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净化污染的方法
房间内的灯长明不灭。守墓人很少睡觉, 因此在他睡觉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来打搅。
而这次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来人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来“进”的声音, 他才走了进去。全程低着头,减少和对方对视。
“守墓人大人, 明天请您过去, 有事商议。”
“已经到目的地了吗?”
“是的,目前城之城居民情况稳定。面下正在和对方的首领进行谈判。”
半晌, 他听到一声淡淡的回答:“我知道了,出去吧, 我这就来。”
“我在门口候着,有事您叫我一声就好。”
来人忙不迭应了一声, 逃也似的离开了。
守墓人揉了揉额头, 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头疼欲裂, 像是看到有人坐在窗边。侧脸十分熟悉。一个在说着什么, 这样一个在倒茶。
守墓人愣了一下,幻觉随之消失。是了,他现在不是议会长,而是黑雾信徒的首领【守墓人】。尚未痊愈的伤势让其感到十分疲惫。守墓人轻轻呵出一口气, 从床上站了起来。
宝剑出鞘的锐气重新出现在那双眼睛里,刚才的疲倦一扫而空。守墓人大步走出房间, 守在门口的黑雾信徒鞠了一躬。
“请跟我来, 守墓人大人。”
中年人跟在对方身后, 将一路上的景象尽收眼底。手艺人大本营的装饰十分奇特,墙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雕塑, 给予人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感。
对视间,墙上的雕塑忽然动了一下, 仔细看去又似乎没什么变化。守墓人心中了然。,没错,这些雕塑全部都是活的。
污染物、污染物、还是污染物。
目光所及之处布满了污染物。装饰用的花瓶是污染物,墙上的装饰是污染物。门是污染物,就连用于照明的灯都是污染物。数量众多的污染物令人目不暇接,且完全不隐藏自己的行踪。其中一些时不时偷看守墓人,传来一丝或好奇或恶意的情绪。
这些比较特殊,他们是失控级污染物。
手艺人的大本营名不虚传。任何人有攻击的意图,恐怕都会被这些污染物瞬间灭掉。中年人很自然地收回目光,在信徒的带领下来到大厅。
艾博起身迎接:“老师,您醒了。”
守墓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主位:“这位是?”
“我是莉莉丝。很高兴见到你。”
坐在主位上的女性开口,声音与外表一样完美无瑕。
这个名字让守墓人的步伐微微一顿,在黑雾前时代,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在黑雾蔓延后,所有家庭都会避免让自己的女儿叫这个名字,只因其和一场灾厄有关。
看到对方胸口裸露的电线后,守墓人基本上能够确认自己的猜想。
“你是机械城的莉莉丝,还是她的仿制品?”
“智者给予了我新生,并命令我负责管理城市的运营。倘若二位有需求,可以向我提出。我将尽力满足你们的需要。”
这种事听听就算了,守墓人坐在了艾博的身旁。黑雾信徒主动退了出去,宣告这场谈判的正式开始。
莉莉丝倒:“既然两位已经到齐,那么我代表智者向你们提问,黑雾信徒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艾博身上:“你的能力非常有趣。但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皆属于智者。那些小家伙不可能打动此处居住者的心。”
紧接着,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守墓人身上:“作为人类,你的强大令人钦佩。但终焉之时即将来临。你的反抗毫无用处。”
“这对于你们来说不是同样的困境吗?”
艾博不以为然地微笑:“等到那一天,黑雾将会笼罩整个世界。怪物之主会成为黑雾中的唯一主宰。如今的智者只能在他的余晖下苟延残喘。而到了那时候,恐怕就只能沦为奴仆了吧。”
“即便如此,你们没有和怪物之主对抗的能力。不值得成为盟友。”
“尤其是你——根据情报,你已经投奔怪物之主,成为其圣子,并得到了眷顾。和你合作的危险极大。我找不到你背叛怪物之主的理由。”
“怎么找不到?老师就是最好的理由。老师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跟随老师就是我生命的意义。”
“根据我的判断,你这段话是谎言的几率有 90.5%,我建议你的同伴提高警惕。”
“诶呀呀,说话可真难听。别看我这样,我是真的不想让这个世界毁灭啊——”
“就算怪物再怎么强大,失去人性后便是本能的奴隶。我是发自内心渴望看到人类在困境中闪耀的灵魂,为理想付出一切的光辉。我愿意成为其踏脚石,只为将这光芒推至顶峰。只要老师还坚持自己的理想,他便会永远地闪耀。有谁能抵抗这诱惑呢?”
“所以你也不用想着离间我们了。老师不会改变他的信念,我就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倒是你,作为人造人,你的意志究竟是智者灌输的,还是自我产生的,你分得清吗?”
艾博语气懒散,莉莉丝神情不变,守墓人喝了一口茶,三者均打量着彼此,直到守墓人再次开口。
“我们是怀着诚意而来的。倘若智者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可以分享资源和秘密。”
“什么秘密?”
“怪物之主现在不在黑雾中。”
莉莉丝盯着智者,她沉默与智者沟通了一阵,正如守墓人预料的那样,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至关重要。
如果确认怪物之主不在黑雾中,她们将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
思考片刻后,莉莉丝道:“我们可以有限度地合作,但你要把所有相关的事情说清楚。合作水平就你们提供的信息价值而决定。”
守墓人认可了这一点,慢慢道:“准确来说,怪物之主现在还在黑雾中,但祂很快就要离开了。”
“祂要去哪里?”
这次是艾博回答:“去往界外。”
“在许久之前,死神曾留下了一把匕首。它可以杀死神孽。但在诸神殒落时被藏在了不可知之处。怪物之主正在寻找那把匕首,现在的万事万能之神,那位最近晋升的正神本体正是一只神孽。只要杀死祂,就能彻底击碎人类的防线。界内占卜会受到命运干扰,那是来自命运女神的诅咒。因此,想要占卜出神器的下落,必须前往界外。”
对怪物之主来说,十二正神就像是时不时会诈尸一下的蟑螂。祂们无法改变结果,便做出一项项垂死挣扎。其中就包括命运女神的诅咒。
祂诅咒怪物之主不可窥伺命运的下落,因此,后者必须去往没有命运女神力量覆盖的地方。
破开世界的屏障,去往界外之地。
而在这段时间中,祂对黑雾内事情的掌控力度将急剧下降。这也是守墓人选中的机会。
“怪物之主想要灭亡人类,等祂回来,一定不会吝啬向人类下死手。我们希望趁尽可能引发人类异变,让其加入我们。现在生活在虫之城内的全都都是追随者、黑雾信徒及其家眷和在人类领域活不下去的恶棍。而这远远不够。”
“我听说过智者的能力,据说其掌控了失控污染物晋升的核心,因此得到了大量失控污染物的追随。在这个领域,只有祂能和怪物之主一较高低,甚至超越后者。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智者的帮助。”
“我明白了。作为你交换,我们也需要你们做一些事。”
双方低声交流一阵,最终达成来协议。守墓人与艾博告辞离去,莉莉丝望着他们的背影,莉莉丝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转化为变异者?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黑雾中,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守墓人语气淡淡:“我不会在人类获救前死,这就足够了。”
“我无法理解。”
“如果你能理解,那你就是人了。”
这样说完,守墓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莉莉丝站在原地,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人、人…”
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闪过,随后遗忘。
她没想太久,【智者】在她的脑海中适时开口,打断了莉莉丝的思考。
“增强守卫,加强安全监控。我已将计划传输到你的芯片中,按照计划进行即可。”
“明白。”
人造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
尼德霍格、小花女和虫之女王都找到了,收获不可谓不大。
接下来就是回去的问题了。奥雷乌斯试着呼唤传送门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血液可以帮助传送门快速恢复,但对方根本接受不了治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奥雷乌斯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下三位得力干将。
小花女,S 级,合格。
虫之女王,A 级,PASS。
尼德霍格,A 级,PASS。
三位得力干将里有两个无法穿过屏障,想要凭一己之力离开的愿望就此破灭。
没办法,那就只能就地升级、建造营地了。
建造营地的第一条规则:选择合适的选择。
红发青年这边勘测好地形,梅森转头找到归乡城的建筑师,将自己的需求报了上去。讲自己的烦恼转化为了手下人的烦恼。
建筑师听得一懵一懵的,连夜叫来几个朋友,为完成伯爵大人的要求而赶工。
他们画着设计图纸,心里嘀咕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一要求:用爪子都能建。
这…
为了完成这个要求,建筑师们熬了两个大夜。好不容易完成后看向第二条。
第二要求:易守难攻容易打架和重建,防火防盗防地底偷袭。
建筑师们:“……”
记住,对方是城主,是伯爵。
就算发疯也不能把纸笔扔到对方脸上!
建筑师们连夜联系了自己作为机械师的好友,将其拉入了绘图大军,开始新一轮的埋头苦干,
趁着建筑师们发愤图强。梅森布置了新的任务,在商路沿途设置了【驿站】。
这样一来,商队可以在驿站中休息。同时,每个驿站会在悬赏令上宣布清剿任务,招募流浪血脉者维护商路安全。
少年连开了三天会,亲自与归乡城里的机械城分部人员进行了谈判。有他们的帮助,【驿站】的建设速度将会大大提高。
同时,他召见了龙裔们,将尼德霍格回来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龙裔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安静的待客室顿时炸了。一位位龙裔七嘴八舌地询问起尼德霍格的情况,让梅森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各位可以放心,尼德霍格很安全。它得到了龙谷的传承,实力只会更进一步。”
亚麻发色的少年出声,温和而强硬地压下龙裔们的喧哗。后者终于拾起脑子,转而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世界树眷顾着我们,群星是我们之间最稳固的联系。”
人话:因为我们是群星之地的,有世界树罩着。你要是加入我们,你也可以,问题是你行吗?
龙裔们自然不行,所以他们只能闭上嘴巴,乖乖地听梅森继续讲下去。
说到尼德霍格融合了龙骨结晶时还能保持镇静,听到龙谷中的黄铜龙时开始眼冒金光,听到龙谷中有无数龙族石像时,已经有龙裔开始按联络器了。
梅森不得不第二次制止他们:“别冲动,你们一旦进入黑雾深处肯定会变异。况且非 S 级不得离开屏障,到时候,你们也会被困在里面。”
“我们不会轻举妄动的,感谢您的告知。如有任何需要,您可以随时来找我们。只有一个需要,一定要确保尼德霍格殿下能安全回来。”
爱德华叔叔率先恢复了理智,勉强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向梅森真诚道谢。得到后者的保证后,他深吸一口气,急匆匆地向种群汇报去了,背影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其他龙裔吵吵闹闹,少年艰难地总结出大意:你说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把尼德霍格带回来吧!要钱少了就是小看幼龙的身价!
……行吧,不愧是龙裔。
梅森揉了揉额头,平生第一次遇到金主硬要塞钱,不收不行的情况。好吧好吧,他便将在东部学堂的事情提了一嘴。
龙裔们满口答应,摩拳擦掌地去了。不怕梅森不提要求,就怕对方无欲无求。只要欠了他们的东西,还用担心对方不满足他们的愿望?
梅森趁热打铁,向第一家族,也就是欧文家族去信一封。
收到信件后,欧文家主在家族会议上询问意愿,有长老提出劳动力问题。
倘若所有人都去学习了,还有谁愿意干活?谁来开垦田地,谁来挖掘矿山?谁来做活?这对领地的打击是致命的。
学习是好事。但领导者需要的是少部分的聪明人和大量的愚民,前者用于发展,后者用于经营。
奥菲利——这位曾在神国试炼中大放光彩的女性,现在已经晋升到了家族的中层,在家族会议上占据一席之地。
“我认为我们可以答应。首先,梅森伯爵是史上最年轻、晋升最快的的伯爵,值得交好。其次,有龙裔出钱,我们完全可以卖一个人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梅森伯爵承诺只要我们举办学堂,机械城将会派一批人前来进行教学。”
她环视四周,语气严肃:“并且,他们掌握以机械净化污染的方法。”
这是梅森刻意透露出来的小道消息,顺利被接收,进而传播到了会议上。
用机械净化污染的方法!
血脉者们的目光顿时火热起来。一直以来,教会独占了净化污染的方法,并依靠其与贵族协会平起平坐。倘若只需要使用机械净化污染,贵族们就能摆脱教会的约束。
有这一绝杀,在东部举办学堂的提议全票通过。贵族们天天盯着学堂的建设进度,并向机械城明里暗里进行打听。
汉姆拿着雪花般飞来的信件,心里忍不住暗叹一声:还真让梅森那小子猜对了。
当初离开归乡城时,梅森特意叮嘱他:“人造人身份特殊,尽管我们知道这批不会再失控,但身份暴露后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你先将其伪装成机械城的一员。别急着将他们派到各地,那些贵族会求着机械城将人造人送过去的。”
这不,求人的书信都快堆成山了。各方全都翘首以盼机械城赶快发布能净化污染的技术。
负责通讯的人赶来汇报:“汉姆先生,又来了一批信件,该怎么处理?”
汉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按照之前的模板回复,等他们把学堂建好了,我们就派人过去。”
“好的。”
负责人匆匆忙忙离开,眼睛下熬出了厚厚的黑眼圈。机械厂的联络本就繁多,他没想到还能更多!
但这也恰好证明了梅森的独具慧眼。早在机械城来东部前,他的小弟子就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汉姆心里涌出一种遗憾,随即浮现出的是担忧。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尽管效果出众,这并非全都是好事。
净化污染的方法是教会的命脉。尽管汉姆是天才,能研究出人造人清理污染的方法。可从他活着的时代到现在已有千年,难道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个新的天才诞生吗?
不尽然。
但这些天才或夭折,或陨落,或根本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结论,或加入了教会。
汉姆深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非人类都死绝了,否则斗争永不停息!
所谓的人类啊,即拥有在灾难面前可为希望付出一切地高尚,也拥有怪物都打上门了,也要咬同伴一口的阴狠!
既然这个消息放出来了。
教会,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342章 敌意
北境的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圣城坐落之地便是信仰之乡。在这里, 人人皆是万事万能之主的信徒。
教皇身殒后,教会暂时没有选拔新任教皇。
原因无他,神祇没有下达旨意。教皇作为神祇行走在人间的化身, 自然要得到神祇的认可。可自从仪式举行后,尽管教会上下们都知道新神已晋升为新一任万事万能之主, 可对方从不主动联系他们。
教皇没有召集, 主教和圣骑士们却齐聚一堂,无疑象征着大事发生。
金碧辉煌的圣殿中设置了座椅, 教会高层们向空悬的教皇之位行了一礼,按照次位坐在了对应的座位上。与平日不同。所有人的表情极为严肃。
“既然大家都到了, 会议就此开始。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机械城研究出了能够净化污染的装置。并已经投入使用。这对教会而言是生死攸关的巨大威胁, 各位怎么看?”
“我们绝不能放任这样的行为, 在教皇陨落后, 教会的处境本就堪忧。倘若人人都去使用他们的机械, 教会将永无翻身之日。”
主教们纷纷点头认可。桑托咳嗽一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我主怎么说?”
“我主没有降下任何指示。”
负责刑法的主教叹了口气,看向桑托:“桑托主教,在我主晋升前, 你是祂的指引者,和祂的关系最好, 我主是否有单独给你引导?”
桑托苦涩地摇了摇头, 见他这样回答。圣职者们眼眸深沉。
不多时, 另一个主教打破了寂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如果我主暂时不给予答复,那么就由我们来给予答复, 在我主降下旨意前,绝不能让他们骑在教会头上, 否则人们将会失去对教会的敬重。”
其余人并无意见,这件事在圣职者们的讨论中就此定下了。
坐在主位上的大主教又道:“你们还有什么提议,都可以说出来。”
“我建议对所有使用机械净化污染的地区进行制裁,向领主们发去警告函。倘若他们执意如此,教会将不再派遣任何祭司前去进行净化。除此之外,我们还将撤回原本维持当地日常工作的圣职者。在这一点上,教会绝不让步。
出身于西部的德维特主教杀伐果断。这位铁血祭司的话赢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唯有桑托微微皱眉。
“这个想法虽好,但贵族们本就厌恶教会,如果再引起了警觉与抵触,反而是我们得不偿失了。不如这样。如果有人使用净化机械,那么教会将向其对立贵族带领地提供援助。届时他们看到死对头的领地不断发展。便会想起教会的好了。”
“那么十二圆桌家族该怎么办?他们可不畏惧这些威胁。”
“那更好办,十二圆桌家族的领地广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覆盖净化设备。向他们提出警告,只要在领地上发现一台净化设施,那么教会将放弃所有的净化工作,收回人力。”
听到这番话,剩余的圣职者纷纷点头赞同。
“就这么办吧,我这就派人将通知传下去,在我主做出回应前,我们绝不能让出教会在净化手段上的统治地位。有净化手段当然是好事,但必须在教会的认可下才能传播,否则就是异端。“
很快,教会的通知通过各种方式下发到了各地。北部的各大城市率先响应,管理这里的贵族哪怕有其他想法也无可奈何。
北境贵族手下的居民全都是虔诚的信徒。听到要引进机械设备的消息,无需教会出手,居民们第一个不赞同,甚至暗中进行抵触与举报。
在西部的传播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作为遭受黑雾迁徙最多的地区,这里离不开圣职者。但生活在西部的五大家及其麾下的小家族并不希望受到教会的制约。主动向机械城派来的人提议可以由他们藏匿一部分净化设施,防止被教会发现。
东部和南部的处境稍微好一些。东部有龙裔在,这群家伙一旦认真起来非常恐怖,除了罗家族为了奥雷乌斯硬扛打击的稀少情况,没人愿意和其对峙。轻则产业受到极大打击,重则龙裔成群结队,趁着夜色上来蒙住麻袋就是打。
况且机械城目前就驻扎在东部的矿山仓库处,对着本人说要禁止他们的净化机械发售。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而南部就更简单了。其他地方不知道,新镇所处的可是雅安的地盘。雅安从头到尾根本不甩教会的脸。人造人们在其领地上扩散极广,早已和普通人融到了一起,只要不露出自己置换水晶的模样。没人会发现他们不是人类。
听到教会的禁令,各大家族急得不能行,反倒是负责这方面的机械城人和梅森十分淡定。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净化装置根本不是什么仪器,而是那一个个会说会动的人造人,当他们伴随学堂进入领域后,体内的白水晶就会自发吸收空气中的污染,进而进行中和,在吸收大量污染后变成黑水晶。
这些黑水晶则会被机械城收走。一部分用于研究,另一部分交给格洛丽亚增强玩偶力量。
藏匿净化装置?
教会先学会怎么分辨人造人再说吧!
但要说没有受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归乡城本就和机械城关系密切,再加上一直推行学堂而非教堂。在教会下达通知后,留守在这里的圣职者们集体上书要求梅森建立教堂。
而从始至终,梅森就没有打算让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的领地上。双方不欢而散。
在与北部圣城进行联络后,归乡城的教会负责人找到了梅森。
“我们很尊敬您,伯爵大人。在归乡城建立后,教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们净化污染。为居民们举行祈福仪式。教会的血脉者保卫了这座城池,而祭司们则成为了重要的后勤力量。”
“一直以来,教会与归乡城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并付出了许多。可我们并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您兴建了大量的学堂,传播机械城的理论,却没有给予教会同样的尊敬。”
“我们希望您能在领地上建立教堂。向领民办宣传教会,向我主奉上信仰。只要您这么做,教会将会是归乡城永远的朋友。但如果您坚持要站在机械城的一方,那么我们将会撤离所有圣职者。不再向归乡城提供净化。”
“从今往后,这片土地将会变成教会的禁地。无论发生什么,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祭司踏上这片土地。”
这些话对于一座建立在西部的城市可谓相当严重。教会上层显然是知道梅森与机械城的关系极好,要求他在两者中做出选择。
一旦离开了教会的净化。黑雾会不断侵蚀土地,最终导致环境恶化、变异概率大大提升,最终变成怪物的乐园。而选择了教会的帮助,归乡城与机械城的关系势必恶化,无力再离开教会的支援。
就连五大家族的家主在这里,都得必须谨慎考虑这件事。有脑子的人当然会选择机械城,一旦净化机械普及,领主就能彻底摆脱教会的束缚。可想要完成这一点,前提是渡过面前的难关!
教会代表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脸上信心满满。根本不担忧对方会拒绝自己。
要知道,归乡城的位置比黑雾前线还要危险,这里是黑雾之中!离开教会的支援,没有任何城市能够在这里生存。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亦或者可以说是教会无声的威胁。这只庞然大物露出咆哮的尖牙,就足够让任何猛兽暂时退却。他们希望夺取教会的地位,而在这一刻,教会秀出了自己的肌肉。
亚麻发色的少年轻叹一声,带着歉意的表情说:“我知道教会在这座城市的建设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很抱歉。我没有打算在归乡城中建立教堂、宣传信仰的想法。”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一致,考虑到归乡城的规模,您只需要在城市中央建立一个教堂即可。但在周围的村镇内也需要有教……嗯?”
流畅的文本已经说到了一半。教会代表才猛然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诧异地提高了音量:“您说您拒绝?”
“是的,归乡城不需要教会的存在,或者说在我麾下的任何领地都不需要人。领民们不需要依靠信仰,他们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征服黑雾,驱逐污染。”
代表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梅森:“您最好再想想自己说了什么。你要知道,如果没有教会,归乡城不出一个月就会被黑雾吞没。就连路灯中燃烧的灯油都是由教会制作的。如果教会真的决定放弃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我曾亲身参与到了归乡城的建设中,因此才会向您提出这样的建议。为了领民,为了这座城市。更重要的是因为我尊敬您——勇于在黑雾中开创奇迹的年轻伯爵,我可以忽略您刚才说的话,只要您点头,我就会视为你答应教会的要求,教会将是归乡城最忠诚的朋友。”
他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读音。直勾勾地盯着梅森,眼神是不加掩饰的锐利。
可年少的伯爵没有领会他地好意,仍旧温和地回答:“您是一个好人,但我拒绝。”
代表站起身来,脸色铁青:“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三天内,所有圣职者将会从这座城市中撤离。希望您好自为之!”
没等梅森回答,这位圣职者转头就走,走到门口后又停了下来,冷冷地说:“我原来以为你是一个清醒的人。梅森伯爵,而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这样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
梅森心中默数,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少年叹了口气:“进。”
莫尔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伯爵大人,您还好吗?”
“我很好,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是怕您渴了饿了吗。”
男人讪讪一笑,支支吾吾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如果教会真的撤走了,他们要想的情景很有可能发生。现在的归乡城还不足以依靠自己的实力对抗黑雾。”
“你在说什么呢?走的是教会,又不是神明。他们就能代表神了吗?”
“啊?”
莫尔斯满头雾水。
如果教会没办法代表神祇,还有什么能够代表神意?
所谓教会就是代行神旨啊。
梅森见状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敲了敲桌子:“没事别去看教会的书,都被洗脑成什么样了。好了,赶紧去工作,你今天要批改的公文改完了吗?”
少年的话题跳得太快,莫尔斯一时没赶上,下意识道:“还没有。”
“既然还没有,你在这里晃什么?是不是工作太少了?那你把这摞文书也拿走吧。”
“……”
较短的交流后,莫尔斯神情恍惚地抱着一摞厚厚文书。僵硬无比地踏出了门。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提教会的说什么话,自己好好工作,不香吗?就多说了那么一两句,今晚要加班到凌晨!
带着满心悔意,男人的背影沧桑无比。
望着莫尔斯的背影,梅森心知这只是个开始。
教会的人还没完全离开归香城,少年便收到了来自机械城的问候。汉姆不远万里打了个联络过来,屏幕另一端的中年人垮着脸。满眼不高兴。
“听说教会要走了。需不需要我先派一批人造人过去维护归乡城的稳定。我就知道这群教会的靠不住。回头卖给他们的机械全都要比其他人贵一倍!”
