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战斗
银发青年站在神像前, 阖眸垂首祈祷。金色丝线环绕在他的身旁，在皮肤上描摹出瑰丽耀眼的线条。
“伟大的万事万能之主，您是宇宙的创造者, 是生命的赋予者，愿您的恩典充满天地, 愿您的旨意行在万事万物之中”
“愿您的国度降临, 愿您的旨意行在人间，犹如行在天上”
空中传来优美的赞歌, 无面神像上的锁链一条条破碎，引发领域颤动。
黑雾中, 忽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怪物之主坐在云母背上，遥遥眺望人类的疆域, 面上无喜无悲。
在祂的眼中, 原有无数金丝覆盖了整个人类国度。信仰越是浓郁处, 光芒越是强盛。经过多年消磨, 早已破破烂烂。
而此刻，这些金色丝线蠕动着，似乎想要愈合。
“污染才是世界的主宰，人类却总想自取灭亡。”
祂低声呢喃, 黑雾随之涌动，泛起了淡淡的红。
那不是黑雾本身的颜色, 而是鲜血的染色。无论多么恐怖的怪物全都开始逃窜, 可惜全是徒劳。
怪物之主引发的污染何等可怕, 在碰触黑雾的瞬间，这些怪物就被碾成肉泥。奔涌的肉泥向着人类疆域扑去, 化作一条猩红的河流。
随着被卷入的怪物越来越多，这条河流变成了海洋。无数肢体努力向外挣扎, 咆哮着拉扯更多生物进入其中。
流淌到虫之城附近时，来自恶神的力量涌出，庇护了整座城市。肉海绕行，避开了这座城市。
海拾兹俯视着这片亵渎的海洋，眉头紧皱：“我们不用前去帮忙吗？”
议会长摇了摇头，语气淡淡：“那是怪物之主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们都是在为了人类的延续而努力。在不影响我的道路的情况下，我没必要去干涉他们。”
海拾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一个疯子，就不怕祂回来惩罚你吗。”
议会长轻轻地笑了：“疯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个世界上，太纯粹的人总是活得很艰难，因为他们不愿降低标准。”
“你是说正在对抗祂的那群人？”
“从某种角度而言，我很羡慕他们。生活在噩梦之中而一无所知，这样未尝不是最简单的幸福。”
在他们的对话中，肉浪一往无前。
机械师踩在城墙上，长风吹起粉紫色马尾，指尖勾着摆动的怀表。她眯眸眺望远处涌来的肉浪与雾海，呢喃飘散在空气里。
“终于来了啊”
脚下亮起璀璨光辉，向着四处蔓延。早已准备好的机械装置瞬间变形，形成了一堵由各种金属、合金和精密零件构成的高耸墙壁，仿佛要刺破天际，边缘处经过精细的打磨和抛光，化为锐利的刀刃。
炮筒与电网与城墙完全融为一体，完全难以猜测下一发攻击会从哪里出现。数以千百计的机械兽和人造人守卫在城墙上，等待着王的指示。
哒，哒，哒。
怀表向着空中高高抛起，落在了掌心里。在这一瞬间，震耳欲聋的发射声炸响！
“轰轰轰轰轰！！！”
炽热弹流密如雷霆，狠狠轰炸在肉海上，直接将其蒸发汽化。机械大军开始征讨，它们是最无情的战士，不会疼痛，不会恐惧，每当损坏便立刻开始与周围同类融合，化身为更恐怖的猎手。
整条黑雾边境很快陷入战争。厮杀、呐喊、痛呼混杂在一起。
升腾的火光与飞散的冰雪融合在一起，在黑芒下显得如此弱不禁风。但虫子多了也烦人，血脉者们齐齐出手，陨石齐落、海波翻涌，吞没了迎面而来的肉浪。
天空呈现出深邃的黑色，仿佛孕育着什么巨大的灾祸，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黑雾正在颤动，从中孕育出一支巨大的长枪。怪物之主抬手，枪尖瞄准了人类疆域的北部，刹那光辉灿若流星，欲要直接从西到北贯穿整片领域！
这怎么能让他成功！？
西部海洋涌起滔天海浪，却并未扑上海岸。漆黑海水变得清澈湛蓝，其中浮现出无数或矫健或轻灵的身影。那不是怪物，而是真正的、属于黑雾前时代乃至于原初时代的生物！
海星状魔兽通体如同璀璨的宝石，鳞片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古老的巨兽生有双角，看起来威严而庄重；无数海鱼汇聚成群，编织成一条闪闪发光的星缎。
祂——诞生于最初的人类、第一任海神、海中异族的创造者、存活至今的古老神明、即将消泯的旧神——向天空投来无声的注视。
无数散发出温润光芒的水母升上天空，引得所有异族血脉者臣服。西部海域沸腾了，海妖与无垠之空们眼眶湿润，凝望着那神圣高大的身影。
啊啊啊
尤多拉只来得及垂下眼，向他们遥遥投去一瞥，目光中带着无声的感怀。
随后，祂高昂头颅，张开双手。
第一击直接击穿了海浪形成的防护罩，尤多拉毫不犹豫地迎上，以身作为屏障。坚硬神躯寸寸崩坏，海神重重坠落。巨大光柱缓了一缓，继续冲向北方。
“——”
机械喷吐蒸汽的声音转动，巨大的天空之城飞跃雾海，出现在了这支黑枪面前。
机械城占地无比广阔，可在对面面前仍显得渺小。机械城展开最强防御形态，所有浮岛成为节点，机械核心缓缓旋转，撑开巨大的防护盾。这面机械护盾成功挡住了黑枪的第二击、尽管几秒钟后，护盾表面裂开了密密麻麻的缝隙。
“太强了，这就是怪物之主”
“快快快，记录数据！”
机械城内一片兵荒马乱，每个人都跟后面有怪物追一样，火急火燎地操纵各种仪器进行记录。
“这个记录仪爆了，快拿下个来！”
“仓库里的记录仪已经用完了！”
“别说傻话，赶快去找！你们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数据吗？耽误得起研究吗？”
一般来说，机械城很少距离战场这么近。但亲眼看到这次攻击后，整座机械城拦都拦不住。
直到核心告急，其中几个理智尚存的研究员才拉住剩下的人，直接命令剩下的机械来扛人。
“走了走了，再挡着祂我们也要没了！”
“数据！放开我！我的数据！！”
悬浮城刚刚离开原地，核心闪了闪，支撑的护盾彻底破碎。
黑枪掀起骇人风浪，直接将整个机械城带飞了十几米远，全靠第二套系统立刻上线，稳定了平衡。
“警告，警告，机械城城体损坏4％”
“警告，警告，能源液告急，请立刻补充，请立刻补充！”
“警告——”
核心的警告声未停，一艘飞艇从下方冲来。站在最高处的红发青年高高跃起，双手握住了缠绕荆棘的长剑。
每个毛孔中蒸腾出血气，杀意化为一片滔天血海，其中有无数怪物残骸嘶吼挣扎，中间人形披风猎猎，皇冠璀璨，那是罗家族的精神图腾。
红发青年手臂肌肉弓起，暗金瞳孔泛起血色，背后【罗】的意识同样弯腰，从血海中抽出一把骸骨长剑，向着黑枪同时砸下！
“——”
巨大能量形成一道洪流，与黑枪直直撞在一起！狰狞死灵被黑雾撕碎，双方相互撕咬。迫使黑雾的侵袭缓了一缓，但随后，黑枪的攻势变得更加凶猛，向着北部一去不归！
第四击由十一位家主联手拦下，第五击由大祭司们集合拦截……
整座圣城散发出无尽光辉，恍若一座黄金之城，空气沉如水银，黑枪每深入一寸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面对恐怖的袭击，圣城人没有丝毫犹豫，齐声念诵着万事万能之主的名讳。即便身躯崩坏仍在所不惜。生活在这里的皆是狂信——所谓狂信，便是用血肉堆砌成城墙，任野兽撕咬、粉身碎骨仍甘之如饴。即便身体脆弱，意志仍顽强如磐石。
别忘了，在这个世界上，人的意志是有力量的！
教皇向前一步，平静地望着直冲圣城而来的黑雾。
他张开双手，金色丝线冲破皮肤，轻盈地飞了起来。刹那间，教皇彻底消失在原地。或者说他早就不存在了。
从始至支撑这张人皮行动的便是这些由信仰凝结的丝线，当其融合空中时，这片金丝之海彻底沸腾起来！
凡其所在，便为神国。
赞颂声汇聚于一处，形成浩大的声浪。
神殿内的无面神像，神力凝结成一枚金色徽章，缓缓落在了迦南的身体上。
一点一点，烙入骨髓。在灵魂与血肉上镌刻印记，永不消磨。
“那就尝尝这个吧，我很期待你能撑到哪个程度。”
怪物之主没有丝毫犹豫，黑雾同样沸腾起来。
挤压、浓缩、选中目标。
铺天盖地的黑色暴雨倾泻而下，向着金色帷幕飞射，砸出了圈圈涟漪。
疯狂的能量像是两头互相撕咬的凶兽，金色丝线逐渐颓败，变得越来越淡。
圣殿内仍旧安静，丝线在人类身上精密地刻画出图案，加快徽章融入的速度，光芒随着完成而越来越亮。
怪物之主眯起眼，伸手向北部一点。
倘若从高处俯瞰，便会发现整个世界的黑雾正在向人类领域缓慢流动。有不少地方的怪物因此惊醒或被震动，怪物之主视若无睹，数以百计的黑色长枪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中成型。
这种程度还是不行吗？
千年前的悲剧在今天又要重演吗？
悲叹中，黑枪瞄准北部，带着狂风呼啸而至。圣城的防护彻底破碎，就在其即将命中的瞬间，空中浮现出翠绿的幻影。
站在黑色大门前的少年抬起头来，头顶叶间洒落虚幻星光。
巨大的世界树伸展开枝叶，挡下了那沉重的一击。
第312章 万事万能之主的真实
在看到梅森的刹那, 怪物之主微微眯起了眼睛。
沉沉气息压下，针尖对麦芒般锐利。世界树的力量流入迦南身上，促使仪式进度以远超正常的速度进行着。倘若原先是一, 那么现在的速度就是十乃至于更多。
仪式进度仍在不断攀升，怪物之主不再犹豫, 向前迈出一步。
空间响起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硬生生被扯开一条通道。祂的身影在虚空中若隐若现，竟是刹那穿透空间的阻碍, 径自出现在了对方身旁！
关键时刻，传送门顶住压力, 将梅森一口吞下，黑色大门闪现, 传送到了另外一处。
强硬的入侵无疑激怒了正在举行仪式的神祇, 金色丝线自发缠绕在怪物之主身上, 往血肉中扎去。
有万事万能之主的控制, 怪物之主一时有些束手束脚。
“垂死挣扎的蠢货也敢阻拦我。”
整个黑雾领域中的怪物彻底发疯，争先恐后地冲击着人类疆域。即便早有准备，人类仍第一时间陷入了苦战。
怪物的血和人类的血染红了大地，苍白蛇尾卷上怪物的脖颈, 无情地将其勒死。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表情沉下来。
无穷无尽的怪物冲击着归乡城, 在机械大军的炮火压榨下尽数化为灰烬。即便如此, 更多的怪物仍不顾生死地冲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了黑雾边境的每一处, 边境彻底变成了吞噬血肉的绞肉机。
追上对方。双方一前一后，开始激烈的追逐。身影在圣城的各处不断闪现, 若不是有奥雷乌斯的强化，恐怕传送门早就臣服于对方的威势下。即便如此, 它的动作还是越来越慢。
梅森毫无犹豫地改变方向，朝圣城外逃去。怪物之主立刻猜到了他的目的，这里是万事万能之主的领域，作为同位格的存在，即便是祂也会受到一定的限制。而迦南的成神进度远比想象的快，祂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是抓住世界树的宿主，还是破坏新神的晋升？
没有任何犹豫，怪物之主选择了前者。
离开了圣城，万事万能之主的领域便削弱了不少，这让怪物之主的速度更快了一些。两者之间的距离极速缩小，鬼魅似的影子出现在视野尽头，昭示着恐怖与死亡。
传送门彻底慌了：“不行，我没办法摆脱祂，我们要被抓住了！”
“按照计划继续走，别停下。”
少年冷静的神情为传送门增添了一丝信心。
梅森将世界树的力量驱动到最大，空中浮现出翠绿树影。黑雾化为扭曲蛇群狠狠咬去，迫使怪物之主的速度再次减缓。
在你来我往的消耗和追逐中，梅森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大理石门充满岁月打磨的痕迹，外表庄重肃穆。梅森停下脚步。这是一处占地宽广的墓园，整洁而干净，看起来常有人打扫。
笼罩在墓园上的金色丝线尤为浓郁，怪物之主同样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不打算继续逃了吗？”
双方面对面站着，就像是一对朋友。少年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真是我的荣幸。”
“与你相比，新生的神明只是麻烦一点而已。想要依靠万事万能之主阻止我，你恐怕有点小看人。”
如今的世界树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不过没关系，只要再花上几百年，世界树的所有权终究是祂的。
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祂都会取走世界树！
怪物之主上前一步，金色丝线受到刺激疯狂反击。尽管表面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已经濒临崩溃。随着越来越多的黑雾从外界渗入，覆盖整座人类领域的金色丝线逐渐崩裂，表面出现了一条条裂纹。
亚麻发色的少年却并不担忧，甚至噙着一抹微笑。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知道吗？圣城附近有一处坟墓。只有最虔诚的狂信徒才有资格在死后埋葬在这里，他们的灵魂守护着圣城的安宁。”
这样说着，梅森抬手，向空中虚虚伸出，像是迎接着什么。与此同时，一只细白幼嫩的虚幻小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上。
湖蓝色裙摆层层叠叠，像是贝壳重叠的纹路。其上点缀着水晶与珊瑚，脖颈间悬挂着一条用白银和宝石打造的项链。光芒比繁星更闪耀。
