第301章 准备工作
有两大家族帮忙, 梅森算是有了最初的人脉。
海妖家主详细介绍了西部边境的情况，经过深思熟虑，梅森选定了黑雾中部。
浅层临接黑雾防线, 大多已被贵族分割殆尽。深处难以联络，很容易出现意外。因此综合来说, 中部是最好的选择。
定好区域后, 选择哪一块也是有讲究的。
避开不好建设的群山峻岭和不适宜居住的地带，梅森最终将目标定在了一片广袤的平原上。
好处是地方够大, 建设起来很方便，坏处是地势开阔没有天险, 很容易被怪物袭击。
但后者在梅森眼里不是什么坏事，他早就有所打算。当他确认了目的地后, 海妖家主收起地图, 神情有些惋惜。
她推荐梅森开拓海岸线的提议没被采纳, 否则就能顺理成章地蹭上这只船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 海妖家主很快调整好了心情。
“想要获得其他人认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需要帮助的事情尽管说，我们现在算是一根绳子上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那么首先，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
与此同时, 帕廷顿城。
半年时光足以让这座饱受重创的城市恢复原貌，甚至变得更好。水泥的大量应用提供了物美价廉的房屋, 就算平民也能咬咬牙进行改装。而对于黑区来说, 这种具有一定防御力材料可比易燃的木头好多了。
不止如此, 随着路况的改善，奸商商会及时推广了自行车。居民们逐渐习惯了这种轻便的代步工具。接下来, 商会趁热打铁推出了洗衣机、洗碗机、自动扫地机这些小东西价格并不昂贵，却极大改善了中产阶级的生活质量。
机械对普通人来说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月亮, 而是触手可及的便利。
随后，奸商商会、购物街与机械城三方合作，在帕庭顿设立了广播。居民们已经习惯了每天中午听着悦耳的音乐，搬着椅子坐在路灯下，听广播员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谢天谢地，粮价终于稳定了。再这么贵可就要吃不起饭了，幸好有南部运来的粮食。”
“好像是从什么叫【新镇】的地方来的吧？管他呢，价格便宜些就好。”
“你们买最新出的扫地机器人了吗？多亏了它，我现在终于有时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真羡慕你，你丈夫每次都愿意为你买好东西。”
“”
大多数人只关注粮价和八卦，但也有少部分人更关心其他事情。
西部战役的情况，黑雾信徒近来有没有被逮住，周围流窜的血脉者有没有被抓到
如果他们实在想知道相关内容，可以向广播站来信。广播员们将摘取其中最受欢迎的问题进行解答。
如今的帕庭顿欣欣向荣，看不出分毫当初的残破。即便是异变者也能得到相对公平的待遇，尽管少不了一些歧视，但比起之前好得太多了。
特别是当贵族协会发布了相关的法令，并通过广播长期灌输一些如何抑制、减缓异变，呼吁大家尽可能减少歧视的观念后，两者之间的关系处于十分微妙的界限。
紫罗兰看在眼里，想在心里。
她不得不惊叹那位领主的智慧。
当初按照对方的计划，设立广播站后，紫罗兰的内心是忐忑的。
先前从未有过类似的惯例。再者，广播站的设立一定会加快信息的传播，甚至极大程度上影响贵族威信。当她把自己的担忧告知领主时，对方只是寄来了一封信。
【很高兴你能意识到这一点，紫罗兰小姐。我知道您是一位聪颖的女性，接下来的话请当做我们两人间的秘密，无需第三人知晓。】
【是的，我知道建设广播站的危险。一方面，它很有可能被大众质疑，需要不断摸索，另一方面，它也可能影响贵族的声誉，进而为我们树立许多敌人。但请相信我，这些全都不足为惧。我们不能把愚笨当做质朴，民众拥有思考的权力，哪怕这会诞生许多夸夸其谈的蠢货、自以为是的骗子与眼高于顶的家伙，但这是普通人迈向独立思考的必然前提。】
【这个世界是由普通人来决定的，血脉者会死去，但人类将会一直延续。因此，我们不能依靠某个人或某些人成为灯塔，而必须教会人为自己点灯。唯有心怀希望，才不会被漫漫长夜所淹没。】
【这是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我很荣幸与你同行。相信我，你一定会见证其成果的。倘若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信询问我。】
【你忠诚的朋友，梅森·克罗斯】
是的，他是对的。
在建设广播站的过程中，紫罗兰遇到过无数次危机乃至于暗杀，但她都逃了过去。有开设报纸的贵族胁迫，也有被揭露恶行的血脉者气急败坏，甚至包括一些帕庭顿人的不理解。在白的支持下，紫罗兰克服这些困难，继续经营广播站，直到其彻底成为了帕庭顿人生活的一部分。
这一举动的确为乏味的生活注入了新的动力，如今帕庭顿人已习惯每日讨论着广播里的事情。尽管有些人从未离开过帕庭顿，却不影响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令人惊喜的是，有一部分人因此注意到了各种问题。他们或是大胆地写下建议，或是投身于各地的建设中。每每阅读着来信，紫罗兰脸上便忍不住挂上笑容。
她今天身穿一件黑色束腰托胸长裙，外套深紫色披风，面容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广播站内的员工见了她皆出声寒暄，紫罗兰一一回应，而后踏入了广播室。她坐在仪器前，桌上一件放好了今天要读的广播。
是的，紫罗兰便是这间广播室最优秀的广播员。
她的服装店早已托付给了可靠的心腹，平时专职于处理商会的各种事件。偶尔也会来广播室进行广播。女人翻动纸页，悦耳温柔的声音随之传入话筒。
“中午好，帕庭顿的居民们。今天我们要分享的内容是各地失踪事件已得到进展，领主们派出精锐血脉者进行调查”
今天朗读的内容稍微有些危险，容易引起部分贵族的抗议。但没关系，紫罗兰早已对此得心应手。
她一结束广播，便有人走入广播室内，轻声道：“大人，酒馆那边想要见您。”
他是紫罗兰的心腹，从黑区就一直跟着的老人。女人点了点头，心里快速转了一圈最近的局势。确信没什么能吸引白来找自己。
在奸商身陨后，白做事越发极端，就连现在的紫罗兰都有些畏惧他。就像是一条真正的蛇，只为利益与信念行动。要不是相识的比较早，恐怕现在的她也无法得到白的信任。
想归想，紫罗兰还是以最快速度改换装容，秘密回到了黑区。
在白的领导下，黑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起码从外表上看，这里就像是一大片普通的居民楼。尽管在其中时常能够看到可疑的血痕，但与之前相比，已经算得上相当和睦了。
紫罗兰一进酒馆就被邀请上二楼，侍者引她到了门前，女人娴熟地推门而入。少年靠在床上，更显得脆弱苍白，紫罗兰却毫无怜悯之心。
“怎么突然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领主大人有信息了。”
横竖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白懒得伪装什么，直接点明了目的。听完他的话，紫罗兰应声问道：”我们需要做什么？
“他希望我们能为他组建一支征伐军。”
“我知道了，我去安排。”
紫罗兰没问为什么这么做，直接爽快地答应下来。她信任领主，白更不用说，因为奸商的命令在，他对领主一向尽心尽力。
待紫罗兰离开，白才出声叫来侍者，吩咐手下的人集合。
掌管黑区的各大头目顷刻得知了消息，忙不迭来酒馆集合。如今的酒馆早已不再是单纯贩卖消息的地方，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能够出入的无一不是掌权者。但在踏入酒馆时，这些黑区当权者无一不是小心翼翼。
众所周知，黑森林酒馆主人是位绝色美人，其性格不太好。
所有人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不长时间终于打听到了动静。那是粗壮蛇尾拍打着地面，声音响在每个人心头。曼妙的女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蛇类的嘶鸣。
“去联络西部的负责人，我们需要一支军队。机械城会为我们提供武装，叫那些血脉者全都动起来。”
这句话让在座人大吃一惊，其中一个忍不住出声劝道：“大人，这么做很有可能引起西部贵族们的警惕，对我们不”
话音未落，血四溅而出，说话的人软软倒地。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在外凶名赫赫的头目们忍不住屏住呼吸，额头渗出点点冷汗。
“我不喜欢听到反对的声音，如果你们还有谁有意见，现在可以直接说。”
全场鸦雀无声，没人敢挑战这位首领的尊严。白满意点头，旋即问道：“既然没意见，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遵命！”
所有人恭恭敬敬地垂首回答，倒退着走出门外，直到他们离开也没被阻止。头目们对视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集结手下可靠的人力物力，汇总到了黑森林酒馆名下。由侍者们编撰成名单送往商会。紫罗兰亲自操刀，定好了前往黑雾边境分会的时间。
以黑雾边境为目标，大量的人力物力被输送到了那边的商会中。
第302章 搅乱这池水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贵族们的耳目, 报告很快飞到了各位领袖的桌上。他们简单阅览后，很快做出了决定。
有的决定推波助澜，有的决定加点料, 有的决定静观不变。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惊涛不断，所有人都在斟酌利益。
罗家族内, 罗恩头也不抬地将文件丢给儿子：“你来决定怎么办。”
阿诺德苦笑着接过文件, 这还能怎么办呢，他应了一声, 仔细阅览着文件。看着看着，表情严肃起来。
“父亲, 我认为我们不该干涉奸商商会这次行动。第一，奸商先生曾给予过我们很大帮助, 其商会和家族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我们没必要得罪他们。第二, 倘若奸商商会真的打算分一口西部的蛋糕, 第一个急的也是西部贵族，我们可以视情况而动。”
“说得不错，就是看得太浅。我们不仅不去阻止，还要帮他们一把。”
罗恩哼笑一声, 毫不吝啬地给予指导：“奸商虽然死了，但奥雷乌斯还在呢。他们彼此认识, 我们就这么旁观, 难免让他心里不舒服。而且要做就做最大的。阿诺德, 你性格稳重，但在这一点上不如你两个弟弟。脚踏实地固然不会出错, 但你该想的是如何才能将家族利益争取到最大。”
“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做。罗家族不会阻止奸商商会, 并会给予一定帮助。”
“等等。”罗恩思索一阵，“只凭我们未免有点上赶着给人当靶子，你去把其他几个家族叫上。记住，能多忽悠几个就多忽悠几个，你嘴笨，实在忽悠不过来就叫你弟弟去。”
阿诺德无奈一笑，应下了父亲的叮嘱。分散在其他地方的两位金发贵族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迎来新的任务。他们猛然打了个喷嚏，困惑地揉了揉鼻子，嘀咕了句“难道是今天穿少了吗。”
新镇今日天气很不错。
阳光洒在翠绿枝叶间，镀上一层明亮的金辉。树影婆娑晃动，带来一丝清凉。各式各样的植物开出茂盛的话来，远远望去，整座城镇宛如花之城。
有小绿在，新镇植物一年四季常青不败。梅森曾琢磨能不能将这种特征用在种植上，可惜幼树的力量太庞大，普通人完全消化不了。
紫粉色马尾的女人踏出房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晴朗的天气对她毫无意义，反而觉得有些刺眼。女人无精打采地垂下眼，立刻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老师，外面风大，请披上这个吧。”
助手急匆匆地追了出来，替她披上了外套。
半年时间，亚当身量往上窜了窜，脸庞已有了棱角。即便外面根本没有风，他还是像对待易碎品一样仔仔细细为女人扣好了风衣扣子。这才后退一步，语气谦卑：“抱歉，是我失礼了。”
机械师摆了摆手，并不打算计较这种小事。她语气疲倦：“陪我去一趟分部。”
“好的。”
亚当驯服地应下。他们没有搭乘最近研制出来的公交，而是散步似的走向了机械城分部所在的方向。
新镇平坦宽阔的马路上，镇民们骑着自行车来来往往、十分热闹。房子一律替换成了坚固的水泥，两层小洋楼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植物繁而不乱，营造出温馨舒适的环境。偶尔还能看到一辆辆七八米长的厚重“箱子”停在站牌前，居民们有序投币上车，这就是新研究的公交了。
看到这一幕，机械师随口问道：“汽车的研究进度怎么样了？”
亚当连忙回答：“正在研究如何削减成本，否则按照现在的成本，无法实现大规模生产，让普通人也能用上。”
“辛苦你了，公交的改进工作也不要松懈，年末给你们发奖金和技术。”
亚当眼前一亮：“谢谢您。”
“没什么值得谢的。机械城上层估计看不起这点小东西，全靠你们这些新研究员研发的吧。没有你们，新镇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
“多亏有您和领主大人的指导，否则我们绝对不会想到研究这些东西。”
亚当没有否认，这些东西不足以吸引高等研究员将其设置为课题。但跟随对方学习的年轻研究员知道背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是真正有利于人类的好事。
倘若说之前的亚当将机械城看做圣地，那么现在的他逐渐意识到，机械城本身存在着各种固化的问题。研究员们的确掌握着超凡的知识，但这些知识只为了自己和血脉者们服务，普通人反而没有任何依靠。
这本是在他看来极为正常的事情，但机械师小姐将其狠狠地打破了。
“科技就是为了服务人类的存在，倘若不以人为主，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是她在第一节课上对亚当说的话语，被其深深铭记在心里。机械师和梅森领主提出的东西大多不需要太难的技术，刚好适合新研究员练手。
这是往好听说的。