梅森对对方小孩似的脾气哭笑不得:“不用,按照先前说好的计划就可以了,优先供应东部。再向中部和西部扩张。”
汉姆谆谆善诱,看似富有长者风范,实则大有一句话就派遣机械大军压境的架势:“求助不丢脸,你还小,没人会笑话你。”
少年哭笑不得,连连许诺:“真没事。我不会拿归乡城的安危开玩笑的。”
确定对方所言非虚后,汉姆唠唠叨叨一番,这才勉强挂断了电话。他原地转了几圈,总觉得不放心。
否则怎么汉姆是个天才呢,所谓天才就是说一出做一出,任性得不得了的家伙。他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墙边的人造人。汉姆眼睛一亮,越看越觉得自己想的主意好。
“三号啊,你想不想去归乡城看看?”
人造人面瘫着一张脸回答:“好的,主人。”
这是他在手痒难耐下最新制作的人造人,倘若梅森在这里,肯定会满脸黑线。两人长相一模一样,比亲兄弟还亲。当他用机械师的马甲第一次看到三号时,梅森简直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有汉姆嘿嘿直笑,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听到对方的称呼,汉姆很不满意地教导:“我说了多少次了。这年头已经不流行叫主人了,叫老师!”
“好的,老师。”
中年人这才满意:“跟我来,我们去找机械师要人去。”
他走出房间,映入眼中的是富有金属感的银白走廊。汉姆熟练地打开升降机,输入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一个悦耳的中性音在升降梯内响起:“欢迎您的称作,尊敬的汉姆研究员,您所要前往的地方是第一制作间,是否确定目的地?”
“是。”
汉姆爽快地确认,在认证了身份后,升降梯自动飞起,绕行一阵后顺利降落。汉姆经过层层认证,进入了制作间。
在这里工作的人今天没套风衣和马甲,单穿了一件极为简单的白衬衫。下摆掖进黑色长裤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莫挨老子】的冷感。浑身上下的装饰只有一只半指手套。纤细五指被黑色皮革包裹,露出下半截掌心与腕骨,棱角分明漂亮。
她没搭理突然来的人。眼睫疲惫垂下,弯出倦怠而懒散的弧度,更显得整个人清瘦而冷淡。女人屈膝坐在制作线旁,漫不经心地操控着那些装置组合,像是坐在水边拨弄着刚开的莲花。
汉姆:“现在能用的人造人有多少,够三千个吗?”
机械师挑起眼尾,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你打算往归乡城送一批人造人?”
汉姆毫不吝啬地夸奖:“真聪明。我一打电话过去,梅森就泪眼汪汪地喊老师请帮忙,我们机械城或多或少要帮一把对吧。”
机械师:“”
女人掀起唇角,冷漠单字:“呵。”
我要不是本人,我就真信了。
她知道拦也没用,汉姆也的确是来找自己的合作人告知一声。说完就开始挑挑拣拣。
机械师头也不抬:“放下那个,那是要给中部的高档货。”
汉墓大手一挥:“没事,还能再造。”
“那种纯度的白水晶已经用光了,格洛丽亚做的下一批需要一个月才能到。”
“中部污染水平低,繁荣昌盛,又有帕廷顿在,教会不会突然放弃的,用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重点不是能不能用上,重点是这些是打开中部贵族心防的敲门砖。而且梅森不是说了会没事吗?”
“你也去联系他了?嘿,这小子,肯定是在逞强。男人,受的苦越多越是说不出口,就是这时候才最需要关怀啊!”
“你从哪学的这些话?”
“我和梅森的父亲聊了聊,他是一位智者,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怪不得梅森能成为一个好孩子。”
“”
机械师深深地叹了口气,暂停了手中的工作:“少和人学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多读书。”
不行,回去得给法伊蕾尔提下意见。
这俩男人混在一起,天天都在聊什么呢?
机械师那边到底是没劝住汉姆,眼睁睁看着对方打包了半个仓库。
梅森无奈扶额,预感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更复杂。
果然还没等他清净上一个小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少年放下手中的笔,感觉今天可能没办法认真干活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扬声道:“进。”
房门轻轻打开,先传进来的是点心的香味。嗅到这味道,梅森就知道来人的身份了。法伊蕾尔将盘子放下,
“我听说你拒绝了教会的提议,是真的吗?”
“是真的,归乡城不需要教会。”
梅森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要重复多少遍这句话,他揉了揉额头,摆正了态度。
“实际上,我很尊重教会。在对抗黑雾的过程中,他们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与牺牲。但现在的教会搞错了一件事。”
少年用宽和、平静而笃定的声音说:“神是为了人而服务的。”
“如果没有人类,神祇一名不值。而教会将神无限制地神圣化,以至于扼杀了人类本身的能力。这是错误的事。人类可以借助神明的力量抵抗污染,但绝不是只能依靠神明。当他们为了自身地位,开始要求所有人按照他们的方式去做,铲除异端、扩张势力的时候,他们就是人类的敌人了。”
法伊蕾尔久久地凝视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你今天的话流传到外,一定会被教会视为叛逆,他们会不择手段地杀死你。”
这番话过于刻骨铭心,简直是在戳教会的脊梁骨,扯下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旦流入教会耳中,梅森就会变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少年冲她狡猾地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所以我暂时只对您说。”
法伊蕾尔神情软了又软,心里一塌糊涂。在教会和孩子间,她肯定无条件选择孩子。况且,她今天就是为了这事而来。
“你的想法很好,可实现有些难度。虽然我不怎么喜欢那些家伙,但对于城市而来,教会的存在是必要的。不仅是因为净化仪式,那些路灯使用的灯油、各种净化屏障以及封印污染物的措施都离不开教会的协助。教会刚刚宣布,三日内会暂停向归乡城内售卖所有产物。”
“我有一些朋友,可以帮我们供应这些消耗品,他们很乐意来西部做生意。艾布纳也认识一些人,是他的老朋友。实力不错,可以来清剿附近的怪物。”
梅森毫不犹豫拒绝了对方的建议:“别担心,妈妈。尽管教会走了,但保住归乡城还是没问题的。”
法伊蕾尔微微蹙眉,随后很快舒展开来,语气温柔地叮嘱:“有什么需要你要向我们及时说哦,不要自己强撑着。”
梅森乖乖保证,和法伊蕾尔一起用了美好的下午茶。吃完点心,梅森继续看书,法伊蕾尔收拾好盘子,轻轻关上了门。
走出门后,女人转头看着就差扒在门板上偷听的丈夫,脸上写满了【家门不幸】四个字。
艾布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小狗似的跟着法伊蕾尔走了一阵。等远离梅森的房间后才问:“梅森真的拒绝了教会?”
“对。虽然他说不需要,但各大商会肯定会有所顾忌。到时候,运输和贩卖都会成为问题。让手下的人行动起来吧,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法伊蕾尔脸上浮现出凌厉神色,眸中似含冷光:“教会这次做得太过分了,肯定会引起很多不满。我会想办法去掀起反抗,给他们添点麻烦的。”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艾布纳一拍大腿,满脸喜色:“拒绝得好,我早就看那群家伙不顺眼了!把所有净化手段死死握在手里,只要不跟着他们走,就只能变异成怪物。当初去求他们解除梅森身上的诅咒,那群家伙门都没让我进。现在都得给我滚出去!”
法伊蕾尔本想让对方小声些,听到后面微微一顿,轻轻叹息道:“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怀梅森的时候,他们两个正跟随雅安参与第一次黑雾反击计划。那时的西部环境比现在更恶劣,再加上他们的血脉能必须待在一起,一同活跃在前线。所以经常成为怪物袭击的目标。
种种因素叠加下,直到两个多月显怀后,法伊蕾尔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对夫妻俩既是喜悦又是担忧。
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爱情结晶。但反击在短时间内不可能结束,当时雅安负责的战场上,适用性最广、能力最强的就是他们两个。
要么两个人继续作战,孩子很有可能遭受危险,要么两个人一起退出,黑雾反击小队已与人类失去联系,人类情况危急,没人能立刻赶过来代替他们保护那些战士。
挣扎间,两人选择了守护前线,成功救下了许多人,保护了那处防线。
作为代价,他们生下了一个被黑雾诅咒的孩子。
作为战士,法伊蕾尔和艾布纳可以高昂头颅,无愧于任何人;作为血脉者,他们得到了所有同伴的尊重。但作为父母,他们一直对梅森心怀愧疚。
如果我们当时及时离开、如果我们没有一次又一次使用能力、如果
如果还有其他选择,能够兼顾战事与孩子,夫妻俩无论付出什么都会去做。
遗憾的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实现的就是“如果”。
为了解决孩子身上的黑雾诅咒,他们向无数人求助。假如说有雅安的周旋,罗家族能帮他们说几句话。那么对于教会来说,帮助夫妻俩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是啊,他们很可怜。
可在这个世界上,谁不可怜呢?
教会的资源有限,只会帮助那些最有价值的人。很明显,一对子爵夫妇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为此,艾布纳无数次去找教会帮忙,却被拒之门外。好不容易说动了一位主教,对方检查后只说了一句话。
“这孩子是天生失魂之人,没有净化的意义。继续让他活着只是增加其痛苦,请二位节哀。”
就算解除了诅咒,他以后也只会是个依靠本能行动的傻子。甚至可以说,法伊蕾尔只是生下了一具□□,灵魂已被黑雾在胚胎中夺走。行尸走肉不过如此。
可当抱起襁褓里的孩子,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时,法伊蕾尔还是落泪了。
所谓母子连心,从怀了这个孩子开始,她就期待着对方的降临。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神不能解决这些事,恶魔能够拯救他们的孩子吗?
夫妻俩不惜代价到处搜索,甚至违背自我,与黑雾信徒暗中做了交易。
好在奇迹真的发生了,他们的孩子解除了诅咒,睁开了眼睛,破除了黑雾信徒的阴谋,对他们喊出了那句“爸爸妈妈”。
从那一刻起,夫妻俩决定他们能为这个孩子做任何事。
艾布纳冷静下来,温柔地替妻子擦去眼泪:“我们所做的事情不是无用之功。”
他们曾在西部创下赫赫战功,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那些救下的战士与血脉者还记着他们。
不止如此,他们当年结下了许多人情。只要其中一部分还能用,就是珍贵的财富。比如法伊蕾尔联络到了自己曾经的部下,在外暗中发展出了势力。再比如艾布纳动用手段,联络上了帕廷顿的各个家族,胆大心细地周旋其中,如今已经得到了不小信任。
再比如很多,很多,很多在幕后偷偷完成的事情。在孩子茁壮的同时,他们也在尽可能地努力。
法伊蕾尔依偎在对方怀中,听着艾布纳的心跳声,她终于感到安心。
“我们这次做的决定会是正确的,对吧?”
艾布纳亲了一口她的额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没做过错的决定。”
就算让他们再回到十几年前,知道这样的结局。当时的夫妻俩还是会做出同样的结局。
因为他们是血脉者,是贵族,是领主,是战士。享受了民众的供奉,就必须站在最前方,成为血肉的城墙!保护那些作为普通人却与他们并肩的士兵,保护那些冒着异变风险互相依靠的同僚!
但现在,他们已为那些选择付出了十几年的痛苦。现在的法伊蕾尔和艾布纳仅有一个身份。
他们是梅森·克罗斯的父母。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们只会为自己的孩子挥舞刀锋!
机械城的行动是不可能隐藏的。
艾布纳联络的货物还好,可以通过各种方式伪装运输。三千个人造人一股脑涌入归乡城,对外宣称“支援”。
至于为什么要支援,所有人有目共睹。
梅森又是好笑又是温暖,最后还是将这些关心一一收下了,教会方冷眼旁观,无声的嘲笑肉眼可见。他们不相信如此仓促的安排能够派上用场,
这可以说是一场决定性的对弈。
如果归乡城赢了,教会依靠净化建立起来的统治地位将就此破灭。
倘若教会赢了,贵族反抗的第一枪就此熄灭,再想进行反抗需要莫大的勇气。
身穿繁复长裙的女孩出现在城墙上,感受着彻底散去的神圣气息。她神色不变,平静地提起了手中的灯。
无人看到这个渺小的身影,与归乡城相比,她显得微不足道。
此刻,即便得到了贵族的承诺。归乡城的人们仍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人们议论纷纷,难以按下心中的不安。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教会便是笼罩在头顶的云。云散时阳光普照,云聚时阴雷不断。但从没人想过教会可能消失。倘若不是伯爵的威压和已经来不及走了,现在的归乡城能够剩下多少人还是个未知数。
亚麻发色的少年坐在领主府中,静静望着窗外。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传递政令、安抚民众、忙碌不休。他们脸上多有愁容,由于身份的原因勉强压下。但梅森看得分明:那是焦虑、畏惧、怀疑与迷茫。
人们心中压着一座大山,名为教会。后者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仅仅是把握了决定生死的命脉。
不追随教会信仰者注定吃尽苦头,而这些垂死挣扎者仅仅是满足教会金钱的需要。倘若有一天教会需要摧毁谁,它甚至不需要做太多事情,只消抛下几句诱饵,就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成为其刀剑。
就算是贵族协会,没什么必要也不会选择和教会撕破脸面。这座庞然大物掌握着令人畏惧的权力,控制着所有人类的思想。
——不,其实控制人类的不是教会,而是神。
当人默认自己无法来到神的领域,与神明并肩的时候,他们就只能在神祇面前膝行。净化的权柄只是其一,说到底,让人类放弃思考的原因是【做不到】。
成见是一座大山,隔断了人们仰望天空的能力。
当他们习惯了依靠神、敬畏神、服从神,就是变相剥夺了自己的能力。教会是其爪牙,信仰是恶毒的种子,通通都需要拔除。
少年望向天空,目光像是穿透雾霭,看向了很高很高的地方。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故乡。
那是一个人类征服了天空与宇宙,从不言放弃的世界。神明是建立在人们的需要上,而非必须去侍奉。
幸运的是,人类是一个足够有天赋的种族。只要有一线机会,他们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生活在黑雾时代的人们还未丧失仰望天空的勇气,仅仅需要有人为其擦去迷雾,和做一些其他人无法去做的决心。
少年收回目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精致瓷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那么,开始吧。”
他低声呢喃,与此同时,站在城墙上的女孩开口,唱起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歌谣。
女孩的歌声随风向着荒原飘去,一面水镜应声浮现在归乡城上,镜中波光潋滟,倒映出一座破败的城市。
第343章 杜克
破损轨道如骸骨般散落在城市四周, 高举着中央的核心。废墟高耸,弥漫着属于过去的气息。
残缺墙壁爬满风霜痕迹,建筑上镶嵌的水晶暗淡斑驳。曾经热闹的广场支离破碎 , 只剩下布满裂纹的砖石。
浩大、古老而苍茫。这座已经被淡忘在历史中的城市曾屹立于黑雾前时代,是当时的明珠。它的名字从唇间无声流落, 转瞬彻底遗忘。于是人们称呼其为【消失的城市】。
伴随歌声传入镜中, 不知多少个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空中,从长久的沉眠中醒来, 望向唤醒自己的方向。
格洛丽亚手中的提灯几乎变成了一轮小太阳,散发出温柔而令人心安的光。如晨光初露的柔软火光映入眼中, 让灵魂们不由想起了自己活着的时候。
晨起忙碌地准备早饭,孩子的喧嚣与笑声, 走在街头的人步伐匆匆, 忙着去做今天的工作。太阳每日如初地升起, 再由月亮交替落下。万家灯火闪烁, 他们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那些遥远的记忆被珍藏在心中,成为灵魂最珍贵的宝藏。歌声流淌在空气中,像极了他们记忆中报春鸟的啼鸣。
灵魂们情不自禁飞向提灯,化为燃烧的光火。随着越来越多的灵魂涌入灯中, 光芒随之扩散。
留守在城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凝视着飘在空中的身影。
光之所至, 魂之所向。
黑雾受到了极大刺激似的, 一时翻涌不绝。这些黑雾全都来自于人之恶, 一碰到灯光,便如晒到太阳的初雪般消融。
而伴随着这个过程, 消融雾气中飘出越来越多的光点,争先恐后地涌入提灯中。
灵魂的祈愿汇聚于一处, 轻盈而美丽。
这一刻,归乡城是否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不再是个问题。他们心中再无一丝疑问,取而代之的是融融暖意。
守望生者,告慰亡魂。
生之时,不必为将至的死亡而惊慌。
死之后,自将有提灯为其照亮前路。
直到这时,坐在屋内的梅森才放下茶杯。
他半笑半叹道:“毕竟大家那么帮忙了,不好意思让他们失望啊。”
伴随少年的感慨,一道神圣的光柱从天而降,笼罩了整座归乡城。
残余的黑雾尽数驱散,只留下沐浴在光中的城市。隐约有圣歌溢出虚空,半透明的蝴蝶翩跹舞动,拖出一条条虚幻的光带。
沐浴在光中的人们心头一片宁静,恍若被圣水洗涤了身心。
纯粹,圣洁而强大。这道光柱来得突然,无声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一队商队停在新建的驿站里,带头的人仰头望向那道光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奶奶的,艾布纳那混蛋是不是缺我。神眷都落下来了,这看起来是教会放弃的地方吗?”
三号停下手中的工作,面瘫着脸看了一眼天空。由于他的长相,除了知道真相的人,剩余的归乡城人对待他时十分小心翼翼,总忍不住脑补这是伯爵大人的孪生兄弟。
人造人清楚其他人的想法,但他懒得在乎。色泽浅淡的眼睛里倒映着漫天光点,他默默地想:汉姆大人,这里好像不需要我。
无论众人怎么想,在短暂的吃惊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北方,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这
教会和对方打得血肉横飞势不两立,宣称老死不相往来。这时候只见自家神降下一道神眷,神眷对象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对家。
这都不是打脸了,这是拧头!还是把对方的头拧下来反复捶打!
短暂的懵逼后,艾布纳的狂笑声传遍整个归乡城。他迫不及待地去信告知机械城,几分钟后,嚣张的狂笑传遍了整个机械城。
怎么办?好兴奋啊,教会现在什么反应?好想看啊!
不用任何联络,问候的信与通讯如雪花般飞向北境,先后落在了高层们面前。
年龄最大的主教颤抖着,险些没撅过去。除了那些贵族的信,更多的是来自那些信徒的询问。
短暂的混乱后,教会上层很快达成了共识:“稳住这件事,绝不能让信徒们动摇,否则会是教会的灭顶之灾!”
确定了应对措施后,坐在主位的大主教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无法理解神明的想法,也不敢冒昧评论。但在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悲哀地想。
教皇陛下,您糊涂啊!
无论教会怎么想,应对得绝对不慢。
一道指令从北部圣城传出,扩散到各大地域。
“我主慈悲,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因此降下神恩。此乃神明的恩典,望不敬神明之人好自为之,早日向我主忏悔,洗清身上的罪孽。”
这段话传播起来后,效果居然不错。不少普通民众恍然大悟,对教会更加敬畏。
可对于血脉者们来说,这就是明面上的遮羞布。特别是最后的话,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宣言送到桌上,梅森扫了一眼,干脆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吧,得原谅教会不想相信现实。让他们再跑一会儿,眼下要做的是其他事。
亚麻发色少年欣赏着桌上的图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黑雾深处。
红发青年回想着脑海中的图纸,思考该从何处下手。
按照图纸,最好的地方应该是以城市为基础,
那么问题来了,他需要先选择一个城市。
就算这段时间一直在四处探索,他对这里的了解肯定没有本地住民了解。奥雷乌斯抓着各种怪物问了个遍,又找上了充值女王。
虫之女王反抗无能,咬牙切齿地口述出附近的怪物分布。这些都是她跟着小花女东奔西跑时偷偷记下的。为什么要记下先不提,总之,现在全部贡献给了奥雷乌斯。
后者越问越惊讶,虫之女王不仅将这些资料娓娓道来,还能分出好坏优劣,有独特的思考。他索性直接问:“你觉得哪里最好?”
虫之女王不情不愿地指出某处:“这个地方不错,只有一个问题,靠近沼泽海。”
提到那里,她眼中闪过一丝隐蔽的畏惧。
“沼泽海分为两个区域。一是沼泽群,二是直接与沼泽群相连的大海。在那里生活着一批人鱼。”
“与黑雾前时代的人鱼不同,这些人鱼已经完全被污染了。它们嗜血冷酷,喜爱杀戮,无比记仇,且感官敏锐至极。当然,这不是最难缠的地方。它们最难缠的地方是数量。”
“沼泽海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可以滋养其中生存的生物。在离开这里前,我曾想将那里设置成领地。但和我抱有同样想法的怪物无数。可以说,只要进去就会举步维艰,而作为统帅沼泽海的种族,人鱼的难缠由此可见一斑。”
虫之女王花了不少口水解释这事,红发青年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所以你输了?”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是赢了还会出来遇到怪物之主吗?
怪物女王简直想给对方一巴掌,可惜打不过,憋屈地自闭了。
奥雷乌斯哼笑一声。他自然是故意的,当年在对方手中吃的苦不得全部找回来。话虽如此,他对女王提的地方极其重视。
在离开这里前,虫之女王的等级起码是S,就连这样也没办法在沼泽海中打出一番天地吗?
这样看来,沼泽海比他想象得更恐怖。
他思索片刻:“还有其他选择吗?”
虫之女王没好气地回答:“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城市了。首先,这附近生活着一群黑风隼,它们领地意识极强,不允许任何怪物与之共同生活,就连弱小的怪物都会赶尽杀绝,因此这座城市应该已经被清剿了几遍,比较安全。”
“其次,这片领地靠近沼泽海,虽然很微弱,可还是还受到其辐射,因此生活在这片领地的怪物会逐渐加强。”
情报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虫之女王面露挣扎,像是与什么对抗一般。在血液的催促下,她最终还是输了,不情不愿地开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沼泽海之所以会如此神奇,是因为这里曾陨落了不止一位正神。如果能够占领这片领地,对于提升怪物的血脉极有好处。”
正神殒落之地?
这个词一下子吸引了奥雷乌斯的注意力。虫之女王暗叹一声,她一点都不想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对方。可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不情不愿道:“这是我后来打探到的消息。自然女神、双蛇之神在此先后陨落,祂们一位掌控生命,一位控制阴影与所有蛇类。因此沼泽海才有提升资质与实力的特性。”
“不过这些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里强者很多 ,我们很有可能会遇到那个疯子。”
说到这里,虫之女王难得露出愁容:“我们四个,每个都有不同的能力。【青岚之木】象征生命与植物,我象征欢乐与邪恶,【深海之主】掌控海洋与混沌,【云母】则伴随在冕下身旁,象征灵魂。以及最后一位,象征死亡与毁灭的【骸骨大君】。”
“那家伙是个战斗狂魔,脑子里除了战斗什么都没有。一旦遇到他,难免要打一架。”
“而且祂和【云母】关系很差,基本上每次见面都会打起来。冕上也不喜欢祂,可那家伙实力太强了。我们五个其实各有所长,祂就是主掌战斗的那个。”
这倒是个坏消息,奥雷乌斯皱了皱眉头:“祂有多强?”
虫之女王思考一阵,慢慢道:“【云母】曾经和祂打了七天七夜,硬生生打出了一条峡谷。”
青年肃然起敬:“然后呢?”
“然后【云母】哭着回去找冕上帮自己报仇,【骸骨大君】被冕上打碎了骨头,休养了十几年。”
奥雷乌斯:“”
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行为?
这还没完,虫之女王补充:“后来,骨头长好的【骸骨大君】趁着冕上不在,把【云母】又打了一顿。这次后者没告状,因为【骸骨大君】说如果【云母】告状,等祂骨头长好还会来。”
奥雷乌斯嘴角抽搐:“祂主人就没什么反应吗?”
“有啊,但没用。【骸骨大君】曾经是死神的眷属,向死而生,极难打倒。而且冕下一直非常纵容对方,我总觉得祂们之间有点什么别那么看我!我不是说感情上的,我是说冕下能够容忍祂是有什么秘密!”