柔软如鸽羽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露出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瞳，她有鸦羽色的卷发，年龄大概十岁出头，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龄。半透明的身形娇小可爱，一看便是被捧在掌心上的孩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富可敌国的商人。他的妻子因为难产死去，因此十分疼爱自己唯一的女儿。
但好景不长，他的女儿最终因为疾病而去世了，让人悲痛欲绝，因此与魔鬼定下契约。只要上交足够的灵魂，魔鬼就会为他复活女儿。
于是，商人抛弃了底线，抛弃了自我，开始贩卖各种各样的灵魂。他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因此很快就凑够了祭品。魔鬼只让他的女儿复活了一刹那，她在睁开双眼的时候便又死去了。
商人无比愤怒，魔鬼大笑道；“既然你想看到你的女儿，那就交出更多的灵魂吧！”
他无可奈何，只好继续这场不公的交易，渐渐的，商人失去了外貌，失去了名字，失去了底线，失去了作为人甚至作为生命的一切，只留下了最后一样东西。那便是他的良心。
他用这些作为交换获得了足以击败魔鬼的力量，并最终用自己的灵魂作为筹码，夺取了魔鬼的一切。
于是魔鬼和他打了一个赌。如果在之后的漫长时间中，他能够始终履行身为魔鬼的义务，绝不因为良知而违背等价原则，那么他就会获得魔鬼的一切，反之，商人就会立刻死亡。
…故事本该如此。
倘若贪婪奸诈的商人没有伸出援手，坐看百万人就此死亡的话，后续的故事便不会发生。
例如说，在父亲死后，成为幽灵的女孩才姗姗来迟地睁开了眼。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愿望，或许是因为魔鬼的怨恨，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玩意儿。总之——
女孩茫然四顾，轻声呼唤。
“爸爸……？”
从她念出这个称呼起，世界树中的两条命运悄然融合在一起。与奸商命运勾缠在一起的人们纷纷有所实感。像是有一个声音在他们心里轻声呢喃：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无声的波动蔓延。扩散到了所有坟墓中，墓园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白光。
点点白光越来越多，形成一条散发出璀璨光辉的星河。它们环绕在女孩身边，宛如黑夜中升起的萤火。
怪物之主皱起眉头，不是因为难缠，反而是因为脆弱。
这些东西完全不是祂的敌手，但人类为何在这时候这么做？
祂不觉得对方是蠢货，唯一的答案便是有不得不选择的理由！
浓郁黑雾直接撕碎金丝阻碍，怪物之主眼底亮起深邃黑芒。祂的速度很快，但女孩的速度更快！
星河从天上落在了人间，柔软地阻挡在黑雾身前。怪物之主惊骇地发现黑雾居然开始消融。
不，更准确的说，是黑雾中的什么东西被夺走了。
——那是光。
无穷无尽的光从黑雾中升起，最终汇聚在女孩手中，形成了一盏提灯。
她轻轻摇晃提灯，便有笑声从中传出。清脆的笑声如鸟儿般传遍四野。
在选择祝福的时候，梅森思考了很久。
究竟什么样的祝福才能阻止怪物之主？
强大的攻击、无敌的防御，亦或者像迦南那样建立一个以污染为食的循环。
最终，梅森选择了一个完全辅助性的祝福，在面对黑雾时却有奇效。
“从一开始，我就不指望她能打倒你。你的确很强大，怪物之主。但你的缺陷也很明显——”
“除了动用黑雾和怪物，你从没亲自出手过。”
怪物之主的表情彻底阴冷下来，被抓住了死穴。
是的，这就是祂最大的缺陷。
祂是来源于黑雾的主宰，因此只能动用黑雾的力量。人类疆域腹地没有怪物，黑雾就是最大的危险，可黑雾来源于人之恶，恰好被对方的能力克制。
在这个世界上，万物终归于黑雾。灵魂最终长眠于黑雾中，饱经痛苦折磨而不得安息。
那盏提灯摇曳着，从黑雾中提纯出属于善的部分，与恶的部分相互抵消。
少年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时间到了。”
与此同时，圣殿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辉。耀眼光柱直通云霄，日月同时出现在了天穹上。
覆满鳞甲的冰冷日瞳与诡秘深邃的畸形月眸同时望来，金色徽章彻底融入了青年的身体中，银发的圣子不言不语，向着无面神像踏出了最后一步。
——俗世的时间就此凝固，成神之路借此而生。
时间在这一刻近乎凝滞，金色丝线汇聚成台阶，指引着通往神国的道路。
迦南拾阶而上。面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为一片氤氲的雾气。这片雾气仿佛无穷无尽。无论走了多久，都仍在原地踏步。
银发青年没有焦虑。直到一阵翅膀拍打声逐渐靠近。
那是一只黑灰色的重瞳大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直奔银发青年而来态度嚣张至极。
双方一眨不眨地对视片刻，变异森德难听地“嘎嘎”两声，翅翼一振在前方带路。
在它的带领下，雾气逐渐消散，脚下的道路长出了累累繁花，茂盛的树林长在道路两旁。微风吹过，传来硕果的馨香。
大鸟停在路尽头的树梢，银发青年抬头默默注视它：“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们曾在皮卡的故事里相遇过。皮卡后来以人类的身份度过了余生，他一直没听说过这只鸟的结局。想不到在这里还能再见。
黑灰色大鸟“嘎”了一声，像是回应他的疑问。身上晦暗尽褪，重新长出了翠绿的羽毛。它向天空发出一声欣喜的啼鸣，声音婉转动听，而后身形化为一道流光，融入了银发圣子的身躯。他的小腿一疼，缠绕上藤蔓状的翠绿圣痕。
传说中，森德是一种负罪之鸟。
它们偷吃了神明的贡品，因此羽毛变成了灰黑色，从此流亡于世界各处。也有说这种鸟始终在向神明赎罪，偶尔出现的重瞳森德即为证明。
而在此之前，它们羽如滴翠，瞳若流金，歌声动听，负责将森林中死去的生灵引领到自然女神面前，是其最忠诚的眷属。
过去的命运终在此汇聚，催促着青年继续前行。他迈过道路尽头，眼前景象被白光覆盖。与此同时，迦南嗅到了浓郁至极的腥臭。
倘若说刚刚走过的是神国之路，那么眼下出现的便是梦魇。
天空与大地的轮廓被模糊，呈现出胎膜般的颤动质感。居于正前方的是一座难以形容的巨大肉山，祂的形态扭曲而令人作呕，表面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仿佛是由无数杂乱无章的肢体拼凑而成，表面长有十二个头颅，二十四只眼睛同时望向年轻的圣子。
最顶端的头颅带着一丝微笑，烈日之神望向青年，温声道：“你终于来了。”
十二个头颅同时发声，嘈杂混乱。
来自战神的狂笑：“杀杀杀杀杀！”
月神的叹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魔法女神的尖叫：“好痛啊！好痛啊！我的身体被撕开了！”
几个比较清醒的头颅将其他人压下，烈日之神歉意道：“抱歉，祂们如今不太清醒。”
银发青年看起来并不慌乱。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向诸神行了一礼，神情带着敬意。即便眼前的身躯臃肿难看、诸神疯狂异变，而这又如何？
这里是诸神的坟场，是祂们的血肉磨坊。
数百上千年来，人类就是这样汲取着残躯而苟延残喘。海神暗示的真相正是如此——
【万事万能之主】根本不是什么十二正神的力量结合，而是如【深海之主】一样，由不同神祇杂糅在一起的怪物！
烈日之神受了这一礼，态度一如既往温和。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我们清醒的时间不多了，就从战神的疯狂开始解释吧。一切是从机械在人类中流传的那一刻开始的。”
“战神被人类的信仰污染，随着人类掌握了机械的力量，人心之恶便显露出来，首当其冲影响的便是战争。祂发疯后开始攻击其他神祇，因此掀起了神战。”
“在这个过程中，恶之毒不断蔓延，越来越多的人类扭曲了最初的想法。他们最开始或许是为了守护信仰，后来却更多的是为了享受力量和好处总之，当这样的风气蔓延开来后，诸神接连开始发疯。当时最为强大的我和月神联手镇压了那些发疯的神明，企图寻找解决的办法。”
“而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由于世界反面的剧烈活动，世界树受到影响，开始异化。”
“随后，世界反面打开了。”
对于生活在世界正面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所有黑雾涌入世界，带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
世界树成了滋生污染的源头，因此，烈日之神和月神不得不主动选择陨落。祂们设计了名为【万事万能之主】的神明仪式，随后，又用最后的理智操控十二位正神的联合体，亲手砍倒了世界树。
在世界树倒下的瞬间，祂的叶片化为灰烬，所有命运在此宣告终结。
于是，所有命运汇聚于此，这是上个世纪的终点，是旧世界的死期。
世界本该就此毁灭，陷入无序与死亡，直至彻底湮没。
而这，便是命运女神预言的灾难。
“但是，从命运女神做出那个预言开始，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从未放弃过挣扎。一直以来，我们以【万事万能之主】的身份扩散信仰，借助信仰之线净化污染，维持人类的生存。另一方面，污染不断破坏着我们的身躯，因此我们不得不在上次战斗后自我封印，防止污染泄露出去。即便这么做，我们也只能维持到现在。魔法女神刚开始还能维持清醒，现在只剩下我和月神勉力支撑。再这样下去，我们十二位神明将会异化成比怪物之主更可怕的怪物。”
烈日之神轻轻叹息。祂很喜欢那个孩子，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祂凝视着面前的青年，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你的使命便是杀死我们，继承【万事万能之主】的神位，继续清理污染。拜托了，这对人类来说至关重要。为了人类的延续，为了人类能够继续活下去，请你杀死我们，成为下一个【万事万能之主】。”
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努力。
人造神明的真相即为如此。
诸神即将彻底疯狂，祂们需要一位继承者——从千年前起，就已走在路上的银发继承者。
第313章 重逢
这是一场伟大的献祭。
由神和人联手对抗命运, 企图在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不断重复着死亡与牺牲的哀歌。
在毁灭面前，没有任何人后退。从知晓未来注定堕入深渊起，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火焰, 欲要点燃黑暗中的希望。
为此，教皇自愿成为点灯人。用生命来唤醒自我封印的诸神。
为此, 神明放弃不朽伟业, 为虚无的希望而呕心沥血上千年。
烈日之神无比恳切地望着对方，被请求的人沉默许久, 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拒绝。”
空气在这一刻宛如凝固一般，变得异常寂静。所有神明直勾勾地盯着银发青年, 眼中孕育着疯狂的风暴。
“这只是在重复无用功而已。新的神明将会成为下一个怪物，进而被新的圣子杀死。人类的处境不会好转, 神明的牺牲只是延长慢性死亡的过程。人类真正需要的是站起来, 寻找解决黑雾的方法, 而非生活在神明的庇护下, 对此一无所知。”
“从一开始，你们所走的道路就是错的。”
“在原初时代，最初的原初人类相互结合，繁衍出了如今的人类。为了人类得以延续, 神祇们以死亡为代价，开辟了世界反面。而后一代又一代的神明为了人类步入黄昏”
“可人类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银发青年微微抬起头来, 异色双瞳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与诸神相比, 他显得异常渺小。可当他开口, 就连神明都在侧耳倾听。
“诸神啊，你们是人类的父亲与母亲。”
“但如今的人类早该从襁褓中走出, 不再需要你们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见过那个辉煌的时代，即便没有神明庇护, 人类仍能依靠自己的智慧和韧性屹立于大地上。
倘若说诸神真的犯了错，最大的错误莫过于此——
即便已过千年，时间轮转，世事变迁，人类却从未走出诸神的羽翼，又怎么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雄鹰呢？
天空变成鲜红色，众神被他的话激怒了。巨大的肉瘤蠕动着，十二个头颅齐声咆哮。
“人类是需要保护的。
“人类是脆弱的。”
“孩子啊，离开了我们，你们该如何在这个丑陋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或担忧或高昂，或睿智或疯狂，神明的面孔流下道道血泪，层层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令人心惊的偏执，最终汇聚成统一话语。
“不能放弃！”
“不能允许！”
“不能离开！！”
十二位正神拼凑起的畸形怪物舒展身体，一时地动天摇，身下流出污浊的鲜血。