实际上，经验丰富的研究员反而不爱管这些事。经费是统一下放的，有时间去忙活这些，倒不如研究该如何提升技术。唯有那些新来的研究员对此更上心些。
其中少不了亚当的撮合，他时常往机械城跑，为新镇拐来了不少刚刚晋升的研究员。可谓是新镇的一大功臣。
机械城分部在建筑中显得极为亮眼，半年时间没有为其增添一丝痕迹，仍如新建时一样完好。机械师简单地转了转，指导了几句接下来的改进方案。得到指点的研究员忙不迭将情报记录下来，生怕错漏半点。
这半年来，机械城分部的发展十分出色。机械师所提出的各种设计理论已经成为了新研究员们的入门必学，因此声望极高。起码在新镇的机械城分部中，她说话是说一不二，就连那些老研究员都要敬让三分。
待指导结束，趁四下无人，亚当轻声问：“您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被你发现了吗。”正思索着修改方案的机械师回神，随口道。“我接下来要出去一趟，这段时间的研究方针已经写好了，就在我桌上，你记得回头交给他们。”
“您要去哪里？”
“黑雾边境。”
亚当心中一惊：“那实在太危险了，请让我跟您一起去。”
“不急，这件事也需要机械城的帮助。我之前拜托机械城组装的机械兽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分部已经将信息传回了机械城，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很好，那么要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亚当目光灼灼，掌心里满是紧张的汗水：“托您的福，目前情况良好，已经进入了实地测试阶段。”
“那就好，我已经找好了测试地点，到时候需要你分析数据。”
“明白！”
对于研究者来说，唯有知识最重要。随着各个马甲能力的开发，梅森有意树立起机械师的形象，在这半年来从未断过与机械城的联系。【消失的国度】提供的知识、上辈子所见到的科技，能说的东西太多太多。
对于机械城来说，机械师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库，每当前来拜访交流，他们都能得到新的灵感。
特别是针对亚当，这个在组装机械兽上天赋异禀的孩子，机械师尤其用心，并且教授了对方被视为禁忌的知识。
制作人造人。
后者在这方面无疑天赋卓越，就连汉姆听说后都见猎心喜，恨不得从水镜里爬出来收个徒弟。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亚当到底是被机械师笑纳了。
对于这位神秘的老师，亚当只觉得对方深不可测。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机械师总能轻松解答。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当一号第一次对亚当展露身份后，少年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兴奋起来。
属于研究者的血液在沸腾，叫嚣着渴望。是的，这就是他想要研究的东西。他也想研究出这么厉害的人造人！
由此，他对机械师更加心悦诚服，主动改口称呼其为“老师”。后者没反驳这个称呼，在微妙的窃喜中，亚当便以对方弟子的身份自居了。
胡思乱想间，机械师开口打断了他：“你这几天就留下来继续研究课题，东西准备好，我之后会派人来取。如果成功了，我就教导你下一步知识。”
“我明白了。”
亚当微微欠身，目送对方离开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后，他再也压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兴奋地握住了拳头。
“太棒了！我终于能证明自己了！”
他转身急匆匆地返回实验室，路上无暇与打招呼的人交流。
一位熟识的研究员顺口问道：“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吗，亚当。”
“嗯，老师终于要验收我的实验成果了。”
“诶呀，恭喜恭喜。”
这种情况下阻拦人就不礼貌了。亚当的实验室在一楼，一进入房间，亚当立刻关上了门。他按动墙角的机关，只见一块地板向右侧挪去，露出向下的盘旋阶梯。恐怕就连建造者都不知道这条密道，这是机械师特意为他打通的秘密通道，为的就是方便亚当的研究。
研究者走下楼梯，感应灯自动亮起。他绕过两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的地下空间里立满人影。裸露的机械骨架、密密麻麻的仿神经电线、已经初具模样的仿真头颅
亚当没有看那些废品，直接走到了最深处。特意开凿的地下实验室自然不会只有这点东西，否则也不用深入数十米了。他推开一扇沉重的门，这里摆放着他最成功的杰作。亚当强行压制着双手的颤抖，输入了启动指令。
“滴滴滴检测到指令系统已启动”
“启动进程10%34%57%78%99%”
“启动成功，开始身份认证。”
黑暗中站立的人形睁开眼睛，动作整齐地望向来人。它们拥有近乎一致的俊美脸庞，外貌极其拟真，神情僵硬。略带电子音的声音很快调整成正常音色。无数声音重合在一起，异口同声重复同一句话。
“感谢您的使用，亚当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命令？”
“开始安装数据传导装置，一旦损毁立刻将数据传回来。”
“明白。”
人形们纷纷陷入沉寂，唯有眼底偶尔闪过的蓝光能够证明其正在运转。
亚当难掩自己的好心情。他哼着歌站在试验台前，开始最后的试调。
第303章 备战
北地今日未雪, 阴天无风。
圣城一年四季皆裹银装，生活在这里的人正如圣城本身一样，肃穆, 宁静，虔诚而又端庄。银发青年走在其中, 丝毫不显得突兀。但在所有人中, 他又显得如此出众。
每当有人看到他，就会立刻行礼问候。尽管这位圣子在最近半年经常离开圣城, 但在众人心中，他的位置仍不可动摇。
悠远钟声从远处飘来, 象征现在已是下午三点，每当礼拜的时候, 教徒们就会撞响教堂上的金钟。钟声笼罩了整座圣城, 带给人内心的平静。
迦南便在钟声里驻足, 微微仰头望向了天空。
那无边无际的金色丝线缠绕在每个人身上, 也缠绕在他身上。像是规律的心跳，又犹如母亲和胎儿之间的脐带，传递着温暖的血液。
在诅咒进一步觉醒后，迦南的祝福随之变得更强。他甚至能够感知到这些金色丝线正在欢迎自己, 期待着自己与之融合。
【不要成神！】
海神的提醒犹在耳边，凝视着面前的金线, 他对万事万能之主有一些猜测。但想要证明是否属实, 他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青年收回目光，走进了圣城最为辉煌的建筑中。长廊中的守卫皆俯首行礼, 目送这位圣子踏入主殿。
“好久不见。”
半年未见，教皇的外表看起来更加年幼。他向迦南慈爱地笑了笑, 示意对方到自己的身边来。
银发青年走上台阶。无面神像俯瞰人间，锁链缠绕的破损之处愈发严重。大量金色丝线从中流出。缥缈圣洁的赞歌无风自起，整座圣堂仿佛“活”了过来。
“你们都退下吧。”
随着教皇的吩咐，剩余的神职者行了一礼，纷纷离开了这里。孩童目光落在了迦南身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欣慰。
“看来让你去南部是个正确的决定，你身上的神性光芒更加明亮了。”
迦南点头，神情并无太多敬畏，以平等的姿态道：“我这次来是希望得到教会的援助，我答应了梅森子爵开拓黑雾边境中部地带，需要一定数量的祭司随行。”
黑雾不适宜人类居住，必须由教会进行净化。尽管迦南自己也能完成，但他维持净化是个长期过程，他不可能一直待在中部。
这件事似乎并没有超出教皇的预料，教会的耳目一向灵敏，他含笑点头：“那么教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打算在这件事结束后晋升。”
教皇微微一愣，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惊喜。他猛地站起来，眼中亮起灿金色光辉。
’慑人的目光与金色丝线有同样的能力，欲要洞察一切。迦南体内的胚胎微微一动，直接将其冲散。
试探被冲散，教皇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浓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躁动，像个老父亲似的絮絮叨叨。
“不要着急进行仪式，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告诉桑托去办。”
说到这个，青年忽的想起来什么：“我还欠图书馆几本书。”
“我知道了，这件事会由教会解决。你会叫一批祭司跟你一起去西部，一切以保护自己为主，千万不要被怪物之主发现。”
说到最后，教皇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一旦迦南成神，怪物之主势必会采取行动。教会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在这段时间，教会的力量势必会削弱。倘若迦南在这段时间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三确认后，迦南终于在一次又一次保证后得以脱身。教皇难得如此热情，倒搞得他不太适应了。
在银发青年退出圣堂后，教皇仰头望向高大神像，阖眸祷告。
“伟大的万事万能之主，您是宇宙的创造者，是生命的赋予者，愿您的恩典充满天地，愿您的旨意行在万事万物之中。愿您的国度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人间，犹如行在天上”
“伟大的万事万能之主，求您指引我们正确的方向，求您赐予我们勇气与力量”
伴随他的喃喃祷告，神像光辉愈发明亮。静谧的光辉洒在大厅中，隐隐的，无面神像上的封印又碎裂了一些
梅森简单检查了一下各方进度，很是满意当下的情况。
不过想要高兴为时尚早，眼下还有一座大山。梅森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需要成为伯爵，首先考虑的是功勋，至于谁来管理领地倒是次要，他只要保证自己对领地的主导权。
想要达成这一目的，他就必须取得当地贵族的认可。
海妖家主早已提前向三大家族送去了拜帖，替梅森提前打好了关系。
亚麻发色的少年坐在西部家族的谈判桌前，他今天穿了一件狐毛披风，茸茸的毛领掩住小半脸颊，更显得气质优雅沉静。得知了他的来意后，三大家族的人彼此交流了一阵。
代表客气地回答：“抱歉，我们不能同意。按照您的要求，我们看不出答应的必要。”
对方邀请西部各大家族出人替他管理领地。另一方面却不允许几大家族插手管理制度，相当于只要他们付出却不给相应的回报。这不就是打白工吗？
“是的，我希望你们能为我工作。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予你们超乎想象的利益。”
少年语气从容，嘴角噙着一抹气定神闲的微笑，似乎并不担心他们拒绝。
“抛去用于经营领地的费用，剩余三分之一的税收将由你们共享。如果你们敢和机械城、教会掰手腕，也可以试试把剩下的一半拿到手。”
“我的要求很简单，领地的一切事务都要按我说的做，如果有人背着我搞些手段，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这要求相当丰厚，反倒让对方有些惊疑不定。就在此时，站在少年身旁的红发青年嬉笑开口，面带几分戏谑。
“如果几位不愿意，罗家族很乐意接管这份大蛋糕。”
一位家族成员皱起眉头：“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西部不是谁都可以来撒野的地方。”
奥雷乌斯耸肩，脸上满是无辜：“我倒是想啊，可谁让帕廷顿和南部实在太远了。”
是的，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即便罗家族能够吃得下这块蛋糕，但遥远的距离足以成为双方最大的隐患。一旦发生了什么问题，很难及时支援。但西部家族不同，如果得到他们的帮助，无疑于事半功倍。
双方都想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口头激烈地互相征讨，竭力掩饰自己的底线。在一次又一次争吵乃至于差点撸袖子对殴的过程中，他们终于勉强达成了协议。
梅森负责开辟领地，并有权利制定领地内的一切章程。西部三大家族将会派遣血脉者管理领地，并负责相关经营事宜。作为回报，他们将享有领地三分之一税收的支配权，并在通商、居住、开拓资源等事宜上享有优惠。
决定好最后一条条例后，双方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少年起身，微笑着向他们伸出手来。
“合作愉快。”
贵族们依次和他握手，结束谈判后又回归了笑眯眯的模样。
“年轻人果然优秀，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对了，您上次给的净化方法很有用，不知道梅森子爵手下还有多少人？西部很需要这样的人才。”
少年握住他们的手，神情真挚地回答：“当然，我和西部的各位永远是盟友。”
“”
一直到回到房间后，梅森的神情才真正放松下来。和这群人精讨论事情实在是一种折磨，不敢让人有丝毫松懈。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等待着什么。很快，门外传来敲门声。梅森指挥奥雷乌斯开门，站在门外的人造人们依次入内，向他行了一礼。
以二号为首，这些人造人与之前相比，神情更加灵动，恍若真人。其中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二号，几乎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了。
“又见面了，你们看起来过得不错。”
“多亏您的面子。”
二号说着先前绝不可能说出的话，梅森笑着摆了摆手：“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说说这半年来你们探知到的情报和变化吧。”
人造人们有条不紊地开始汇报。
“这半年来，西部的局势愈发紧张。由于两位SSS级怪物的死亡，黑雾中的局势发生了新的变化，通往深处的道路布满重重迷雾。”