“”
听着虫之女王说着SSS级怪物间的八卦,赶路的时间变得有趣多了。
日夜兼程两天后,奥雷乌斯等人赶到了沼泽海附近。
说来凑巧,这里距离虎群最开始的领地更近一些。但与选定的城市相比,虎群的领地还是太远了。
生活在这里的黑风隼遭受了灭顶之灾,被幼龙带头杀得七零八落,仓皇逃出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小花女则带着怪物们肆虐城市,找出了那些漏网之鱼,清理出一片干净的领域。
更幸运的是,奥雷乌斯在这里找到了铁矿。
石灰石比较难找,于是奥雷乌斯怀着愧疚之心,让怪物们把另一片有石灰石矿脉的领地打了下来。
黏土更好找,往靠近河流的地方搜索就是。
这样以来,哪怕是在黑雾里也能快速建造起水泥基地。
为了推动领地发展,奥雷乌斯特意搞了一群石精来。它们能够将矿石吞进肚子里进行提纯,省下许多功夫。
在怪物们的共同协作下,它们很快以原有的城市为基础,建立起简单的驻地。
多余的建筑全部拆除,在石精的肚子里变成了材料,重新投入使用。为了增强城墙的威胁性,小花女搞了一批藤蔓怪物,平时就附着在城墙上。如果有谁想要进攻,势必会被咬下一口肉。
待怪物们形成基本的建造流水线,奥雷乌斯便考虑起进入沼泽海的事情了。
等整座城市建好再进去是不可能的,他是想要个营地没错,但不想要把自己困在这里。在青年的设想中,这里应该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既然怪物们学会了怎么搭建,省下的就交给它们好了。
他召集了有脑子的过来,询问起进入沼泽海的事情。小花女和尼德霍格早就觉得无聊了,立刻赞同。
有经验的虫之女王开口:“沼泽海进去后全都是沼泽,进去的怪物越少越好,否则到时候跑都不知道怎么跑。大体型怪物更是没办法进去,否则寸步难行。”
商议之下,奥雷乌斯选择带上虫之女王和小花女。
前者对沼泽海的情况较为了解,能够带他们避开一些麻烦。后者则可以操控怪物,在奥雷乌斯不方便出手的时候可以由小花女扛一扛。
幼龙对此很有意见,要去冒险怎么能没有它参与战斗呢!骨龙愤怒到满地打滚、嘴里嘀嘀咕咕一些“你是我的唯一,我是你的好几分之一”、“除了我,你究竟还有多少个正义的好伙伴?”、“哼!人类都是骗子!签订了契约就不认账了!”、“我也要去嘛!!我也要去嘛!!”
奥雷乌斯不堪其扰,只好蹲下来讲道理:“要去可以,但你要受一些苦。”
尼德霍格一骨碌爬起来,超大声:“正义的伙伴不怕吃苦!”
红发青年十分欣慰:“那就好,我还以为等进了沼泽,很多细长白嫩的软体虫在你的骨头间爬来爬去,你会不喜欢呢。”
骨龙一个激灵,听对方继续絮絮叨叨:“里面肯定有很多食腐动物,看到你这么漂亮的骨架就飞过来啄你找吃的。沼泽能够落脚的地方少,你又比较大,陷进去以后——”
幼龙呆若木鸡,万万没想到沼泽居然如此恐怖。
在奥雷乌斯的谆谆善诱下,尼德霍格最终放弃了这次正义作战计划,眼中(并没有)含泪地前去清理领地上的怪物余孽。
虫之女王在心里又给对方贴上了新的标签:【骗小孩子的混蛋】。
要是红发青年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估计都要笑了。要说残忍,建造畜生棚、以人类绝望为食的虫之女王首当其冲。如果这都算混蛋,那虫之女王算什么?
他对虫之女王自有安排,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沼泽。
简单整理行装后,奥雷乌斯带着两个小家伙向沼泽海进发。
正如虫之女王所说,越是靠近沼泽海,周围的怪物越多。它们盘踞在互不干扰的地带,对彼此虎视眈眈。数量之密集难以想象。
虫之女王幸灾乐祸:“想要从它们中间过去可不简单,想好怎么做了吗?”
红发青年向前一步,身上骤然爆发出滔天杀气。浓郁的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从中传出无数怪物的痛呼与哀鸣。
虫之女王脸色一白,惊骇地望向这片尸山血海。不难想象,倘若当时她输给了奥雷乌斯,灵魂也会被囚禁在此处,生生世世不得逃脱。
怪物们的尸体在血海中沉沉浮浮,它们不敢攻击杀死自己的仇敌,只能向周围怪物发泄痛苦,冲撞着血海的边缘,渴望将其卷入其中共同受苦。
在血海为虎作伥的肆虐下,怪物们纷纷退散,生怕被牵连其中。
奥雷乌斯顺利走到了最前方。这是怪物中的最强者,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一只浑身青绿的蟾蜍,一只浑身缠满藤蔓的鳄龟,一条色泽黯淡的黑蛇。
小花女探出脑袋,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鳄龟犹豫了一阵,向小花女的方向走来,低下了头。
小花女的本体,原本掌控西部黑雾信徒的血脉者玛格丽特,是【青岚之木】的眷属。
一方面,她能够操控比自己实力弱的怪物,另一方面,她能够控制与自己同阶甚至更高的同属于怪物。
小花女继承了她的能力,天生吸引这只鳄龟,。三大巨头顿时少了一个,让剩下两位顿生危机。
真正有实力的怪物早已进入了沼泽海中,留在门口的怪物皆是实力较弱。
它们呲牙咧嘴地恐吓着来人,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对方却没像它们期盼的那样就此驻足,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向沼泽海地入口走去。
两只怪物又气又恼,不敢上前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鳄龟跟着他们入内。
黑褐色的沼泽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周围生长着色泽暗淡的多肉植物。大大小小的沼泽分布不均,松软肥沃的土地极难行走,动不动就会陷进去。
鳄龟因为能够进来,对小花女更亲近几分。它低吼一声,示意对方坐在自己背上。
说来奇怪,这些怪物的体型普遍不大。好像天生知道沼泽海的环境,只有最适合这里的怪物才会来。
奥雷乌斯不知道,也有体型庞大的怪物进过沼泽海,结果被沼泽人鱼们吃了个干净。
从那之后,怪物们就学乖了。
来这里的无论实力怎么样,一定要能适应沼泽复杂潮湿的环境。否则还没等变强就要被这里的主人解决了。
鳄龟体型不大,坐个人的地方还是有的。它稳稳当当地踩在沼泽上,四爪滑动淤泥,流畅地前进。
周围投来无数隐蔽的打量,久栖于此的怪物不会轻易动手,但也不会解决加班。
鳄龟有些踌躇不前,奥雷乌斯没为难它。这个怪物实力太差,继续下去反而会影响他们的进程。
他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接下来用不到你了,带你进来算是回报,你找个地方窝着吧,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鳄龟低吼一声,待他们下来后游进沼泽里,消失不见了。
红发青年拎着小花女和虫之女王继续往前,沼泽里有什么东西晃了晃。当青年靠近,对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近看之下,这只沼泽人鱼比想象得更丑。
杂草似的头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硕大的眼睛突兀地镶嵌在面庞上,时时以贪婪邪恶的目光觊觎着所有生灵。尖利的鲨鱼牙突出嘴唇,乍一看恍若恶鬼般可怖。
奥雷乌斯问小花女:“你能打过它吗?”
后者自信地拍了拍胸口,咿咿呀呀地表示没问题。
虫之女王冷笑一声,随意捡起一枚石子扔进旁边的沼泽。阴影中浮现出一双眼睛,紧接着是十双、百双
它们的数量甚至不是以翻倍来算的,直接就是以十的倍数增长。眨眼间,沼泽中露出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小花女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先前的豪情壮志荡然无存。她怂怂地埋进奥雷乌斯的头发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红发青年哭笑不得,拎着这两只转身就跑。
就算能打得过,谁会在敌人大本营里和对方打啊!?更何况这种情况下不触发诅咒真的有点悬。
他现在很爱惜这具马甲,恨不得对方头上能有个耐久度,让他时刻把握情况。
这一跑,更多的怪物被惊醒了。枯木似的食人花桥悄无声息地伸出触须;躲在阴影中的影豹伸出利爪,沼泽平静的水面下浮出一双双青蛙眼球,它们刚打算捕食这个不知好歹的猎物,就看到对方身后黑压压的沼泽人鱼们。
怪物们:“”
食人花老老实实装死,青蛙沉在水里当尸体,影豹跑得比它们都快。在沼泽中生活的怪物智力水平普遍不低,它们在心中暗自咆哮:“是谁不长眼,把这群家伙搞出来了啊!?”
罪魁祸首一无所知,甚至比它们还要嚣张过分。
食人花还没收好枝条,被眼尖的红发青年一把握住,在其内心的无声尖叫下拔出来直接扔向沼泽里。
它大头朝下,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人类握住它的根茎,开始一边泡一边抽打沼泽。将沉在水下的青蛙全部逼了出来。紧接着,红发青年遇树踹树、遇怪拉怪。
老实说,怪物们一点都不想理这个人。
可谁老家被炸了不说,还要被拽出来鞭尸啊!?
沼泽人鱼一点都不在乎前面有多少东西,只要落到它们手中统统被分食殆尽。怪物们不得不奋起反抗。
一方面,一部分沼泽人鱼和怪物追杀奥雷乌斯,追杀途中不时互殴以表尊敬;另一方面,一部分沼泽人鱼跑累了,开始猎杀冲到附近的怪物,对方因此开始反击,打得不可开交。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群怪物心态崩了。
总不能只有我一个怪遭受飞来之灾吧?
它们一边逃命,一边暗搓搓地将沼泽人鱼往自己死对头的地盘引。
实际上,沼泽海先前不是没有产生过大战。但绝没有这么混乱。
只要有一丝理智,就不会得罪整个沼泽海。怪物们很清楚,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占据地盘、增长实力。真的和所有怪物撕破脸,就算活下来也会被报复。
但奥雷乌斯完全不在乎,他就是奔着掘掉沼泽海的根来的。最好把所有留下的东西统统带走,拿回家自己用。
所以得罪谁都无所谓,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奥雷乌斯带着身后的尾巴,义无反顾地向沼泽海深处奔去。
随着惊扰的怪物越来越多,以红发青年为中心,沼泽海中卷起了巨大的风暴。越来越多的人鱼钻出沼泽,展开了杀戮。
在追逐中,也有一些怪物阴差阳错伤到了奥雷乌斯,它们很快就后悔了。在血液的操控下,这些怪物下意识挡住了青年背后追逐的人鱼,为乱战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眼看着猎物越跑越远,人鱼率先发出一声尖啸。
尖啸传播得越来越远,原本平静的沼泽波动起来,冲出了数不胜数的人鱼。它们将奥雷乌斯团团围住,嗅着血液味道垂涎欲滴。
关键时刻 ,一道白光从远处射来。好似一道利箭,开辟出了狭隘通道。
与此同时,传来了沧桑声音:“快到这里来。”
红发青年立刻向传来方向的地方跑去,人鱼紧追不舍,那些白光好似长了眼睛,总能精准阻断它们。
当红发青年踏入某个界限后,他的身影就像是被抹去一般消失了。
沼泽人鱼们在界限外徘徊许久,愤怒地撕碎了所有能够看到的活物,随后潜入了附近的沼泽中,消失不见了
当奥雷乌斯踏过界限后,他同样发现身后的追兵消失不见。
救援者放下手,语气有些严厉:“你是怎么闯进来的?不知道这地方危险吗。小小年纪就惹这么多怪物,若不是我救你,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须发皆白,目光炯炯,身材高大,显然是一位善于战斗的血脉者。身上穿着绘有教会圣徽的祭司长袍,在这地方显得极为可靠。
“我是误入这里的,幸好有您帮忙。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我是祭司杜克,奉我主的命令,在这里清剿邪恶。”
杜克捋了捋胡须,语气缓和了些:“先跟我来吧,我知道你初来乍到,肯定对我心有防范,我们先回教堂。”
跟着杜克走过一段距离,踏入青青草地,果然看到了一座简朴的建筑。
与其说是教堂,倒不如说是一座木屋。杜克推开屋门,一座无面神像静静望着他们,散发出淡淡圣洁的感觉。
杜克先对着神像行了一礼,点上蜡烛,奉上圣油,让屋内充满洁净的气息。随后招呼奥雷乌斯:“你也来做一下礼拜。”
奥雷乌斯顺势做完了全套礼节,这让祭司的眼神越发柔和。
全部完成后,祭司拿出面包和黄油,用餐刀切成两半,将大的那半给了奥雷乌斯,小的那半留给自己。又给了小花女一块。虫之女王盘在奥雷乌斯肩头,倒是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两人对面而坐,吃起了饭。
万事万能之主的信徒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在用完饭后,杜克才开口道。
“你是第一个闯进这地方的人。这地方不是普通人能来的,你到这里定然有自己的原因,我不再询问。倘若你需要休息,可以留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想要离开,顺着门前的路就能回到原处。”
说着,他虔诚地点了点自己
“我主在此处留下了禁忌,那些怪物无法进入。只要留在这里,就不担心怪物的攻击。”
“感谢您的宽容。祭司大人,您是什么时候进入这里的?”
“我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杜克目露回忆之色,缓缓道:“最开始,我是受教会命令,前来调查南部的污染物事件。因此受了伤,在怪物的追逐下意外来到了这里。”
“当养好伤后,为收到了我主的旨意。祂说这里布满邪恶,命令我在此清除入侵者。此处便是祂恩赐的乐园。于是我就一直待在了这里。一边清理外面的怪物,一边守卫圣境的安宁。 ”
“南部和这里可是有段距离。”
“是啊,当我穿过一扇门,发现自己来到这里后,当真吓了我一跳。可惜那扇门在我穿过后就消失了。后来,我又找到了几次那扇门,从外面购置了一些物品,并在这里建起了教堂。”
谈起自己的过往,杜克娓娓道来。显然,这对他来说是极为刻骨铭心的经历。说到最后,他又问:“你又是怎么惹上那群怪物的?”
奥雷乌斯含糊说出自己不小心得罪了那些人鱼,进而被追逐的事情。杜克点了点头,劝慰道。
“今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拿了药,困了睡在床上 ,你可以自己包扎。”
“那您呢?”
杜克笑了笑解释:“我需要守夜,这地方晚上可不安宁啊。”
待他离开,奥雷乌斯看向虫之女王:“你可没说沼泽海里有这地方。”
后者气急败坏地回答:“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上次来这鬼地方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
她轻哼一声:“依我看,那个人不可信。能够在这地方生活这么久,肯定有点问题在身上。”
看着奥雷乌斯若有所思的脸,虫之女王顿时警觉起来,警惕道:“你可别指望我替你去打探消息,这活我才不干。”
红发青年挑了挑眉,戏谑道:“你说不干就不干?”
“你……!”
虫之女王气结,愤怒地别过了头。
黑暗如流水般覆盖了屋外的空气。
伴随时间渐晚,空中泛起层层涟漪。
几只沼泽人鱼突然出现在草地上。它们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很快被中央的小木屋吸引。
无需任何指引,属于猎物的诱人味道传入鼻子里。人鱼们毫不犹豫冲向木屋。它们的手爪锋利无比,可以深深插入土壤,配合尾巴的扭动将自己往前抛去。速度快得惊人。
苍老身影出现在人鱼们面前。杜克神情冷漠:“此乃我主眷顾之地,容不得你们这些污秽在!”
耀眼的圣光弹射而出,净化所有污浊。人鱼的身躯被烧出斑痕,它们发出愤怒的嚎叫,扑过去撕咬敌人。
一层明亮光罩隔开了它们的进攻,杜克低声吟唱:“伟大的万事万能之主,您是宇宙的创造者,是生命的赋予者,愿您的恩典充满天地,愿您的旨意行在万事万物之中……”
“愿您的国度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人间,犹如行在天上……”
神圣光芒骤然爆发,覆盖了视线中的一切。光辉化为箭矢,有条不紊地清除掉所有怪物。做完这一切的杜克回头看了木屋一眼,开始继续夜晚的巡逻。
草丛窸窸窣窣地闪动。
趁着祭司没有发现,一个小巧的身影融入了草地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344章 原来我是复制品
第二天一早, 杜克直到奥雷乌斯醒来后才回到了木屋里。
他的脸上有一丝疲惫,简单准备了早膳后便开始休息。虫之女王趁机蹿回奥雷乌斯肩头,开始大倒苦水。
“这个老家伙真能跑, 害得我一晚上跟着东奔西走,尾巴都要磨破了。”
红发青年全当没听到:“调查的结果如何?”
虫之女王有意卖惨, 却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十分不爽却无可奈何:“他杀了一晚上的人鱼,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的话里不难听出嫌恶, 女王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认真的家伙。奥雷乌斯“哦?”了一声,没做多大表示。虫之女王一边抱怨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总觉得这家伙憋着一肚子坏水。
奥雷乌斯没管她怎么想,吃完饭就走出了屋子……
木屋处于一片青翠草地上, 气候温暖湿润, 单从外表看来, 与沼泽海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按照杜克的话顺着门前的路走了一阵, 果然看到尽头隐约有幻光闪动。像是呼唤着他们进去。
红发青年在幻光前停下脚步,这是一处薄如镜面、水光涟涟的奇特入口。透过半透明的洞口,奥雷乌斯望见许多沼泽人鱼正在入口处徘徊,像是在寻找什么。从这里走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在和人鱼打搅与麻烦杜克之间, 青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杜克没睡多久便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幽幽的暗金色眸子。漫不经心而慵懒, 带着一点不自知的漠然, 淬了薄冰似的凉。
老祭司一下子清醒了:“你这是做什么?”
红发青年顺势坐在床上, 满脸诚恳:“我回去的路被沼泽人鱼围住了,还请您帮忙。我想去沼泽海的深处, 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如果找到对应的门,你可以直接走到深处。”
杜克揉了揉额头, 总算清醒过来:“我没往那里去过,但我可以试试帮你找到对应的门。这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奥雷乌斯自然答应,两人一来一和,十分和谐。杜克起来吃了饭,叮嘱他好好养伤,风驰电挚地出去履行诺言。
要不说野外生存的专家有独特的技巧呢。只花了区区两天,杜克便找到了门的所在地。第三天,他告知了奥雷乌斯这个喜讯,询问对方要不要离开。
红发青年跟着对方来到目的地。一道漩涡似的门突兀矗立在草地上,浑身笼罩着一种朦胧的光华。
杜克道:“穿过这扇门就能抵达深处了,那里十分危险,就连我都没有去过。还请一切小心,我主会祝福你们的。”
“真是太谢谢您了,没有您帮忙,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红发青年满脸真诚地道谢,伸手贴在门扉上。就在杜克以为对方要离开的时候,红发青年突然回头:“说起来,您第一天晚上出去的时候做了什么?”
祭司愣了愣,有些拿不准对方的突然袭击是什么意思:“清理跑进来的怪物,维护圣地的安稳,怎么了?”
“没什么。”
红发青年笑着摇了摇头,转头踏入门中。不知为何,杜克因此有种心悸的感觉。
漩涡缓缓转动,却没有像他想象得那样将对方传送走。整扇门僵直在原地,忽明忽暗地闪烁。最终化为一个光团,突然消失在原地。
杜克瞠目结舌,直觉是对方干的,但他找不出证据。有意责怪奥雷乌斯,后者仅仅是投来个无辜眼神,一副【你才是专家啊】的表情。
奥雷乌斯收回手,掌心的伤口无声愈合,再看不出一丝异样。
传送门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要是这都没办法救你 ,你就安心做个睡美人吧。
虚空中的某处,一个光团正在随波逐流。
此处布满无数虚幻的门扉。每当光团靠近一扇门,力量就会有微弱的恢复。
忽然间,另一个光团跳跃到了它的身边。
沉睡的传送门没有辜负奥雷乌斯的期望,本能开始吞噬送到周边的力量。刚刚来到这里的门下意识想要反抗。
可它身上的血线若隐若现,强行驱动对方打消想法,顺从地贡献出力量。
在同源补给下,沉睡的传送门缓缓苏醒。它连吃了几口,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送到嘴边的力量如此适配,简直就像从它身上分走的一部分一样。传送门又惊又惑地盯着对方:“你是谁?怎么会有和我一样的气息?”
被吸收的门扉几乎消失,只留下一抹模糊的意识。听到这里,它已明白对方是什么情况。
快要消失的门扉桀桀笑道:“我和你一样啊,我们都是传送门。”
传送门根本无法理解它在说什么。如果它是传送门,那自己是什么?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污染物,除非是被复制啊,没错!
它立刻明白了:“你是我的复制体!”
对方没有说话,仅仅传来一个讥笑的意志,随后被彻底吞噬。
传送门心神不宁,直到听到奥雷乌斯的召唤,它才强打精神跳跃过去。
黑曜石大门凭空出现在草地上,通身缠绕细腻暗红花纹,好似刻入石料中的的蔷薇,妖异而强大。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尊敬的奥雷乌斯大人,传送门随时为您服务!这群手艺人实在是太奸诈了,居然偷偷拿我的复制体对付您。我这就替您惩罚它们,统统吞噬掉~”
看到这一幕,杜克的神情沉了沉。
奥雷乌斯拍了拍传送门,随后望向祭司,语气平静:“您要不要再回忆一下第一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有继续掩饰下去的必要了。”
杜克面无表情地回答,两人所处的草原彻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空。
数以千百计的各色门扉将其分割成独立的个体,踏入门中即为陷入时间的洪流。这对传送门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它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这就交给我吧,奥雷乌斯大人。”
它信心满满地操作一番,先将奥雷乌斯送了出去,再进行自己的跳跃。前半截进行得很顺利,就在传送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姗姗来迟地响起。
“哦?这不是我的复制品嘛,怎么在这个人类手里。”
这个声音让传送心头莫名发慌,紧接着是门勃然大怒:“你才是复制品你全家都是复制品!我还没追究手艺人复制我的事情,你居然敢说我是复制品?”
“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像你这样的笨蛋不多了,让我想想,你看起来不像是守卫,那你是那个给手艺人用的研究品,还是从前被人类拿走的那个,又或者是负责看守封印的那个?”
笑嘻嘻的声音与传送门别无二致,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门的世界里。传送门呆若木鸡地盯着这扇门。从外表来看,其与传送门外形一模一样,仅仅是缺少了血线。
虚幻门扉在面前缓缓开启,从中涌出无尽黑雾,透出冰冷的死亡味道。
与它相比,传送门幼嫩得像是一个孩子。窃窃笑音回响在空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它审视着传送门,愉快地享受着它的慌乱与质疑,并因此戏谑发笑。
“怎么样,认清现实了吗?无论你想要当谁的污染物都无所谓,毕竟我是一扇很自由的门。只有一件事,不可以违背【智者】的命令。要是继续执迷不悟,我就只能把你吞掉了。唔,听起来好可怜呐。毕竟【我】绝对是失控污染物中最有人情味的存在,比其他失控污染物好太多了。”
“不可能,我是由于人类死亡时的污染诞生的失控污染物,在贵族协会有记载,怎么可能是你的复制品?”
从对方流露出的气息里,传送门清晰感知到了臣服的欲/望。
那是作为复制体在本体面前天生的臣服,让它愈发明白对方说得没错。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它记得自己成为污染物来的所有历史,记得经历过的事情和认识的人。记得曾经的主人死在自己面前,血液喷洒在门扉上的感觉。从那刻起,它深刻地了解了死亡是什么,并继承了主人的恐惧:想要逃走的欲望。
因此,传送门掌握了【门】的权限,得以在不同的空间穿行。
这些记忆真实无比,可在对方的嬉笑下逐渐变得岌岌可危。真正的传送门听到这里,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因为人类而产生的失控污染物?你也太高看那个人类了吧。除非是SSS级死亡,否则诞生的污染物绝不可能操控【门】的权限。这可是最高等的权柄!听好了,我啊,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人类而生的。”
庞大的力量从高空压下,封锁了传送门的所有逃跑路线。这种程度的掌控力完全不是传送门能够比拟的。如果说它能够随时随地打开门,那么面前这位本体便是随时能够创造一扇门。传送门被打得满地乱爬,踉踉跄跄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越来越多的黑雾缠绕在它身边,欲要将其拖入门内。望着传送门的丑态,本体傲慢地嗤笑。
“我是至高进化之物的子嗣,由污染物之母诞下的孩子,天生掌控【门】,我对于污染物来说,犹如神祇对于人类。别拿那种愚蠢的记录来玷污我——”
“人类只是污染物的奴仆,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失控污染物真正立于巅峰!”