原本被压制在最下方的战神猛然抬起头来，双瞳中燃烧着扭曲的怒火。古老的神明早已在漫长岁月中迷失，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的职责，那便是守护人类。
这些脆弱的孩子需要神明呵护，否则就会被灾难打垮。银发青年在祂们眼中逐渐模糊，更像是许许多多身影重叠在一起。
被吞噬、被杀死、被污染、被同化。
孩子忤逆着父母的爱，想要走出房子去接触那危险的世界。
作为父母的祂们怎么能放心！？
铲除危险、遮蔽风雨、消除污染、即便要将对方扯碎吞进肚子里，也一定要保证【人类】的安全！
肉山挣扎着站起身来，背后长出十二对肉质的羽翼。六对手臂环抱在胸口前，宛如盛着婴儿。镶嵌在头部的头颅似哭似笑，似喜似悲。无数金色丝线缠绕着臃肿肉躯，传来杂乱呢喃的亵渎之音。祂是向世人交付血肉的祭品，亦是贪婪暴虐的看守。
丑恶的、神圣的。
可怖的、慈爱的。
自私的、奉献的。
截然相反的特质同时表现得淋漓尽致，混乱无序的灵魂拼凑在一起，全然不见曾经的神圣。看起来可悲到可怜。
“这是一场令人敬佩的漫长旅途，抱歉，我需要让你们在这里停下。”
银发青年抬手，半透明的花藤疯长，与金色丝线狠狠相撞。它们本就共通，如今更是开始相互吞噬。覆盖整座人类国度的金色丝线缓缓断裂，所有人齐齐抬头，本能意识到一场更替正在发生。
两条不同道路的碰撞注定有一方死亡，而这决定着教会乃至于人类国度未来的方向。
神国内，金色丝线洞穿了青年的肩膀，将其死死钉在万事万能之主的怀抱中，恰如母亲怀抱着婴儿。十二张巨大面孔上露出同样的病态笑容，唯有如此，祂们才能够安心。
被当做婴儿的迦南毫无动容，不顾肩膀血流成柱，伸手撕开自己的胸口，露出一双苏醒的眼睛。
能够杀死神明的只有神明，祂们本就是彼此的食粮！
嗅到美妙味道的神孽立刻开始吞噬神明，又翻过来被其吞噬。金色丝线与花藤相互缠绕，逐渐融为一体。新生与旧神展开激烈的厮杀，失控的污染向四面八方扩散，以圣城为中心，许多狂信徒开始大哭大笑、跪地祷告，神情尽是疯狂。
怪物之主见状，哼笑一声：“看来还是你输了。即便万事万能之主愿意赴死，祂也不可能抵抗生存的本能。双方交替必然引得人类动荡。” 。
而这就足够了，尽管他现在无法伤害到梅森，但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能叫来云母。
这个诡异的能力对怪物可没有限制！
“这可不一定，你果然一点都不了解人类啊。”
站在对面的少年淡淡回答，眼底一片幽暗。怪物之主微微皱眉，一时猜不透对方还有什么底牌。世界树不可能插手这种事，其他人都被祂派来的怪物牵制。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出现其他搅局者。
仿佛看穿祂的思考，梅森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
“我的确没什么能用的牌了，但有时候，战胜敌人只需要一句话。”
怪物之主听得可笑，神情异常漠然。
祂的确不懂对方这句话的意思，可总有人懂。
圣堂中升起的光柱直通云霄，圣洁美好，与神国内的血腥战斗对比鲜明。神国内外的时间流速不同，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神国内已经过了无数轮斗争。
肉山用力地将迦南塞进怀里，恨不得将其直接塞回肚子。神孽源源不断啃食着对方的血肉，无论吃掉多少总能长出更多来。再这样下去只会引发更大的灾难。银发青年的嘴唇动了动，他的声音极其微弱，却让疯狂神明的动作猛然僵在原地。
“停下吧，人类已不再需要诸神的庇护了。”
血弄脏了雪白长袍，好似一副美得惊心动魄的油画。迦南的右手深深插入对方的胸口中。神孽以此为媒介，大肆吞噬着对方体内的能量。银发青年费劲地眨了眨眼睛，声音稍微大了些。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付出，你们已经太累了，就此停下吧。”
可怖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其中几个头颅的眼睛微微亮起，强行压下反抗的冲动。不过片刻，贪食的神孽就已占据上风，即便对方此时反抗也为时已晚。密密麻麻的花藤将对方捆死，直到这座肉山彻底失去了作为神明的姿态，变成一滩融化的冰激凌。
青年的身体与众神的头颅砸在地面上，泛起钻心的疼。迦南咳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花了好一阵才将兴奋过头的神孽塞了回去，抬头望向那些熟悉的头颅。
众神恢复了一些神智。老迈的医神正观察着他，战神眼睛通红，时而发疯时而冷静，剩余的神明断断续续发出悲叹。
“人类不再需要我们了吗”
“如此可悲的世界，如此恐怖的未来，没有众神的庇护，人类要如何活下去啊”
“我来承担，我来延续，我来走下去。”
“倘若这一切是错误，我来承担。”
银发青年站在祂们面前，迎接着审视与观察。浑身染血，语气平静。无论面前是坎坷歧途还是宽敞大道，在他眼中似乎都没有区别。
众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神眷印记随之发烫，像是过去对现在的自己打了个招呼，让神明们的神情更柔和了些。
“你能够做到吗？”
“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会引导他们过渡。而后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将自己保护自己。”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世界上有一种人，当你听到他的承诺时，你就会意识到这件事会在未来某天成真。众神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不知道是谁发出第一声叹息，饱含疲倦与温和。
“谢谢接下来有人在等你”
“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十二位正神露出微笑，头颅连同满地肉泥化为灰烬散去，露出了翠绿的大地。微风吹过，这片土地眨眼间变得神圣清洁。
远处蒙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近旁开满暖色小花。新发芽的青草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暖洋洋的日光穿透云层，洒落在银发青年身上，恍惚有种置身梦里的感觉。
或许的确是在梦里吧，熟悉的声音传来，来人金发碧眼，笑容明朗。腰佩长剑，俊美而温柔。
“好久不见，迦南。”
年轻的骑士踏着繁花从远处走来，恍若千年前他们在遥远过去中初见的模样。
银发青年抬眼定定地望向对方，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好久不见，克里斯汀。”
不是幻觉，不是梦境，也不是过去。站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克里斯汀。
这一刻，命运彻底闭上了圆环。
第314章 新神！
篝火熊熊地烧起来, 上面架了一整块烤肉。鲜红火舌滋滋舔舐着表面，不时滴落油脂。
金发骑士娴熟地转动树枝，再往烤肉上刷了一层蜂蜜。烤得外焦里嫩、香酥可口, 小刀片一块下来就能丢进嘴里，烫得人直吐舌头。
银发青年沉默地看着他吐舌头。克里斯汀呼呼吹气, 好不容易咽下了烤肉, 转头热情招呼：“别客气，快来吃啊, 一会儿凉了！”
对方挪到他身旁，接过骑士递过来的烤肉, 两个人坐在一起，默默地啃了起来。
这熟悉的场景顿时让人心情放松, 不愧是神眷骑士, 烤肉做得相当好吃。即便身体不需要吃东西, 迦南还是吃了两口才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里斯汀长叹一口气：“这件事说起来还挺麻烦的。世界树用十二天开花结果, 诞下了第一颗果实，因此十二具有神奇的魔力，万事圆满不可超过十二。当初诸神赐福于我，想要创造出第十三位正神, 于是由诸神亲手主导，命运将我送入了死局。”
“我的确死了, 而这也是神明们对命运的第一次违抗。我分割了一半灵魂, 被诸神藏了起来。”
克里斯汀轻描淡写地说着, 简单言语足以令人想到其后的惊心动魄。说到这里，他向青年爽朗一笑：“这件事必须感谢你, 迦南。”
“是你的存在告诉了诸神未来的灾难，是你提醒了祂们从那一天开始准备。这是一场跨越了几千年的豪赌, 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成果是我能够站在这里，将这些事情告诉你。”
他没有想到当初自随手捡的蛋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当然，这段话他如今可不敢当面说出来。回想过去，克里斯汀不得不感慨一声，不愧是神眷时代的主角，随随便便就能捡到未来的希望，他当初真的很厉害啊！
金发骑士一边在内心自夸，一边讲述着自己身上发生的的事情。
“我没有成为第十三位正神，但我在死时得到了死神的认可——有谁能比亡者更受到死神的眷顾呢？而后，【克里斯汀】的传说经人们口口相传，成为了一个代名词。”
“我汇聚了人们的愿望，因此，尽管我没有成为神明，纵使身体化为尘埃，我仍能以灵魂的形态存活至今——。”
“因为，我是希望。”
我是悲痛哭喊声中伸出的手，是敌人入侵时挺身而出的骑士，是老人，是幼童，是青年，是男人，也是女人。
当世界上有人履行骑士之道时，我便出现在他们身旁，给予他们勇气。
即便在黑雾时代，古老的光辉仍不褪色。
被诸神眷顾的骑士终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成为了在逆境中向困者伸出手的人。
“原本我受诸神的委托，向你指明前进的方向。”
金发骑士温声道，他的背后出现一条满布浓绿树荫的道路。幽邃宁静，似乎在等待着来人踏足。
“只要走过这条路，抵达尽头的神座，你就会成为下一任唯一真神，我的使命就此完结这是你做出决定之前的事情。现在嘛，既然你决心闯一闯，我自然要帮一下你了。”
克里斯汀向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满是得意。
“当初我的灵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被众神藏在了命运的夹缝中，另一半携带着死神制作的神器。沉睡在黑雾最深处。那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杀死你的武器，本该按照众神的设计，留给下一位神子——”
“但如果人类就此摆脱黑雾，那就不再需要有人牺牲了吧。所以只要能够找到，随便你怎么用好了。”
银发青年冷静地道谢：“谢谢你的信任，你嘴上的油没擦干净。”
“哦哦哦，抱歉抱歉。”
金发骑士赶紧擦了擦嘴，发现自己根本没弄到嘴上。他震惊地看向迦南，满脸写着【你变了】！
银发青年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柔和风吹过脸颊，无论对方是为何而来，与旧友相逢总是令人高兴的。即便要面临凶恶险途，也会因此而新生一丝温暖。
“克里斯汀，我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
金发骑士怔了怔，同样温柔地笑了。
“我也是，迦南。从千年前起，我就期待着与你再次相遇。”
为了将希望传递到后来者手中，他才来到了这里。
倘若还能有机会与朋友再见一面，那便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
当穿过这条林间小路时，迦南才发现这些叶子居然全都是世界树之叶。放眼望去何止成千上百，让他不禁怀疑起十二正神不会是把世界树撸秃了吧？
正如克里斯汀说的那样，道路尽头通往高高在上的神座。高台两侧立有单膝跪地的天使与骑士，神座笼罩在光辉中。
青年将手搭在神座的扶手上，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或温柔或清朗，或孤僻或豪爽。那是从极为久远的过去传来的，早已预料到自己将会陷入疯狂，却又无法回头的神明们为后来者留言。十二种不同的音色重叠在一起，汇成了同一句话流入青年耳中。
“祝你成功。”
未至的到来者啊，祝你成功。
祝你成功，能够战胜我们，来到这里。
祝你成功，可以完成我们未尽的道路。
在这条坎坷无光的长路上，唯有祝你成功。
来时的道路沙沙作响，等待着新任神明做出抉择。这是上个时代留下的馈赠。可以用来返回过去，通过这种方式消耗迦南身上的污染，拉长马甲的寿命极限。亦或者按照梅森的想法，换取一个渺茫的希望。
没有任何犹豫，银发青年下达命令：“向我展示未来吧。”
伴随神明的话语，所有叶片爆发出强烈光辉，形成无边无际的浩瀚星河。悬浮在夜空中的不是星辰，而是数以千万计的镜面。
第一面镜中浮现出景象。猩红的血河流淌在人类疆域中，红发青年坐在王座上，浑身伤口累累，涌出的血液淌入王座周围的凹槽中，最终汇入宫殿外的血河。
王座上方镶嵌着一枚状如婴儿的宝石，与迦南的能量波动完全一致，无时无刻为其提供着治疗，以便维持足量的鲜血。
这是建立在血之君王统治上的世界，人们人们生而沐浴鲜血，因此获得了强大的能力，可以对抗污染。只要君王不陷入疯狂，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维持清醒。这景象让梅森的心深深沉了下去，这个世界看不到本体和其他马甲，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抛弃了自我，选择了以奥雷乌斯的身份永远活下去。