“除此之外，随着西部伤亡的增加，污染也变得越来越严重。我们取得了西部贵族的信任，彻底净化了几位异变者。”
这也是取得西部贵族信任的关键，教会只能抑制异变，但不能使其完全恢复。在此之后，人造人们被尊为上宾。
简单说完了知道的情报，二号补充道：“有意见是十分重要。随着吸取水晶数量的增加，我们越来越像【人】了。”
倘若说人造人本身具有空白的灵魂，一切指令都是由制造者界定。那么注入黑水晶后，他们逐渐学会了怀疑与自私。
这听起来是一件坏事，但对人造人来说，却是他们迈向人类的开端。机械不会愤怒、憎恶、仇恨与嫉妒，它们不会怀疑制造者的任何指令，但在汲取的过程中，这几个人造人显然开始转变。
他们会像人类一样犹豫和质疑，也不失机器本身的冷静。尽管无法再全心全意执行任务，却因此获得了更多的可能。
他们学会了思考。
梅森不由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故事。蛇诱惑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他们因此被逐出了乐园，也因此获得了自我和思想。
“既然有效果，我会再派一批人造人来。你们负责教导他们，尽量让水镜里出来的人造人都能获得思考能力。”
说完，他望向二号：“我让人研究出了一批普通人造人，需要你们带领它们进行战斗检测。记录所有需要改进的数据。这次活动会有普通血脉者参与，我不希望他们感知到异常，你们记得做好处理工作。”
二号点头领命，这对他们来说相当轻松。无需自己上场，只需要传输指令即可。
梅森又询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二号等人造人一一应下，他们还要在西部呆很长时机。在梅森攻占领地后，也会跟随当地血脉者一起进入新领地进行建设。
有各大家族的支援和商会的支撑，想要建立一支军队不是难事，况且这本就是为了测验最新的机械兽和人造人，血脉者只是因为条例而已。根据贵族协会的要求，前往黑雾中的队伍必须有一定数量的血脉者，这是为了防止机械失控和用普通人当炮灰的行为。总体算下来，反而是等待各地血脉者汇聚花费的时间最长。
奸商商会分部早已准备好了充足的物资，无论是血脉者还是普通人，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份。所有人被分为了两支队伍，一支留在了营地中，另一支则被派遣到了黑雾里。
能够留下自然是幸事，不用出去和怪物厮杀。第一支队伍中的人心里全都暗暗窃喜，直到他们看到了自己的队伍领袖。
众人微微哗然，没想到领袖居然是一个普通女人。
那些贵族不会是疯了吧，他们随随便便都能伸手捏死这种普通人连血脉者都不是，还想来领导他们？
面对无数怀疑的目光，疲倦女人站在最高处，连眼皮都未抬。
“你们只要在后面呆着就行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下面的人打断，一个流浪血脉者狠狠地唾了口唾沫，他头生双角，神情暴戾。这在流浪血脉者中并不少见。
“开什么玩笑？你又是什么东西，来指挥我们？老子可是A级血脉者！”
机械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流浪血脉者缺乏晋升的资源，很容易受污染影响，因此异变颇多。在此之前，异变者多半是街头老鼠般的存在，不敢让任何人发现。但在帕廷顿异变后，这些异变者逐渐被人所接受，得以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
尽管如此，该有的坏处仍是一处不少。脾气暴躁、易受污染影响、很有可能异变成怪物等等，在这位血脉者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女人抬眼瞥他，语气淡淡：“如果你不乐意可以直接离开。”
其他人连忙劝说：
“算了，大哥，忍一忍。咱们接下来的资源就看这场任务了。”
那人压下满心不满，恶狠狠地瞪了机械师一眼，憋屈地坐了下来。
“还有人有意见吗？”
无人再说话，机械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很好，看来你们都乐意听我指挥。你们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只要留在后方确保漏掉的怪物不要冲破防线即可，剩下的会由其他人来处理。”
这对流浪血脉者来说可谓是相当不客气了。不过没多少人有意见，他们本就是来蹭个报酬，犯不上为此拼命。只有那些实力颇强，想要借此立下功绩的血脉者或是冷眼或是不屑，看起来相当不爽。其中就包括刚刚出声挑衅的A级血脉者，他冷哼一声，小声道：“连血脉者都不是，不就是靠着身份在老子头上拉屎。以为自己是谁呢。”
他的声音明明极小，对方居然直直望来。她的目光极平淡，A级血脉者梗着脖子不愿意低头。可对方毫无波动地收回了视线，这反而让A级血脉者有种哽在心头不吐不快的郁闷感。
该死的，装什么装！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不得不低下了头。
女人见状微微勾起嘴角。她刚开始一副要睡不睡的疲懒模样，此时笑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好似一副蒙尘的画擦去了灰尘，才让人发现匠心独具的工笔与色彩，给予人强烈的视觉刺激。
“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对我有意见，也承认你们中有些人很强。”
略显低沉的沙哑女音慵懒，带着强烈的吸引力。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扫过所有人的脸，被看到的人下意识打了个激灵，齐齐避开了对视。包括那个A级血脉者在内，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虚，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刺骨，叫人根本不敢对视。
马尾女人哼笑一声，没有嘲讽的意思，却让人抬不起头。
她慢条斯理地说。
“但这些我都不在乎，你们只需要听命令呆在后方，守好营地即可。如果连这都做不到——”
“那我就得考虑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的废物了。”
第304章 大战
黑雾里, 虫之城。
半年时间，整座虫之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森严的机械武器安排在城墙上的每一处，形成了无坚不摧的森严堡垒。高等异化者巡逻, 不放过任何踪迹。路灯已经全部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灯光。
走在路上的全部都是异变者, 身上有明显的怪物痕迹, 有些甚至驱使着小型怪物工作。他们像普通人一样交流、生活，黑雾内和黑雾外没有任何区别。
生活在这里的人无惧于污染, 再也不需要躲避黑夜和怪物。
人类的智慧，强大的武装, 依托虫之城建设的坚固城墙与正在进化的首领。
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异变者们就是黑雾中最恐怖的怪物。
议会长独自行走在街道上。没人能认出这位看似平凡无奇的中年人实际上掌控着这座城市。与帕廷顿相比，这座小小的城市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异变者来说, 掌控这座城市事关重要。
很快, 议会长来到了原本的高等虫民区域。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手艺人们借住的地方, 这是他们先前的约定之一, 也只有这里仍旧保持着原有的设置。
越过那些普通手艺人的研究室，议会长直接来到最高层。守在房门外的人造人挡住了他，直到里面传来了许可才打开了门。
议会长也不着急，踏入门内问：“你研究的怎么样了？”
研究室里一片混乱, 到处堆满失败品。海拾兹站在工作台前头也不回，脸上胡子拉碴。
“你给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如果我们的计划, 成功将机械城的核心夺回来还好, 可以利用它将这座城市搬走。如今只依靠我们, 进度十分缓慢。”
“我不想听解释。事已至此，我只想知道你们能不能按时完成任务。”
“还需要一段时间。”
“顶多一个月。贵族协会一直没有处理虫之城的事情, 是因为先前帕廷顿异变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们无能为力。但如今人类已缓过气来, 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回虫之城来，血仇绝不会消失。”
而当他们发现虫之城已被黑雾信徒掌控，便会激化出更大的矛盾。
艾博的进化还未结束，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有多难，当初你们许诺只要搞掉帕庭顿就给我研究神格，让我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传送门都送了出去。现在神格也没到手，传送门也没了，你知道上头对我有多不满吗？”
就在海拾兹抱怨的时候，议会长的动作忽然一顿，似有所觉地望向最高的宫殿。
原本属于【虫之女王】的宫殿已被丝茧彻底包裹起来，像是一只匍匐于地的巨大怪物。粘稠黑雾充斥于每一处，沉眠于其中的生灵，随后又被拖拽入更深的睡意中。
人类的身体与虫躯完美结合，散发出浓浓的邪异。其中一条虫肢尾部缓缓出液体般的黑色花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晕开。
而在沉睡的艾博面前放着一面镜子，镜子对面映照出深邃的海底，从中传出了声音。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质疑声回荡在空间内，沉眠者没有出声，对方却像是得到什么回答似的，用力地啧了一声。
“这是最后一次帮你，听到没有？我还没得到什么好处呢！”
伴随祂的声音，花纹流出的速度骤然加快，隐隐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咬痕、
黑雾边境中部。
在不计较隐蔽性的情况下，想要建设一个基础营地对机械城来说十分轻松。
大量无人机迅速投放物资，银色盒子落地延展，互相连接在一起，形成方形金属建筑，阵地成型的同时产生了大批噪音。
作为同盟，机械城不仅慷慨地提供了战力，还提供了充足的战时资源。而血脉者的任务就是守护这里。至于处理被引来的怪物，那是机械军团的事情。
“所有机械兽和一号军团出发。”
机械师的声音不大，所有机械兽向前一步，眼中亮起猩红光芒。沉重的踏步声震耳欲聋，回荡在肃戾的空气中。它们井然有序地踏出营地，金属喷口吐出滚滚热气。
女人站在机械巨兽的正前方，高挑的身材在平均三米高的巨兽前显得十分渺小。风衣随风猎猎，敛去睡意的双眸变得冷冽。
“全员加热核心、开始瞄准——”
沙哑的女声响起，蒸汽奔涌、能量波动圈圈散开，倘若有研究员在这里一定会瞠目结舌，就算再精细的设备都会有极其微小的误差。而在场数以千计的机械巨兽居然能达到百分百的一致。
他们身穿黑色制服，边缘滚金，透出一种淡淡的肃穆与高贵感。以武器为区分划为不同小队，无声无息地藏身于兽群中。就好像藏鞘的刀，开锋前毫不起眼，只等待鲜血的洗礼。
这是新镇掏了血本研究出来的人造人，全部加装了最新武器系统。
它们势如破竹，既有凶兽的进攻力，又尽然有序胜过军队。
沉沉黑雾翻涌，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黑雾中部地带的太阳已经很少见了，茫茫的雾气挤压成天穹，无数怪物在此生存游走。
机械大军的动静太大，很快吸引了怪物们的注意力。
它们争先恐后地向这里涌来，居然带起了滚滚风尘。
作为压后的血脉血脉者们脸色有些发白，尽管他们各个身经百战，每个都深入中层不下数次，可当看到这万马奔腾的场景，仍不由感到一阵阵心悸。
这可不是什么牛羊鸭狗，而是真正长着獠牙利齿、杀人不见血的怪物，就连最嚣张的血脉者都下意识念叨着“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要是真被这些怪物缠住，恐怕最后会连骨头都不剩吧。”
时常游走在黑雾中的血脉者都知道，在黑雾中战斗，最可怕的不是怪物强大，而是被缠住。
比起自相残杀，人类无疑是更加可口而轻松的食物。而对于能够寄生的怪物来说，人类更代表着离开黑雾，前往食物充沛地区的可能性。这就使得人类变成了怪物眼中的香馍馍，只需估摸一下眼前怪物的数量，就足以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这还只是附近的。一旦血腥味扩散开来，赶来的怪物只会越来越多！
无数目光投向前方。有巨兽的遮掩，他们看不到女人的身影。机械师脸上毫无畏惧，她抬起左手，用力挥下。掷地有声，凌厉无比。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震鸣引擎吧，彻底摧毁它们！”
两股洪流撞击在一起，轰然掀起巨大风浪。平地炸起的爆炸声、炮声、嘶吼声、碰撞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首血腥的交响乐。
“那边已经开始了，我们这边也不能输啊。”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响声，红发青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足以引发任何雄性生物的敌意。在场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张英俊到锋利的面孔与背后倒下的巨大怪物。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对方直接撕碎了那只三十多米长的巨蛇，其场景血腥让人想起来就几欲作呕。血脉者们早已适应了杀戮，可他们头一次看到这种完全乐在其中的人。
他的身影跃动在战场中，红发贴在脖颈处，所到之处掀起阵阵血雨。
是冰冷的死神，是挥之不去的幽灵，是一捧瓢泼的赤色。当他贴近的时候便意味着死亡的到来，血淋湿了眉骨与脸庞，他仍在笑。