“而你——既然已经被人类洗脑了,就由我来收回吧。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上的,以全新的方式。”
第345章 门的世界
门的世界外, 两个身影不断交错闪过。
天地间一片虚无,唯有一扇扇门扉矗立。他们一前一后避开那些散发出浓浓古怪气息的门,红发青年显然游刃有余, 步步紧逼:“杜克祭司,您就是这样信奉您的主的吗?”
杜克反手刺向对方的胸口, 神情沉着:“我没有背叛我主, 我的所作所为正是在践行祂的旨意。”
奥雷乌斯避开他的攻击,语气轻佻:“我可看不出来, 你的神就这样让你攻击同族吗。”
“如果你直接走进门内,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我们都会省下许多麻烦。”
杜克脸上猛然流露出属于信徒的狂热。他不顾自身安危,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可惜这对奥雷乌斯来说还不如他的圣光作用大, 尽管杜克的战技纯熟, 但红发青年早已在各种训练中身经百战, 造就了足够硬核的实力。
他没拿什么武器, 仅仅是动用了从屋子里拿的餐刀。血液滋养的刀尖跳跃着寒芒,明明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餐刀,却在青年手中绽放出致命的光华。
杜克越打越心惊,他早上刚用这把餐刀切过面包, 十分清楚这把刀什么水平。对方拿着他的桌上顺手拿走的餐具,竟与精心准备的他打得不相上下。
不, 应该说是实力更强。
不过数秒恍惚, 杜克左臂一疼, 直接被奥雷乌斯砍断。掉在地上的手臂断口没有血,而是某种粘稠的灰白色液体, 与身体连出一条黏黏糊糊的痕迹。
杜克弯腰捡起手臂,神色如常地按在了伤口处。那些黏液代替鲜血, 将双方贴在一起。
这已经完全脱离人类的行列了。
红发青年敛去笑容,神情变得严肃:“祭司大人,这也是神明的旨意吗?”
“自然。”
杜克缓声回答,皮□□隙绽出白洁光辉,刺眼夺目。他好似一根蜡烛,光芒笼罩处一切开始融化。祭司的语气狂热而坚定,宛如聆听圣启。
“吾行吾思皆为正义,遵循我主旨意铲除异端。奉上吾身为烛火,在所不惜!”
光辉灿烂滚烫,奥雷乌斯的皮肉间隐隐泛起疼痛,骨血好似融化的波浪,滴滴答答往下流。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疼痛。率先融化了双腿。
小花女慌忙想要过去帮忙,刚刚踏出一步,突然后背一痛,头脑发晕。
毒素在几秒内发挥作用,让她晕了过去。嘈杂的噪音在袭击者脑海中爆开,对方冷漠地扎了自己一针,头颅中的愤怒嘶吼同样失不见。
光辉将杜克与奥雷乌斯笼入其中,犹如沸腾的岩浆。奥雷乌斯想要挣扎,光辉死死地拥抱住了他。
一瞬间,无尽知识流入了青年的脑海。
日月运行的规则,云海形成的规律,污染流动的规则
污染物的制作与提升方法,怎样才能将污染物转化为失控级
矿物锻造的方法、如何提纯怪物血脉
他的身体在消融,大脑却因为知识而胀痛不已。这种感觉很奇妙,不算折磨反而让人觉得有些痴迷。
知识本身就是一种毒药,勾起人类的求知欲。在追求知识的同时,人类也将走向死亡。
在毒入骨髓的过程中,奥雷乌斯模糊听到了两个声音。
“别碰他的血,会被操控的。”
“我主需要捕捉他。”
“啧,你们真麻烦。只需要留下骨头和心脏就行了吧,我知道你们有血肉苏生的装置,就算死了也可以当作材料。”
地上的青年气息微弱,血水满地,骨骼森白。
谈论的人不以为意,毫不避讳地讨论着该如何抓捕红发青年,丝毫不将其当回事。
就剩一个头颅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
是啊,就剩一个头颅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大局已定 ,无人可改。
就在所有人这么认为的时候,一道光柱刺穿天穹,将正在融化的奥雷乌斯笼罩于其中。
地面绽开三十二瓣的饱满花朵,空气如流水般清澈,隐约有圣歌回荡。无形之音齐声颂唱。
“凡祂所至之地,尽为天国所在。”
“流淌奶与蜜的长河,人人虔诚向善。”
血肉生长,重新覆盖上蜜色的皮肤。骨骼抽节,蒙上密密织构的筋络。
唯有祂可如光刺破黑暗,唯有祂垂眸望向人间。唯有祂身披荣耀,应永享尊贵信奉。
风中有万众高呼:“有罪者,迷途者,绝望者。不可追回者,无能为力者。”
“勿要让泪水流下,我们已抵达那永恒幸福之地。”
在天国力量的洗礼下,红发青年终于摆脱那些知识的纠缠。他咳出了一口淤血,看到两人呆滞的神情,不由得低低地笑了起来。
“可别小看我啊,蠢货们。”
在所有马甲中,和奥雷乌斯力量最为适配的无疑是迦南。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世界树叶映出的未来中,彻底成为奥雷乌斯的梅森杀死了迦南,将其力量与自己融在一起,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
而在此刻,有什么能够突破黑雾阻碍,将身受重伤的奥雷乌斯救起来?
放眼所有马甲,梅森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迦南!
杜克望着那道光柱,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疯狂生长,却始终无法突破束缚。
这是谁的力量?为何如此温暖,如此圣洁,又如此熟悉?
与呆立于原地的杜克,虫之女王立刻认出这是万事万能之主的力量。
她顿时惊疑不定:祂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要知道,这里可是黑雾最深处。没有定点是绝对不可能如此精准。可哪位神祇会这么无聊,天天把注意力放在人类身上?
倘若梅森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回答:“就这么定位的啊。”
奥雷乌斯和迦南都是他的马甲,定位的难度就像是伸出左手摸右手,这有什么难的?
只要他自己不进入黑雾,怪物之主就抓不到他。顶多是解决掉马甲。但有传送门在,抢在祂降临前逃跑应该不成问题。
种种因素综合下,梅森大胆放飞自我,直接引动神恩!
迦南的天国力量一如既往霸道,小花女随之苏醒。回过神来的她张牙舞爪,恨不得咬虫之女王一口。当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只有对方,她哪里想不出来是谁在袭击了自己?
虫之女王神情冷漠,既然被看出来了,就没有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她冷笑起来,满眼怨毒。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想杀了我。我帮了你这么多忙,甚至为奴为仆,你居然都没有一丝心软,视我为必除之物,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站在另一边上了。”
虫之女王汲取人类的痛苦成长,十分擅长分辨谎言与隐瞒。从要和奥雷乌斯再遇起,她就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会死的想法萦绕在脑海里,让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背叛。这家伙不是什么善茬,如果有机会,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
奥雷乌斯毫不意外她会这么做,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让虫之女王去跟踪杜克的,这是最好的时机。除此之外,虫之女王再无机会脱离他的视野。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虫之女王抓住时间,与杜克顺利勾搭在了一起,策划了这场阴谋。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杀人的是你,凌虐人类的是你,自不量力失败的是你,摇尾乞怜的还是你。你表现出价值,我让你暂时活着,不是很公平吗。”
青年随意将阻挡视线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高挺,嘴唇薄而锋,红发穿过指缝,黯淡如凝固的血。
他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虫之女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说对了,我不可能放过你。从始至终,你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没有任何忏悔,自然不值得同情。你在离开黑雾深处后,我会用最残忍的方法对待你,将你交给那些虫之民。如果你能够好好活着,那死去的人算什么?这个世界未免太胡闹了吧 。”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才能够生存。”
虫之女王轻蔑无比:“一群愚民罢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奥雷乌斯咧开尖尖的犬牙:“当然是因为我比你更强。所以杀死你、欺辱你、让你不得不百般讨好求生,再解决掉想法背叛的你,不是很合理吗?你要知道,种子不可能结出与它不同的果实。”
“你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曾经的你做下的恶事。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没想到你的背叛吧?罢了,先让你安静下来也不错。”
这句话什么意思?
女王立刻意识到什么,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由于毒素昏睡的另一半分体精神醒来,狠狠扑向虫之女王的意识。
一白一红两只虫子在意识海中啃食,疯了似的撕咬在一起。虫之女王忍不住怒斥:“我们才是一体的!你是我的半身,为什么要听这家伙的话?”
另一半分体的精神停顿了一下,虫之女王以为对方终于被主体的身份动摇,愿意听从自己的话。却见分身的精神体膨胀了两下,表面红纹浸血般艳丽,通体骤然涨大。
“轰——!!”
“啊啊啊啊!!”
虫之女王吐出一口血来,浑身皮破肉裂,骨骼破碎。眨眼间变成垂死状套。
怎么可能?
她完全不敢相信,分体居然选择了自爆!
——所谓以血为媒介,向君王效忠。
虫之女王小看了血液操控的威力,尽管这是她分裂出来的半身,可早已成为奥雷乌斯说鲜血奴隶。如果红发青年放弃控制,它或许在一段时间后恢复【正常】,觉醒虫之女王的记忆,成为她复活的后手。
但在本体想要袭击君主,自己却没有能力阻止的情况下,分体毫不犹豫选择了自爆!
只要能对君主有好处,哪怕赴汤蹈火、原地去死,被操控的分体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虫之女王措手不及,生生遭受了这一击,灵魂险些涣散。
她又惊又怒,内心还有一丝恐惧。
太可怕了,这种能力太可怕了。
那可是她的半身,灵魂的二分之一,只要本体意识消亡就会立刻成为新的虫之女王的存在。可就凭对方的一个眼神——甚至没有说话,就拼着自爆想要杀死她。
太可怕了!
奥雷乌斯留了她一命,就这么死掉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以瑞克斯为首的变异虫民们才是真正有资格惩罚她的人。红发青年收回眼,目光落在了祭司身上。
杜克现在的情况极差,大半身躯融化于光中。奥雷乌斯蹲下来,看着他叹了口气 。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是万事万能之主的信徒。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神现在是我头顶上的人吗?”
什么意思?
杜克没来得及想太多,头顶的光芒融入他的身躯。
要说红发青年是什么时候发现问题,答案是从刚开始。
原因无他,信奉神祇之人皆会有一条信仰之线,梅森用迦南仔仔细细找了三遍,发现对方的信仰之线已经断裂了。
这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背弃信仰,二是人死了。无论哪种都有问题。
除此之外,那座无面神像并没有和迦南产生联系。无论杜克怎么祷告,都不可能献上信仰,更无论说是神赐之地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杜克这个名字并非凭空杜撰,而是在教会中有明确的记载。
他是教会的高层主教之一,实力强大,曾被派往南部处理污染物问题。毒药当初会去处理污染物,就是因为他在那之后与教会失去了联系。
在那之后,杜克成为了教会的失踪人员,后来被认定为死亡。
这些都是经过教会确认后的信息,迦南调查得十分轻松简单。至于对方为什么会从南部来到黑雾深处,在这里驻守,信仰之线又为何断裂,他心里隐隐有所预感。
那么接下来只剩确认了了。
银发神祇抵抗着黑雾的强压,将力量注入杜克体内。后者浑身战栗,一种莫大的心悸涌上心头。
他颤抖着跪在地上。嘴唇张合着,拼命想要念出那个名字。
红发青年弯腰附耳,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扯动着他思考。
“你现在信仰的真的是万事万能之主吗?”
“当然!我是主虔诚的信徒!我主赐予我光辉,恩赐我新生!它象征世间无穷无尽的真理与智慧!不、不对,我主不是啊不”
杜克痛苦抓挠着皮肤,直到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奥雷乌斯无视他的痛苦,句句犹如针扎。
“你还记得你是谁,为何来到这里吗?”
“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
“你——真的还活着吗,杜克主教。”
最后四个字如惊天霹雳狠狠砸在了杜克身上,让后者头晕眼花。他拼命回想:伟大的万事万能之主、伟大的智者啊啊啊伟大的、神圣的、永恒的我究竟信仰的谁?
无数景象在脑海中闪过:他离开教会前去调查手事件、他在当地教堂中歇息,夜里沉沉睡去、醒来的他在破旧教会中徘徊,被某种东西杀死、他被手艺人带回来,放到了某座城市中
有人挖出他体内的器官,灌入陌生的液体。他便死而复生。
一位外表完美无瑕的女性人造人用左手抚着他的头顶,右手翻开书页,语气平淡地念诵:“您是智慧的象征,至尊的创造者。”
“我们拜请至高者降临,赐予我们洞察谜题的眼睛与头脑。感谢您赋予了我们生命与存在的意义,您的伟大与崇高超越一切,指引我们寻求真理”
杜克头疼欲裂,在坚硬的地板上不断打滚。
那些话语钻进他的脑袋里,与杜克的认知互相冲撞。逐渐改变了他的记忆。让杜克从万事万能之主的虔诚信徒逐渐变成了智者的追崇者,而后者全然不知。
【智者】与【万事万能之主】,两个名字逐渐混淆在一起,最终扭曲于是,杜克按照【万事万能之主】的话语留在了这里,为祂杀死所有靠近这里的入侵者。
“原来我已经死了。”
杜克呆滞地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左眼珠从眼眶里掉了下来。里面没有血,而是一种粘稠的白灰色填充物。
祭司颤抖地抹去脸颊滑落上的液体,神情似哭似笑,带着莫大的绝望。
“原来我已经死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杜克念叨了两句,神情彻底平静下来。他向着奥雷乌斯鞠了一躬。
“谢谢您让我恢复了清醒。我是手艺人派来阻止其他人靠近沼泽海深处的关卡。这里是【双蛇之神】和【自然女神】的陨落之地,祂们的神格碎片藏在核心里。和我一起负责看守这里的是两个失控污染物,一个名为【传送门】,在这里有数百个分身,根本认不出真假;一个名为【永恒】,这片领地就是它的能力。我不清楚它们的具体能力,只知道两者相互组合,会扰乱人对空间和时间的感知,最终困死在这里。只有抵达传送门的真正位置才能找到永恒,请您一切小心。”
“此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错认了神明,已是有罪之身。只有向我主献上灵魂与牺牲才能洗刷我的罪。等您离开时,请将我的尸体焚烧,勿要使其异变成怪物。”
别这样,你的神一点都不想要你的灵魂。
红发青年欲言又止,企图挣扎:“我觉得万事万能之主这么仁慈,肯定会原谅你的错,要不然咱们换种方式?”
杜克异常坚决:“亵神者必将被惩罚,他们曾在我身上留下了通往罪恶之地的印记,我的残躯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我知道了。”
没办法,身体都异变成这样了,只能等他死后先将灵魂收着了。
此外,梅森对他说的印记很感兴趣。
老祭司单膝跪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祷告。这是主教才拥有的能力。他们都曾承蒙神恩,去往过那不朽之地。因此,倘若一名主教心怀虔诚死志,灵魂就能再度回归神的国度。
对于主教来说,这是最好的恩赐。而对于当时的万事万能之主来说,信徒的灵魂补充了诸神的消耗,是维持力量的手段。
□□的痛苦与精神逐渐分离,他好像在不断上升,最终来到一片神圣光辉之地。
草地犹如翡翠铺就的地毯,远处的山川巍峨而秀美。宝石与珍珠只配作为碎石四处洒落,一位金发骑士站在云雾缭绕的河岸旁,向他温和点头:“通过这里便是神座,继续向前吧。”
杜克向他行了一礼,顺着长路蹒跚前行。脚下的石头与青草逐渐变成坚硬的金砖,踏着这条黄金之路,祭司终于见到了被云雾笼罩的神座。
宝石与黄金打造的神座华美非常,道路两旁站立着不同姿态的雕塑。宝石镶嵌的眼睛望向来人,神明高居于神座上,面容于云雾后模糊不清,仅露出一抹雪白的袍角。
杜克仓皇一瞥后便跪倒在地,不敢再直视其威严。
他一生追逐的目标就在眼前,却是在自己沾污信仰后。祭司内心惭愧无比,他叩拜于地,额头贴在地面上,声声虔诚。
“我主,我动摇了自己的信仰,实在罪无可恕。求您洁净我的内心与身躯,勿要使其染上污浊。求您接纳我的一切,我愿抛弃所有,成为您的力量。”
“我不需要你的牺牲来加持力量。”
平静的声音遥遥传来,神明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慈悲。杜克来到这里,却不是为了这份原谅。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每块皮肉下孕育着怪物。一想到自己死后会沦为那般丑恶模样,祭司便因痛苦而浑身发抖。
他再次重重叩首:“我自知自己罪孽缠身,不应再向您提出要求。唯有一件事请您允许,我身上有手艺人的锚点。我愿意灵魂彻底消散,只求您向那群异教徒降下神罚!”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片刻后,身上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杜克用余光望去,只见一缕蠕动的气息飘向神座,被神祇收入手中。
祂道:“我已听到你的愿望。就此安息吧,信徒。你的人生已结束,待雾气散去,你将重获新生。”
现实中,奥雷乌斯正在点火,面前是双眼紧闭的杜克。他的皮肤下有光芒透出,正在孕育着新的怪物。红发青年将鼓捣出来的火种扔上去,草皮和尸体一同燃烧起来。
那只还没完全变异成功的怪物想要爬出火海,被青年一拳打了回去,在火焰的灼烧下化为灰烬。与祭司的骨灰一同随风散去。
感受到席卷周身的热量,杜克脸隐约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灵魂化为一团光点,融入了神国中,以便之后交给格洛丽亚。
迦南将那团气息送入了自己胸腹间的伤口。祂的手指并未触碰到实体,而是一腔空洞。沉眠的神孽将气息一口吞下,顿时骚动起来。
迦南神情不变,灌输神力为祂打开猎食的通道。
没有定点,就算是神祇也不可能突破黑雾,找到气息的主人。正是由于这一点,这缕气息的主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可迦南体内孵化的不是神,而是一只真正的神孽。
银发青年无法控制这只神孽,一旦出现就会失控。但祂可以通过神降、神罚的方式,将神孽的力量扩散出去,这是迦南最近研究出的新方法,刚好用来做第一次试验。
气息以极快速度回到某处,联系只建立了一瞬间,但这对神孽来说足够了,祂嗅到了极为诱人的味道。
祂鲸吞浓郁的死气,复杂的封禁被直接吞掉,遇到污染物的阻碍更是简单,将对方撕碎吞噬。源源不断吞吃一切的神孽冲破阻碍,循着气息找到了目标。
手艺人的城市上方,忽的出现了一双大小不同的眼睛。
这实在是荒唐诡异、古怪至极的一幕,放在平时甚至会惹人发笑。像极眼眉歪斜的胚胎,丑陋难看。
可在这一刻,没人能够笑出声来。
一大一小的瞳孔极不和谐,大如弹珠,小如针尖,祂没有声音,因为神孽还未诞生名为嘴巴的器官。触须似的光藤逐渐遮机械核心的光辉,所有人和物内心不由生出一种将被吞噬的恐慌。
贪欲之兽,可怖神孽,诞生于梦魇的怪物。
你可以用任何称呼来形容祂,后者全然不在乎,肆无忌惮地掠夺着所有能够吞噬的东西。
建筑、机械、能量、人类、怪物、污染物
整座城市沉寂一瞬,陷入哗然震动。
恐慌蔓延前,一个曼妙身影飞出城市,直面那不可描述的恐怖存在。清冷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魔导炮瞄准目标,发射。”
随着她的命令,城市各处突然出现了奇怪的炮台。无数火炮自动瞄准目标,身旁没有任何人操控。倘若有机械城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所有炮台上圈有奇怪纹路,赫然全是污染物。
足以开山裂石的炮弹射向高空中的双眼,被光藤囫囵吞下。第一轮齐射毫无用处,好在这些污染物完全不需要填充,污染凝结成新的炮弹,如骤雨狂风袭向对方,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将黑夜化为流星雨笼罩的白昼。无数光火由下方袭向对方,哪怕是一座山都会变成盆地。
炫目的光辉让人们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免短暂的失明。莉莉丝表情不变地下达新的命令。只见城内的数百处空地升起平台,形如飞鸟的巨型炮弹自动发射,一头撞向袭击者的方向。争先恐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滚烫热浪席卷四周,将虚假的云海吹散,露出其后冰冷的黑色帷幕。
没人怀疑这些武器的威力,他们接下来应该思考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偷袭手艺人的大本营。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所有人听到了洪流般浩大的声音。
“——”
那声音不成言语、没有意义,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矿石摩擦、水流碰撞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声响。但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在这个刹那席卷了所有人的心脏,双脚扎根似的难以挪动,唯有双眸直勾勾望向最高处,直到流下眼泪也无法闭合。
然后,他们全都看到了。
光芒淡去,天空中的入侵者用花藤卷住那些还未炸开的炮弹。那双诡异眼睛已经变得大小相同,甚至在某个位置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入侵者便就这样将所有炮弹往缝隙里塞去,像是吸吮奶嘴的婴儿。
也就是这个时候,所有人毛骨悚然地明白了那声音是什么。
那不是流水、不是矿石、甚至不是人类或世界上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
那是一声啼哭。
在这个怪物长出嘴巴后,祂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到来的啼哭。
那双眼中没有任何神智与理性,唯有吞噬一切的混沌欲、望。特大号的婴儿刚刚长出嘴巴,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食。祂将那些炮弹全部吃光,进而以光藤为手,开始摧折建筑、掠夺能量,甚至想向照耀城市的太阳下嘴。
那些光藤缠绕上转动的圆环,汲取的能量让神孽再次饥饿起来。可在这时,城市中央突然冲出一种浩瀚的力量,狠狠地打了神孽一个跟头。后者懵逼地晃了晃,望向袭击自己的方向。
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
在看到那股能量后,无穷食欲再次催促神孽扑上去撕咬对方。可惜这里显然是对方的地盘 ,更何况主人根本没有和祂打架的想法。几个虚晃后,神孽直接被从这里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维持神孽降临的力量消散了,饥饿的神孽被迫回归神国,蜷缩于狭窄的肉茧中。祂啼哭着、啃咬着、破坏着,直到污染涌入身体,再次安抚其入眠。
在这个过程中,坐在神座上的银发青年始终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撕扯着腰腹间的裂口,唯有握住神座扶手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直到神孽安静下来,祂才收回手,宛如更古不变的雕塑般安静阖眸。
草,第一次没经验,没调马甲融合度,这特么也太痛了!!
另一边。
在神孽离开后,寂静的城市重新喧嚣起来。神孽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就连那些最嚣张的失控污染物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莉莉丝命令人们和污染物开始修补城市,自己走入了城市中央的建筑。
这座建筑极为奇特,六芒星结构,外罩一层圆环。如头顶的核心一样,建筑本身由一种非石非铁的材料建成,坚固而柔韧。当检测到莉莉丝的信息后,圆环自动打开一截,方便对方入内。
建筑内部一片黑暗,莉莉丝却如同行走在白昼内般流畅。不知走了多久,她在一处站定,向着黑暗垂首。
“抱歉,我让您失望了。”
没有任何声音,莉莉丝静静聆听着什么,随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会出现这种情况定是沼泽海那边出了问题,我这就派人过去处理。”
“您想要派那些黑雾信徒过去?我明白了。我会转达您的意志。”
在此之后,空落的大厅自此陷入了沉寂。
见对方没有命令,莉莉丝又行了一礼,转身向来路走去。
她很快找到了那个黑雾信徒,倒不如说,经历过这种事后找不到才奇怪。
看到她来,艾博微微一笑。不得不让人敬佩祂的气度,遇到这种事后仍旧从容平静。
而这位聪慧的异变者早已看透对方的来意:“又见面了,莉莉丝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你们派人去一趟沼泽海,那里有对我们很重要的东西。原本的守护者出了意外,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同时,这也是手艺人对合作的第一个考验。如果两位连这样的诚意都拿不出来,就请回吧。”
“既然莉莉丝小姐都这么说了,黑雾信徒自当帮助盟友。在此之后,还望手艺人不要违背契约。”
“放心,我们很讲信用。”
确认沟通完毕后,莉莉丝转身欲走。艾博忽然问道:“说起来,莉莉丝小姐,您为什么会加入手艺人呢?”