君王疲惫地抬起头来，正对上虚空中的目光。祂直勾勾地盯着过去的自己，眼中含着无尽深意，
“不要选择这条道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未来。”
镜面破碎，第二面镜中浮现出光辉笼罩的圣域。
所有人皆臣服于主的光辉下，银发神祇端坐于辉煌神座上，掌控着世间信仰。狂热的祈祷日夜不休，众人高呼其名号，在天国中得以安息。圣洁美丽的面孔下是臃肿狰狞的躯体，怪物俯瞰着人类，宛如恶龙守护着自己的珍宝。
祂忽的抬起眼睛，望向镜面外的自己。
“不要选择这条道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未来。”
这面镜子就此破碎，第三面镜子被锁链捆绑，画面呈现灰色。所有人以金钱为准则，换取有价值之物。
在远久的时代，类似的存在被称为魔鬼。黑袍商人站立在最远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昭示这条未来已被封锁。
第四面镜子中映出虚幻惨白的世界。提灯的女孩徘徊于大地上的每一角落，创造出属于亡魂的国度。他们与黑雾各不干扰。
在黎明到来时沉睡，在夜晚降临时苏醒。人们在死后得以实现最初的夙愿。女孩侧过头来，脸上露出与外貌不符的深凝，
“不要选择这条道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未来。”
“”
无数镜面旋转，其中影像变幻。虚幻的声音从中传来，影影绰绰。
“不要选择这条道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未来。”
天上星辰万千，象征无尽神明。
而无论神祇们多么努力，仍没有一条道路能够通往未来。
——这个世界已经走入了终焉。
人类注定灭亡，黑雾注定成为新时代的主人，这是命运的主旋律。
但是啊，但是。
所谓人类，不就是面对死亡仍要孤掷一注，面对痛苦仍要负重前行。即便面临着无尽灾难，仍会用勇气奏响赞歌的渺小生命吗？
银发青年坐在了华美的神座上，金色丝线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祂的银丝。无边无际的银丝伸展，笼罩了整片神域，进而向外部扩张。
祂听到了人类的祈祷，听到了无数人的哭泣、悲伤、绝望、痛苦、怨恨。
也听到了无数人的祈愿、祝福、喜悦、怀念与最纯粹的希望。
两种截然不同的污染组成了世界的基础，于是祂的目光向远处投去，目视的一切被分为两部分。
一半善，一半恶。
做尽所有丑恶事情的人类，不顾一切帮助他人的是人类；胆小如鼠自私自利的是人类，伸出援手不畏牺牲的也是人类。
他们的信仰塑造了神明，也污染了神明。
世间唯一正神，庇护众生的【万事万能之主】，其本质是什么？
是人类信仰凝结的最大污染源！
而如今，接替了祂的神位，成为了新一任神明的迦南亦是如此。
无穷无尽的污染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在祂的身体里。神孽欢呼雀跃，大口吞吃着养分。
这信仰曾让战神发了疯，对同伴提起刀剑；也曾污染了世界树，让其彻底疯狂，以至于被诸神砍倒。而对于如今的新神来说，亦是通往死亡的催命符。祂平静地踏上注定毁灭的道路，正如所说的那样，承担起将倾的未来和现实。
一神陨落，一神升起。
以圣城为中心，明亮光辉直接将入侵的黑雾冲散。清冷的声音传遍整个人类疆域。
“从今日起，黑雾不得进入人类疆域。”
人们纷纷喜极而泣，圣职者们欣喜若狂。他们第一次听到了神明的声音。怪物之主冷哼一声，身影从人类领域中淡去。
晋升结束，云母是赶不过来了。既然杀不了对方，继续留下来也没意思。
银发的神祇微微合起眼眸，还有一句未出口的话在心底默默响起。
自我之后，人类不再需要神。
第315章 她是死亡的化身
高举于天穹的日月落下, 恢复了平日的常态。
怪物之主退去，梅森终于长出一口气，没了后顾之忧。身旁女孩轻轻挥动提灯, 光点随之散去。
梅森顺势欣赏了一下自己捏的脸，脸颊肉嘟嘟, 五官漂亮可爱, 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未来能迷倒万千人的绝世美人胚子我呸！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扮演芯子的不还是我自己吗？
他啧了一声，只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太忙了, 要抽个时间好好休息下。
这件事完了就去休假！梅森在内心暗暗发誓，身旁的黑发女孩漂浮起来, 虚幻身躯飞向城市。
圣城内, 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城市内。
圣职者们第一时间展开救援, 救援伤者、净化污染、处理尸体
怪物之主带来的伤害远比想象的少, 即便如此，仍旧引发了难以估计的死伤。
圣城人们自发将尸体汇聚在一起，方便圣职者们的工作。这些尸体必须第一时间送入墓园净化，防止异化。
即便有着坚定的信仰, 圣城中的居民大部分仍是普通人。即便自发来帮忙，圣职者们仍异常忙碌。
血脉者们四处巡逻, 祭司们分成小队, 忙于检查是否有遗漏的污染。这样的工作十分消耗精神, 即便是纪律严谨的祭司们也不由在巡逻时闲聊起来。
“这次带来的影响太大了，祭司们死伤不少, 还引发了圣城的混乱。”
“重建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波及的平民们也需要安抚。”
“还有冕下的死。”
提到那位的死亡, 两位圣职者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教皇是神明的象征。所有圣城人都视那位为尊者，祂的死亡不止是教会最高领导者的陨落，更为本就愁云惨淡的圣城增添了一丝灰暗。
安抚圣城人民，招募人手，设立第二位教皇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况且作为人类最强势力的贵族协会和教会本就摩擦不断，这件事传出去后之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只要想一想就令人头疼。
两人一边叹息一边施展能力净化土地，其中一个祭司忽然指向路边：“那是不是有个人？”
另一个祭司顺势看去，果然望见了一个站在路边的女孩。对方背对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十分华美，可以看出一定是被娇生惯养的孩子。
两位祭司立刻出声提醒：“这里很危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父母呢？”
女孩没有回答，似乎正在做什么。圣职者只得上前，随着距离的靠近，两人突然发现了异样。
对方的身体看起来怎么是透明的？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中一悚。女孩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她手里抱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半成品人偶，苍白面具古怪异常，表面用红色颜料画了个粗糙的笑脸。乍一看令人不禁背后发凉。
再仔细看，波浪似的蓝色裙摆下隐约露出鞋尖，明显没有踩地。那细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宛如一缕飘忽不定的雾气。
“叔叔你知道哪里死掉的人最多吗？”
“——”
两位圣职者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能在圣城内活动的异变者肯定等级极高，不是他能够处理的。
看着两人慌乱的背影，女孩愣在了原地。半晌，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脸，眼里满是茫然。
没错啊，仍旧是他亲手捏的那张举世无敌可爱的小脸，对方怎么这个反应？
他只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萝莉控，难道圣城人是另一种风格，全部恐萝莉？
梅森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他只是想问问对方哪里比较方便马甲施展祝福，结果直接把对方吓跑了。梅森愧疚地找起其他人，他操控马甲转了一圈，每个遇到的人全都转身就跑，到后来，只要看到女孩的身影，所有人转身就跑。
不对啊，不对啊，这情况不对啊。
难道是出什么问题了？梅森心里咯噔一声，先是通过迦南扫了一遍领域内，没有发现问题。
不可能啊，迦南找不到，难道怪物之主离开时还设了什么圈套？
梅森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启动了第二套方案。
黑发的女孩停止徘徊，虚幻身影漂浮在空中，手中提灯散发出朦胧光辉。世界在其眼中分为黑白两色，万事万物皆由此组成。无数光点从大地涌上天空，汇聚在她的身边。一半皎白，一半漆黑。
在得到两位祭司汇报后，负责管理教会的大祭司们十分重视，立刻派遣精英前去处理这件事。
小队精英还未抵达目的地，就看到空中浮现的异象。
这一看就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他们立刻紧张起来，心中默默向新神祷告，企图将对方的目光吸引过来。梅森借着迦南了解了他们的诉求，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这些人是把他当做入侵者了，这可真是自家人打了自家人。再继续呆下去恐怕会引起不小的乱子，还是先走好了。
女孩怀中的玩偶发出尖锐笑声，所有听到笑声的人一阵眩晕恶心，内心涌起难以言喻的烦躁。等他们回过神来，面前已空无一人。
小队成员们心中一松，不约而同做出同一个决定。
汇报，现在就把这个危险的存在汇报上去，让那些大人物来操心。他们怎么去对抗这么难搞的角色？
黑雾边境。
尽管怪物之主离开，攻击黑雾防线的兽潮仍未停止。这场战役对于西部人来说是巨大的考验，好在教会为此提供了充足的资源，才让西部地域咬牙坚持下来。
为此，无论是教会派来的援军还是西部本地人的损失都相当严重。
阴暗昏沉的黑雾下，厮杀声不断，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最后回归一片寂静。
这次小规模冲突终以人类的惨败告终。怪物徘徊于尸山血海中，吞食着新鲜的血食。亵渎的气息隔得老远就能传来，他恐怕这次难逃一死了吧。
血脉者恍惚想着，他的手已经断了，下半身被石头压住，腰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身边的同伴全部战死，只剩下他一个苟延残喘。
但这种状况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他能够听到有怪物正在向这边走来。对方的身躯出现在人类视线里，那是一头形如蜥蜴，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巨兽。所经之地留下一串焦黑，空气因高温而嘶嘶炸响。
就是这头怪物在他面前生生撕碎了好几个人类，彻底冲垮了防御阵线。现在轮到他了。血脉者咬紧牙关，却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没人在死亡面前还能保持镇静。怪物停在他面前，火焰烧得人类脸颊生疼。对方张开了血盆大口，长舌袭向人类的头颅。只要击中就能轻松品尝到迸裂的脑浆，人类本能闭上眼睛，却没迎来想象中的疼痛。
耳边传来怪物愤怒的咆哮，腥臭的血溅在脸上。血脉者迟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死亡，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周围所有怪物正在自相残杀，疯狂撕咬着彼此的躯体。
“你就要死了。”
甜软奶糯的声音响起，血脉者吓了一跳，朦胧看到一个梦幻般的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孩，站在疯狂的怪物前，精致裙摆不染丝毫鲜血，漂亮得有些不切实际。
难道我看到了幻觉吗？
就在他怀疑自己的眼睛的时候，女孩向他走了过来。近距离看，他才发现对方的皮肤很白，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双脚远离地面，看起来就不是人类。
是怪物？还是异变者？失血过多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唯有对方的声音传入耳中。
“给你一个机会”
明亮的光辉充斥视野，血脉者感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往事走马灯似的飞快闪过眼前，一面是他此生干过的所有好事，一面是他此生出现过的所有恶念。
靠过来的黑雾被提灯驱散，漂浮在空中的灵魂茫然睁开眼睛，呆呆地注视着自己透明的双手。
“我这是死了吗？”
“是的，你是我的实验品。我试着将你的灵魂从黑雾中拉了回来。”
“感谢您的帮助，我有什么能够报答您的吗？”
“这不是结束，黑雾仍会一直侵袭你，直到将你的灵魂变成它的一部分。倘若想要躲开污染，你必须藏在我的灯里，作为回报，我需要使用你的一部分灵魂。”