这一幕诡秘到让人恐惧。倘若说在此之前，跟着红发青年的人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跟了个看起来就很活泼爱笑的上级，那么现在他们心中只剩下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去机械兽那边呢，虽然那边的人都说难相处，可总比在这里好吧！他们真害怕对方杀起兴了，顺手把他们也宰了。不知不觉，所有人都与奥雷乌斯拉开了距离。红发青年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完全不在乎。
殷红鲜血滴落，靠近的怪物要么同化，要么死亡。雪白长剑缠绕大半鲜红荆棘，浴血后更显得妖异。驯服的怪物簇拥着他，将死亡扩散到更远处。直到有人颤巍巍地出声提醒：“大大大大大大人，我们还有下个目标呢。”
杀上性的红发青年勉强抑制住自己，回头笑着看他。被看的人腿软脚软，勉强露出个讨好的笑。
“嗯好啊。”
青年笑眯眯地答应了，他向着众人走来，脚下踏着湿淋淋的红。
血脉者们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口水，像是被礁石冲开的潮水一样避开了对方。红发青年没注意这些，步伐轻快地向下个目标走去。
两个马甲的分工明确。一个处理大批怪物，一个负责斩首行动。攻势势如破竹，反而让留在营地里的人起了心思。
一个贼眉鼠眼的血脉者不断游走在人群中，和每个人都说上几句话。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很快走到了先前出声的A级血脉者身边。
没等他靠近，血脉者的小弟立刻阻止了他。这人嘿嘿一笑，赶紧举起手来。
“误会误会，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想和这位说说话。”
这样说着，他压低声音。
“我知道您是有实力的，咱们真的要一直躲在后面？这样下来可挣不到多少功勋。你们几个也濒临异变极限了吧。不趁这时候好好捞一笔，之后就要真变成怪物了。”
听着对方的怂恿，A级血脉者心思浮动。他对自己的实力自然是自信的，否则也不可能拉扯起一支队伍。其他人也知道自己能够喝汤全靠大哥够强，当下纷纷劝说。
“是啊，大哥。你已经是A级血脉者了，有我们支援，肯定没问题的。”
“不趁这时候多抢点东西，等您异变再次发作怎么办？”
“我看那些贵族就是为了抢夺功勋才让我们留在后排的。”
在黑雾前时代，冒险者为了金银财宝可以去杀龙。在黑雾时代，亦有血脉者愿意为之拼命。A级血脉者一咬牙，眼中浮现出狠色。
“干了！”
周围人比较多，他们没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角落。他外貌平常，存在感极低，就算走在路上都没人会发现的那种。
他们都是商会派来的血脉者，算是忠心耿耿。
打探消息的探子压低声音：“我看那些人鬼鬼祟祟的不老实，要不要去给那位小姐说声？”
“你当她是个娇气大小姐吗。”被称呼为老大的人瞥他一眼，冷笑道：“让他们去吧，死了也只能怪自己。”
探子想到自家酒馆主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望向来时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
不长时间，前方的爆炸声安静了一些。
趁着这时候，一支小队摸出了据地，向着前线出发。
他们选的时间其实不错，刚到双方打过一轮、开始疲惫的时候。既能捞到功勋，也不用担心迎上最猛烈的攻势。
可惜他们选的是机械师主宰的战场，因此他们并不理解——
所谓机械，便是永不停息的存在！
第305章 逆反
将时间往前回拨, 第一批怪物被击垮。遍地皆是焦土和血肉。机械师伸出手按在损坏的机械兽上，金属框架自发蠕动融合，很快组成了崭新的机械兽。
随后, 她故技重施，修复了那些倒下的人造人。
人造人们迅速收集好怪物身上的资源, 被堆积在一起的尸体散发出浓郁血腥气味, 随风传递到了极远的地方。
更多的怪物被吸引过来，踩着同类的尸体发起进攻。当这支小队闯入战场时, 毫无意外地卷入了战斗中。
A级血脉者的实力不弱，甚至小小清出一片空地。加上训练有序的队伍, 面对同级怪物完全是势均力敌，其他小怪物更是不堪一击。
可为什么怪物越来越多了？
A级血脉者抹了把脸, 内心惊疑不定。按照惯例, 现在应该是双方的疲软期, 可放眼看去, 无论是机械兽还是怪物都不见减少，唯有地面上的血和尸体在增多。
不知何时，他和手下已被怪物分散开来。他们像是随波逐流的小船，只能狼狈地流窜。就算有着充足的战力, A级血脉者还是陷入了苦战。
狂风暴雨的攻势让他节节退败，血脉者面色苍白, 握住武器的手微微颤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闯入的或许不是可以捡漏的战场, 而是一个可怕的地狱。
力量用尽了就靠体力, 体力耗尽了就靠意志。麻木的精神指挥着身体，满是汗水的掌心滑腻不堪, 在砍向下一个敌人的时候，他紧握的刀居然脱手而出。
糟糕！
人类瞳孔紧缩, 映出急速靠近的獠牙，这一刻，他几乎听到了死亡尖啸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个极其细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咔——”
面前的怪物倒了下去，额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弹孔。A级血脉者大脑眩晕，胸腔中涌动的热血终于冷了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机械胜过人类的原因。机械永远令行禁止，人类却会做多余的事情。”
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机械师从他身旁走过。即便在混乱的战场上，她仍冷静、平淡、对血脉者的狼狈视若无睹。
“去后面。”
A级血脉者脸青一阵红一阵，不得不低下了头。他往后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女人伸手按住手枪，普通枪械瞬间变形成炮筒，表面流转着银白光泽。瘦削肩头扛着炮筒瞄准了前方大批怪物，机械师毫不犹豫地开炮。明亮的火焰洞穿空气，所落之地炸开一片血腥。
“轰——！”
A级血脉者背后一凉，心里再也没了斗争的意思。谁要和这么恐怖的人作对啊，他就算再强也扛不住对方一炮！
机械师有条不紊地引导着战场，更多的怪物被炮声吸引过来，忽略了从外包裹而来的机械军团。
它们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从外而内割绞血肉，直至将大地染成红色。
眼见能源液用得差不多了，机械师啧了一声：“差不多了，叫迦南来吧。”
空中展开一扇虚幻的大门，黑曜石上临刻着鲜红花纹，层层叠叠繁复美丽。门内涌出深邃黑雾，恍若通往深渊的隧道。
经过奥雷乌斯半年的培养，这扇门现在混得风生水起。除非有一天找到所谓的【最终之物】，完成形态蜕变，否则它是彻底离不开奥雷乌斯的血了。
银发青年从中迈出，面上无喜无悲。
数以千万计的半透明花藤漫开，散发出柔和光辉。
光之所至，皆为消泯。所有怪物惊恐地注视着那个身影，还未来得及逃跑便已成为了被捕获的食粮。
无声的咀嚼仍在继续。
他立于光芒中央，垂下眼睫俯瞰人间。
像是悲悯的神明，又像是无情的魔鬼。
吞噬还未结束，领域继续扩张，清理着每一片土地上的污染。挤压的黑雾被光辉烧融，久违的阳光落在了这片混沌的土地上。
呆在营地中的血脉者远远望见这一幕，眼底满是骇然。
无数怪物被光芒吸引而来，争先恐后地扑入领域化为灰烬，这一幕实在带给了他们太大刺激。
梅森心无旁骛，控制迦南仔仔细细处理好每个角落，这才让后续部队进场。
在开辟出安全领域后，大批水泥车与飞艇载着材料抵达目的地，这种便宜量大的材料无疑是开启了建筑新时代，搭配机械城的技术，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城镇。教会派来的祭司下分到各处，配合进行净化和压制异变。
伴随开拓地的扩大，血脉者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肩负起巡逻工作。再不做点什么，他们就要怀疑自己来的目的了。
梅森一边操纵着马甲们在前方大杀特杀，一边在后方忙得脚不沾地。他早就想好了这里该怎么建，拿到设计图的机械城来人只想问一句：你是有多少劳比没地方花？
对此梅森只有一句话：不要吝啬钱！钱可以再来，城市一旦建造好了根基，之后再改就难了！
集合西部五大家族与来自帕廷顿的支援，加上机械城与教会的通力合作，抛却大战，这种场景平日极为少见。
黑雾中的生物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可惜梅森这次下定了决心。他是一个很少下定决心的人，当这种人真的要做某件事，通常有种超乎常人的执着。
帕庭顿支援了一批人手，用以维护运输通道。浅层被直接打穿，梅森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怀念奸商马甲了，有对方在，钱算什么问题？
而现在的他只能用尽花言巧语，勤勤恳恳地从贵族们的口袋里掏出劳比，转头投入无休止的基建中。他一边用净化水晶和贵族们做交易，一边用机械师疯狂产出，催促机械城尽快投入生产。
高峻城墙拔地而起，宽阔的道路在黑雾中延伸。一盏盏路灯亮起，照亮了黑雾。
尽管梅森选的是中部地带，却连带着惠及了一大片区域，真正意义上建造出了一条通往黑雾中的道路。
尽管时常有怪物袭击，尽管仍旧危机重重，可这是一条真正的，通向黑雾中的道路！
倘若没有迦南在，教会人员绝对支持不起这么大规模的净化。而银发圣子只要走过哪里，领域就会自动吸收周围的污染，极大程度上减轻了祭司们的负担。
如果没有奥雷乌斯和机械师带头清剿，很难保证周围怪物始终稳定在一个极低的水平。前者一旦陷入杀戮便如同永动机般不知疲倦，后者则以精准的操控和大规模机械碾压推平了无数怪物巢穴。
随着三者声名鹊起，作为领地主人的梅森却隐没在背后。马甲们的光芒太盛，反而隐盖了领主的锋芒。
梅森并不着急，他本就十分忙碌，反正马甲和本体都是自己，难道还分什么你我吗？要是真的建功立业，他早就依靠马甲打上贵族协会，复辟人类帝国了。
可惜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
也就在这时，梅森得知了新的消息——
有一个怪物部群前来投降
营地里难得如此热闹，原本该出去巡逻的血脉者们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想到怪物还能主动投降，之前都是我们被追着赶着逃命。”
“我从没想过黑雾里的怪物能这么漂亮。”
“上面会让她们留下来吗？”
“谁知道呢，要是真没什么威胁性，我倒是挺乐意的。”
一些人发出猥亵的笑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他们的目光不像是看人，而是在围观什么新鲜玩意。
黑雾中的怪物大多残暴凶狠，这次来投诚的却不一样。
那是一位漂亮女孩，银白色长发，小鹿般的眼睛，气质楚楚可怜。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她头顶有一对雪白鹿角，极其引人注目。
这种人类化程度在怪物中极其罕见，抛去那对鹿角，少女几乎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加上特殊的气质，自然引得不少人心思浮动。
这场“展览”没持续多久。很快，少女被引入上层所在的会议室。
面对领导者们，少女的态度十分卑谦：“我们是一群变异鹿灵，没有战斗能力，一直以来与世无争。只要能够活下来，我们愿意做任何事。”
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中一人问道：“没有战斗力，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生活的地方十分偏远，周围没有猎食者。而且我们可以驯服草食动物，它们会协助我们作战。”
又一个人问：“你们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少女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瑟缩与恐惧：“这段时间内，我们有很多邻居被清除了。鹿灵们绝对无法抵抗人类的攻击，我们只想要活下去。”
上层血脉者们一个个发问，少女有问必答，态度十分诚恳。看得出来，她是真被人类的进攻吓破了胆子。
要不要接受她们的加入？
留在阵地里的领袖们商议起来。
“我认为可以，她们的能力不强，正好可以尝试在没有血脉能力的情况下驯化怪物。如果成功可是大功一件。”
“我反对，把这群怪物放进营地里，你们是疯了吗？”
“我赞同，营地的守卫十分完善，只要好好处理，她们翻不出什么水花。”
“”
眼看人类迟迟没有决议，鹿灵咬紧嘴唇，投下最后一枚火乍弹。
“如果你们怀疑我们，我们可以戴上机械项圈，只要按下按钮就能处死我们。拜托了，就算当奴隶也可以，鹿灵部落只想要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对方说到这种地步，血脉者们不由有些动容。像鹿灵这样拟人程度极高、没有明显危害性的怪物主动投诚，对人类研究怪物的意义是极大的。
“那我们该怎么向梅森子爵解释？”
随着距离推进，建设速度远远赶不上前方进攻的速度，因此双方暂时分开了。梅森忙于布置任务，经常两头跑。鹿灵这次来恰好碰上了对方不在的时候。
最为德高望重的血脉者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是这里等级最高的血脉者，自然掌握着发言权。
当下，他压低了声音：“等子爵回来事情就成了，还有他反对的余地吗？只要那三个人不回来，当然是随我们决定。别忘了，我们才是城市的管理者。”
就算是名义上的拥有者又有什么用？众所周知，管理才是最大的权力！他们的势力早已渗透了据地，只要他们达成一致，就算梅森回来又能怎么办？
其余人对视一眼，最终下定决心。
“就这么办！”
第306章 今日必见血
高峻黑马喷吐出腾腾热气, 这是由西部提供的战马，体型高大健硕。视线尽头远远可以望见一抹黑影，深灰色的城墙质朴而高大, 隔着城门便能听到热火朝天的建造声。
机械城造物日夜不休地赶工，成果相当惊人。倘若开拓其他地带时有这样的堡垒, 恐怕攻占速度还能翻倍。
梅森勒紧缰绳, 黑马放缓脚步踏入城门。黑雾中的路太难走，最后还是得回归最原始的方式：骑马或者步行。