人造人动作微顿,余光看了他一眼,艾博微微一笑:“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点好奇。机械之灾被称为黑雾污染的第一次大灾难,作为当时机械大军的统帅,机械城最骄傲的作品,足以比肩神明的人造人。你在那之后的失踪被无数人好奇。在那之后,您去了哪里?”
“机械城的汉姆大师——哦,我想您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当年机械城首席S级研究员,也是您的主要创造者。据说他对您可是一直恋恋不忘,教导机械城课程时总会提两句你。真是情深意重呢。”
听到这个名字,莉莉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抱歉,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也不认识你说的汉姆。是智者大人修好了我,加入手艺人是我的职责。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这样说完,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没有给艾博再说话的机会。后者耸了耸肩,转身面向花园:“老师,您觉得我们该去吗?”
“既然你已经答应下来了,那就没有不去的理由。”
守墓人的声音从花丛中传来。他坐在花丛掩映的座椅上,恰好掩盖了身形。
“我明白了,这次估计不会很轻松,该叫谁去呢。我们手下的人还是不够,那个人造人说的是真的,我派虫子去检查了一圈儿,这些人全部已经被洗脑了。有些虫子不小心触动了污染物,被对方直接杀死了。”
艾博歪了歪头,与半人半虫的形态结合在一起。显示出一种近乎蛊惑的吸引力。
“这个地方可真危险呐。我们这次可能真的要付出点什么了。嗯我想想,埃蒙好像在外面很久了吧。这次不如让他去逛逛?”
在杜克的身躯消散后,这方空间内再无他人。
奥雷乌斯叮嘱小花女看好虫之女王,后者打包票应下,绝不会让虫之女王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后,红发青年寻找起传送门,在他的感知中,传送门能在一个极近又极远的地方,始终无法确认具体位置。
他试着呼唤了一下传送门,对方没有一丝反应,这让奥雷乌斯心中升起一丝忧虑,只要传送门有空就不可能不理他,看来传送门的状况很差。
在门的世界中。
正如奥雷乌斯猜想的那样,传送门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原本精致奢华的黑曜石大门已经残破不堪,严重的地方直接少了几块。与它相比,对面的本体情况简直好的不得了。传送门对其来说就是送上门的饭。
它甚至有心情和传送门唠嗑:“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选择那个人类当主人啊?我觉得除了那身能够控制所有东西的血液,他也没什么厉害的地方。”
“奥雷乌斯大人非常好,他给了我很多血液。让我有了强化的可能,即便找不到最终之物,我也能够不断进化。”
传送门竭力平复自己的能量波动,简直要感谢本体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碎皮子了。祂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尽可能地寻找破局方法。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投靠他的。”
本体恍然大悟,紧接着,它冷不丁提出了一个建议:“既然如此,你不如加入手艺人吧。”
“我知道最终之物在哪里,并可以带你去通过祂完成晋升。虽然只能有一个污染物掌控【门】的权柄,但是你融合了那家伙的血液,可以算是与我不同的两个个体。我可以想办法让你重新被最终之物孕育出来,同时保持你现有的意识,让你掌握新的权柄。”
传送门倘若有心脏估计都要跳出来了。这番承诺不可谓不重。如果它答应了对方就能免去被吞噬的危机,还能彻底摆脱复制品的身份。
一直以来,传送门都觉得自己身份高贵,不是普通污染物能够比拟的。知道自己是复制品这件事对它打击极大。
作为本体,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倒不如说,本体见过许多复制品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尽管这些复制品都来源于它,但性格的细微之处或多或少会有不同。
眼前的复制品是它见过最特别的。因此,本体花了大功夫来劝告对方:“你现在的想法不是自己的真实意图,而是那个人类用血液改造之后的思想。真正的传送门冷漠自私。打不过就跑,跑得过就打。常人的标准对你来说毫无价值,更别说那什么狗屁忠诚了。除了最终之物,你根本不需要在乎什么。”
是啊,没错。
在认识奥雷乌斯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传送门在心里默默的回答,它甚至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因为它亲眼见过奥雷乌斯是怎样用血液控制怪物的,吸取了这么多血液的自己肯定也早就深陷其中,成为了被操控的一员。
说到这儿再不跑,那就是傻子了吧?
传送门默默想着,确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不禁悠悠地叹了口气。
本体见状有些好奇:“怎么了?”
传送门声音沉:“我发现一件事情。”
“什么事?”
“原来我真是个傻子!”
话音刚落,传送门消失在原地,无声向对方攻去。
有些东西就是哪怕你知道有问题,理智正在苦苦劝说,但本能飞起一脚说滚蛋,这里哪有你能说话的份?
传送门被奥雷乌斯养了那么久,后者在它身上下了大功夫。毫不吝啬地说,它已经被人类的血掩入味儿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知道离开才是正确的决定。可传送门根本没有想过去做这件事。
它!传送门!这辈子生是奥雷乌斯的污染物,死是奥雷乌斯的污染物碎碎!
就算是死!也得带着奥雷乌斯的名字死!
传送门发出无声的怒吼,硬生生撞了上去。这攻击对本体来说完全无足轻重,顶多让它有一丝不爽。
它不高兴,下手自然重了一些。传送门本就是憋着一口气冲上去的。在本体凌厉的攻势下节节退败,避无可避。直到某个刹那,两个传送门忽的一顿,双双感知到虚空内泛起了新的波动。
在这时候还有新的东西来?
本体知道自己没叫复制体来,传送门以为是对方的援军,均是有些凝重。一扇新的传送门在它们注视的地方出现,人影还未走出,便听到抱怨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真难找!”
红发,蜜肤,野性难驯。传送门的心高高升起,另一方的心情坠入了谷底。
本体盯着将人类送来的复制品,很快在对方身上发现了隐藏的暗红纹路。它暗自啧了一声,气势汹汹地瞪着来者。
平心而论,这个红发人类本人对它的威胁不大。可沾上他的血液后就会变得很麻烦,本体可不想和那些复制品一样变成傻子。
奥雷乌斯一眼就看到伤痕累累的传送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事吧。”
传送门没想到对方会来这里来找自己:“我没事,奥雷乌斯大人,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当然是让它带路了。”
奥雷乌斯抬起下巴示意。只有掌控【门】的权柄才能进出这个世界,奥雷乌斯自然做不到,但这不妨碍他找来其他污染物帮忙。
说来还是杜克临死前的话提醒了他,既然这地方有几百个传送门的复制体,随便找一个不就能顺着找到传送门的位置了?
于是他将这片草原翻了个底朝天,终于逮住了一个复制体,让对方将自己带到了这里。不得不说,只有传送门才能进入这里情有可原。
仅仅是站在这里,奥雷乌斯就能感觉到一阵排斥。所有门扉都想要将他吸进去。而在那无尽深邃的尽头,时时传来更加恐怖的威圧感。
压抑、狂乱而死寂。
这和帕廷顿异变时,传送门失控所展现的气息有些相似,但远比后者庞大森冷。仿佛有什么不可知之物暗藏其中,时时窥伺着外界。
看来无论是复制品还是本体,门后通往的都是这个世界,所谓的【权柄】就是这个世界的掌控权吧?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奥雷乌斯寥寥几下就将事情猜得差不多了。身旁的传送门感动得一塌糊涂,来自本体的诱惑烟消云散,它心如明镜如止水,就知道奥雷乌斯大人不会抛弃自己!
红发青年过河拆桥,顺手将送自己到这里来的门递到它旁边:“看你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吃点好的补补。”
刚刚来的复制体一脸懵逼,想要反抗却又不得不听从血液的压迫,主动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传送门的伤势因此恢复了一些,继续气势汹汹地与本体对峙。
本体看着这一人一门交谈间视它为无物,甚至当着它的面吃了一个复制体。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根本没有和它交谈的意思。再看看嚣张的传送门,本体暗自嘁了一声,心道狗仗人势不过如此。
算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有趣的家伙,本以为能够变成同伴,没想到还是得动手。
本体哼了一声,不再掩饰实力。它对这片领域的操控出神入化,远不是传送门能够比拟。一人一门身边景色忽变,一扇焦黑大门出现在背后,将他们一口吞了下去。
傻瓜才和这些家伙打架。本体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它哼着歌消失在原地,忽的又想起来什么。
“坏了坏了,得回去和【永恒】说一句。看守人死了,它不会生气吧?”
第346章 地狱
伴随下坠的眩晕感, 一人一门重重砸在了地上。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奥雷乌斯爬起来,从怀里取出一团洁白柔和的光。
这是从天国领域中取出的能量。迦南不可能长期维持神恩, 梅森又担心接下来会有一场乱战,因此特意留下了一些能量。
而现在, 这团能量担任了照明的作用, 轻飘飘地飞在空中。
传送门的声音十分委屈:“奥雷乌斯大人,我们暂时没办法离开这里。那家伙把门的世界封锁了, 我得研究一下怎么破除封印。”
“没关系,暂时待一段时间也不要紧。尼德霍格能够处理好外面的事情。”
奥雷乌斯安慰两句, 借着光线打量起四周。
焦黑的土地没有任何植被,这个世界死寂安静, 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奥雷乌斯向前走了一阵, 闻到了浓浓的硫磺味。这气味就像是从大地最深处涌出的一样, 与沉闷的死气一同飘荡在这个世界各处。
传送门打量了一阵, 不太确认地开口:“门的世界其实不止通向现实的门,还包括通往其他世界甚至概念的门。我们可能是被丢出原先的世界了。”
这就要回到曾经学过的黑雾前时代常识课上了。
在这个世界中,大陆所处的位面是核心。以其为中心衍生出大大小小的次位面,就像是石榴一样紧密簇拥。
有了这个概念后, 红发青年很快找到了对应的描述。
那还是在纳西尔的藏书室里看到过的东西。
“地狱位于三十三个次位面的最下层,土地焦黑, 只有暗属性的植物才能在此生长。由于地面和山脉长期流淌着熔浆河流, 因此地狱中总弥漫着硫磺味道。”
“这里是恶魔的家园, 生命的绝地。崇尚混乱、斗争与无序。即便身受重伤也能在汲取充足能量后恢复。对于它们来说,主位面的灵魂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而今, 奥雷乌斯没有看到书中记载的滚烫熔浆海,也没有见到成群结队的小恶魔、以戏谑为乐的魅魔与强悍的火魔。那些西幻世界种耳熟能详的生物在此绝迹, 留下的唯有枯萎的大陆。
传送门鼓捣一阵,选了个方向。奥雷乌斯顺着指引向前走。这地方实在太暗。世界好安静,只有他独自一人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他踢到了一个东西。奥雷乌斯弯腰看去,是一小块暗黄色的骨头。青年想要捡起来,可一碰就变成了灰尘。
慢慢地,前方的骨头越来越多。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这里有【门】的味道,虽然很微弱,不过可以跳到其他地方去!”
这是一座巨大的坟场。
皮肉被岁月腐蚀殆尽,只留下腐朽的骸骨。大大小小的骨头堆叠在一起,脆弱到风吹都会化为灰烬。地面上积有一层白土,不难相信想象这里曾经多么壮观。
奥雷乌斯连跳带蹦地往里面走,生怕一不小心把这里弄塌。光团的光明明灭灭,模糊照亮了前路。在骨堆的中间,奥雷乌斯看到了一座石碑。
碑上有许多不同的笔痕,红发青年艰难地找出其中最古老的,读了起来。
【莫尔1326年,11月29号
我终于来到地狱位面了!该死的,这里比我想象得更糟。位于33个位面底部的地狱简直是变成了个大窟窿。位面意识混乱不堪,怪不得主世界的术士联系不上这里。这里是地狱吗?哦,抱歉,我知道这里是地狱,这是一个形容词。】
【莫尔1326年,12月3号
我找到了自己的契约恶魔,赛琳娜让我赶紧滚回主位面。我们吵了一架,我就是为了解决断联问题才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走?】
【莫尔1326年,12月8号
今天又遇到了赛琳娜,她让我滚,然后给我了吃的。我问她地狱怎么回事,她不理我。】
【莫尔1326年,12月9号
今天调查了失联问题,位面一直疯了一样想要吃掉我。我被一群恶魔追着跑了起码三个小时。这个鬼地方果然不对劲。】
【莫尔1326年,12月16号
今天遇到了赛琳娜,她问我怎么还不滚。我说找到解决方法就滚,她说那你去死吧。呵呵呵!你以为你是恶魔之王我就不敢揍你了吗!傻逼玩意你刚被召唤的时候还和老娘我大战七天七夜什么姿势都玩过了呢!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傻逼uhref……(以下骂得太脏跳过没看)】
【莫尔1326年,12月25号。
草!这个鬼地方怎么回事!太阳被撕开了,一张嘴?那是一张嘴吗?把太阳吃掉了!我草!】
【没有太阳在,我根本分不清时间,今天大概是1月吧?
赛琳娜来找我了,她浑身都是血,给了我一个卵。这个傻逼疯了吗?距离她产卵还有起码两百年呢!作为恶魔之王,有谁能伤害她?我给赛琳娜包扎了伤口,可无论问什么她都不说话。傻逼!!】
【这群恶魔疯了,天啊,它们在互相攻击!最下层的小恶魔在啃咬上级,这在欺软怕硬的恶魔里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该死的,我要去找赛琳娜。如果她也这样的话……】
【赛琳娜疯了,她不再认识我了。原本是太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洞,再这样下去,地狱会彻底变成死地的!】
【恶魔彻底疯了,开始乱战。】
【我去找赛琳娜,她还在杀戮,浑身挂满啃咬她的恶魔,她也在疯狂攻击那些恶魔。我想叫她停下来,带她到安全的地方疗伤。赛琳娜没理我。】
【今天在找赛琳娜。】
【今天在找赛琳娜。】
【今天找到了赛琳娜。
她死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恶魔们陷入了疯狂,地狱失去了幽冥之日,取而代之的是吞噬一切的黑洞。位面意志崩坏,我无法再返回主位面。哈,赛琳娜说得对,我真是个蠢货,居然来这地方自讨苦吃。】
【今天吃恶魔草沙拉,得换个地方了,每天晚上打架吵得我都睡不着。我试着与地狱意志联系!,它彻底消失了。】
【……】
【水源枯竭了,好在我有造水术。哈!祭司做得到吗?】
【……】
【今天抓到的恶魔肉好臭,吃不下去。是哪位伟大的术士发明了造食数?我会感谢他一辈子的。】
【……】
【恶魔死得越来越多了,是我的错觉吗,地狱里的温度好像下降了。还是没找到回去的方法,起码给我一个能送点恶魔回去的办法啊!】
【……】
【天啊,一条熔浆河枯竭了!想不到我还能有朝一日看到这幅景象,玛瑞在的话一定要给她看看,熔浆熄灭的样子真漂亮。】
【……】
【诶,我怎么开始掉头发了?回去得让美神的大祭司再给我几个祝福,才能保养我钻石般锐利的美貌!】
【……】
【空气里的毒素增多了,我得就想个办法……】
【恶魔草枯萎了,跑这么远居然只找到了几根。】
【没有摄取外面的元素,只依靠造水术和造食术,虽然能吃饱肚子,但能够使用的术法越来越弱了。】
【啧,今天被一只炎魔追着打,放在以前哪有它嚣张的可能?】
【今天受伤了,不会留疤吧?】
【熔浆河熄灭得越来越多了,】
【……】
【好吧,让我想想自己该说点什么。从我入门开始,我的老师就告诉我,身为术士一定要提前写好遗书。因为那群混蛋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疯,脱离控制然后咬死主人。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教会发现,送上火刑架。又或者在做魔药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被自己多放进去的一截猫尾毒死。在来这里前,我已经将重要的东西全部交给了弟子。我可真是该死的聪明。从今开始往后一百年,不,五百年!不会再出现比我更聪明的术士了。】
【亲爱的玛瑞,如果你看到老师我的留言,那么我估计已经腐烂到连骨头都不剩了。等等,擦干净你吐到我脸上的口水!你就这么对待辛辛苦苦养大你的老师吗?当然,我希望你最好别来这里。地狱和主世界的联系已经断了,那扇门被黑雾吞噬,来了就回不去了。】
【尽管我这么希望,但你一向喜欢和我对着干。所以你伟大的老师给你留下了一个好东西。去传送阵那边的石山洞穴看看吧,钥匙是你知道的那个。我猜我可爱的弟子会好好使用的。
——史上最天才最美丽最漂亮的术士留。】
至此,第一个记录者就此结束。
大半石碑都用来记录这些碎碎念,除此之外,石碑下方有密密麻麻刻录的竖线。很显然,这是用来记录天数的。她目睹了这个世界衰落的开始,并成为了这里埋下的第一具骸骨。
奥雷乌斯怀着复杂的心情继续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他的目光凝固了。
第二个记录者就在下方,写时似乎气急败坏,笔迹入石三分,第一段赫然写着:
【你真是个混蛋术士,邦妮,你是我见过最不守信用、最无耻、最卑鄙、最讨厌……(以下省略无数)的人!天啊,你就这样将那些小鬼扔给我,说自己去地狱看看然后无影无踪?把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是指你那些圣骑士裸.照吗!?你个男女通吃的混球!!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在成年礼上我选择第一个和你睡!】
第347章 埃蒙:婉拒了哈
术士混乱之名有目共睹, 亲眼所见相当令人震撼。奥雷乌斯咳嗽一声,在心里向这两位道了声歉,随后继续往下看。幸好下面不再是私生活记录, 否则他就要考虑非礼勿视了。
【我拿到你说的东西了,你是傻子吗, 将火系恶魔之王的卵放在地下冰池里?就算是为了压制它的发育也太傻了。如果你还在我面前, 我非要把茶倒在你的头上不可。】
【地狱正在死去,熔浆河枯竭大半, 那个黑洞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吞噬天空龙。恶魔们非常恐慌, 越来越多的恶魔选择互相杀戮而死。这并非是混乱的天性指引,而是它们在自杀。老实说, 我想做点什么, 这不是凭借人类能够阻止的事情。我居然开始想念那些正神了, 祂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地狱出了问题?】
【我是玛瑞·奥德罗夫, 当今等级最高的九芒术士之一,我的老师邦妮·科瑞达是沼泽术士学院的开创者,所有恶魔术士的庇护者,九芒术士之首, 自称是世界上除了美神外最美丽的女人。她在这里呆了四年,死后第七年, 我终于找到了这里。而这是我待在地狱里的第三年。】
【我要死了。】
【后来者, 会来这地方的大概只有邪、教徒和术士了。如果你是正神教会当我没说。总之, 地狱已经没救了。这个世界会逐渐脱离主世界,成为一个孤立的个体。我很后悔, 当年没毁掉我们留下的传送阵,那是一条有来无回的死路。而现在的我已经没能力毁灭了, 请你务必摧毁它。】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恶魔虽然混乱无序,可它们分担了世界之恶,对延续世界生命有极大作用。术士生来具有一种力量,如果不成为术士就会将自身点燃,迈向死亡。与恶魔契约是成为术士的第一波。地狱失联后,学院中的许多孩子无法契约恶魔,最终被火焚烧成了灰烬。】
【尽管在许多人眼里,术士是邪恶的存在。可我们只想活下去而已。我将剩下的力量注入了恶魔之王的卵中,如果你来时它还活着,你又有方法离开,请把它带走吧。作为回报,你可以前去术士沼泽,以我的指骨作为验证,拿走我的所有遗产。】
显而易见,指骨已经被谁拿走了。取而代之是下一个人的愤怒控诉。
【既然回不去就毁掉啊!?可恶,被你们这对师生恋坑死了!我成为九芒术士后甚至没睡几个床伴,我的珍珠项链我的钻石戒指我那由十位精灵大师共同编织了整整二十年的漂亮裙子……啊啊啊混蛋啊,要不是你们已经死了,我肯定要拉你们出来谈谈心!啧,我是沼泽术士学院第四任校长I,传送阵已经毁了,但残留的空间气息已被固定,我这边没办法,后来人,你们自己努力一下。卵快死了,我给它修复了一下。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吧,我再骂一遍上面的傻逼开创者和第二位校长!】
【我是学院第五任校长,感谢几位的贡献。借助偶然出现的空间裂缝,我们成功带回了恶魔之卵,新收的三名术士很健康,由于孵化出来的恶魔对主位面极端不适,下来,我们将会尝试固定地狱。】
【我是四芒术士世界固定仪式完成,地狱没有飘走,但现存的术士损失惨重,五芒以上全部死亡…主界面异变严重,机械城的机械兵团暴走…】
【我是学院现任临时管理者。新孵化的恶魔正在大规模死去,最高占星者在一次对未来的占卜后突然陨落,此后战神发疯,开始疯狂攻击其他正神,掀起了神战。我们只能尽可能保护学生的安全,防止战争的牵连。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到,接下来,人类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是巫师们现在的首领,名字就算了吧,没能保住往日辉煌的人不该与前辈们的名字并列。主位面的正神接连陨落,黑雾侵蚀一切,出现了许多未曾记录过的新怪物。魔法师们接连死亡,魔法元素以离奇的速度消失,恶魔卵根本无法在主位面孵化。现在,地狱已经变成了我们最后的落脚点。这是一条不可挽回的道路,但愿我们能活下去。】
【】
一段段记录十分简洁,描述着来到地狱后的生活。这个死去的世界环境同样糟糕,没有太阳,没有光热,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术士们艰难开拓着新的家园,屡遭失败而又坚持不懈,人类的韧性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断断续续的坚持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有人继续记录。直到石柱最底层,一个青涩的笔迹模糊记录。
【我是人类中最后一名术士。根据我们和主位面最后一次联系,留在主位面的术士们毁灭,人类异变,黑雾蔓延,诸神陨落,占星者全部死去。在地狱中的术士也全军覆没,残存的恶魔全部死亡,我是最后的幸存者。抱歉,各位前辈,我们没能对得起你们的牺牲。】
【老师对我说,曾经的沼泽巫师学院非常辉煌。火焰术士和流水术士总是打架,恶魔术士最喜欢的是背后研究怎么召唤魅魔。阴影术士会偷偷当中间商,一度成为学院中最富裕的学生人群。作为教师的术士们会坐在午后的食人花花园里聊天,将地狱三头犬作为小狗逗。由于一些术士的作风问题,外面一度兴起谣言:如果术士真心爱上一个人,就会为其制作永葆青春的秘药。因此许多人来到沼泽外,企图得到术士们的爱情,殊不知躲在沼泽里的学生看到他们就会偷笑……】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笑容很幸福,所以我砍掉异变的触须的时候,老师说她一点都不痛。】
【好绝望啊,好痛苦啊……我好累啊。】
【我好想看看老师说的沼泽里的春天是什么样子,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青涩的笔迹到此结束。
于是,一个时代至此结束。
青年叹了口气,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漆黑的苍穹俯瞰一切,冷冷地凝视着渺小的火光。或许千年前,那群术士就是如现在这样在黑暗中挣扎生存。
一次,两次,无数次。
世界用血淋淋的现实向他低语:这就是人类的末日。
传送门完成检查:“我找到了!这个门通往的地方应当就是他们当年建立传送阵的地方。虽然传送阵也被破坏,却留下了一个坐标。这些人没有办法离开,但我们却能凭此打开。只要您给我足够的血,三天就能搞定这里。”
“你的本体没发现这里吗?”