“没问题。”
血脉者爽快地答应了，这比他想象的代价轻许多。至于使用一部分灵魂？都要变成怪物了，谁还在乎这个！
在他答应之后，灵魂便化为一个光点融入灯中。黑发女孩转身，目光扫过某处。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这样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藏身在另一处怪物堆后的伤兵睁大眼睛，空荡荡的战场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怪物尸体堆积成山。
异常很快引来了侦查小队。队员们很快发现了这位存活的幸运儿，急忙将其救回城里。
当听说了幸存者的事情，指挥官亲自来到了医疗室中。
简短的问候后，中年贵族直奔主题：“你在战场上都看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些怪物会自相残杀，是谁做的？”
是谁做的？
伤兵的嘴唇动了动，眼前恍惚浮现出那个娇小的身影。黑发红瞳，美好而致命。他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声音。
“我看到了是死亡。”
她宛如死神，只出现在那些即将死去的人面前。带来怪物的疯狂与失控，以及温柔的死亡。
第316章 格洛丽亚
忙碌的梅森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给新马甲安的名号。他之所以提出那样的要求, 一是为了塑造人设，二是为了方便之后提纯善意，凝结白水晶。
新马甲的祝福是【灵魂提纯】。
简而言之, 她可以将灵魂的善和恶从黑雾中提取出来，引发敌人的情绪失控。他将收集的恶念捏成了玩偶形状。既符合马甲的背景故事, 又可以增加战斗力。而善意则会制作白水晶, 用来吸取更多的污染。先前之所以能够消融黑雾，正是因为提取出了墓园灵魂的善, 与黑雾相互抵消。
也是出于这些因素考虑，梅森将新马甲捏成了更符合人类审美的年幼女孩, 方便与其他人沟通交流。目前看来，除去一些小小意外, 整体而言效果还是不错的。梅森打算就这么干下去, 在奸商的马甲故事上进一步构造属于新马甲的故事, 在最短时间内获取世界树能量。
得加快速度了, 怪物之主绝不会不声不响吃个大亏。他得抢在对方下一次动作前找到那把能够杀死迦南的匕首。
黑雾深处吗
少年眯起眼睛，眼底闪着凛然的光。半晌，他突然一拍脑袋，露出无奈的表情。
休息！说好的休息呢？
算了, 人类都要毁灭了，他不努力一点还能怎么办呢？
在外辛辛苦苦了小半个月, 马甲终于收集了足够的恶念, 将奸商的玩偶拼好了。
而梅森本体则回到归乡城内主持大局, 白一直没有回去，留在这里帮忙的同时还设立了一个商队据点, 只差西部边境回归安宁，就能让商队启程来归乡城了。
老实说, 梅森对白是有一分愧疚的。奸商的死是不得不为之，留给生者的伤痛也是真实存在的。
紫罗兰从小经历了太多不幸，心智坚韧成熟，因此影响较小。可白不一样。奸商是将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的人，如果没有奸商，他早就在玛格丽塔的实验下身死了。因此，白对奸商的感情十分复杂。既有对待救命恩人的感激，又有下属的忠诚与发自内心的爱戴。奸商撕卡的时候，他受的刺激是最大的。
没谁是必须牺牲的，他自然希望白能得到幸福。不因那虚假的死亡而痛苦。
“您有什么事情吗？”
白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有些生硬地发问。少年微微一笑，当即点头。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白。有一个孩子需要你照顾。”
白微微蹙眉，他不怎么喜欢孩子。但看在梅森的面子上，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梅森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拍了拍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蓝色的影子从外面晃进来，以异变者的听力，他居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这是奸商的孩子。”
白怔怔地看着对方，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主人的孩子？
沉寂的心脏狂跳不已，像是有全新的动力灌输进来。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梅森险些以为是把对方吓傻了。下一秒，异变者的身形直接窜到了女孩面前，嫣红蛇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他想要抓住对方的肩膀却又不敢伸出手来，神情似哭似笑，甚至显得有些扭曲。
“你、您好，我是白，您父亲的下属。小姐，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格洛丽亚，大哥哥，你身上有爸爸的气息。”
女孩一点都不害怕他，仰头好奇打量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异变者。她的皮肤白到透明，身穿上个世纪的华美礼服，眉眼带着一丝天真烂漫。白的目光在她的黑发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透过它看到了某个人。
梅森咳嗽一声：“格洛丽亚是灵魂，没有战斗能力，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她的。格洛丽亚，你要听白的话。”
黑发女孩露出个甜甜的微笑：“我知道了，梅森哥哥，谢谢你专门把我带回来。”
“不用道谢，这算是我欠奸商的吧。”
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白心中一阵酸涩，猛然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领主对没有救下奸商的愧疚，是他的懊恼与悔意。可对方完全不需要自责，那时候的梅森只是一个低等血脉者，即便出现也不会改变结局。
该怀抱歉意的是他——就连玛格丽塔都称赞过他的潜力，可面临险境，他却眼睁睁地看着救命恩人迈向死亡。而如今，领主又将主人的孩子带了回来，不用想就知道一定付出了很大代价，否则不会直到现在才成功。
而他呢？他又在这个过程中做了什么？
支援归乡城是履行主人的遗愿，经营商会是双赢的生意，仔细想来，他居然没为对方提供过任何其他好处。反倒是眼前的少年一直在奔波付出，将女孩带到自己面前肯定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否则以对方现在的势力，根本不需要特意交给自己。
念此，白心中愈发惭愧。
瞥见对方的神情，梅森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副像是下一秒就会参加自己葬礼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他最近应该没得罪白吧？
正沉思着，白终于做出决定。他面对梅森，深深地鞠了一躬。猛然行此大礼将少年吓了一跳，对方急忙伸手想要将他扶起来，可异变者倔强地避开了他，十分郑重地开口许诺。
“谢谢您，领主大人，谢谢您把主人的孩子带回来。从今天起，只要不伤害小姐，我愿意用一切来报答您的。”
随后，他满目狂热地望向女孩，单膝跪地，竭力维持着声音的温柔。
“小姐，今后请允许我来照顾您。在敌人踏过我的尸体前，我绝不会让您受到任何伤害。”
就算女孩说要吃他的心，异变者都会毫不犹豫地挖出来，唯一担心的是血弄脏了对方的裙摆。黑发女孩看了看梅森，又看了看他，犹豫了下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她的手像是一块冰，没有任何温度，却让白感觉到了踏实。女孩冲他笑了笑：“麻烦您了，白先生。”
“叫我的名字就好。”
养孩子需要什么？裙子、玩具、宠物、最漂亮的屋子在这个瞬间，白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猩红蛇瞳逐渐变得锐利。
清理怪物、恢复商路通行迫在眉睫。只有商会到了归乡城，他才能有资源养小姐！
看着莫名气势汹汹的白，梅森实在理解不了异变者的想法。现在的孩子真难懂，他腹诽了一句，叫白带着格洛丽亚回去交流感情了。
异变者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牵着格洛丽亚的小手走出门去。黑发女孩回头道别：“梅森哥哥再见。”
“下次再见，格洛丽亚。”
亚麻发色的少年笑容温柔得体，门一关上，他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满脸写着崩溃。
什么哥哥，我呸！
受不了了，自己叫自己哥哥、爸爸的感觉真是尬啊！
老天爷，他上辈子怎么就不是个中二病呢！？他编背景故事的时候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当时为什么脑抽设定是女儿呢，贴心小棉袄虽好，但是这么嫩嫩的，他是真的有点驾驭不过来啊！
梅森不得不称赞自己的先见之明，幸好捏人的时候足够用心，演技不够颜值来凑，也算萌混过关。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起码搞定了白。有格洛丽亚在，对方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精神了。
“接下来是处理归乡城的修复，这次怪物入侵大面积破坏了城墙。还好机械城来了，不用担心缺乏原料。嗯就是人手不太够了，人造人的制造要提上日程，让亚当加加班吧。我看看附近之后可能不太安全，用奥雷乌斯去处理一下好了”
少年将急需处理的工作列好，有条不紊地写下命令。这些命令最终将流到下面的人手中，推进城市的工作进程。至于马甲就需要自己来操作了。梅森眯起眼睛，娴熟地操控起马甲来。
存放废品的仓库内。
地面上堆满破损的机械，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按照惯例，安置在这里的装置本该销毁处理。但由于机械师的存在，它们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
正在试调机械的女人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恢复了正常。这细小的动作被身旁的人造人察觉，对方开口询问：“怎么了吗？机械师小姐。”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了点事。帮我把扳手拿过来，二号。”
机械师头也不回地说道，二号将扳手递给对方。女人叼着灯筒，借着光线细致地处理着机械兽体内的残渣。动作干脆利落，极富美感。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看机械师修理是种享受，二号只从自己的创造者身上体会过相同的感觉。
他在这里打下手明显有些大材小用，二号心里却没什么不满。他默默履行着自身的职责，在对方需要的时候送上工具。
女人很快将机械兽清理干净，装上了新的能源系统。她钉好钢板、拧紧螺丝，再通过能力进行一系列细微改装。两相结合下，这只破旧的机械兽再度焕发生机。
二号敬畏地看着这一幕，他当然可以做到一丝不错地复刻，可只有眼前人才能赋予机械生命。机械师完成工作后就对这只机械兽失去了兴趣，起身走向下一个。二号紧随其后，忽然听到对方懒懒的声音。
“处理这些算不上什么，别愣着了。帮我把机械城的人叫过来，就说”
“归乡城有意和机械城交好，我会带他们看个大的。”
第317章 秘药（？）
什么叫搞个大的？
这个消息传进了机械城内,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讨论起机械师的用意。很快，他们达成了一致。
搞！为什么不搞？
就凭对方的身份, 无论怎么做都不会亏本。
双方火速进行了沟通交流，得知了对方的需要, 机械城一口答应。
提供些机械装置和零件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外城建有专门的贮备仓库，除此之外, 他们与东部矿山合作紧密，原料供应很充足。
粉紫色马尾的女性打量着破破烂烂的城墙, 在脑海里构想出对应的图景。
“那就开始了。”
她懒懒出声，身后人连连点头。十来个人跟在她的屁股后, 像是跟着鸡妈妈的小鸡崽似的, 其中不乏在外颇具盛名的专家。望向机械师的眼神满是狂热。
一群机器从高空飞落, 将运输箱放在地上。箱子打开后露出银光闪闪的零件, 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机械师伸手按在零件上，眼底亮起银灰色的微光。手中的零件宛如活物，自发融入整座城墙中。
巨大的轰鸣声中，城墙上的缺口纷纷愈合, 重新长出机械的血肉。