“子爵大人, 您回来了。”
少年一进城，立刻有人迎上来。不用命令便将马匹牵走、驱散旁人、替梅森解开斗篷、送上擦脸的毛巾。
这段时间的风尘仆仆让少年显然瘦了些, 褪去青涩的脸庞越发棱角分明，已有了成熟的轮廓。他随意将毛巾丢了回去, 衬衫包裹的小臂经过长期锻炼, 隐约有了肌肉的轮廓。
“我听说有一批怪物来投降？”
“是的, 现在由专人看管。”
迎接的人犹豫了下, 小声道：“大家都说，上面似乎有接受这些怪物的打算”
“怎么，你不想吗？”
“您说笑了。怪物就是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咬人一口, 就算她们长得再好看也不是人啊。我不明白上面是怎么想的，他们肯定比我们更清楚这些事。”
“是啊, 他们知道, 只不过被利益打动了而已。”
少年冰冷的神情融化了些, 幸好不是所有人都是蠢货。而在他说到这里时，对方早就低下头, 不敢再回答。
这些话题太敏感，不是一个普通血脉者能回答的。梅森不打算为难对方, 只是多看了他两眼。
“你叫什么名字？”
“子爵大人，我叫莫尔斯。”
“莫尔斯我知道了，你眼光不错，接下来我会给你找个好位置的。”
“谢谢您！谢谢您！”
“把马带回去好好照顾。”
莫尔斯兴奋不已，连声感谢。少年大步流星地往议事厅走去。已经得知领主返回消息的贵族们全部聚集在这里，见年轻的子爵进入，他们脸上纷纷露出笑容。几个男爵和子爵热情招呼起来。
“欢迎回来，梅森子爵，一路风尘仆仆，肯定辛苦了吧。”
“这是西部最有名的火焰茶，只有梅森子爵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喝。”
“是啊，营地的建设离不开梅森子爵的辛苦。”
“过奖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外，营地有劳各位建设。倘若没有几位在，恐怕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营地。”
梅森今天穿了件白衬衫外套无袖马甲，这身华而不实的装扮是为了回来特意换的。更衬得少年优雅从容，相当符合贵族的礼仪。
血脉者们见此，心里闪过一丝得意，其中几个老牌子爵更觉自矜。
就算再怎么厉害，说到底只是个年轻人，还不是得仰仗他们？
寒暄过后，梅森把玩着茶杯，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我听说领地来了一批怪物，已经处理好了吗。”
“的确如此。你刚成为子爵不久，因此可能不太清楚，人类目前还没有不依靠血脉驯服怪物的情况。这次可是一件大功劳，我们之后一定会向协会汇报，申请表彰你的。”
“是吗，那真是谢谢各位了。听起来很不错，唯独一点，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没做到，偏偏就来向我们投降呢？”
“我知道子爵你在想什么。那群鹿灵原本生活在黑雾中，是因为营地扩张才被迫投降的，她们只是想活下去。况且这群鹿灵没有战斗能力，在营地里操控不了怪物。而我们的战力充足，祭司们也有按时检查和净化，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机。况且就算有什么万一，还有那三位顶着嘛。”
“是啊，他们还自愿戴上了机械项圈，有任何异动都会直接引爆。既然他们没做坏事，不如暂时留下观察。万一成功驯服了这群鹿灵，好处无穷啊。”
血脉者们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对方，全然一副为年轻子爵好的模样。少年笑容不变，慢条斯理地吹了一口茶叶。
“那我还真是要感谢各位这么替我着想了。”
这句话说得暧昧，听的人也立刻懂了是什么意思，神情立刻冷了下来。
“梅森子爵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不用话里有话。”
“各位听出来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各位都是傻逼而已。”
血脉者们听得一愣，他们不懂傻逼是什么意思，但能听出对方的侮辱。还没等火气上涌，少年已放下杯子，冷漠开口。
“大家都清楚，你们真的是为我好，为了营地好，为了人类好，还是为了自己回去能够面上有光？”
“人类之所以一直没有驯服怪物，难道你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怪物来源于黑雾，是混乱的化身，它们以人类为食，两者天然对立。你们想饲养怪物，可以；你们想用怪物育种，可以；但你们想让怪物做人类的狗，与人类和平相处，这就是在做梦！”
这番话掷地有声，好似一个巴掌打在众人脸上，让他们一时尴尬不已，半晌，终于有人开口缓和气氛。
“你还小，恐怕不知道。怪物投诚是极其少见的情况，总要有人开创先河，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
“就凭你们？”
梅森似笑非笑地反问。血脉者们心下一紧，不知自己莫名其妙的畏惧从何而来。针扎似的目光刺入心脏，居然带来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威慑。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少年经历过的事情远超他们的想象。真正认真起来时，他的威压绝不逊色于其他马甲亲至！
正是因为知道怪物的底细，他才会如此坚决地主张对抗。即便人类真的驯服了怪物，届时只要怪物之主一个念头，这些怪物便会再次掀起反叛！
双方相互敌对，唯有不死不休。
梅森很清楚这些人心里怎么想。虽然打着商量的语气，其实他们另有想法。即便群星之地现在展现的力量足以令人畏惧，但他还没有在对方心里立起足够的威信。
因此，梅森这次不打算退让。他冷冷道：“我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怪物的踪迹，明白吗？”
“你就一定要和所有人作对吗？”
“这难道不是我该说的话吗？”
少年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反问道：“你们就必须和我作对吗？”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血脉者们面色阴沉。各大家族领地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派出最核心的主力。这些血脉者不知道梅森的事情，心里自然小看对方。
就算有上头的吩咐，在他们看来，这个年轻后辈就是依靠着一大笔资源崛起的暴发户，除了手下的人和人脉外没有任何需要在意的地方。
他们也不知道自家家主为何让了这么多利润，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们能够确认对方就是一个普通血脉者。倘若能给家族争来更多利润，回去肯定会收到夸奖。
鹿灵之事是试探，也是晦唔的示威。只要他们不配合，对方又该怎么建造领地？
唯有机械城和商会派来的人冷冷看着他们，心里默念一句蠢货。
他们最了解这位小少爷的底细，也明白贵族中暗藏的风云，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纠葛。当初还阻止了将鹿灵放出来的决定，可惜被各个家族联手拒绝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清醒的血脉者企图阻止他们，可惜利益永远最动人心，反倒被排挤出了发言圈。
当下，这些人都没说话，等着看一场好戏。这已经不再是该如何处理变异鹿灵的事情，而是晋升到了双方的权力争夺上。
赢的人就能掌控新生的营地，输的人从此丧失话语权。
双方最终不欢而上，盯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贵族们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这关乎到我们的未来，绝对不能让他成功。派人去盯着这位子爵，再加大对鹿灵的监控和招募力度，我们一定要成功！”
夜深无人，鹿灵们躺在帐篷中，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睡意。
她们有男有女，气质清纯柔美，看起来毫无威胁性。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这些鹿灵不是怪物，会得到整个营地的追捧。
血脉者由于污染很难控制自己的欲望，色/欲和破坏欲是其中最主要的部分。这段时间，她们博得了不少人类的好感，并与其中一些人产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无论在哪里，这种人都不少见。
又有人进来了
变异鹿灵们于暗处交换了个眼神，纷纷闭眼装睡。只有一位尤其清纯的鹿灵揉着眼睛朦胧醒来，一举一动无比可爱。
门口的守卫是她的相好，鹿灵早就习惯了对方夜里偷偷来找自己。她正要开口，看清来人是谁时不由怔了怔，内心涌起不妙预感。
黑暗从帐篷外涌来，更衬得来人发色如血锈。噙着冰冷笑意的暗金双眸扫过鹿灵们，轻声清点。
“一、二、三差一个啊。”
这幅样子根本不像是被她们迷倒的普通人，鹿灵心底涌出一股寒意。就像是动物遇到了天敌。
要逃！必须要逃！这家伙真的会杀死她们的！
危险雷达刚刚响起，她眼前便闪过一道极璀丽的剑光。
鹿灵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刀两断。浓郁血腥味传入鼻腔，装睡的鹿灵们惊恐地睁大眼睛，纷纷尖叫起来，企图吸引其他人来。
没有十全十美的进化方式，变成如今这模样就必须放弃战斗能力。为今之计只能依靠外面的人类了！
像是看透她们的想法，红发青年低低地笑了。
“外面的人已经被我调走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要是没有，我就要送你们去死了。”
“你们的能力应该不止操控动物吧，让我猜猜，其实你们的能力不是操控动物，而是魅惑，对吧。”
“那些血脉者再怎么没用，也不可能看到一个人就兽性大发。区区两天时间能够勾搭上这么多人，你们的目的真是不单纯。”
被戳破想法的鹿灵眼睫颤动，眼中含泪。一些慌不择路地哀求起来，另外一些企图逃跑，剩下的则绕开话题，试图说服他。
“你今天来这里，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吧？只要你现在离开，我们就帮你隐瞒这件事。我知道，人类中有很多阵营，一旦被发现对你也很不利。”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帮你，只要你放过我们。我们是被迫的，我们只想活下去而已……”
红发青年点头：“你说得的确有道理。”
鹿灵眼中浮现出喜悦，以为自己成功说服了对方。只要能活下来，她就能
她的思绪到此为止，只觉得脖颈突然一痛，在同族的惊呼中，一颗头飞了起来。
奥雷乌斯收剑，血溅射到他的脸上，红发青年发出一声叹息。
“可惜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隐瞒这件事。也没打算相信你们啊。”
第307章 归乡
不能出声, 会被杀死的。
门口的鹿灵捂住嘴，冷汗不断滴落。她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自己被人留下因此躲过一劫，还是为同族感到悲哀。
这个疯子难道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吗？
变异鹿灵们知道自己的价值, 作为第一支主动投降的怪物，倘若驯服她们就意味着人类和怪物和平共处的可能, 没有任何人类能够拒绝这种诱惑, 可就在她们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有个疯子闯了近来, 一言不合就开始屠杀！
无论心中怎么想，鹿灵轻轻挪动脚步, 企图在对方发现自己前离开。
屋内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她强忍悲痛, 向着营地大门跑去。
人类的营地已经不再安全了, 她必须抢在对方发现自己前逃走！鹿灵脑海里浮现出地图, 那是她们这段时间努力的成果, 通过那些和她们交好的人类获取的情报。
她放轻脚步，动用起所有注意力，避开那些正在打诨的守卫。偶尔遇到躲不过去的，也能通过暧昧的话语加以暗示, 从而让他们放过自己。
很快，鹿灵便逃离了营地区域, 遥遥可以望见那扇沉重的大门。想从这里离开就不可能像刚刚那样轻松了, 鹿灵停下脚步, 双眸绽放动人的光辉。
“帮我打开大门。”
“打开大门打开大门打开大门”
这对鹿灵来说也很不好受，她浑身汗水淋漓, 脸色异常苍白，直到对方转身向大门走去, 鹿灵心底才松了一口气。
这样应该没问——
“原来你们就是靠这样魅惑人类的啊。”
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鹿灵浑身鲜血凝滞一般，僵硬地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脸，嘴角噙笑，蜜色肌肤好似流光。倘若在其他地方看到，她一定会加以称赞。可在这种情况下，鹿灵只感到绝望。
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逃不掉！？
青年噙着一抹戏谑的微笑，一步一步向她靠近。鹿灵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自知死期的哀戚。她没问对方为什么要动手，那些都是废话！这个瞬间，鹿灵脑海中闪过了许多许多，最终化为了一句深深的叹息。
“我真不甘心啊”
鲜血飞溅，染红了青年的脸颊。他回身敲晕了被迷惑的人类，随后拎起鹿灵的尸体，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天一早，所有血脉者都被扔在广场中央的尸体吓了一跳。
所有鹿灵纵横堆叠在一起，无神的眼睛望向众人，好似苍白的深渊。
她们前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注明了这些变异鹿灵的特征、能力。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又是怎样通过这种方式来与人谋私，偷偷打探情报。一连串记载极其详细。