“发现了又怎么样,它的确对这里做了破坏,但我也不是吃素的。”
奥雷乌斯点了点头,他绕过石碑,向另一处走去。打算趁着这几天将周围区域看完,找找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就在这时,青年的余光瞥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发现石碑背面还有两行字。青涩的笔迹用力刻写道:
【哈!被骗到了吧?我可不是爱哭鼻子的小鬼哦!】
【如果你看到了这行字,就是我在和你打招呼啦!我是最后的术士芭拉拉·丝蒂,今年十四岁,很高兴看到你,生活在未来的人类朋友。老师时常对我说:我们终将死亡,但人类不会认输。那么,你愿意给我讲讲那些之后的故事吗?】
红发青年怔怔地看着这些字,特别是最后的符号表情,像是看到了一位极为可爱活泼的女孩,一边擦眼泪一边在石碑上刻着什么。刚刚刻好没多久,她就又后悔起自己的软弱,急忙举起笔想要涂改,又觉得这样过于欲盖弥彰,想了好久后,她决定将剩下的话刻到背面,变成给陌生人的小小惊喜。
相隔数百上千年,这个小小惊喜如白鸽撞入了青年的眼中,让黯淡悲伤的氛围一扫而空。半晌后,奥雷乌斯忽然笑了起来。他半是叹息,半是感怀地叹了口气,上前坐在石碑旁。仰头望着那小小的留言,好似与那位女孩面对面似的,用极为轻柔温和的语气回答。
“当然可以,生活在很久以前的术士小姐。我很愿意给你讲讲人类现在的事情。”
痛苦的是人类,绝望的是人类,不屈的是人类,最后一刻也要笑着的还是人类。
我们的脚步遍布各个位面,我们的灵魂始终望向头顶的苍穹。
我们经历困苦、恐惧,有斗争与污浊,孤独满身,无人同行。
无数次地跌倒,再无数次地站起来。笑中带泪,泪里露笑。唯一不变的是踉踉跄跄的前行。
在你们逝去后,人类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那么,该从哪个讲起呢?
南部,黑雾信徒的领地。
埃蒙一直觉得,黑雾信徒的上下级其实是非常割裂的存在。
上级有艾博那样的混蛋,下级依靠中层保持联系。现在这里的信徒们还以为他是上面派下来镀金的。
想到这里,埃蒙嗤嘲地一笑。
自从来到南部,他在这里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黑雾信徒与当地贵族和平共处,偶尔出现一些小小的摩擦,不过无关痛痒。就连埃蒙自己都开始适应作为异变者的生活。他会在每天睡觉前给自己身上的鳞片擦油,防止因为摩擦而脱落;他喜欢生肉多于熟食,欣然接受血的行为入喉;定期接受药剂注射,维持机体稳定。
现在的他回头望向仍作为家族少爷的自己,会有一种隔着雾气的朦胧感。
原来曾经的我是这样的。他甚至能理解当时的沙肯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毕竟那个时候的埃蒙是个自大狂妄/借着哥哥的名号胡作非为的混蛋。
直到现在,他仍旧生活在艾博的庇护下,否则南部的黑雾信徒不会对他毕恭毕敬。
为什么会让自己回去?
埃蒙想了一阵,恍然大悟。反正是艾博那个傻逼说的话,那么理由就不重要了。
“先把这件事告诉梅森吧。”
想到这里,埃蒙避开其他黑雾信徒,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曾联络的装置。
感谢机械城离开前给归乡城架设了通讯设备,哪怕相隔千里,双方仍旧能够毫无阻碍地适时沟通。
梅森收到联络的时候,归乡城正在下雨。由于地处黑雾中,这里的雨带有轻微腐蚀性。
突然收到埃蒙的联络,梅森颇为惊讶。在听到对方的来意后,他陷入了长长的沉默。这个时间让埃蒙回去,难免让他有点不好的猜测。
老实说,梅森没有想到手艺人那边居然会让埃蒙回去。先不提实力怎么样,单单距离就算得上一道坎。如今的虫之城位于黑雾深处,想要回去难上加难。他简单和埃蒙通了个气,后者显然也想到了这些。
“我也这么觉得,但他说不用我担心,会有其他人来协助我。”
埃蒙扯扯嘴角,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恶:“总不会是想我了,特意把我叫回去见见面吧。”
“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吧,现在的你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黑雾中很危险,需要我为你提供帮助吗?”
“不用,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他派了人来接我。”
“一切小心。”
埃蒙“嗯”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他心里沉甸甸地悬着一块石头。
其实埃蒙没有告诉梅森,他总觉得,就算他们的事情在艾博面前暴露了,后者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那个男人像是在意他,可又从不掩饰自己的漫不经心。埃蒙对他来说,既是重要的兄弟,又像是能够利用的工具,两种矛盾相互冲突。令人搞不清艾博究竟想做什么。无论想做什么,他们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埃蒙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离艾博的掌控。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无论各方暗自有什么样的小动作,时间仍如流水般飞快前进。
等传送门终于联通了空间坐标后,梅森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奥雷乌斯身上。
黑曜石大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黑雾凝结的道路通往另一扇大门,前方有幽暗光芒若隐若现。
奥雷乌斯踏出门外。视野还未恢复。一道腥臭冷风迎面袭向他的眼睛。红发青年面不改色,抬手直接抓住那条柔软异物。以此为支点狠狠给对方来了一个过肩摔。
那东西在空中旋转半圈,奥雷乌斯手中一轻,柔软异物竟在空中断开。连带主人直接飞了出去,伴随刺耳惨叫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复杂,实则在数秒之间就已结束。这时,奥雷乌斯的视力才从黑暗中恢复,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天地昏暗无光,黑雾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只见一条人鱼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不远处,旁边还有半条血迹斑斑的断舌。
而周围的沼泽中不断涌出新的人鱼,虎视眈眈地盯着奥莱乌斯。他独自立于沼泽中央小小的支点,上天无处下地无门、
“”
青年嘴角抽搐,默默望向飘在身旁的传送门。
传送门很是无辜:“的声音在他心里若响起。我的力量用光了,没办法,现在把你传送出去。”
他很努力了好不好?
本体不仅关掉了离开的门,还在门的世界里下了禁锢,要不是憋着一股气儿。传送门肯定要在里面好好磨上十天半个月,而不是选择硬碰硬。
感受到某处不断靠近的气息,污染物不得不为本就糟糕的局面泼上一盆冷水。
“还有一件事,本体已经发现咱们跑出来了。正在往这边靠近。奥雷乌斯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啊!
奥雷乌斯转身就跑,传送门急忙指路:“东边!”
看着人类冲向自己。东边的人鱼有点懵逼。比起同族,它们的实力更强,根本没想到对方会自寻死路。
短暂迷茫后,人鱼们如炸了锅的鱼似的向奥雷乌斯扑来。
人类心中如止水,他没跑错,他们要去的是深处。自然要选怪物更强的方向。
黑压压的人鱼犹如潮水般堵住前路,密密麻麻的鲨鱼牙交错,简直到了令人密集恐惧的地步。奥雷乌斯跨栏式地挨个跳过去,右手被一对交错的牙齿咬住。鲜血洒了对方一脸,而那条人鱼很快产生了反应。它放开雷乌斯,转头朝曾经的同伴咬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十分好用。
只是人力怎么能够快过门中的穿行。眼看本体越来越近,传送门一咬牙。黑色大门在空中展开,吞下了奥雷乌斯。
只要不被本体抓住,万一出了什么事,奥雷乌斯大人肯定会兜底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传送门再度进行了转移。它只能保证方向正确,却无法控制具体的落地。这一次,奥雷乌斯降落在了半空中。
高空的失重感席卷周身,红发青年措手不及,连骂传送门的功夫都没有。
他可不会飞啊!不行,回去一定要想办法给这具马甲弄个翅膀。哦,不对,好像在奸商没了之前他就在说这件事,到现在还没实现。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连人类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大心脏,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自己。
重物落地,砸出滔天泥浪沼涌。
沉在沼泽底的生灵被此惊动,猛然冲出了波涛未平的深池。
“——”
尖啸冲撞空气,肮脏泥水顺着灰褐色的躯体滴落,八条腿上长满了锋利的倒刺。
潜伏者转过头来,十二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打扰者,下腹骤然喷出了一张雪白的蛛网。奥雷乌斯急忙闪身躲过,蛛网落地后发出来滋滋的腐蚀声响,竟连厚重淤泥都没能逃过侵蚀。
这片沼泽附近没有一只人鱼,红发青年的表情因此更加严肃。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只蜘蛛比周围的人鱼更强,所以才能在独占这片领域。
双方左右对峙,蜘蛛盯着奥雷乌斯看了一会儿,颚间缓缓流下丝丝可疑的液体。它没有任何动作,周围平静的沼泽却如潮水般翻涌起来。从中露出的不是沼泽人鱼。而是无数缠绕在一起的蛇群。
它们群星拱月般围绕在蜘蛛四周,两者关系极为融洽。看着这一幕,奥雷乌斯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仔细打量这只蜘蛛,才发现对方左边第三只眼睛与众不同,本该是瞳孔的地方镶嵌着一枚极其细小的碎晶,让这只眼睛充满了神圣与邪异。
与此同时,奥雷乌斯意识海中的神格星辰微微发热,好似感知到了什么,因此雀跃不已。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红发青年哪里还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他嘴角抽搐,终于认清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地狱难度。他不仅要躲开传送门本体的追逐,从沼泽海中找到两位神明的遗产。最重要的是,这些遗产很有可能已经被各种怪物瓜分了。他还得一路打过去。
这分明就是无底深渊!这活不干了行不行?
青年暗叹一声,愁眉苦脸地撸起袖子
当传送门本体赶到之后,沼泽中静悄悄的。本体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地方,到处蛇尸遍野,青青绿绿的液体与原本的淤泥融在一起。已经辨认不出这片沼泽原本的模样。而在沼泽中央,一具巨大的蜘蛛尸体半浮半沉,死状凄惨
红发青年喘息着靠在蜘蛛尸体上。红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头。看起来狼狈不堪。传送门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巧,刚好撞上了这只蜘蛛。
其实手艺人早就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并一直在此秘密收集。但两个神器的神格碎得太彻底。他们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将那些怪物杀死后取回碎片,再一小块一小块地黏在一起。
直到现在,手艺人也没能收集起所有碎片。这只蜘蛛其实没有多么强大,可它继承了双蛇之神隐匿和阴影的神职碎片,再加上能够操控蛇类,因此极难捕捉。传送门也和这家伙打过,它将对方传输到了各个稀奇古怪的地方,但只要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没有光的地方就是黑暗。这家伙就死死地藏进去不肯出来,难缠得很。
不过想到人类的能力,传送门本体不再惊讶。只要给那个人类机会,无论多么难缠的对手都能被解决。按照它的感知,那个复制品就在附近。它稍作思考立刻作出决定,拉开了与红发青年的距离。
“你们这样未免太看不起我了,难道我看起来是个傻子吗?”
作为优秀的污染物,它绝对不会犯类似的错误,这背后肯定有陷阱!
传送门本体啧了一声,毫不犹豫展开传送,将面前的一大堆东西放逐到了门内。连着那一池厚厚的淤泥、蜘蛛、蛇群和奥雷乌斯一起砸在了地上。传送门则第一时间闪入虚空,全程不曾让本体看到它现在的真实面容。
青青草地顿时被泥水染成黑色,奥雷乌斯想要爬起来又跌坐回去,气喘吁吁地闭上了眼睛。
奥雷乌斯本来打的的确是设陷阱的主意,但这只蜘蛛比他想象的难搞太多了。堪称出神入化、潜行之王。它隐约感知到奥雷乌斯的危险性,全程不曾正面对决。红发青年一靠近,这只蜘蛛就果断遁入了阴影。
为了杀死它,奥雷乌斯很是费了一番力气。若是传送门本体当时出手估计还是要中计。他闭着眼睛抹了一把脸,半死不活的蜘蛛慢慢站起来,露出腹部妖异的猩红花纹。
传送门本体见状冷哼一声,自诩早就看穿了人类的阴谋。它才不会让自己陷入近身战的绝境呢,至于剩下的事情,当然是让【永恒】来解决了。
传送门本体迅速抽离力量,同时向草地深处大喊了一声:“永恒!”
没有回应的声音,只有一个人影向这里走过来。
他须发皆白,目光炯炯,身材高大,看起来极为眼熟,正是杜克。
什么情况?杜克不是应该已经死了,连尸体都烧成灰了吗。
奥雷乌斯皱起眉头,没等他继续想下去,杜克手中燃起一团光芒,盯着红发青年背后的怪物厉声道:“居然有人和怪物私通,闯入我主的圣地。你是应被惩处的叛逆!”
言罢,这位视信仰如生命的老祭司毫不犹豫地打了过来。
这次,奥雷乌斯没有留手。在火力全开的情况下,区区杜克根本打不过他。他丢掉杜克的尸体,目光四顾寻找小花女和虫之女王。这片草地如记忆里一样,连小木屋的摆设都如出一辙,除了没有小花女和虫之女王的影子。
传送门适时传来坏消息:“离开这里的路被本体封锁了。它这次很警惕,估计不能像之前那么轻松的离开了。”
奥雷乌斯苦找了一天,仍旧没有找到她们两个。
入夜,草地上的空气泛起圈圈涟漪,从中掉出了几只沼泽人鱼。奥雷乌斯将它们全都杀了。第二天,熟悉的祭司走入屋中,看到他时眼神诧异:“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主的教堂里?”
红发青年将他杀了,当夜,几只人鱼掉在了草地上。它们懵逼地看了一圈四周,很快被亮着灯的木屋吸引,争先恐后地冲了过去
无论是杀死多少遍杜克,杀死多少次人鱼,烧了木屋与草地,只要第二天到来,这片草地就会恢复原样。
期间,传送门曾尝试将奥雷乌斯带走。可后者踏入门内,出来时仍是这片眼熟到令人恶心的草地。
传送门本体时刻监控着他们,只要有一丝离开的迹象就会被立刻摧毁。封印物不需要饮食也不需要睡觉,在传送门能够打过本体前,他们很难离开这里。
红发青年算是彻底理解杜克的话了。这两个封印物一个掌控门的权限,让人无法逃跑。另一个则固定了范围,长时间处于同一状态下,迟早会让人心理崩溃。
在奥雷乌斯看不到的地方。
传送门本体躲在门的世界内,正在幸灾乐祸地看着团团转的人类。
“只要不碰到他的血,这家伙完全没什么好在意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嘛。就算没有黑雾信徒的帮助,我们也可以将他困死在这里。”
“不要掉以轻心。既然莉莉丝大人让我们等待援兵,我们不必做多余的事情。”
“好吧,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我暂时把她们关在了另一处。”
【永恒】心念一动,传送门本体眼前出现了虚幻的场面:小花女和虫之女王呆在另一处草地的小屋里,杜克正在祈祷,而她们两个互相敌视,躲在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污染物的一大局限。
人类可以依靠各种方法补充战斗力,但污染物不同,它们生来就被注定了上限与下限。人类可以成长,可以学习,而它们只能永远维持最初的姿态。传送门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却不能拥有强大的杀伤力。【永恒】可以将所有东西安置于这块空间中,却无法插手其生死。如果想要解决掉红发青年,就需要新的污染物来帮助它们。
为此,失控级污染物们才心甘情愿地协助手艺人,制作出一个个复制品,再交给后者,去研究具有生物特性的污染物。
只有生物才能成长,污染物们深知自己只是一件受人使用的【物品】。在得到智慧后,它们不敢于只当一件物品。好在它们有漫长的时间来等待结果。
在两个失控级污染物闲谈的同时,一个人踏入了黑雾中。
西部的黑雾总是十分干燥,灼烧着肺部。在最开始的时候,埃蒙时常感到不适。而如今,在再次踏入西部的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对黑雾产生了亲近。
这代表着他逐渐脱离人类的行列,开始向怪物靠拢。埃蒙抛去脑袋里多余的想法,尽可能维持冷静。接下来,他要去见艾博安排给他的临时盟友。
【亲爱的埃蒙,一个人在南部的生活如何?希望你能原谅我暂时让你离开西部,这里对你来说过于危险,而沉睡的我难以保护你。】
【不过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我这里有一件工作需要交给你,黑雾信徒已和手艺人合作,他们委托我们去一趟沼泽海。我认为这对你来说是一次散心的机会,希望你在那里玩得开心。别担心,为了你的安全,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位守卫,只要你来到西部,对方会自己去找你的。那是一个有趣的人,相信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你亲爱的兄长】
埃蒙拿着这封信,站在西部凛冽的寒风中。他已和艾博说的人提前搭上了头,来到了要求的地方。手中染着淡淡香味的金边信封已被手指捏得紧皱。想到信里的言辞,埃蒙有一种想吐的感觉。直到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就是埃蒙先生吧。”
那是一个娇俏的陌生声音。埃蒙下意识回头,果然看到了一张漂亮的脸。那是个看起来更适合出现在酒馆中的妩媚女人,年龄介于女人与少女之间,身穿缀有细碎金箔的蓝色丝绸长裙,涂着蓝金色艳丽眼影,令人联想起孔雀。
“我是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埃蒙先生,我可是很崇拜您的!”
对方猛地鞠躬,吓了埃蒙一跳。在来到黑雾信徒后,他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人。
“你崇拜我?”
崇拜艾博还能理解,崇拜他是什么意思?埃蒙一头雾水,却见对方保持着灿烂的微笑,掀起了衣服。
没等埃蒙瞳孔地震,便看到少女肚皮上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和其上稀疏生长的鱼类鳞片。两种东西对比起来更显邪恶,埃蒙的心顿时冷了下来,他对这种痕迹再熟悉不过。
水热情昂扬地回答:“和您一样,我是复活者。您是黑雾信徒中第一个成功复活的人,又是那位的兄弟,是我们憧憬的对象!”
并不是任何个体都适合复活。这是埃蒙在南部时才打听清楚的情报。
人类死后的灵魂将会进入黑雾中,这种灵魂不可能复活。而他则可以短暂维持完整,这是复活的第一要求。为了保证他能够复活,艾博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个备用品。如果出了危险,就让那个与他相同的人顶上。不过最后那个备用品没用上就是了,换而言之,那家伙幸运地活了下来。
这些有的没先不说,埃蒙深深吸了一口气,反问:“你不觉得复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怎么会?如果我们能够无数次复活,换而言之,我们就拥有了永恒的生命,不再畏惧黑雾的污染,这是好事呀。”
水望着埃蒙的眼神宛如小鹿一样纯真,带着肉眼可见的兴奋:“没想到居然能够亲眼见到活着的您,您可以让我签一下手吗?接下来的路程请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您死的。这次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机会,一听到是您需要守卫,大家都恨不得飞过来呢。”
埃蒙:“”
什么意思,你还想看到死了的我?还有那什么恨不得飞过来,听着就很恐怖。
他心中蓦然生出一阵悔意,恨不得现在就回南部去。他就知道不该对艾博抱有什么幻想,对方说有趣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正常人!
第348章 恶魔之牙
浓郁的死气覆盖在大地上, 所有生物一旦进入这里就会迅速衰老。智者之所以将本部设在这里,一是比人艳母,二是手艺人掌握有一项震惊的技术。
【小世界】
手艺人城市所在的位面是一个没有消散的小世界, 更广泛地来说,这应该是整个世界上唯一没有消失的次位面。
拜此所赐, 基本上没人能够找到手艺人的本部。对待自己的盟友, 【智者】表现得相当慷慨。祂分出了一小片遥远地带,专门用于降落虫之城。
作为代价, 艾博与守墓人必须长期待在手艺人的城市里,防止他们联合部下搞出什么幺蛾子。
首领不在家, 黑雾信徒们也没闲着。早在虫之城建立时,守墓人就给整座城市设置好了运行规划。哪怕首领暂时离开, 这座城市仍能保持正常的运转, 甚至继续进行研究。
至于研究什么?这就要说到另一件事了。
从建立虫之城开始, 守墓人就知道他麾下的力量其实相当薄弱。黑雾信徒之所以能够长期活跃, 不被贵族协会围剿。一方面是因为他作为议会长,知道贵族协会的所有计划。
这个位置很方便联系那些有异心的家伙,为黑雾信徒添砖加瓦。另一方面,黑雾信徒的活跃位置十分分散, 流动性强,不容易被人抓到。
但在建立虫之城后, 这些优势荡然无存。尽管他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贵族协会仍认为议会长处于失踪状态, 可这只是暂时的。
他不可能再返回贵族协会,只能以失踪尽可能拖延新的议会长选举时间。一旦身份暴露, 势必会为贵族协会吸引强大火力,
作为曾经的议会长, 他很清楚叛徒多么受人敌视。与其相比,他黑雾信徒目前的力量太薄弱,缺乏支柱力量。
为此,制造一批能够派上用场的主力势在必行。以水为代表的复活体就是尝试。除此之外,守墓人还从黑雾信徒中选拔出一批比较有脑子的,进行培养和训练,通过各种方式将他们散播了出去。
时至今日,这些措施仍在发挥作用,忠诚履行着两位首领的命令。
守墓人坐在窗前:“那两个孩子都已经到了吗?”
艾博回答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肉眼可见的愉悦:“对。希望埃蒙会喜欢我的惊喜,我特意挑了最喜欢他的孩子去。”
“为什么叫埃蒙去?他的实力应该不足以应对眼下的情况。”
“当时让他去南部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我醒了,他就没必要待在外面了。他讨厌我,肯定会排斥回来,用命令的形式更容易让他执行。至于任务不用担心,我记得手艺人又派了人去,估计是不放心我们。”
艾博轻轻一笑,虫肢撑着脸颊,眯起眼仔细思考一阵。
“我记得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唔,柳先生?”
……
水走在前面左拐右拐,哼着歌带路。她提前记下了地图,带着埃蒙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隐蔽的地点。四周空旷无人,一个声音忽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你们终于来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青年神经一跳,险些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直到黑色大门在面前打开,他观察了一阵,微微安心下来。
这扇门虽然看起来眼熟,却没有标志性的花纹,显然不是奥雷乌斯的那扇。两人踏入门内,来到一处青青草地。早已有人来到这里,听到声音,对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颇为温和的脸。
“你们来了。初次见面,我是柳先生。”
埃蒙仔细打量他,对方唇角含笑,浑身散发出与黑雾格格不入的气息。身上穿着一件裁剪独特的白色长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款式。这个陌生人很强——直觉正在提醒他,青年的态度端正了一些。
“我是埃蒙,她是水,初次见面,柳……先生。”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些生涩难读,对方浅笑着点了点头:‘不用拘谨,我只是被临时聘请来的同伴,这次与你们同行而已。”
老实说,埃蒙不希望有同行者。倘若遇到什么问题,他很难做手脚。但眼下这情况显然不是能够挑剔的,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心下有了考量。
“那就拜托你了,柳先生。”
“好说好说,那就请进吧。”
一扇新的门出现在柳先生的身侧,后者娓娓道来:“对面便是通往目标的路。这次的目标名为奥雷乌斯,不要触碰他的鲜血,门会给我们帮助。如果有危险,借助门避开就是了。”
听到这个名字,埃蒙抵住齿根啧了一声,表面不动声色。果然和梅森预测的一样,这次是要针对那家伙。好在来之前,他们就这个可能预演过方案,因此尚能维持神情的冷静。
“原来是他?我听说过好多次,据说连守墓人大人都被他打伤过。”
水满脸跃跃欲试:“他这么强,我们怎么杀掉他?”
柳先生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尽力而为即可,主要目的是困住他。你们到时看我行事。”
他是手艺人派来的强援,自然有资格这么说。传送门没有否认,其他两个黑雾信徒便也默认下来。一行人商议完毕,进入了门内。
眼前光线明灭,赫然通向一片与来时别无二致的草地。但与他们来时的草地相比,这里危险太多。
听到动静,趴在草地上的巨型蜘蛛转过头来,向他们所在的地方喷出一张雪白大网。无数长蛇紧随其后,呼啦啦的蛇群铺天盖地,织构成一张色彩斑斓的大网。
埃蒙眉心一皱,身型骤然扩大几分,表面长满厚重的鳞片。能够侵蚀金铁的蛛网在其上留下点点粘液,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红发青年出现在蜘蛛身后,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冰冷的目光扫过三人,埃蒙暗自庆幸自己提前动用了变异形态,对方绝对看不清自己的容颜。
柳先生的目光落在奥雷乌斯身上,身旁两人道:“你们负责解决这些怪物,他交由我即可。”
埃蒙有心拒绝,可找不出理由,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好吧。您以自身安危为重,我们会去找您的。”
奥雷乌斯,别让我失望,我感赶到之前你一定要撑住啊!
黑雾信徒分了组,站在对面的红发青年盯着闯进来的三人,其中两个他都认识。一个是不能暴露身份的埃蒙,一个是不知底细的柳先生。各种想法飞快旋转,直到柳先生上前,以一道水雾隔开了外界的视线。视线落在奥雷乌斯身上,缓缓道:
“你身上有龙谷的气息。”
打架前先问事情,一看就是能沟通的!