无论看过多少次，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还是那么令人着迷。机械城人员们传出细微的喧哗声, 忙于记录这惊人的一幕。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究竟的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没有拼成机械, 仅仅是零件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研究员眼中闪着如狼似虎的光, 恨不得把对方拆开研究一下。但考虑到双方的实力差距，他们遗憾地放弃了这个选项, 转而变成兴奋的询问。
“机械师小姐，您是怎么获得这种能力的？”
“我有一个灵感, 如果在零件里安装响应系统，是不是可以像这样做到自动修复？”
“不可能，你知道那样的造价有多高吗？倒不如考虑我的方案，给每个机械兽安装自动修复系统，一旦破损就会寻找最近的零件进行自动修复。”
“你的方案根本不具备可实行性，机械兽多用于对外防御，那些偏僻地方去哪里找多余的零件？”
“”
问着问着，场面就变成了大辩论。几个聪明人趁机挤开其他人，贴在机械师身旁询问问题。场面一时变得十分混乱，机械师扶额：“好了，别激动了，你们有问题可以询问汉姆先生。”
这句话落地有声，硬生生把争执不休的众人砸没音了。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脑海里不约而同冒出同一句话。
哪来的汉姆先生？哪个汉姆先生？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吧？
“您说的汉姆先生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位还活着吗？”
“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当谜语人，看着其他人满脸求而不得的样子真的很爽。
机械师心情愉快地走了，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机械城人。其中资历最高的研究员急忙出声：“机械师小姐，您先别走啊！”
可惜对方完全没有理睬的意思，反而走得更快了些。留下一群人抓心挠肺。
说话说一半有什么意思！？你敢不敢把话给我说全了！你要是不说全，我就跪下来求你！
梅森早就打算把汉姆拉出来干活，倘若不是外界的污染，这位根本不可能在水镜里悠闲那么久。
如今新马甲到位，自然要处理这方面的问题。
梅森找了个安全地方，唤出了水镜。虚幻的波动向四面八方延伸，残破的城市与荒野轮廓重合，一个虚幻的身影出现在梅森面前。
“这次叫我是为了什么？先说好，我手头真的不剩什么了，水晶和人造人也被你用得差不多了。”
看着空荡荡的水镜内部，汉姆颇有些肉疼。对方每次进来都要带点东西走，硬生生让他落了个倾家荡产。
梅森满脸义正言辞：“这次不是为了取东西。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就是为了看看你。”
汉姆投去怀疑的目光，少年话锋一转：“不过呢，这次来找你的确有一点点小事”
看吧！我就知道！
中年男人黑线：“这次是为了什么？”
少年笑得像是只小狐狸：“汉姆大师，你想出去看看吗？”
汉姆知道他在给自己下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算我拒绝就能不去了吗？死缠烂打的小鬼，不是说过了吗，想让我出去，你得先解决污染问题。”
“要是没解决，我哪里敢来打扰您呀。”
少年笑眯眯地挥手，水镜中出现了一位黑发女孩。
“这是格洛丽亚，她能够分离污染，有她和您合作，肯定能研究出合适的载体。”
到时候还能把水镜里的灵魂拉出来当苦力，又能提供一些人口。梅森心里算盘打得震天响，汉姆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考校几句，微微点了点头。
“可以一试。”
得到对方的许诺，梅森心知这件事已经成功了大半。
“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您了，我会帮您找一个合适的出场时间的。”
“就知道你满脑子坏主意。”
“哪有，我还要叫您一声老师呢。”
少年得了便宜便顺着杆子往上爬，汉姆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拒绝。梅森见状笑意更深，
汉姆的存在就是招牌，有什么比上个世纪的机械大师更有噱头呢？他已经可以预想到只要对方成功，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无论是汉姆的技术还是名声，都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其他不说，至少机械城再也不会有其他心思。
与汉姆约好后，梅森回到了现实中。趁着白出去清剿怪物，他将格洛丽亚暂时留在了水镜里。汉姆是研究出白水晶的专家，格洛丽亚可以分离善恶，希望两者的结合能给他一个大惊喜。
时间又过了几日，正在重建的归乡城迎来了一位西部的传令官。听到消息的梅森起初有些惊讶，随后便觉得是情理之中。
半个月来，各地对怪物的清剿从未停滞，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少年起身，向着门外扬声道：“快请他去会客室，我立刻就到。”
他换了身衣服，前去会客室。来客早已在这里等待。他三十来岁左右，身上具有明显的西部气质，干练冷静，眼窝深邃。
见到梅森，传令者起身以表尊敬。少年快步向前，制止对方他想要行礼的动作。
“不用在意这些繁复礼节，您这次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我们以大局为重。”
这句话说到了对方心坎里，让西部血脉者的眼神温和几分。他不再啰嗦，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递给梅森。
“这是一封紧急情报，只有您有资格查看。”
传令使将烫了火漆的褐色信封递给对方，梅森就地拆开，映入眼中的是一行行刚劲有力的字体。
【西部边境最近出现了一位黑发女孩，无法确认其真身是怪物还是人类，实力强大不可揣测。希望归乡城提起警惕，一旦发现任何线索，请及时互通有无】
梅森真没想到新马甲的事情会引起西部边境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将信纸折好，脸上神情不变。西部边境做得还算厚道，估计是一能取得联系就派人来了。
“多谢边境各位的好意，我知道了。一旦有任何消息，我会及时去信沟通的。”
看着年轻贵族气定神闲的模样，传令者心里的评价更高了一分。单凭这份遇事不改的从容，怪不得对方年纪轻轻就能开辟出广阔领地。
“还有一件事，贵族协会感谢您的贡献。”
他珍重地取出一枚戒指，将其递给梅森。后者接过戒指，金属触碰掌心的同时开始变形，化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梅森打开金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精致的徽章。烫金材质，花纹独特。其中隐隐传出晦唔波动，居然是封印物。
“这是为每位伯爵准备的徽章，是其身份的象征。凭借这枚徽章，您可以在贵族协会得到应有的待遇。其本身是一件半成品封印物，无需付出代价就能激发护盾，聊胜于无。倘若想将其换成其他象征物，可以向协会提出申请。此外，近日请不要离开归乡城，协会将会为您举行授爵仪式。”
传令官说得十分详细，最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
“而作为西部的一员，我很感激您为我们做出的贡献。”
倘若说谁为抵抗黑雾流了最多的血，那势必是西部人。
黑雾入侵最疯狂的时候，整个西部十室九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不得不充当民兵，一度打得几乎灭亡，为此进行了数次移民，才勉强维持了西部如今的人口。梅森在黑雾中打下的地盘无疑是为他们赢得了喘息机会，这是货真价实在干实事，令西部人交口称赞。
少年表现得十分谦虚：“感谢协会的好意，西部刚刚经历过战争，现在举行授爵仪式是否有些铺张？只要有这枚徽章就够了，其他就取消吧。”
传令者愣了愣，仔细辨认后发现对方是真的这么想。授爵仪式对于晋升者来说意义重大，是认识各路人脉的最好途径，很少有贵族会拒绝举行仪式。
梅森倒真的对这些没兴趣。他要是想结交贵族，哪个会拒绝他？有这功夫不如去想想怎么把怪物之主打下来。
传令官道：“请不用担心，这次授爵仪式直接由协会出资，不会造成什么麻烦。经历过多次战争，西部急需一件喜事冲刷战争带来的阴霾。您的出现就是告知他们：又出现了一位可靠的领主。”
梅森这才答应下来，双方一个觉得对方是个好领主，一个有意打好关系，气氛异常融洽。等公事问完了。传令官才拐到了私事上。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
“还有一件事，家主大人托我询问您是否还有净化用的秘药。”
第318章 开设学堂
秘药？
梅森愣了愣, 立刻理解了所谓的【秘药】是什么，不得不说这名字挺有迷惑性的，至少说出去没人会联想到水晶。
有格洛丽亚在, 这对如今的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汉姆能够帮忙, 更显得轻松。少年大方允诺：“我会调一批新的秘药和人手前去帮助的。”
传令官高兴极了, 这些都是会真正用在他们身上的救命东西，语气立刻变得亲近起来。
“我代表整个西部感谢您的慷慨, 如果有什么需要做的，您以后都可以找我。梅森大人。”
“小事而已, 不用客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梅森心底一动。说到这个, 是时候借着重建的机会将更多东西推广开来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 旋即向传令使笑道：“我有一句话需要您帮忙带回去。”
“我听说过一句老话, 【与其授人予鱼, 不如授人予渔】。如果西部各位有兴趣，我可以派人前去传授秘药的制作工艺。”
“这您是认真的吗？”
这种技术不应该牢牢抓在手里吗？传令者难以想象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这就像是将昂贵珠宝扔进人海里，不仅会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 更会产生不可知的后果。无论哪一种，年轻的领主都会站在风口浪尖。
看出他的不解, 梅森闻声解释：“我一个人能够制作的秘药终究有限, 会的人越多, 能够帮助的人便越多。而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让更多的人接触到知识, 才能让他们学会怎么使用和制造。”
说到底，他的目标并不是权力。
他的目标很简单。
想要推翻上级的统治就必须开民智, 但吃不饱、穿不暖、生命受到危险，这决定了学习的人不会太多。
有利益就不一样了。想要制作白水晶，势必要学习数理化和文字，由此开民智。派出去的人造人就是最好的老师。
面对梅森的善意，传令使肃然起敬。无论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单凭这几句话就能够称得上是圣人了：“我一定会将您的话原封不动传达回去，让所有人知道您的功绩。”
“谈不上功绩，这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来这里一定辛苦了吧，请在归乡城好好休息。”
梅森派人将使者带下去，心里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份伯爵荣誉。他之所以获取伯爵位置，只是为了能够向上更进一步，获得更好的资源。少年起身刚打算离开，就看到窗外有谁正在往这里走来。他眯眸望去，认出那是披着斗篷的法伊蕾尔。
梅森连忙出门迎过去：“妈妈，你怎么来了？”
有些称呼叫顺口就习以为常了，法伊蕾尔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说：“我做了鹿肉汤，特意给你送来一些。最近很忙吧，看起来瘦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们前天才见过，您太爱操心了。”
梅森接过她手中的汤盒，两人谈笑着往回走，他问：“父亲呢？”
“在政务厅处理公务呢，不用管他，我把他的份单独留下来了。”
梅森点头说好，会客室变成了临时餐厅。法伊蕾尔的手艺很好，鹿肉腥膻，用重香料压下去后却不喧宾夺主，小火慢炖了几个小时后的汤汁分外醇厚，丰富的口感仿佛在舌尖融化，汤汁的鲜美和鹿肉的细嫩交织在一起，带有一丝野性的风味。梅森大口大口地喝着汤，法伊蕾尔坐在旁边，眼中满是慈爱。
“我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但做事要先照顾好自己。”
少年喝汤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大概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吧，梅森朦胧记得自己前世的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已经把那时的感情全都遗忘了。怪物之主夺走了他的一部分，让李信阳失去了对原来世界的归属感，彻底成为了黑雾时代的梅森。