人群中曾与鹿灵有私的血脉者们脸青一阵白一阵，生怕别人知道这与自己有关系，竞相偷偷离开了。
当事情传入西部贵族们的耳朵，他们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这件事无异于对他们啪啪打脸，知道了这群鹿灵背后的小九九，任谁想要再接受怪物的投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自然不可能将这事情揽在身上，当务之急是找个替罪羊，没有任何犹豫，这些贵族默契地将脏水泼到了最有可能干这件事的人身上。
一大早，梅森门外便聚集了不少人，少年睡眼惺忪地推开门，见到这一大群贵族，脸上上有真心实意的疑惑。
“各位大早上的不睡觉不吃饭不休息，来我门口站着是什么意思？”
“别假装无辜了，梅森子爵。昨晚有人用凶恶的手段杀死所有鹿灵，这件事定然与你有关。”
“第一，我一直呆在房间里，你们是最清楚我有没有出去的。第二，你怎么证明是我做的呢？”
少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人群中的某人，被看到的人不太自然地挪开眼，他们是昨天的监视者，这位子爵的确是一步未出房门。但这种情况下有谁会在意呢，贵族们只需要找到一个供营地人们的发泄口，其他事都可以稍后再议。
“肯定是你做的，除了你，没人有理由对鹿灵下手。你一回来，那些鹿灵就出了事，怎么可能与你无关？”
“我怎么知道？”
少年摊了摊手，语气散漫，言左右而顾其他，直到将对方的情绪撩拨到几点，这才不紧不慢地耸了耸肩。
“开玩笑的，的确是我派人干的。我说过了，营地里不允许有怪物出现，你们为了一群变异鹿灵来指责我，难道是觉得怪物比一位子爵更重要吗？”
空气一时变得很安静，寂静得有些可怕。
众人甚至被他的坦率震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子爵居然真的承认了。
贵族们早已做好了对方死扛到底的准备，强加的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吞回了肚子里。
没等这群人精一鼓作气继续追究，少年便靠着门板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一群怪物而已 ，杀了也就杀了。我是这片领地的主人，为此呕心沥血拼命。你们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理由来质问我的？”
“倘若我喜欢，就算是拿整座营地放火玩都没问题，就连贵族协会都承认我对这里的管辖权与开拓权，你们这么做，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们在忤逆我作为领主的威严，蔑视贵族协会的权威？”
“梅森子爵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们只是想问问你这么做的原因而已。”
“不好意思，请称呼我为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我们没有逼迫您的意思。”
“有没有意思不是由你们决定的，而是我。现在我感到不舒服了，所以只能请你们滚蛋了。”
伴随着少年冷漠的声音，当那个身影映入眼中，所有人一片死寂。
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只消看到就会让人感觉到绝望。在看到他的瞬间，血脉者们终于明白鹿灵们为何死得无声无息了。
红发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上，暗金色眼瞳微微眯起，好似捕猎的大型野兽俯瞰着他们，静待挑选出最不听话的猎物。
几个血脉者下意识驱动能力，奥雷乌斯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杀气迎面压下。
这些身经百战的血脉者顿时呼吸困难，耳边隐隐响起恐怖哀嚎。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杀戮后，奥雷乌斯这个马甲如今一旦陷入杀戮便很难控制自己，导致身上总带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最普通的对视亦足以令人胆寒。犹如一把染血的刀，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是凶器。
“既然不想继续呆在这里，那就全部处理了吧。”
一股冷意窜上所有人心头，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家伙要做什么？有些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血脉者头晕目眩，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梅森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愣着干嘛，不是说要把你们送回去吗？”
听到这句话，血脉者们心头居然升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会向三位家主说明几位的情况，倘若下次还是这样的人来，我想我们的约定就可以取消了。”
在奥雷乌斯的威压下，无人胆敢反抗梅森的决定。
这群原本志得意满，想要放手大干的贵族像老鼠一样灰溜溜地逃回了西部。
而西部三大家族火速送来了歉意，不仅提供了丰厚的物资补偿，还更换了一批新的血脉者。有前车之鉴，新来的人表现得相当听话，分毫不逾矩。
至此，新生的西部营地彻底收归于年轻子爵的掌握，再无人胆敢提出异议。
梅森顺势加快了清剿黑雾边境的脚步，并有意识地培养本地人和机械城的研究者，逐步撤离 了机械师与奥雷乌斯。
这两个马甲太过显眼，很容易吸引怪物之主的目光。而迦南有万事万能之主保护，更方便行走于此。
在这个过程中，作为领主，梅森的声望亦是蒸蒸日上。
打地盘容易，守地盘难。原班人马全都在新镇，不可能迁移过来。梅森从现有的人中提拔了不少帮手，其中就包括莫尔斯。
当初正是对方背后通风报信，替他搜罗了哪些人与变异鹿灵有染的消息。也是他借口休假，和门口的人换了岗，这才方便秘密处决鹿灵。
他脑袋好，做事也利落。梅森在之后履行诺言，将对方调了个岗位。如今的莫尔斯已成了管理层里不可缺少的一份子，常年与远在新镇的罗兰共感，恨不得每天堵着领主要求增加人手。他亲力亲为参与了整座城市的建设，纵观整个人类国度，怕是没有比他更尽心尽力的领主了。
开玩笑，要人是绝对没有的。倘若不是西部派来的支援，这座城市在运行初期就得瘫痪。后来二号培养了一批觉醒的人造人，这才让梅森能够稍微松口气。
当秋风再次吹拂向原野，麦田结满果实时，一座崭新的城市屹立在黑雾中。
年轻的城墙上遍布怪物的爪痕，城内日夜灯火通明，最高处建有一座灯塔，明亮光辉刺破黑暗，指引着来往的方向。
花费最甚的莫过于城外那条水泥铺成的大路，尽管没做到当初设想的处处有路灯，但梅森还是尽可能维持了道路的安全性，每隔一段距离便设置驿站，供流浪血脉者和商队休息。
梅森站在城墙上向下俯瞰，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身后的莫尔斯恭恭敬敬开口询问。
“领主大人，该怎么命名我们的城市呢？”
年轻的领袖凝视着远方，就算如此努力，他们也只占据了黑雾中微不足道的一角，更多的大地仍被黑暗吞噬。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出了一个对莫尔斯来说有些艰涩、却让他立刻明白了意思的词。
“归乡。”
记录者的笔微微一顿，也下意识望向了那片黑雾。
归乡。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归那片被黑雾笼罩的故乡。
第308章 成长
归乡城的天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放晴, 那便是迦南在的时候。
领域驱散了不散的黑雾，让日光得以笼罩城市。每当这时，人们就会看到银发圣子的身影。
久而久之, 人们便将其称呼为太阳。
所谓太阳来了，便是指这位能够驱散阴霾的大人来了。
妮可很喜欢这位先生。她最大的乐趣便是和朋友们一起跑到灯塔附近, 这是银发圣子最常来的地方。
运气好的时候, 他们会看到对方站在灯塔下。缠绕的花藤漫开，驱散了无边无垠的黑雾。让月光与日光得以穿透云层落下来。
没几个归乡城人不喜欢这位太阳先生的, 就像是没人不喜欢阳光。但大人们很少靠近这里，他们始终对此保持着敬畏。久而久之, 除了点灯的人，来得最多的人便是城里的孩子。
灯塔常年有人负责警戒, 十分安全, 大人们不必担心孩子的安全。后者经常成群结队来这里, 见不到太阳先生便一起玩游戏, 妮可便是其中一员。
她最拿手的游戏是捉迷藏。只要她藏起来，很少有人能找到妮可。这来源于她身为猎人的父亲，妮可从小跟着对方学了一手爬树技巧。因此，每次一到做游戏的时候, 她就会被刻意针对。
要是就此屈服那就不是妮可了！就算之前藏身的地方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她总能找到更好。
女孩眼珠子一转, 心里敲定了主意, 今天定要让这些朋友大吃一惊。她早就选好了目标, 那就是近在眼前的灯塔，其他人肯定不会想到她藏在这里。
妮可往掌心呸了几下, 三下五除二顺着灯塔爬了上去，好似一只大壁虎紧紧贴着墙壁。窄窄的边缘刚好方便落脚和躲藏。
这么高的距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挑战, 女孩紧紧地扒在墙壁上，听着脚下人来人往，直到其他人认输，大喊起她的名字，妮可才笑起来，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我在这呢！”
“你怎么跑到那地方去了？快点下来，被人发现就糟糕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欺负人，每次都先来抓我。”
妮可撅了撅嘴巴，打算爬下来。她这才发现最为难的一点——自己好像下不来了。
爬上去简单，可爬下来难。窄窄的横梁遮挡了寻找者，也挡住了妮可的目光。孩子们大眼瞪小眼，担心落得责骂，也不敢叫人来帮忙。
个头大点的孩子支招：“要不你就直接跳下来算了。”
妮可瞪大眼睛：“你怎么不说让我直接砸在你头上？生怕我砸不断腿啊。”
“那就只能叫人来了。”
“千万别叫人来，要是让爸爸妈妈知道了，肯定会揍我的！”
孩子们争执不休，直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你看起来需要帮助。”
见到有人来，其他人连忙一哄而散，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女孩。说话的人仰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妮可大脑一片空白，说话磕磕绊绊。
“太、太阳先生”
说话的人微微颔首，领域凝结成台阶，银发青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将女孩抱了下来。
他身上有种冷冽的味道，妮可一时甚至有些不想下来。直到被放在地上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些什么，一时间涨红了脸。
“谢谢您”
“小心些，不要再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眼看对方转身打算离开，妮可鼓足勇气喊住对方。
“那个，太阳先生。三天后是我妈妈的生日，请问您能让那天变成好天气吗？”
“我知道了。”
银发青年动作稍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递来一支半透明的花。
妮可屏住呼吸凝视着这支花，它多么美丽啊！繁复美丽的三十二瓣，每一瓣都泛着柔和的光泽。女孩根本不敢接过来，直到对方开口。
“替我将这个送给你妈妈，祝她身体健康。”
太幸运了，居然能够得到太阳先生的礼物！妮可眼睛一亮：“谢谢您！”
这对太阳先生来说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妮可将这件事当做自己和太阳先生的小秘密，她可不打算和那群没义气的伙伴共享秘密。三天后的生日聚会上，果然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可是我的功劳！女孩心里满是骄傲，傍晚，妮可偷偷带了一块苹果派跑到灯塔旁，银发青年果然还在这里。
女孩鼓足勇气，上前问候：“太阳先生，这是给您的谢礼。生日宴会棒极了！妈妈很开心。邻居维娜婶婶还做了苹果派，烤得非常好吃您快尝尝吧？”
妮可有些兴奋过头地讲述着今天的聚会，直到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银发青年的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语气平静。
“我不需要吃东西。”
“您不能吃东西吗？那太可怜了，不能吃蛋糕、甜甜圈、柠檬派”
妮可如数家珍，饥饿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下来。她极力推荐：“您就尝尝吧，维娜婶婶做的苹果派可好吃了，还淋上了一层枫糖。”
说着，小女孩吞了口口水，这对他们显然是种奢侈品。
银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拿起苹果派尝了一口。他仔细咀嚼，在妮可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很好吃。”
“我就知道您肯定会喜欢的！我之后还能来找您玩吗？”
“没事的话最好不要靠近我，很危险。”
“怎么会呢，太阳先生是个好看又热心的好人！”
听着妮可的夸奖，银发青年露出了她看不懂的眼神。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用力量将女孩送了出去。