红发青年心中一松,赶忙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幼龙的事情,柳先生又惊又喜,当即笑道:“好,那可真是太好了。先前我听到龙魂悲鸣,本以为是又有一条巨龙陨落,想不到它还活着,此事结束后我一定要去见见那孩子。”
听到这里,奥雷乌斯彻底放下心。对方就算是敌人,看在尼德霍格的份上也不可能做太出格的事情。
“先生,您为什么和手艺人混在一起?”
柳先生稍作沉思,如实回答:“此事还要从头说起。”
“你应该知道,其实我早已死去。现在还能与你对话全靠将自己的灵魂与污染物结合,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原主人的灵魂碎片。据我所知,原主身上带有三件物品,全部流落到了这个世界上。其中,我拿到了笔和书,而最后一件物品是枚玉佩,那是原主逝去的妻子所做。遭受污染后变成了一个失控污染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加入了手艺人,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人各有命,既然她不想跟我离开,我不会强迫她。彼此,手艺人托她给我寄了一封信,希望雇佣我来帮忙,因此我才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柳先生轻叹一口:“按照惯例,我本该坐下来与你喝上一杯清茶。可惜,我已收了酬金,要将你们阻拦在这里。不如这样,你我对弈一场。倘若你赢,我就将他们要做什么告诉你,再送你一些礼物。倘若我赢,那就只能劳烦你再和我多下几盘棋了。”
他显然是看红发青年身上有血,态度才如此温和。奥雷乌斯欣然应下,坐在了他的对面。柳先生见此唇角笑意渐深,一张方方正正的棋盘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上面下的却不是围棋,而是类似于西洋棋的玩意儿。
奥雷乌斯手执黑棋,柳先生手执白棋。两人通过扔骰子决定了谁先谁后。柳先生点数大了一点,他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拿起棋子先行了一步,落棋刹那间有悠扬歌声响起。不是上辈子熟悉的歌词,却依稀带了点水乡小调的软糯韵味。面前一切如微风拂面徐徐化开,融为一片深邃虚空。
虚无,空旷,冰冷。
最令人注目的无过于中央那道巨大缝隙,好似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开似的,另一面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令人看不清切。一个被黑色雾气包裹的身影站在缝隙前,脚下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碎屑。祂伸手从缝隙中抽出了一个光团,落地变成身穿古袍的儒雅文士。后者茫然四顾,场景段错交换。
一会儿变成山清水秀、富有古雅韵味的画舫歌楼,一会儿变成魔法与骑士并行的古老时代双方相互碰撞,像是两头互相啃咬的怪物。最终,雾气包裹的身影略胜一筹,输者掷出手中的笔与书,怒声斥责后毫不犹豫地选择自爆。万千灵魂碎片散落,与那些物什一同流落到人间。
在黑雾的侵蚀下,来自异世界的宝物成为了污染物。几枚灵魂碎片藏身其中,陷入了长久的沉眠。
一条白龙闯了进来,意外得到了这两样东西,并唤醒了这几枚碎片。
双方互相交流、彼此认可,最后在濒死之际,灵魂碎片与白龙融为了一体。
从此,龙就是他,他就是龙。
红发青年出神望着这一幕幕景色:“柳先生,这些都是您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正是,这非普通人能够听的东西,好在怪物之主现在离开了主世界,倒也未尝不可一说。”
“怪物之主一直在寻找黑洞,从中引来许多灵魂,其中甚至包括许多不是人的东西。来到这里的灵魂中,有些选择了自爆,有些在穿过黑洞的时候就毁灭了,有一些不足以获得祂的认可。总之,祂失败了无数次。”
“那些生物的灵魂碎片影响了整个世界。你可知道机械城的起源?”
奥雷乌斯敏锐地觉察出他的意思:“机械城的创立与外来者有关?”
“据我所知,和我一样,机械城的创立者获得了一个来自科技极为发达的世界的传承。因此才开创了机械文明。这个世界的时间运行是混乱的。倘若将命运视为一条长河,本应随着时间顺流,那么我们所处的时间是无数长河的汇集。究其原因,正是因为这些灵魂。”
“那些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具有唯一性。比如说,当第一个人捡到传承后,他也许会选择继承,也许不会。但当他继承后,另一个选项就会消失。你无法说清楚是前者决定了后者,还是后者影响了前者。你只能知道,对于命运来说,这些存在全部都是入侵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奥雷乌斯道:“如果一个人选择哪条路就会成为现实,就意味着他永远不会选错路,因为另一条路已经被销毁了。”
“就是这个道理。对命运而言,这是一个谬论。所以,为了能够让所有命运线正常运转,我们的世界被注定了。”
柳先生赞许地点头,这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尽管他不敢说得太明显,对方却能举一反三。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在青年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柳先生并没有说得太清楚,但剩下的事情他之前就已知道。为什么所有世界都通往坠入黑雾的结局?为什么诸神发现这无法扭曲?
因为怪物之主之前捕获的灵魂碎裂后,留下的东西散布到了不同的时间里。它们就像是卡在齿轮里的遗物,一个又一个连续起来,最终制止了【可能性】这个机器。当所有选择都被消除后,所有过去被束缚在同一个未来,即黑雾时代。
他情不自禁地问:“那世界之外是什么样的呢?”
“你想知道吗?” 柳先生沉吟片刻。莞尔一笑:“罢了,这也是你的机缘,且与我下完这盘棋吧。待下完了,你便理解了。”
奥雷乌斯顺从地动棋。握住棋子的瞬间,掌心滚烫非常。定睛看去,这哪是一个棋盘?
鳞片密布,形态狰狞,龙首洁白如玉,翅翼拍打高冲云端,唯有一半龙首碎裂,分明是头白龙的骸骨。而他捏住的棋子滚烫猩红,正是龙的心脏。潜意识中的星辰微微一颤,传出浩大神秘的气息。
与此同时,神座上的银发神明抬手,一颗星辰无声落下,与之隐隐呼应。
身在机械城的女人抬头,漫不经心地虚空落棋。
女孩停下脚步,提灯轻抬,在某处轻轻一点。
最后,归乡城中的少年若有所思,意识深处的世界树沙沙作响,犹如回应着什么。
四颗神格星辰犹如拱月,忠实地环绕在世界树四周。
柳先生惊讶地发现事情好像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红发青年坐在他对面,背后隐隐浮现出一棵苍天耸立的巨树,半是翠绿,半是血肉。几颗星辰透过枝叶闪烁,其中一枚与青年气息直接相连。磅礴的气息注入棋盘中,只见一条虚幻龙影从中跃出,冲向了头顶的天穹。
好浓重的气运,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和那几枚灵魂碎片相遇时的聊天。
“你是这个世界的龙?看起来就像个大蜥蜴。看来这里的确不是我的故乡。”
“你问我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居然没有飞升之人吗。小蜥蜴,遇到我算你幸运。否则穷其一生,你们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人知道真相。我告诉你,其实我们都是树的果实,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大的世界。”
“你想要看看外面的样子?”
“可以。但你要知道,这非常危险。那些巨兽不会在意你这样的蚂蚁,但如果遇到了同样掌有窥测外界之法,甚至能够亲自抵达那里的人,他们很容易发现你。”
“如果你真的想看,我教你个法子,龙在我们的世界代表至尊无上,乃顺应天命。你们这些大蜥蜴咳咳咳,这些飞龙行了吧,飞龙。若是得到你同族的骸骨,将其冶炼成棋盘,即可在下棋时借助双方气运,沟通天地之气,一窥寰宇之貌什么是天地之气?什么是寰宇?什么是天命?什么是气运?你个蠢货”
两人下棋动作越来越快,棋盘上的势力分明。一方囤居于黑色水畔,群星拱月般神秘浩瀚;另一方充满典雅景致,四周格格不入而又出尘飘逸。
借助两股力量,龙魂越飞越高,直到突破一层凝滞的薄膜,前方豁然开朗。
于是借助这头巨龙的眼睛,青年看到了——
星空之上并非星空,寰宇之中尽是缓缓游动的巨兽。
祂们的身体与树枝状的阴影融合在一起,中央孕育着许多的世界,有骑士长歌、公主与恶龙,有人人修仙,洒脱快意行,有飞向宇宙的机甲世界,有掌控贤者之石的炼金世界,有纸醉金迷的类赛博朋克世界……
各种世界灵魂交织在一起,又皆来自于某处。仿佛一棵树上结出的巨果。
这些世界诞生的果实名为生命,而他们自身又是另一颗名为宇宙的树所结出的果子,而所谓宇宙也不过是另一颗巨树所结下的种实。
万事万物归于根本都来自于同一处。祂是无穷世界的尽头和初生,当祂醒来之时,变幻的宇宙便会如气泡般破碎。
与其相比,人类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代表他们所在世界的怪异兽类垂首,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宇宙中,像是活着又像是一截死木。在祂身旁,有一个极小的光点。在巨龙看去的同时,那个光点同样朝这边望了过来。
没等双方确认更多的信息,耗尽力量的巨龙从高空直直坠落下去,于空中彻底消失。光点包围的人微微眯眼,深邃目光穿透阻碍,望到了极远的地方。
“这个味道是那个失败的修士吧。下次果然不能再从那些特殊世界捕捉灵魂了。不过,应该也不需要了。”
怪物之主收回目光,决定等手头的事情结束后再回去打扫卫生。黑色雾气环绕周身,避开了那些不时闪烁的狭长裂痕。
在虚空中行走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若不是那个灵魂发展到了让祂有些忌惮的地步,怪物之主绝不会主动来到这里。
光点在黑暗中缓慢移动,终于来到了巨兽的面前。与之相比,它显得如此渺小。身躯由晦暗变化的阴影与枝丫组成,隐约可以望见腹腔内的巨大世界。凝视着这只巨大的异形,怪物之主面无表情地开口。
“死神的神器藏在了哪里?”
面对祂的询问,庞然大物纹丝不动。怪物之主冷笑一声:“你还是不愿承认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藏得再深又有什么用,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言罢,祂的语气缓和下来,循循善诱:“我知道,你拒绝让自己的子嗣继承自己的力量。但我也有另一个世界的印记,只要你同意,我们有很长时间来磨合,直到将那个世界作为落点,将其变成新的小世界。我可以为你掠夺新的位面,汲取恢复的能量。待世界树彻底完成更替,你就能重获新生。”
祂的身后浮现出一团模糊幻影,从中传出孩子的笑声和大人的怒吼:“李信阳!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从中传出了浓浓的饭菜香味,传出了汽车的汽笛声和热闹的电视播报
犹如点缀在幕布上的星光,汇聚着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幸福瞬间。指引着人前去追寻和探索。
另一个世界的气息若隐若现,怪物之主安静许久。
终于,祂面前突然亮起了一线妖异的火光。
那并非实体,而是虚幻怪物身上的某颗眼珠微微睁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祂俯瞰着怪物之主,不可名状的低语涌入后者耳中。怪物之主勾起嘴角,眼睛发亮。
“原来是这样,原来藏在这里啊呵呵呵呵看来我还是太仁慈了。”
在第一次看到那个灵魂的分/身时,祂就从对方身上嗅到了神孽的气息。
这是不老不死、毫无理智的强大怪物。祂们不能以常规手段杀死,更不用说这只神孽的力量恰好克制祂,是以污染为食。
据祂所知,死神曾以死亡权柄凝聚出一把能够杀死神孽的匕首。只要找到那把神器,自然能够解决掉这只神孽。而没有了等位阶的存在,祂自然可以突破领域,找到那个灵魂,将世界树彻底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恐怖的浪潮在虚空中涌动,许久之后才慢慢平息。怪物之主并没有急着回去。祂望向那条缝隙,轻柔开口:“能把这个神器藏到现在,你肯定也有出手。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孕育世界的巨兽凝视着祂,无声地聆听
直到最后一子落定,奥雷乌斯浑身冷汗,神情惊骇。
这样子就和他第一次知道世界真相时一样,先生开口安慰:“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发展方向,而笔书原主人所在的世界很早就开始挖掘世界的真相。个世界太大了,大到我们无法想象。好在那不是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东西。”
红发青年很快回过神来。是啊,那种事情未免太远。他们眼下的事情更要紧。青年扫了一眼棋局,笑道:“先生,是我赢了。”
柳先生笑道:“是你赢了。你身上的气运异常浓厚,输给你是情理之中。幸好我只是答应尽力而为,没下死话,否则还真是有些不好办。”
“手艺人之所以没有离开这里,是因为神格碎片互相有感应。碎片越大,吸引力越强。智者拿走了自然女神的神格,将双蛇之神的神格留在了沼泽最深处,由里面的失控级污染物负责看管。其名为【恶魔之牙】,非常危险。”
奥雷乌斯顺着杆子往上爬:“那您能帮帮我吗?我可以付钱的。”
柳先生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我可是敌人派来的,你这是说服我背叛吗?”
“哪里哪里,给钱的事情怎么能叫背叛呢。这叫完成了上一桩生意后立刻接了新的 。”
“小小年纪还挺贪心,那东西可不好拿。”柳先生调笑一句,随后正色道,“到我可以帮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拿到神明遗物后立刻带着新龙离开这里。我们已经被怪物之主发现了,继续呆在这里会很危险。”
“没问题。”
奥雷乌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谁想待在这里呀,他恨不得能早点儿回去。
得了他的承诺,柳先生向着空气开口:“你也听到了。虽然你我各为其主,但你不擅长战斗,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
“神明遗物对智者非常重要,我不能交给你们。”
一个温柔端庄的的声音响起,奥雷乌斯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女性身穿长裙,长相雅致素丽,让人有几份熟悉。
看到她的脸后,红发青年才对上了号,这不就是幻境中在唱歌的渔娘嘛。但与幻境中浅笑的少女相比,这位显得有些无情。
“那就没办法了。”
柳先生叹了口气,手中出现了一支笔。他背对奥雷乌斯:“你尽管往里面去,那些怪物应该挡不住你吧。”
奥雷乌斯毫不犹豫向前冲:“多谢!”
“站住!”
水从蛇群中抽身而出,看到一路向前的青年不由厉声喝道。正要冲上去,身旁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小心点,别碰到他的血。这次是手艺人起的头,尽可能让他们先上。”
埃蒙神情冷峻,略显瘦削的脸棱角分明,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红发青年。在复活后,他的个子由于血脉涨了起码二十公分,皮肉紧绷在骨头上。
水睁大眼睛盯着他的手,再滑到他的脸,再落在他的手上。心想如果回去被冕下当成重点关注对象了可怎么办?
埃蒙没听到她的回答,扭头看过来。水这才脆生生地应了下来,小尾巴似的跟着对方。
是啊,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手艺人撑着吗?手艺人都不急,他们急什么?她想了想,觉得埃蒙说的很有道理。
手艺人急,手艺人非常急。
传送门本体算是服了这群人了,怎么跟蚂蟥一样丢不掉。它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新聘请的援军现场反投对方,甚至缠住了【永恒】。
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了,它派了一个复制品前去催促那两个黑雾信徒行动,自己则挡在了奥雷乌斯身前。黑色雾气隔断双方的距离,只要有它在,对方就别想离开这片区域!
红发青年厉声道:“传送门!”
空气中光芒大绽。一直没出现的传送门拦住了本体。它一出现,后者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奥雷乌斯大人,你去找东西吧,这边由我来处理。”
本体上下打量对方,忽的发现了什么:“你融合了那枚神格碎片?”
“是啊,还得谢谢你把我们送到哪个好地方去呢。 ”
“呵,就算融合了碎片又怎么样?你只是复制品,永远打不过我。”
本体说得嚣张跋扈,传送门却没有任何反应。若是之前的传送门听到这句,一定会被气得跳脚,恨不得冲上去和对方打一架。满是跃跃欲试,这让本体内心有了一丝疑虑。
传送门见状嘿嘿一笑,现在的它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它是加持了双蛇之神神格碎片的污染物!
单纯凭借自己的实力,传送门的确打不过本体。但双蛇之神的神格为其提供了另一个途径。
门扉上的神格碎片绽放出耀眼光芒,与空中的某处互相拉扯,逐渐形成了一座从未见过的华美大门。纯黑色门柱上刻有栩栩如生的蛇形浮雕。一半游走在人类中,为其带去草药和猎物;另一半则啃咬着恶人,将其心脏吞吃下毒。
冰冷的气息从门内流出,传送门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慢慢打开了这扇门。重重叠叠的声音从中传来,忽远忽近,幽谧低沉,带有病态的虔诚与疯狂。
“我们叩请双蛇之神,阴影与蛇的主宰。愿您赐予我蛇一样的狡猾,可从阴影中逃脱的智慧。”
“愿您的荣光永恒不朽,愿您的旨意永存于人们心中。您如影随行,驱御蛇群,庇护所有坠于黑暗者。我们吟诵您的名字,因而得以安宁”
在黑雾前时代,双蛇之神是小偷、女支女与黑巫师的庇护者。
时常有人困惑:这样的神祇为何能够位列正神?
即便在众神中,双蛇之神仍旧是一位奇特的神祇。祂认为人世间允许善的存在,也必须承认恶的存在。并非所有人都能拥有足够幸福的一生,而对于那些遭受厄运的不幸者,他们比普通人更需要神。
在祂的神国门口,栖息着世界上所有能够找到的蛇。每当它们认为进入的灵魂不够资格抵达神座或遇到敌人,便会冲上去撕咬对方吞吃入腹。
而在其陨落后,神国从未再度开启过。此时此刻,从中涌出的并非蛇群,而是一只血迹斑斑的手。
苍白,瘦削,可以通过手背薄薄的皮肤看到显眼青筋,五指青淤,好似活人。再往后看,手腕被什么东西砍断,取而代之连接是的无数狰狞可怕的蛇躯。
祂一出现,草地上的蛇群彻底陷入疯狂。它们缠绕在一起,身体腐烂黑化、彼此融合,产生了惊人的变化。三根手指艰难地卡了门后,像是被世界所抛弃。
传送门本体的心深深沉了下去,这是双蛇之神被砍下的左手。
实际上,手艺人拿到神格碎片的时间远比传送门早,本体不能打开双蛇之神的神国吗?它当然能!只是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这位正神已经彻底堕落,其神国内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完全没有打开的必要。
但传送门不在乎这个,既然自己只是个复制品,那就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涌上!感受到对方的头疼,传送门简直要仰天大笑:“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复制品又如何,比对方弱又如何,它能请外援!本体而已,它一个打五个!
奥雷乌斯头也不回地向前跑,身后展开一扇虚幻大门。巨大的锁链从中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双蛇之神的左手,将其向内缓缓拉去。双方情况极为焦灼,传送门本体一时抽不出手去对付奥雷乌斯。
算了,接下来负责这片区域的是【恶魔之眼】,和我【传送门】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个,两扇门的战斗节奏顿时温和了不少。
而红发青年一路向前,看到了位于空地上的门。另一端被黑暗笼罩,模糊不清。
奥雷乌斯走向这扇门,短暂的黑暗后,他踏出另一端的门。
脚下是镜子,头顶是镜子,前后左右都是镜子。身后的大门骤然消失,无数镜面倒映出红发青年的身影。后者环视一圈,与头顶的自己沉默对视。
暗红发色的青年向他咧开嘴,杀意锋利得像把刀,数十个【奥雷乌斯】盯着红发青年,眼中饥饿难消,杀意汹涌。
失控级污染物【恶魔之牙】。
其能力为群体性作用,一旦进入其影响范围,就会不定时产生镜像,激发对方内心最负面的想法。
红发青年的瞳孔微微一缩。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不自觉地想,捏断对方脖子的感觉应该会很不错吧?
第349章 虫之女王之死
波动的光辉在狭小空间内闪烁, 相互碰撞而又悄然交融。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趁着攻势缓和的缝隙, 【永恒】目露哀愁。
“【智者】答应, 只要祂赢过怪物之主,就能送我回家。若你是他, 更该知道留在这里的苦楚。力量被剥夺, 存在被磨消,假如不给自己创造一个污染物的身份, 你我早就死了。我们目的一致,又何必拦我。”
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 只是无意间流落到的他乡。从觉醒意识开始,【永恒】就在寻找回去的方法。【智者】给了她希望, 因此, 永恒才加入了手艺人。
立于对面的男人沉默片刻, 缓缓道:“倘若是以这个世界的命脉为祭品, 我的确有愧。”
【永恒】叹息:“你果然不是他。如果是他,一定会和我一起不顾一切地回去的。”
柳先生露出一丝苦笑:“我不是龙,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我只是几片融合在一起的灵魂碎片。龙的部分惦念着龙族的命运,人类的部分渴望离开这里, 回归自己的故乡。我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无法割舍。”
在那个时候, 白龙近乎身死。若不是笔书中残留的灵魂碎片与之融合, 他活不到现在。与【永恒】不同, 对于柳先生来说,两个世界都是他的家, 又怎能伤害一个、维护一个?
“我还记得当年我与你花下相约,有朝一日在远离俗世之地男耕女织、结下三生三世的姻缘。如今不曾想, 与你在这里刀剑相向。”
随着永恒的声音,这块空间再度发生了变化。溪水潺潺,茅庐清幽,令人流连忘返。
柳先生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往事浮现于面前,让人不能自拔。
在他们的世界,这地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桃花源。
与此同时,柳先生手中的书笔沙沙作响,【永恒】神情恍惚,同样陷入了其编织的美梦中。
传送门本体花了老大功夫才将神国之门关闭,这时,它已被那个讨厌的复制品啃了好几口,扯走了不少力量。本体当即恼羞成怒,重旁边的黑雾信徒低吼:“你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埃蒙暗叹一声,知道再拖延下去肯定会遭到怀疑,当下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允许,水立刻冲了上去。她穿着优雅,战斗起来却如同一只疯狗。皮肤表面长出密密麻麻的滑腻鳞片,动作随之变得飘忽不定。她一加入,立刻打破了柳先生和【永恒】的僵持。后者得出空来,协助传送门本体阴了对方几手,这下轮到传送门节节退败了。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正在火热之际,远处传来震动天地的巨大声响。
所有人的动作为之一顿,传送门本体骇然色变,一声不吭地消失在原地。
剩下的人纷纷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通过两个传送门先后开启的门扉,他们来到了沼泽海的最深处。
昏暗天际下,红发青年背对着他们,周围是一片残破废墟。整片沼泽被掀了个底朝天。青年脚下和周围尽是破碎的镜面。
不是一片两片、三块四块。而是一整座崩塌的镜子迷宫。数以千万计的碎片倒映着来者的脸。凝固的鲜红痕迹恰好将脖颈处分为两截,宛如预兆。
空气压抑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仅仅是望着那个人,眼前就像是浮现出许多噩梦般的景象。
无数个景象中,只有一个存在始终站在中央。狂妄傲慢的身影与红发青年的背影相互重合,最终形成了同一张脸。
他转过头,鲜血顺着头发流下来,凝结成斑驳的红。妖异的花纹顺着脸庞爬上,青年转动眼睛,蒙上猩红的兽瞳浑浊不清。
被1其盯上的人背后不自觉涌起一股凉气。下一秒,那个身影出现在面前,以掐住脖子的方式将其举起。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死死扼住喉咙,阻断了氧气的流通。
“咳…唔!”
埃蒙脸庞通红,拼命掰扯着对方的手指。异变者强大的力量此时却像是一只猫咪,意识随着缺氧渐渐模糊。水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发出威胁的咆哮,冲向红发青年。
埃蒙被狠狠甩在地上,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永恒见状挪开视线,对其怀疑稍微少了些。
它自然能看出这一下是奔着杀掉埃蒙去的,埃蒙踉跄了几下,没能爬起来。
“你居然对埃蒙大人出手!”