这是个普通的傍晚，黑雾沉沉笼罩在归乡城上，路灯亮起昏黄的光，家家户户灯火如织，隐约传来些呼唤声。那是父母在叫晚归的孩子回家。
热汤涌入喉咙，听着对方的絮絮叨叨，梅森莫名鼻头一酸。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就好了，可惜他没有这种空闲的余地。
年轻的伯爵咽下暖汤，借以掩饰自己的伤怀：“谢谢你，妈妈。”
法伊蕾尔敏锐地觉察出他的异样，却没有点破，仍旧不紧不慢地闲谈：“听说西部的使者来了，你们都聊了什么？”
“他带来了伯爵的勋章，顺便说了些贸易上的事情，我打算趁着销售水晶的时机，在西部开设学堂，传播知识。”
法伊蕾尔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聪慧如她，立刻意识到了这计划背后的意义。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西部人资源匮乏，有限的人力大多用于维持生存，很少有人会对学习感兴趣。说服那些贵族也不是容易的事，学习的人多了，狩猎和训练的人便少了，大家都会挨饿。”
“我会想办法说服雅安伯爵在南部展开种田，与打猎捕鱼相比，还是从地里种出来的收益最稳定。有了足够的粮食，再让苦艾研究一下，争取进一步削减水泥的成本，将坚固便宜的住房推广开来。只有吃得饱，穿得暖，人们才能逐渐从被迫学习变成主动学习。”
至于短期内的人力不足问题，那就只能依靠人造人和机械了。至于什么机械取代人类？人造人的自我认识问题？
只要不产生污染和失控就是好机械，连活下去都是问题，有人干活就不错了，还有什么资格嫌弃人造人！就算真出了问题，这不还有机械师和汉姆吗。
“这就算能够成功也很困难，即便是拥有净化之力的万事万能之主，也没能完成净化整个人类国度的伟绩。你的想法或许是正确的，可中间会有无数阻碍。”
“我只知道一件事，当人类插手了神明的领域，神便不再是神。有些事情依靠神是做不到的，只有人才能完成。”
少年放下手中的勺子，灯光柔和，映着他唇角的微笑，带着令人心惊的坚定。
命运曾向他展现了未来的轮廓，万千星辰终将陨落，倘若诸神将亡，那么前行的路唯有一条，那便是依靠人类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况且开辟学堂进行扫盲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他甚至不敢将剩下的说出来，生怕吓到对方。
在梅森的构想中，南部应当成为产粮大户，为其他地带运输粮食。吃食有了保障，人们就能腾出手去学习和强化自己，带动人类的发展。而当南部稳定下来后，其他地区也能慢慢稳定下来。只要解决了生存问题，人类就能发挥骨子里的韧性。
而后，他就能真正开始实现自己的计划，掀翻压在人类身上的大山，将这个错误的时代从根本上扭转过来！
“这会很难。”
法伊蕾尔默默地望着他，神情有些心疼。即便只是知道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正在走钢丝。
“我早已做好了觉悟。”
他再也不想看到自己在乎的人死去，也不想体验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怪物之主始终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想要驱散阴影，唯有正面击败祂。
为此，梅森需要力量，即便这条路崎岖艰难。所有杀不死他的东西只会让他变得更强大，直到磨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辟出通往前方的光。
法伊蕾尔轻叹一声：“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谢谢。”
“家人之间是不用说谢的。”
女人笑了笑，孩子这么出息，作为父母的她也只能尽可能提供支持了。法伊蕾尔暗下决心，等回去就督促丈夫加加班，为儿子多解决些麻烦。
有她的鼓励，梅森顿时多了几分信心，埋头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南部的种植和开垦计划与雅安和其他伯爵的联合
商会和东部、北部的合作，大规模购置金属与污染药材进一步提升商会的地位
新的科技研究订购机械兽调取资金流动
人造人的批量制造白水晶的提炼与西部边境的交易
城市日常维护人造人的情况确认定期清理领地怪物降低黑雾浓度
马甲传闻的缔造日常人设的补全
新镇的计划通过通话装置交给了兰博，商会的事情交给了白，剩下的交给对应的人员。梅森自己则投身于继续开垦和建设新城中。偌大领地总不能只有归乡城一座城市，只有多座城市互为犄角，才能最大限度防卫黑雾的反击。
领地的发展需要时间，机械打造需要时间，世界树的积累需要时间，什么都需要时间，在如火如荼的发展中，时间流逝得飞快。以至于直到莫尔斯提醒他，梅森才意识到举行授爵仪式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好吧，本就忙碌的计划表里再加一件事：授爵仪式的筹备工作。不仅包括他自己的行头准备，还包括对整座城市的清扫和宣传。
看着长长的清单，少年满脸幽怨：“莫尔斯，你说我现在去推了授爵仪式还来得及吗？”
血脉者笑容可掬：“领主大人，请别开玩笑了。”
在梅森真的考虑向西部边境寄信的时候，贵族协会答应的物资支援终于到了。
第319章 晋升演讲（上）
人们中流传着一句话,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干的有三件事。
对机械城人怀疑他们的技术，在万事万能之主的祭司面前亵渎信仰, 以及看不起贵族协会的钱。
机械城的技术自然不用说，绝对是将整个世界发展往前推进几个度的智慧结晶。没有机械城, 人类三分之二的科技产品都要瘫痪。在他们面前怀疑技术, 那是会被打包带回实验室的。
而万事万能之主作为唯一正神，培养了无数狂信徒。在祂的祭司面前亵渎神明无疑于把自己往火里送, 教会绝不会让你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最后，作为掌管整片人类土地的贵族协会, 无论是税收还是贸易都赚得盆满钵满，否则以人类疆域遭到破坏和与黑雾战斗的速度, 早就连底裤都没了。
物资如流水一般送入归乡城, 新通的道路上马车日夜不停。如今的人类国度除了继承祖辈的土地, 已经很少有新晋的伯爵了。因此这次晋升尤为隆重。倘若不是梅森坚持要在归乡城举办晋升仪式, 恐怕会直接放到西部举行。
梅森不怎么了解这方面的内容，索性直接全部交给了罗克斯夫妻俩负责。饶是如此，他仍能感觉到喜庆的气氛在整座城市里蔓延。
人们在门前挂上满是磨痕的老旧兵器，震慑潜藏在黑雾中的怪物。女人们忙着裁剪新衣, 以求能够一家人体体面面地出门见人，男人们则打磨好自己的刀与弓箭, 在皮带上镶嵌好猎物的骨头, 证明自己的勇敢与实力。就连孩子们都能得到一些平日不常见的糖果, 嬉笑着穿行在彩色的卡扎下。
这是用兽皮缝制的细带，用于装点门帘和窗户。越是英武的勇士家中所装点的卡扎越是繁复, 怪物本身的花纹与色彩成为了最好的装饰品，为城市增添了一丝色彩。
除此之外, 贵族协会大手笔地送来了许多资源。克罗斯夫妻俩趁机完善了基础的照明系统与广场，让归乡城的人们在夜晚也可以出门，不必窝在家里。
梅森则在这段时间里和马甲一起出去好好探查了一番，确认了几个接下来建城的地点。除此之外，还要协助汉姆制作新的人造人。同时，马甲们也都有各自的任务，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举行晋升仪式的前一天，梅森才从外面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法伊蕾尔从床上捞起来，送进了换衣间。几个马甲也没能幸免于难。如果说本体是主角，那么他们便是最重要的配角。
梅森进屋的刹那就想要退出去了，入目是数不尽数的礼服与四五个女仆，她们显然提前经过训练，等少年一进来便默契地堵住了门。梅森的嘴角抽了抽，默默望向法伊蕾尔。后者浅笑嫣然，拿着礼服向他逼近。
行吧，还有什么办法？
没人敢违抗法伊蕾尔的指令，无论是作为血脉者还是作为母亲，她都有优先发言权。
少年苦哈哈地试了整整四个小时衣服，才终于选出了最满意的那件。人类成长的速度快得惊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今的梅森身上多了几分凌厉的气质。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躺在床上的病人，而是顶天立地、令无数人信赖的年轻领主。
新裁的礼服妥帖合身，法伊蕾尔亲自为梅森整理好袖口，搭配上一对钻石袖扣。梅森望向镜中的自己，少年唇角噙着一抹沉稳的微笑，即便不言不语仍带给人以可靠感。宝蓝色布料衬出雍容的贵气，简洁而又优雅。
“今天一定会有很多女孩被你迷倒的。”
中途跑过来摸鱼的艾布纳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得意地伸手拍了拍梅森的肩膀：“你真应该感谢我啊，如果不是我，谁给你这样一张好脸蛋？”
“我可没看出你有什么好脸蛋。”
法伊蕾尔丢过去一个白眼，伸手将他弄皱的布料重新理好，这才对梅森微笑点头。
“去吧。”
少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西部阴霾的天穹与挤压压的人群。当看到梅森出来时，所有人宛如摩西分海，默契地让开了道路。
百合、月季与紫罗兰的花环散发出淡淡馨香，象征着纯洁的祈愿。硕果累累的金枝灿烂夺目，挥洒着神圣的祝福。
站在最前方的机械师今天换了一身礼裙，裁剪精致的灰色衬衫搭配前开叉的不规则裙摆，内搭抓皱短裙，外套一件宽大风衣。黑色齐膝长靴与裙裤中央留出一片亮眼的肌肤。粉紫色长发松散挽起，柔顺地顺着肩头滑落。平日倦懒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些，便让人意识到她其实长相精致，气质优雅。
另一边的奥雷乌斯面带轻快笑意，漫不经心的目光滑过其他人的脸，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了对视。那是一头赤/裸裸的凶兽，只要瞧上一眼便像是要被捏碎骨头、吸干血髓。那暗红的头发犹如干涸的鲜血，却仍比不上微微眯起的眼瞳慑人。
两人一左一右单膝跪地，向年轻的伯爵垂首行礼。略显慵懒沙哑的女声和轻佻男音同时响起，送与誓言和祝福。
“愿荣耀永远伴您身旁。”
在古老的时代，诸神的光辉仍旧笼罩着大陆。
当年轻的贵族继承父辈的荣光时，继他麾下的所有骑士便会在道路两旁单膝跪地，日光映在他们的盔甲上，形成一条辉煌的骑士之路。
在两人身后，化出人类形态的白单膝跪地，紧接着是血脉者、士兵、教会的祭司、乃至于整座城市的普通人
当少年走过，所有人寂静无声。他们单膝跪地，向对方奉上自己的祝福。
承载祈愿者，荣光加身，众望所归。
一点、两点。
不知从何而来的金芒微微闪烁，照亮了黑雾弥漫的苍穹。如雪的繁花丛高空坠落，闪着金光融化在路面上。它们落在人们的肩头、发梢，形成了一条黄金之路。从梅森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灿灿簇拥着自己。
在这片浩瀚的金色中，梅森踏上骑士之路的尽头。那是临时搭建的广场高台，装饰着鲜艳的花朵与美丽的绸缎。
海妖家主站在台上向他微笑，等少年到了身前才悄声说：“想担任你的伯爵仪式授爵人真不容易，我可是赔给其他人不少好处。”
少年向她眨了眨眼睛：“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声谢谢？”
“当然，不过让我们先做正事吧。”
海妖家主直起身体，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件披风，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梅森·克罗斯，我以贵族协会的名义向你发问。以鲜血披风为誓，你是否愿意守护人类的延续，即便面临死亡与恐怖？”
亚麻发色的少年神情肃穆，铿锵有力地回答：“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人类，绝不背叛？”
“我愿意。”
“即便身边人畏缩不前，你仍绝不后悔？”
“即便所有人选择放弃，我将永不后退。”
一问一答间，双方割破手指，血液滴在布料上，神奇地渗了进去。海妖家主手中的披风绽放出鲜红的光芒，宛如血液在流动，又如同熊熊火焰，不屈地跳动着。
鲜血披风，也被称为誓言披风。
据说其曾被精灵祝福，唯有纯粹之人才能配戴。凡是佩戴披风者，皆可得到精灵们的帮助。曾几何时，无数勇者受其帮助，与精灵结缔了亲密无间的友谊。而在精灵灭绝、经历黑雾的污染后，这件披风保留了最开始的功能。
以血为媒介，证明初心不改。倘若许下誓言者在说谎，披风就会哭泣。如果是坦荡无畏之辈，披风便色如火焰。
既为孤独前行的勇者驱寒，也为死去的战士收捡遗骨。
看到斗篷的变化，海妖家主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她向对方伸出手：“欢迎你的加入。”
梅森笑着握住她的手：“谢谢。”
欢呼声震耳欲聋，整座归乡城沉浸在难得的庆贺中。海妖家主笑眯眯地推了梅森一把：“大家这么激动，你作为新任伯爵，赶紧说点话啊。”