如果简单的拒绝就能让小孩子打消念头，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头疼的家长了。妮可无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和太阳先生的秘密——说出去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呢！
“太阳先生，您一直呆在这里。不觉得多无聊吗？”
“不觉得。”
“您每天来灯塔做什么？”
“这里距离天空最近，容易驱散黑雾。”
“太阳先生，怎么才能像您一样能够让太阳降临呢？”
“这不是什么好事。”
迦南时常面对她的许多问题，小姑娘的脑袋里充满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且完全无惧于双方的身份差距。
银发青年大部分时候听，只有偶尔会开口回答。女孩子看着他，莫名想起了妈妈给自己买的娃娃，脸上用针线逢出了欢快的笑脸，不知为何，居然和太阳先生很像。
可太阳先生明明什么都有呀？
女孩苦恼地挠了挠脸颊，今天也还是带着一肚子问题走了。即将拐弯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银发青年伸出手来，一束阳光落在掌心里，目光茫茫不知落向何处。
圣洁而安宁，带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孤寂味道，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迦南没有在意女孩的偷看，异色双瞳微微泛光。他看到无数金色丝线正在从黑雾边境的方向延伸，伴随归乡城的建设逐步扩展。
在归乡城人不知道的地方，伴随祭司们的每一次祈祷，万事万能之主的领域正在蔓延。
与此同时，城内祷念他名字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这些声音与圣城人的祈祷混合在一起，所有感谢迦南帮助的人都在其中。
每日每夜，似有什么灌输入这副躯壳，将领域滋养得愈发完美。
于是冥冥之中，青年恍惚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的时间已经到了。
那是一个寻常的日子，那是一个与以往任何一天相同的日子。归乡城的太阳先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踏上了去往北部的路。
“太阳先生去哪里了？”
“请不用担心，圣子大人只是有事离开。城内已经布置好了净化污染装置，不会对各位的生活产生影响。”
得知迦南没有出事，归乡城的人便安下心来。日子总是要继续的，他们顶多念叨一句“太阳先生是位好人啊”，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因此，无人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当迦南返回的消息传开后，整条西部战线严阵以待，提前储备了大量武器与补给。这是贵族协会缓过劲儿后难得的大规模行动，传出的声讯却很少，甚至只有接到命令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亚麻发色的贵族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的黑雾。二号向他鞠了一躬，开口汇报。
“梅森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们以归乡城为载体，制作了与【消失的国度】相同的净化仪式。水镜里的白水晶已经消耗一空，是否需要现在开启？”
“辛苦了，开始运转吧。”
“这是我们该做的。”
原本简单的水泥建筑上镶嵌了大块水晶，它们互相映照，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归乡城中的人纷纷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在他们看不到的视角，丝丝缕缕的黑色从人们身上抽离，涌入了那些水晶中。整座城市恍若人工打造的生物，随着水晶光芒闪烁而呼吸，将污染隔绝在外。
这是经过汉姆改造的水晶仪式，可以在迦南离开后继续维持城市的安全。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到城内各处，在梅森忙于准备的时候，
归乡城也迎来了两位客人。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拜见此地领主，而是漫步街头，饶有兴趣地观察起这座城市。归乡城的城民皆是半兵半民，平时耕作，作战就会变成民兵。他们早已习惯了西部漂泊的节奏，对在这里生活表现良好。
看来这座城市发展得很不错嘛。
看完了城内的情况，两人这才向领主府走去。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领主拒之门外，而事实的确如此。当他们将名字递上去后，领主很快疾步走了出来。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人赫然就是艾布纳夫妻俩。
“孩子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当然是要来帮忙看场子的。”
许久未见，法伊蕾尔吻了吻梅森的额头，眼底带着温柔笑意。
她身穿深蓝束腰长裙，看起来与西部氛围格格不入。但这反而证明了他们两个强悍的实力。铠甲是用来保护弱点的，但总有些人可以忽略这一准则。
艾布纳向梅森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交接花了不少时间，所以来晚了。”
梅森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会劳烦对方亲自过来。艾布纳耸了耸肩。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安抚你妈妈吧，来了西部却没来见我们两个，她背后念叨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亲爱的，你不也说了很多遍要好好教训臭小子吗？”
“抱歉。”
趁着两个人互揭老底，梅森老老实实认错，这的确是他的不对。一方面是太忙，另一方面则因为他的穿越者，多多少少习惯了独立。
“不用道歉，我们并不是要求你必须做什么，但如果你需要，你永远可以回到我们身边。父母的意义就是为孩子提供可以依靠的底线。”
法伊蕾尔仔细端详着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欣慰：“你瘦了，也高了。这一路一定很辛苦吧。”
梅森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说还好。但在这句话即将出口时，他沉默了。
半晌，少年的语气温和下来：“是啊，的确很累。很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好在总有人能帮助我，我很感激他们。”
“你长大了。”
成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充满阵痛、怅惘与忧伤。但当你学会成直视他们的时候，就代表你已经跨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门槛。
法伊蕾尔半带叹息，半是骄傲。
她错过了自己孩子成长的许多阶段。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孩子已成为了翱翔于天际的雄鹰。
第309章 全人类炸啦！
“这就是归乡城的政务厅, 所有文书都会集中到这里。”
莫尔斯今天打扮的很精神。他一边担任导游的角色，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身后的两人。从外貌看，这两位男的俊美。女的漂亮。十分惹人眼球。特别是在他知道对方的身份后, 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敬畏。
在如今的归乡城里，没谁会去找领主的麻烦。作为子爵大人的父母, 这两位别说是来管理归商城, 就算是想上天都没问题。
法伊蕾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政务厅。这座宽敞的建筑以灰色为主，造型简约大气, 里面的人并不多。莫尔斯很有眼色地补充。
“现在的归乡城事务繁忙，正需要人才。很多人都是连夜工作, 能得到两位的支援实在是太好了。”
这可不能说是瞎话，顶多带了点追捧的味道。他打听过这两位的情况, 顺带了解了一下领主大人的事迹。从遭受黑雾诅咒的弃子到如今即将成为伯爵, 其经历曲折简直能够写成一本书。
而传闻中特别点出, 这两位子爵为了孩子常年奔波, 领地差点荒废。不管对方怎么指挥，有现在的政务厅兜底，总不会太差，回去要提点一下大家
法伊蕾尔掩唇轻笑, 像是被他的小心思取悦了。倒是身旁的艾布纳撇了撇嘴：“年轻人可别小看人啊。”
莫尔斯连忙回神，心下不敢再有一丝逾矩：“您说笑了, 我怎么敢小看您呢。”
“是吗, 那就开始干活吧。”
艾布纳懒得斤斤计较, 等他们证明了自己的必要性，对方自然会改变看法。不等莫尔斯回答, 他便向妻子伸出手。法伊蕾尔识出他的小心思，嗔怪地看了一眼丈夫, 这才将手搭了上去。
刹那间，他们身旁出现了许多个不同的对方。
年幼的法伊蕾尔坐在秋千上，笑着让背后的小艾布纳推得更高些。
穿着破烂的小艾布纳躲在窗边，偷看房间内练习跳舞的女孩。
城市遭遇怪物入侵，艾布纳却没有独自逃跑，而是第一时间前去救女孩。
两个人相依为命，苟且偷生，意外获得了血脉能力。
一起生活、战斗、相恋、结婚
两人阖眸，从过去一生挑选出对应的片段，原本宽敞的房间顷刻变得拥挤起来。各个时刻的夫妻二人睁开眼，得知自己要做什么后便立刻行动起来。
只见不同时期的艾布纳迅速搬运起公文，按照种类、难度和紧急程度分类，送到了妻子的桌前，而不同时期的法伊蕾尔一目十行，区区两个人居然仅靠她们便将整个城市的文书处理得井井有条。
“虽然我们只是子爵，但放心吧，我们一点都不弱。”
艾布纳夫妻俩的等级仅仅是子爵，为什么有资格和雅安打好关系，并两度参加西部战役，甚至第二次直接管理一个城市？
他们的能力与奥丽赫类似，但本质完全不同。后者是通过分裂自己，前者却是直接将过去的幻影召唤出来。
莫尔斯默默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叫自己瞎了眼胡说八道吧，果然领主大人家的任何一人都不是自己能说的！
有艾布纳夫妻俩在，归乡城的建设一下子步入了正轨。
你爸妈不愧是你爸妈，永远那么靠谱。
梅森很是欣慰地当起甩手掌柜，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来的布置上。他依靠白水晶抵挡污染，将大批人造人送入归乡城，成为最主要的战斗力。
也就是这时候，教会的密诏姗姗来迟地送到了他的手中。这次不可谓不郑重，来送密令的人居然还是熟人。
领主拆开密信，上面赫然写着提醒。近来教会将会有大动作，定会引发黑雾边境异变，随信赶到的主教将会暂时加入归乡城，一切损失将由教会之后承担。
教会向归乡城的领主致歉，同时提醒对方不要硬抗，有必要可以暂时放弃归乡城，返回西部防线。
梅森一目十行地看完，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有劳桑托主教送来这么重要的消息，请在此好好休息吧。”
桑托如今乘着迦南的风，已经跃升为教会中最具权势的主教。单看外表，这位主教珠圆玉润了不少，更增添了一丝亲和力。能将他派过来，足以证明教会的诚意。
“教会这封信的意思是否是已经做好了封神的准备？”
桑托犹豫了一阵，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笑道：“您的消息很灵通，不过这哪是我区区一个主教能知道的事情呢。我只能告诉您，继续留在这里很危险。”
“感谢您的提醒。”
年轻的子爵十指交叉，闻声微微一笑，眼中尽是坚定。他是不倒的旗帜，猎猎飘扬在最前方。话语清晰无比。
“可如果连我们都放弃，那么该如何战胜黑雾呢？人类只能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您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桑托心底肃然起敬，连正在对话的两人都没想到，当梅森要继续留守归乡城的消息传出去，整个人类炸了
得知梅森不回来，机械城首先疯了，第一时间召开了S级研究员会议。
“绝对不能让他们死在那里！”
无论是梅森还是机械师都是他们的灵感之源，提供了不知道多少实验图纸和原理。就算其中大部分看不上眼，但作为S级研究者，每年的收益账单还是要过目的。看着升了好几个点数的研究资金，没人会和这两位过不去！
研究员们思索一阵，不断自我提出和否决各种方案，最终有人率先开口。
“无论如何，我们得保住他们两个。”
“要不然直接把他们打晕带走？”
“谁去做？”
“”
所有人面面相觑。机械师暴打异变核心的场景历历在目，有谁敢冲上去找死？
“一群废物。”
哈代哼了一声，表情无比严肃：“既然没办法采取损失最小的方法，那我们只能采取收益最大的方法了。在支援归乡城的基础上必须保证他们两个的存活，各位研究员有什么意见吗。”
“同意。”
“同意。”
“同意。”
毫无疑问，全票通过。
哈代点头，掷地有声。
“那么以我等名义，机械城改航，目标：归乡城！”
数以万计的引擎嗡鸣转动，能源液使用率飙升。漂浮于天空的机械城市转了个方向，向着黑雾中飞去
黑区的各位最近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触了老大的霉头。自从西部的消息传回来，老大的心情日益糟糕，已经发展到走过去都会挨一顿骂的地步了。
在黑区血脉者们彻底忍受不了这种氛围前，白下定了决心，找到了紫罗兰。
后者最近换了新据点，现在想要她死的人太多，紫罗兰不得不经常换位置。
茶是新泡的，散发出袅袅热气。窗外的金菊灿烂，映出一种野性的田园气息。女人慢悠悠地品茶。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白酝酿片刻，冷不丁开口：“我要去归乡城。”
“噗——”
紫罗兰一口茶喷在了他的脸上，闻言睁大了眼睛。
“你疯啦！？”
“我没疯。”