梅森始料不及，下意识向前一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场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他，少年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在此之前，他其实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里，对着这么多人讲话。但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一切又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恍惚想起了许多事情，金雪似的花瓣纷纷扬扬，这是他用迦南特意下的，烘托气氛好用到极致。流动的鎏金河流映入眼中，梅森似是看到那些熟悉的人站在台下向自己微笑。略有些紧张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变得沉稳宁静。
他为什么要紧张？这是他应得的，是他靠着自己的手赢来的。没谁比他更有资格站在这里，说出自己的想法。
平缓有力的声音涌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踏上这里之前，我想了很久自己该说些什么。爵位感想？对某人的感谢？最好再说一说自己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博得同情的同时顺便拉拉自己和协会的关系，这些似乎都可以说说，但并不是那么重要。”
少年的声音不大，幽默地回荡在空气中。随和的语气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哄笑，直到他伸手压了压，底下的声音才消失了。一双双眼睛望向他，好奇起这位年轻伯爵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今天是我的爵位晋升仪式，也是属于大家的庆典。我很荣幸能站在这里告诉大家：我们在黑雾中有了新的家园。归乡城的每一块砖石都由各位亲手搭建，我们在这里流过血、洒过泪，家人亲族的血滴落在土地上，铸就了一场又一场胜利。最重要的是，它证明了一点：黑雾并非不可战胜的，我们拥有战胜它的能力。”
“我很感谢各位。无论是在这里的人、远在南部的同伴、还有那些未能看到今天，却给予过我太多帮助的朋友们。”
“倘若我最希望谁能看到黎明的曙光，那必然是这些在路上的牺牲者了。”
第320章 晋升演讲（下）
倘若从头说起, 这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故事。不只属于他，更属于所有相识的人生。所有人的生命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条宽阔的河流。
有欢笑, 有悲伤，有喜悦, 有痛苦。
温柔的嗓音不急不慢, 带着一丝缅怀与伤感。听者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今天机会难得，就让我稍微说点闲话吧。”
“我知道很多人是因为西部家族的命令来到这里的。为此, 你们牺牲了原本的生活，投身于此。无关于自身的意志, 仅仅是履行上级的命令。”
人群鸦雀无声。是啊，在来归乡城之前, 他们也有自己的故乡, 却不得不深入黑雾中。
贵族保护平民, 后者也必须听从对方的命令。血脉者还好, 普通人却很有可能为此付出生命。即便无惧于战斗，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怕死。梅森的目光滑过每张沉默的脸，他对此感同身受。
无论他还是他们，都是被命运推上风口浪尖的可怜虫。在获得选择的权利前就被迫变得坚强。
“我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勇士, 面对死亡，每个人都有后退的权利。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你们站在了这里。”
“我想说的是, 谢谢你们。尽管不是血脉者, 却用生命捍卫防线的人；自知不可力敌，仍旧以身躯抵抗怪物的人；那些普通的人, 那些为了西部付出一切的人。你们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死亡如影随形。
你少年所见过的尸体比自己上辈子听说过的所有人都多。在这种情况下, 胆怯情有可原，挺身而出的普通人更值得歌颂。他语气舒缓，仿佛在和朋友聊天，再亲切不过的态度缓和了众人的紧张，让越来越多的人有勇气抬起头看他。
“归乡城的建立不是结束，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情，却没有多少剩下的时间。”
“我们要面临的是黑雾、怪物与污染，是死亡、疾病和绝望，人类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实在太难了。我无法许诺所有人都能看到黎明，但我能够承诺，我不会向黑雾投降，我不会踩着你们的血当做荣耀。”
年轻的伯爵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众人诚恳开口。
“向世界树起誓，我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也绝不责怪退缩与胆怯。如果你愿意站在我的身旁，我发誓绝不使其蒙羞；倘若你渴望安宁与平静，我将竭尽全力完成你的愿望。”
“黑雾可以夺走我们的生命，粉碎我们的身躯，却无法让人类低头。终有一天，我们的后代将再度踏上黑雾夺走的领地，获得能够被选择的自由。”
他向着台下重重地鞠了一躬，再直起身来时，脸上满是坚毅。每个人都被说到了心底，是啊，谁不渴望过上安全的生活，谁又不渴望驱逐黑雾？
梅森的话精准命中了两种人的心态，无论是战斗还是逃避，都不显得可耻。这让民众们的眼神越发柔和，谁都不想跟随一个逼迫自己去死的那种。
台下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句。
“梅森！”
“梅森！梅森！梅森！”
“梅森！梅森！梅森！！”
这声音引起了共鸣，越来越多的呼唤汇聚在一起，形成了浩大的声浪。
年轻的伯爵沐浴在万众瞩目下，意识深处的世界树轻轻晃动，传出悦耳的沙沙声。
梅森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继而笑道：“另外，我也要宣布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从今天开始，汉姆先生将会加入我们。他是一位优秀的机械师，一定会带给大家巨大的惊喜。”
随着年轻伯爵的介绍，机械师走上高台。她并非独自一人，而是挽着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性上台。后者穿着一件有些年头的宽大外套，五官深刻，胡须凌乱。二号等人造人肃然起立，向对方垂首致敬。
他们身着同色制服，恍若一片银色的海洋，在人们眼中闪耀。
伟大的创造者，黑雾前时代科技的传承者，延续【消失的城市】生命之人，全体人造人向其投以最高敬意。
机械城来客中的几位突然直勾勾盯着这位中年男性，即便在机械城内也算是老牌研究员，多少研读过机械城的历史。看着对方的脸，他们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他们在记载中见过这张脸、一模一样，绝无差错！
欢呼的人声鼎沸，唯有几位机械城研究员神情凝重。倘若这是真的汉姆，时代将会在这个瞬间彻底扭转！
那些早已失传的科技与研究，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以及睿智聪明的头脑。有些人只要活着就是最宝贵的财富。
汉姆站在台上，目前最高性能的人造人配合格洛丽亚的祝福，为汉姆打造了一具能够在外自由活动的身躯。一边是突破了自己的技术极限，一边是重新体验了活着的感觉。
他已经快要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如今再次体会到风吹过脸颊的触感，旧日的研究者一时感触万千。梅森站在他的身旁，轻声笑着询问。
“再次站在外面的感觉怎么样？”
汉姆侧首望向他，面带微笑：“如获新生。”
“那我们之前商量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梅森眼看着那几个机械城人想要过来却被越排挤越远，心底轻轻一笑。
他是故意的，兴奋的人群才不管什么身份地位。让他们等得越久，效果就越好。他故意让汉姆在这时候出场，为的就是将机械城吊起来。
悬浮城来一趟太不容易，就这样离开岂不可惜？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有机械城在，刚好补了新占领的领地面积太大，人手不足的问题。
哈姆瞥了人群一眼，答应了这件事：“你这家伙心眼太坏，不过我喜欢。就交给我吧。”
尽管同为机械城成员，哈姆与这些人并不对付。他打心底鄙视机械改造派的观念。将自己改造成机器就能改善人类天性中的弊病？说什么胡话呢！
与他同时期的机械改造派老头子已经不在了，他这次倒要看看还有谁和自己争论那些歪理邪说！
看着气势汹汹走向自己的中年研究者，机械城人们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有杀气？
简短的介绍很快介绍，汉姆说着要和机械城人培养一下感情，梅森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享受起节日的热闹氛围。
西部流行的烈酒人人都有，这种烧喉咙的辣酒能够轻松干倒一个壮汉，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堆贪杯的酒鬼倒在街头，等谁认出来了才能将他们拖回家去。
梅森正乐呵着，一只杯子举到面前。杯后露出莫尔斯的脸。
“伯爵大人，您也来一杯？”
就连艾布纳都笑眯眯地看着他，满脸等着看好戏。梅森推拒不了，只得接过酒杯。刚闻一闻，扑面而来的辛辣味让他眉梢一抖，心中升起不妙预感。
“喝啊，是男人就要一口灌下去，否则就是让人瞧不起！”
艾布纳指了指其他人，梅森打眼一扫，其他人果然都是一口闷。这些人是什么味觉？他吞了口口水，闭着眼睛一口灌下去。
莫尔斯忍笑道：“他们都是喝惯了这种酒的人，伯爵大人，不能喝得这么猛，会”
他话音未落，眼前少年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莫尔斯瞳孔地震，惊疑不定地看着桌上的酒，自己也试着喝了一杯。他看了看梅森，看了看酒，看了看梅森，又看了看酒，满脸写着迷茫。
“这酒没坏啊，就一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布纳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拦腰扛起昏过去的儿子，看起来少不得去往妻子那边逛一圈。
有本体的前车之鉴，梅森毫不犹豫操控其他马甲准备跑。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作为伯爵，除了几位亲信外没谁敢去打搅他，但其他马甲多多少少也会有人找。
“机械师小姐，您要不要喝一杯？”
女人当即想要回绝，一回头便对上一双带着期待和不安的眼睛。
“你是之前那个士兵？”
“是的！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一直想向您道谢。”
女人伸手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倦懒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仅是将杯子递了回去。
士兵像是得了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收回杯子，向她露出个傻傻的笑。后面的人急不可耐地挤上来：“还有我！谢谢您之前救了我！”
“还有我，谢谢您之前把我弟弟带了回来！”
看着一堆举到面前的杯子，机械师嘴角紧绷。士兵们纷纷露出忐忑神情，小心翼翼问：“抱歉，机械师小姐，我们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
机械师接过了第二个杯子，仰头喝了下去。
旁边的奥雷乌斯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这么多个马甲少不得给自己留一个幸存者。却不料被人直接堵住。
“几位有什么事情吗？”
面前的女性们有着深色的皮肤和矫健的身形，像是张扬骄傲的沙地玫瑰。目标明确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一点都不畏惧他身上自带的煞气。
“奥雷乌斯先生，您应该不介意喝一杯吧？”
奥雷乌斯往她们身后瞟了眼，无数危险的眼刀飞过来，红发青年停顿了几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当然，谁会拒绝您这样优秀的女性呢？”
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呢？
梅森实在小看了自己和马甲们的影响力。这一晚，除了格洛丽亚外无人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