少年冷静地擦去脸上的水。抽节的身高宛如竹笋疯长，如今已有了成熟的轮廓。长期掌权的冷酷与冰寒凝结在眉间，原本雌雄莫辨的美貌脸庞如今有了棱角，配上异变者独有的危险气质，气势何止翻倍。
“我不可能让领主再死在我面前了，如果有人要杀他，就必须踏过我的尸体。”
“你唉。”
紫罗兰叹了口气。白的性格其实相当不稳定，受到刺激就会显露出暴虐。时间一直在前进，唯有对方始终停留在那场雾蒙蒙的雨中，从未走出来。
“既然主人将他托付给了我，我就必须照顾好他。有商会在，没办法一直陪伴在他身旁本就是我的不对。倘若现在还退缩，那我就没脸再见主人了。”
“商会的事情暂时交给你，如果我回不来就拜托你了。况且梅森是个好的领主，也是一个好的朋友。”
他至今难忘那一把雨中的伞，他知道领主是一个有秘密的人，绝不像外表那样温吞无害，但白不在乎。
那是主人给他的使命，是黑袍商人留下的唯二遗物，是创造了他的家的人。
“紫罗兰，你知道吗。命运最残酷的地方就是给予后又把它夺走，这次，我要靠自己的手来掌握幸福。”
白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蛇瞳直勾勾望着空中某处，裂颚间嘶嘶吐出细长信子。
倘若那个人想要毁灭世界，他就去毁灭世界。那个人想成为国王，他就去创造，有人想要那个人死，他就去把对方杀了。
既然这样还能说什么呢？紫罗兰有时会羡慕对方，白是一个纯粹的人。她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回来喝酒。”
异变者终于笑了。
他说：“当然。”
同样在帕廷顿，罗家族也炸了锅。
他们自然是了解其中密辛的，没想到奥雷乌斯也打定主意不回来哇！
无论罗家族怎么去信，这位大神都坚定地呆在归乡城。罗家族最是在乎家人，更不用说对方身份特殊。
作为家主的罗恩召集了自己的三个孩子。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内，高大男人十指交叉撑在桌上，目光富有极强的重量。
年龄最小的沙肯抢先道：“父亲你是知道我的，我能拿什么说服奥雷乌斯啊，我去了以后肯定会被扣下来当苦力，到时候您要捞回来的就不是一个奥雷乌斯，而是您的儿子和一个奥雷乌斯了……”
罗恩望向下一个人，丹顺畅地接道：“父亲你是知道我，我正在血脉副作用期间，去了也没用啊。”
这么说着，他无辜地举起手来。丹今天穿了一件毛茸茸的大衣，搭配那张因为副作用而分外年轻……年轻到只有六岁的脸，像是一只白乎乎的软萌团子。
“……”
一句“废物”到底是没出口。家主大人沉默了下，望向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
阿诺德不负众望：“我很想去。父亲。”
罗恩眼睛一亮，而阿诺德话锋一转，无奈摊手：“可父亲你是知道我的。那些龙裔还堵在咱们家门口呢，我是把他们都拦下来了。可我要是一走，他们肯定后脚就跟着去找奥雷乌斯了。”
阿诺德是真的无奈。
他是很想去，可他真的没办法。自从幼龙失去联系，龙裔们疯狂咬住奥雷乌斯不放。得亏罗家族底蕴深厚，硬生生挡了下来。
加上其他交好家族的帮忙，直到现在，龙裔连奥雷乌斯的脸都没见过，天天针对罗家族产业发动商业袭击。
万一不小心见面更不用说，那叫一个血花和骨头齐飞。先祖放心飞罗家族永相随。
三个儿子把话都说到这里了，还能怎么办？
劝是劝不回来了。罗恩骂骂咧咧地送出资源和人手，只盼着万一出了事还能将这位祖宗捞回来。
既然罗家族出手，作为同盟的其他家族自然免不了掺一脚。近在西部的五大家族得知了梅森离谱的决定，也是苦劝无果。
他们正打算好好晾凉这位不知西部苦难的小领主，就见领地里的传送阵从早到晚没熄灭过，一问就是送给归乡城的资源。
五大西部家族瞠目结舌，这位子爵是疯了，你们也跟着一起疯吗？
可其他人都出手了，他们总不能不出手吧！
一时间，小小的归乡城风起云涌，无数人力、资源向这里靠拢。
梅森对此浑然不知，有夫妻俩在，他直接当上了甩手掌柜。
他正在忙另一件大事，那就是给世界树催生。
第310章 大战将至
苍茫浩瀚的星河在头顶流动, 熠熠生辉地照入眼底。脚下的大地微微跳动，呈现出令人不适的血红色。残破的环形建筑恢弘高大，即便隔着城墙亦能望见沙沙晃动的巨树。
祂一半苍翠欲滴, 一半血肉跳动。矛盾的双方结合在一起，有种和谐而诡异的美感。梅森现在已经可以用平常心来看待这诡异的景象了。少年踏入建筑内, 抬手抚上粗糙的树皮, 仔细搜索了一番。
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没在如今的世界树里找到意识。它更像是一种自动触发的装置, 但绝不可能生出自己的意志。
“想来也是，如果世界树还保留有意志, 怪物之主跑还来不及。”
那可怖的形象实在令人难忘，梅森轻轻一笑, 开始着手处理这次来的目的。
他打算造一个果实。少年调动力量, 世界树的叶片华光流转, 无数祷告声、祈愿声与命运的变动汇聚于一处。世界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花结果, 果实悬挂在血肉半树一方，像是一个蜷缩的婴儿。
伴随更多力量的输入，这颗果实色泽愈发殷红。梅森闭上眼睛，世界在他面前分割成无数线条, 他在色彩的洪流中找到了象征不同马甲的命运线。
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勾动线条，那些涌动的线条如海绵般贪婪吸吮着, 与此同时, 无声的威压从虚空中溢出, 直直冲他而来！
命运不可违抗，祂在惩罚窃取者。倘若被这道波动击中, 存在便会直接抹去。
关键时刻，世界树微微一动, 平息下这番浩大声息。作为代价，祂积累的能量也被消耗不少。
梅森手疾眼快迅速完成了计划，赶忙退出了这种状态。他脑袋一阵眩晕，只觉得精神力无比枯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也太累了吧！
少年完全没有抵抗之力，闭上眼就睡了过去。就连原本操控马甲们的精神力用光了。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所有马甲和本体都睡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
等梅森摇摇晃晃地醒了过来，外面早就乱了套。
本体和机械师还好，是在城里睡的。奥雷乌斯正在外面清理怪物的时候突然倒了下来，将随队的士兵吓得不清。更可怜的是来接迦南的圣职者，银发圣子走着走着突然倒下，差点没把他们眼泪都吓出来，连夜回圣城找教皇求助，神之赐福都来了两回。
梅森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挨个安抚了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昏睡时间的事情。
本体出面安抚受惊的人们，机械师配合机械城的技师，将机械兽安排到了归乡城各处。奥雷乌斯得到了一个短期休假，最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迦南身上。
北地，圣城。
躺在床上的银发青年缓缓睁开眼睛，异色双瞳平静清晰。一直守着的圣职者发现他醒了，几乎喜极而泣，立刻跑出去叫人。
“圣子大人醒了！圣子大人醒了！”
不过几分钟，白压压挤进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给迦南做检查。在确认对方一切健康后，圣职者们跪倒在地，眼中含泪地感谢万事万能之主的恩赐。
不，你们该感谢梅森·克罗斯的恩赐。
银发青年坐直身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天国】领域展开，安抚着信众惊慌的心，让他们慢慢平静下来。
“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力量有了新的感悟。”
圣职者们顿时喜笑颜开：“那真是太好了，一定是吾主的眷顾，圣子大人无愧于神子之名。冕下来看了您好几次呢。”
“原来如此，我应当去亲自感谢冕下。”
没人对这件事有意见，甚至巴不得迦南快点去。后者三言两语解决了簇拥的信徒，起身去往圣殿。
几个月不见，教皇的外表越来越年轻。倘若说之前还有八九岁的样子，那么现在只剩下四五岁了。
他身上的威压感却越来越重，金色丝线缠绕着对方，隐没在了华贵的长袍下。
“你来了，要不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迦南摇了摇头：“我已经休息够了。”
“心急的小家伙。”
教皇轻轻一笑，转身面向无面神像。后者身上的封印破损程度更高了，更多的金色丝线流出，覆盖了大厅的每个角落。
“随着你的晋升，吾主的神像封印正在解除。等仪式完成，吾主就会彻底苏醒了。”
迦南曾与万事万能之主的领域同化过，反而觉得亲切。他按下自己的想法，凝神望向高大的神像。
“冕下，万事万能之主真的是被怪物之主封印的吗。”
“既然你已经有想法，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教皇沉默许久，神情有一丝复杂。
“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迦南。你猜得没错，吾主并非被怪物之主封印，而是自我封印。当你完成一个仪式步骤，封印便会自动解开一部分。当你彻底完成仪式，吾主便会苏醒，赐予你恩典，祝你完成晋升仪式。”
“教会需要你成为下一个神明，成为下一个万事万能之主。”
“这不是荣耀，而和教皇之位一样，是牺牲。我很抱歉，但我们别无选择。人类一旦离开神明就会被污染吞没，正是依靠吾主的神国，我们才能存活至今。”
能够对抗神明的唯有神明，能够对抗污染的只有污染。但即便神明不朽，仍会受到其他污染的影响，这就是所谓的更迭。教皇神情严肃，他们已经失败了一次，绝没有第二次失败的机会。
“放心吧，迦南。仪式将会在这里举行，这一次绝不会失败。”
“我发誓。”
听着教皇的许诺，银发青年沉默片刻，微微俯身：“一切将会如您所愿。”
“谢谢你。”
教皇真心地感谢道，迦南摇了摇头，转而问：“我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可以举行仪式？”
“其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最后一点。已经有人去找那位了，只要他同意，就可以立刻举行仪式。”
教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气质已经截然不同。
乍一眼望去，竟与背后的神像极为相似
深海枯寂幽邃，墨一般漆黑。
巨大的怪物沉睡于此，祂的身躯不断成长，几乎成为了一座小山。以其为中心，无数小型怪物酣睡在海底。
一抹黑影潜入海底，视兽海为无物，来到了深海之主面前。无数金色丝线深深扎入其体内，驱散了一部分污染。
万千手掌在海水中伸展开来，勾勒出扭曲盘桓的身形。处于正面的美丽面孔睁开眼睛，俯瞰着这渺小的身影。祂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这让其有些惊疑不定。
“好久不见，尤多拉。”
黑袍掀起，露出了稚嫩脸庞。一只眼睛呈现出太阳的金辉，一只眼睛折射着月光的澄皎。两者截然不同而又如此融洽。祂念出那个名字，像是念出一首古老的祷歌，亦或者在墓碑上轻轻放下一束缅怀的花。
尤多拉愣了愣，脸上闪过诧异、悲哀、犹豫，最后化为了深深的叹息。
“好久不见，安多，安娜多。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但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我都无法再帮助你们了。”
教皇、也许已经不能这么称呼现在的他了。其抬手在胸前勾勒出教会的徽章。皮肤下方仿佛有无数金色丝线爬行，看起来神圣而可怖。
“我们知道，诸神已然陨落，我们的时代彻底终结，这是命运的选择。可现在能出手的只有你了，尤多拉。请你再帮我们一次吧。”
“我知道你的担忧，我们会说服贝色麦压制神孽，让你能够抽出手来。并用信仰之力净化你的污染，确保你有足够的力量。”
“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直接和贝色麦沟通吧。”
尤多拉闭上双眼，人面向后转动了180度，原本位于后方的面孔猛然睁开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没想到你们会变成这幅样子，嘻嘻嘻可怜啊，真是可怜！”
笑声到末尾，猛然变成狰狞咆哮。
“可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无论做什么事，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们！我掠夺人类的生命，我引诱人类堕落，那是母树赋予我的职责！从始至终，我都把你们当做我的兄弟姐妹，而你们用什么来回馈我呢？”
“是背叛，镇压，封印，你们想杀了我，可又无法这么做，于是将我封印在了海底。上百年？上千年？倘若不是有求于我，你们会将我封印到世界毁灭！”
海水涌起旋涡，仿佛天崩地裂。【教皇】直视他的眼睛。
“贝色麦，我知道你的不甘。我很抱歉，兄弟。只要你答应帮忙，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
看到他出示的东西，贝色麦沉默下来，满是怀疑。
“你真的愿意把它给我？”
“我以母树的名义发誓。”
“那我就再帮你们一次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但是别以为我会原谅你们。我恨你们，我永远恨你们，直到世界毁灭为止，我对你们的恨意永不消失！”
抛下这句话后，愤怒人面便转回了背部。
回到正面的尤多拉不由苦笑：“抱歉，我的兄弟。”
“该道歉的人是我，这对你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谢谢你，尤多拉。”
【教皇】将手按在对方身上，身影逐渐分崩离析，化为金色丝线帮助对方恢复力量。与此同时，随着贝色麦开始主动压制神孽，尤多拉久违感到一阵轻松。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守护人类是我们的共识。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的帮助？”
对方的身影融化在海水中，唯有声音传了出来。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