水见状勃然大怒,身上长出各种奇怪部分,力量随之增强。虎的力量、蛇的爆发、狼的矫健…
不成形的怪物咆哮着想要为埃蒙复仇,可惜她错误估计了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与如今的红发青年相比,她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剑锋直接刺穿了她的胸膛,荆棘蠕动着钻入其体内,将其吸成了干尸。
干尸落地破碎,从中爬出了一群细小虫子,炸了窝似的蜂拥而起。
它们非常脆弱,红发青年一剑杀灭了一大片。无奈速度太快,幸存者眨眼间消失在四周,再不见踪影。
“【恶魔之牙】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传送门暗骂一声,通过特殊手段联系起恶魔之牙。后者过了好一会儿,才像突然发现它似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传送门极尽优美语言地问候了它一遍,勒令其立刻将这家伙弄走。直到【永恒】也插进来命令。恶魔之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它实在是太喜欢这次来的人了,情不自禁地想他们天生一对。
多美丽的恶意,多璀璨的杀意。多么惹人喜欢的怪物。
接下来只需要引导对方发泄,让对方逐渐被杀意侵蚀,就能逐渐将其变成自己的傀儡。然后——
不对、不对、不对。
直到这一步,恶魔之牙突觉不对。
无论它怎么努力,为什么它办法控制对方?面前明明是一个彻底陷入疯狂的失控血脉者,在它感知中犹如狂乱浩瀚的血海,而它是海中可怜的小鱼。恶魔之牙使出吃奶的劲企图操控对方,这本不是难事,却惊动了失控的怪物。红发青年伸出手来,竟从空中抓出恶魔之牙,一把将其捏碎。
“啊啊啊啊!!”
污染物的凄厉惨叫传遍四野,形如犬齿的宝石生生沦为满地齑粉。被这声音取悦一般,红发青年捂住自己的左脸,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这声音逐渐演变成肆无忌惮的大笑。在黯淡的光线下,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发疯的野兽。从指缝中露出的猩红眼瞳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生灵,散发出令人恐惧的杀气。
“杀吧,杀吧,让所有东西都来与我们作伴!”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杀杀杀杀杀…”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耳边纷乱响起,那些曾被他杀死的怪物和人从未离开。它们既是红发青年动用杀气时助纣为虐的伥鬼,也是伺机而动时刻想要复仇恶魂,催动杀意主宰了这具身体。
全无理智的怪物舔了舔唇角,露出了堪称英俊的微笑。他咬开手腕,血喷洒而出,形成了一柄被鲜红荆棘缠绕的长剑。只剩下五分之二的部分仍旧闪烁着洁白。
——所谓力量,是一种诅咒。
越是失控,力量便越发强大。【奥雷乌斯】的诅咒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东西。
换而言之,越是想要维持理智,能够使用的力量便越小。到最后,一旦遇到战斗就会变身成为杀戮机器,直至彻底迷失。
埃蒙脸色难看:“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好消息是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坏消息是对方的情况真的不太对劲。
红发青年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原地,传送门本体只觉得本能发出了高声预警,极其惊险地与剑光擦身而过。它闷哼一声慌张逃窜,被劈下的碎片散落满地。
传送门躲在旁边瑟瑟发抖,红发青年直接忽略它,向着下一个目标劈砍过去。【永恒】躲闪不及、心念一动,身前出现了两个身影。原本冷厉的剑光避开突然出现的小花女和虫之女王,打飞了一大片地皮。
柳先生上前一步:“你走,我留在这里。”
“算我欠你一次。”
【永恒】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卷起传送门本体仓皇逃走。
柳先生凝神面对红发青年,对峙半晌,忽然问:“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把传送门的本体打爆后吧。”
原本杀气四溢的红发青年突然出声回答了他的问题,态度十分自然。正处于极度紧张的埃蒙经历大起大落,险些因为过大的变化噎到。看着若无其事的青年,千万言语汇成一句话。
“既然恢复了,就别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啊!”
梅森花了一阵才重新控制了奥雷乌斯,还没完全恢复。此时笑起来的样子像个阳光开朗的杀人狂魔:“很可怕吗?不好意思啊。”
埃蒙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少看点这种会让人做噩梦的场景:“看起来像是刚杀了一千个人。”
“习惯一下,以后说不定是常事。”
“…这种事还是少来点吧。”
柳先生站在一旁听着。确认对方清醒过来后,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真要打起来也不是不行,但他真没把握打倒对方。
战斗就是生死搏命。他出手总留一线,肯定比不上对方不要命的鬼魅打法。
这么想着,他们沿着青年破坏出来的道路前进。这里原先应当是一处营地,除了【恶魔之牙】外,手艺人在此设下了许多其他污染物。失控的红发青年一进入这里,这些污染物全都启动了,然后被手撕成了碎片。
踏着这条由乱七八糟的残骸组成的通道,奥雷乌斯顺利拿到了破损的神格。
太惨了,太惨了,干什么不好,非要触发诅咒。
看着沿途的惨状,他忍不住啧啧叹息,随手将神格扔给了传送门:“拿去融合吧,别忘了把这里剩下的东西搜刮一下。”
传送门愣住了,它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将整颗神格给自己:“奥雷乌斯大人,这,这…”
哪怕缺了一点,这也是一整颗神格,拿出去会被无数人追寻,而奥雷乌斯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扔给了它!这份看重实在令人感激到心慌。
奥雷乌斯安慰它:“拿着吧,没事多探索一下门的世界里有什么,别像这次一样被本体打得满地找牙。你再看看小花女她们去哪里了,能不能找回来”
传送门:“……”
传送门:“肯定不会了!找人包在我身上!”
它一定要一雪前耻!
待传送门收好神格,气势汹汹地完成搜刮,并锁定了小花女与虫之女王所在的地方。它这次去得光明正大,本体大概是被打掉了魂,一点都没出现。找回她们后,传送门重新打开去往外界的大门。
柳先生谢绝了奥雷乌斯的邀请,表示自己还要去找手艺人交差,之后再去找尼德霍格叙旧。
而在融合了双蛇之神的神格后,传送门对沼泽海的熟悉程度大大提升,起码在这片区域地自由性大大提升了。它将一行人传送到了沼泽海入口,前些天才被血虐过的怪物们仍旧记得几人的气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经过几天赶路,奥雷乌斯一行回到了临时驻地里。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聪明智慧就是要离开大众后才能显露出来。在奥雷乌斯离开的日子里,尼德霍格将这片区域的怪物全部清剿干净,又教会了几个最聪明的怪物该如何建造。龙是天生的宠儿,智力方面出类拔萃。尽管尼德霍格有一定的缺陷,指导这些家伙却是绰绰有余。
坚固的水泥城墙日益增长高耸,想必之后会成为不可攻破的坚实堡垒。他叫来比较强大的怪物,挨个赐予鲜血,将其变成了自己的眷属。小花女咿咿呀呀,不愿离开这里。考虑到回去也没有这么多的怪物给她统帅,奥雷乌斯为其补充了鲜血印记后便让她继续留下来了。
至于虫之女王和尼德霍格,这是一定要带走的。再加上怪物们准备的送别礼:肉、皮、药材、果实…
它们没离开过黑雾深处,自然以为所有远行都是要靠双足与翅翼,所以给奥雷乌斯准备了许多吃的和自己以为用得上的东西。
红发青年哭笑不得,但还是一一笑纳了。反正传送门能送得了,也不怕有什么问题。
出了特意为他建造的房间,一座黑色大门耸立在城市中央。表面流转着一层虚幻的银灰色光芒。猩红蛇纹攀附在黑曜石门柱上,好似千蛇乱舞,妖异非凡。其中,又以门中央镶嵌的云灰色宝钻最为光彩夺目。
黑雾凝结的群蛇从门内涌出,缠住行李搬了过去。奥雷乌斯向小花女点了点头,随后迈入。
西部,归乡城外,一扇华美大门突然出现在平地上。随后从中吐出无数用藤蔓和毛皮打包好的东西:珍贵的怪物肉与毛皮、各种血脉继承必需品、生长了不知道多久的贵重药材、植物系怪物的伴生资源…
红发青年从中迈出,目光落在不远处象征归乡城地界的石碑上。“欢迎回来”四个字映入眼中,脚下是坚实安全的土地。人类文明在此重新展露风光。
奥雷乌斯长长吐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
风尘仆仆归来的奥雷乌斯引起了重大轰动。
首先震动的是龙裔们。这些家伙第一时间跑来确认尼德霍格的安危,由于先前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冷静,现在的反应正常了不少。
被龙裔们挤压压围着的红发青年企图出声:“大家冷静一点…”
龙裔有一个好品质,那便是敢爱敢恨。发现自己做错了愿意去弥补,当然,前提是面对被认可的人。
于是,它们给奥雷乌斯送来了大量道歉礼物,又给梅森送了大堆感谢礼物。
前者是表达歉意,后者是履行诺言。
盛情难却下,梅森只好全部收下,转头投入城市的建设中。
才将尼德霍格交给龙裔,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解决了龙裔这边的问题。罗家族便又找上了门,声称离开家这么久,奥雷乌斯总得跟着他们回去看看。
这段时间,家主是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日思夜梦想着奥雷乌斯在外面怎么样了。在听这些人将罗恩从金毛狮王描绘成一位弱不经风的每天咳三升血的女子前,红发青年选择了屈服。
而这,也就是他今天带着虫之女王出现在归乡城政务厅的理由了。
“我要回罗家族那边看看,这东西给你丢在这了。”
红发青年大大咧咧地将一个鸟笼似的东西扔在了桌子上,坚硬金属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梅森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对方:“对我的桌子好点,我不想换新的了。东西放在这里就好,罗家族等你很久了。”
奥雷乌斯耸了耸肩:“我不是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吗,送你了,就当买桌子钱。”
“真的?”
“我才看不上这点小钱呢。”
年轻的伯意味深长;“对兜里一分钱都没有的某人来说,这恐怕不是什么小钱吧。”
奥雷乌斯顿时一噎,索性当上了甩手掌柜,转身往外走:“说什么多干嘛,我要走了,这家伙交给你处理了,别让她过得太轻松。”
梅森侧了侧头,对站在旁边的莫尔斯示意:“没听到奥雷乌斯先生怎么说吗。既然如此,那些都是归乡城的了。”
莫尔斯听得眼睛一亮,呼吸不由急促几分。钱钱钱钱,这可是一大笔钱!奥雷乌斯先生真是好人啊!他毫不犹豫地应下,生怕对方改变主意。
“我这就去处理!伯爵大人,这些文件等我回来拿。”
说完,莫尔斯便风风火火地走出门去。成功将战利品从小号转到大号上的梅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笼子里的虫子身上。
“至于你,看来我们需要回一趟南部了。”
虫之女王眼珠子一转,语气温柔:“别这么冲动,我想我们有很多可以商讨的地方。你想要什么?财富、权力、美人?你想成为人类的王吗?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你为我提供足够的血食,我能让世界跪伏在你的脚下。包括我在内,一切都是你的。”
它暗自催动能力,声音充满蛊惑之意,挑动着人类内心最深处的野望。任何黑暗全都暴露无疑,只要有一丝心动就会忍不住答应。
而少年叹了口气,暖色眸子平静地看着她,好像一面清澈的镜子。
“你还是不懂。我不在乎你们强大与否,到底能不能帮上我的忙。这个世界之所以需要有人去牺牲,就是因为他们背后生活着许许多多普通的人。我只有一个准则,那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我身边有同行的人。那么,至少是不会辜负他人真心的人。”
“这些话只有小孩子才相信。黑雾中只有实力和胜负,没有那么稀罕而又脆弱的玩意。”
亚麻发色的少年笑了一下。
他平视女王的眼睛,平稳而冷静地回答:“至少我相信。”
但在得到领主回来的消息后,瑞克斯第一时间暂停了手头的工作,返回了宅邸。
“伯爵大人,您怎么突然来了?”
瑞克斯一边脱下披风,一边快步走进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抬头望向他,语气悠然:“怎么,不欢迎我吗?”
“当然欢迎。只是您来得太快,我来不及做安排,接下来还有工作吗?”
“手边的事情暂时解决完了,接下来会在南部待一阵。将事情做一做。这次来,是带了礼物给你们。”
你们?瑞克斯敏锐地意识到了对方的用词,心里揣测起这次带来的东西。他已经按照伯爵的教导,停止了本地铁矿的挖掘,依靠水泥路加快通商贸易,并研究出许多附带品。这次伯爵大人又会带来什么?
宝物?知识?种子?
一连串猜想最终在梅森拿出笼子时凝固。瑞克斯睁大眼睛盯着笼子里的绵软肉虫,若有若无的联系在这一刻彻底相连。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出脑海,他的声音发抖:“它、伯爵大人、它——”
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虫之女王,说句话吧。”
看着自己曾经的奴仆,虫之女王眼里充满了不屑。在她看来,只有真正的强者才值得她屈膝。奥雷乌斯那样的也就算了,曾经的奴隶凭什么得到她的尊敬?
“你真的想把我交给他们?只要给我足够的血食,我可以比他们所有更强。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一个SSS级可比一群蝼蚁有用多了。”
梅森没管这个已经把傲慢刻到骨子里的家伙。他将笼子推到瑞克斯面前,轻声说:“她是你们的了,还有这个。”
一同递给瑞克斯是把短刀。这是在沼泽海最深处捡到的污染物。作用是攻击精神,也是难得没被发狂的奥雷乌斯弄碎的东西。
后者颤抖地接过了笼子和短刀。入手的重量好轻,以至于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黑雾中幽暗不变的深邃天空、痛苦的打骂与折磨、尸体、死亡…
人们依靠互相攻击和背叛来兑换活下去的权利,依靠卑躬屈膝得到怜悯。
他重重地鞠了一躬:“谢谢您,伯爵大人,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他实在是太急切了,以至于一秒钟都等不了。出门的时候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却头都没有回。
瑞克斯向前跑着,虫之女王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影响他。她成功了,血脉者脸上浮现出道道虫纹。瑞克斯感受到血脉的悸动,他浑身发抖,眼底亮得几乎烧出了火。
没错、这种感觉,这种召唤,这就是虫之女王,这一定是虫之女王!
他振翅飞起,虫族之间更多是依靠信息素沟通,激动的信息席卷了整座小镇。
虫民们纷纷抬头,捕捉着信息素中的情报:【到广场来】
短暂的愣怔后,第一个磕头虫血脉者走出了房子,新婚不久地妻子担忧地问:“怎么了吗?”
她是一个正常人,无法感知到信息素。血脉者安慰了一下妻子:“没什么,只是在叫我们。我去去就回。”
他走出门,看到邻居的房门打开,陆续有人走了出来。
磕头虫们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按照信息素的要求来到广场。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惊讶发现,立于广场中央的教堂发生了改变。
长满青藤的白墙满是岁月痕迹,最前方立有一个黑石十字架,残破不堪,像是等待着谁来忏悔。
瑞克斯站在十字架上,低头看向脚下的虫民们。难以压抑激动的信息素向四面八方蔓延,挑拨着所有磕头虫血脉者的心情。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各位召集到这里。但我想,这件事所有人都应该知道。”
“我们抓住了虫之女王,领主大人将其交给我们处理。我想所有人都希望得到复仇的机会。从今天起的三日内,虫之女王将会安置在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对其进行处刑,唯一的要求是要拿这把刀子。直接杀掉她实在是太便宜了。这把污染物能刺伤她的灵魂,让她好好尝一尝我们当初的痛苦。”
“真的吗!?”
众人纷纷哗然,再三进行确认。瑞克斯不厌其烦地反复确认。和这些人一样,他的心情无比激动。
虫之女王冷眼看着他们的举动,眸中有一丝不屑。如果放在虫之城,这些奴隶根本没资格见她,更无论做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了。
这种蔑视来自骨髓,以至于直到第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女王也不以为然,甚至开口讥笑道。
“你连刀都拿不稳,还想要杀掉我吗。”
她说得没错。第一个女人双手持刀,微微颤抖。来自血脉的压制让她根本无法升起反抗的心,而另一方面,作为人类的部分恨不得将其生噬活吞。听到女王的话,她眼中泛起猩红血色。回想起曾在虫之城的日子。愤怒在胸膛中爆火乍,女人手持短刀,向虫之女王狠狠刺了下去。
“这一刀是为我的孩子,他才三岁,却被你的虫子生生摔死!”
刀锋被外皮弹开,她尖叫着地捅下第二刀:“这一刀是为了我的女儿。她只有十二岁,却因为虫子们的逗乐生生饿死!”
“这一刀是为了我的丈夫,他只是想给孩子们弄些车的,就被虫子们抓走吃掉!!”
“这一刀是为了我自己,从我被抓到虫之城到现在,我每时每刻都恨不得你去死!!”
“贱民,你们不过是我的奴隶而已!成为我的饵食是你们的荣幸!”
女人用尽全力刺向虫之女王的眼睛,后者蹦跳起来要去咬她的手,却被瑞克斯的力量狠狠按在原地。虫之女王发出刺耳的哀嚎,血从脆弱的眼睛里迸溅而出,染红了女人的手。
后者丢下刀,捂住脸庞呜咽地哭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我帮你们报仇了…我帮你们报仇了…”
又一个拿起她丢下的刀,红着眼睛向虫之女王刺入。
第一刀捅下去的时候,虫之女王满不在乎。第十刀捅下去的时候,她开始感到刺痛。
第一百刀、第一千刀…当越来越多的刀刺向她的时候,虫之女王发出嘶哑的哀鸣。柔韧的外皮被无数次戳刺洞穿,流出淋漓鲜血。更痛苦的是精神被一点点切割。她喜欢痛苦与折磨,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那些看不起的奴隶手里。
“如果我能离开这个笼子,你们统统要死!”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比你们都要强!”
“啊啊啊!!”
在无数次折磨下,虫之女王疼得满地打滚,惨叫着去撞笼子。这把刀一点都不锋利,因此全程造成的最严重的伤口居然是第一个女人捅伤的眼睛。
细小的伤痕层层叠叠,潺潺流出鲜血,这场凌迟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她意识到自己今天真的要死在看不起的磕头虫手里,高傲的虫之女王陷入了真正的绝望。
她不怕死,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当看到又一个人类手持短刀向自己走来时,虫之女王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恐惧。
“别、别过来…”
那把短刀已被鲜血浸透,刀刃甚至有些凹凸不平。听到虫之女王的求饶,血脉者眼中燃起熊熊仇恨。
“我的母亲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她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可你和那些虫子做了什么?你们把她吊起来取乐!那时候的你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我绝不原谅你,没有人会原谅你!你要在这里流尽了最后一丝血,对所有死去的人忏悔。你——不值得任何怜悯!”
说完,他重重地划下了新的一刀。
对于生活在畜生棚的人来说,虫之女王曾是一座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大山。
痛苦之源、噩梦根系。
那是他们永远无法逃脱的绝望。
而在今天,聆听着那刺耳的尖叫与悲鸣,看着虫之女王的凄惨模样,他们心头的坚冰与痛苦好像稍微融化了那么一点点,化为眼泪告慰着昔日的家人与朋友。
只有血和骨能够偿还犯下的罪孽。
唯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对方以最凄惨最绝望的方式死去,才能让死在虫之城的无数人们安息!
站在最后的瑞克斯拿起刀,它几乎快要断裂了。
温热,黏腻,带着无数人持握的厚度与重量。
虫之女王勉强恢复了一点涣散的神智,盯着瑞克斯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这是她最看重的人类,也是她直到今日都没得手的遗憾。
“你、如果你、嘶嘶嘶…成为了我的圣子…绝对、不会、这样…”
“放过我、不要、不要”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瑞克斯举起刀,正对虫之女王的额头,语气平静地问:“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仿佛预知到自己必死的命运,虫之女王狂笑起来,神情扭曲而疯狂。
“你很在乎他对不对?所以他愿意为了你欺骗我,就算被生吞活剥都不透露你去哪里了!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呢,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
瑞克斯握住刀的手紧了紧,毫无阻滞地捅了下去。断裂的刀锋插入肉内,虫之女王的尖叫戛然而止。虫子的血黏腻腥冷,将视野染成了红色。
在一片猩红中,血脉者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虫之城的宫殿华美而冰冷,他最忠诚的的朋友取代了他的位置,义无反顾地向死亡走去。
他们擦肩而过,从此永别。
在独自面对虫之女王的时候,在被女王喂给那些虫子的时候,在被生吞活噬的时候…他会在想什么吗?他会后悔吗?他会痛苦吗?他会…怨恨我吗?
瑞克斯的脊背一点点弯下,伸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他想起在虫之城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肩并肩坐在屋顶上,眺望着远处的黑暗。谁都没说话,略显锋冷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他一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未来要去做什么呢,离开之后又要去干什么呢?我想开一家邮局,替来来往往的人邮寄信件。如果你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想要和她结婚,一定要邀请我啊。
那些过去埋葬在虫之城内。不只是瑞克斯,广场上到处都有人在哭。为那些曾许下约定却未抵达未来的人,为那些饱经痛苦与绝望的过去。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瑞克斯没有回头,声音沙哑:“伯爵大人,您说,死在黑雾中的人也可以得救吗。”
那个声音温和地回答:“一定会的。我们会在胜利后重逢。到那时,再将这一路的故事告诉未能抵达这里的人吧。”
而后,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
在这条旅途的尽头,一定会是这样的答案。
第350章 这是我们的家
广场上有人互相拥抱着哭泣, 有人偷偷抹眼泪,有些人号啕大哭。
悲伤是会传染的,梅森轻轻叹了口气, 更意识到虫之女王的该死。
“抱歉,现在的我只能做到这样。等之后, 我一定会毁掉虫之城的。”
听到他的承诺, 瑞克斯勉强笑了一下,又问:“您不用道歉, 这样就够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您,您能否向贵族协会上交建议, 为我们更名,我们能不能……不再叫磕头虫?”
他们不会再为了生存向任何人下跪了。
在瑞克斯期盼的目光下, 梅森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 我回去就弄。”
瑞克斯傻笑起来, 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泪。吃得好穿得好, 能过上最普通的生活,这是很多人的日常,却是之前的磕头虫血脉者永远不敢想的事情。少年递给他一张手绢,脸上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高兴的事情, 怎么又哭了?”
“抱歉,在您面前丢脸了。我, 我只是觉得……我好幸福啊。”
一个大男人在少年面前哭成这样, 说出去或许有些丢脸。可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悲惨, 就不要说它不存在。成年人并不是不能崩溃的理由,只是代表他们失去了躲避的权利。在梅森面前, 瑞克斯好像要将这一路的痛苦与挣扎全都哭出来一样,泪水把手绢浸透了。在哭泣后, 他又能直起背来面对新的一天。
无论他说什么,少年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最后,他拍了拍瑞克斯的肩膀,温声问道:“之后还会更好的。孩子们现在都进学堂,开始读书了吧。”
瑞克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勉强平复下心情:“是,所有适龄孩子都进了学堂。【忏悔】抗议说自己不想每天被坏孩子踢柱子,我们在其他地方建了新的学堂,现在已经全面普及了。有赖于亚当先生的研究,人力需求大大降低了。除此之外,很多人的血脉污染得到了遏止,虽然很微弱,但已经不再恶化。”
“对了,兰博说过,他打算把新镇和罗纳德小镇连起来,建设一个超大型的城市。再以其为中心,与其他贵族的领地联络,建立一个流通型领地。”
这不就是上辈子所谓的商业辐射圈和工业集群吗?笑死,哪个文科生没学过啊!
梅森越听越耳熟,一边听计划一边给了几条建议。瑞克斯忙不迭记下,一边钦佩对方的全能,一边打算之后给兰博送过去。
聊完这个,梅森又想起来一件事:“教会近来有什么动作吗?”
说到这个,瑞克斯乐了:“教会非常安静,没有任何举动,我猜是被您弄怕了。”
归乡城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四境,连南部都有所耳闻。一想到那群人敢欺负自家的领主,瑞克斯就忍不住心生排斥:“要我猜他们之后肯定不敢再来招惹您了。有神恩在就意味着您是神明的宠儿,教会如果来针对您,就是在打他家神明的脸。”
“这可不一定。就算教会不来,我们也要主动挑衅。”
“???”瑞克斯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我们要主动挑衅?”
“没错,我们和教会不能共存。等到学堂传播到了一个程度,那才是我们真正要展开决战的时候,现在充其量是小打小闹。他制止我的发展,我打一下他的脸而已。总之,先把建设学堂、普及民智的事情放到第一位。”
“这个有点难度。贵族们不会希望领地里建设有太多学堂。否则很容易造成人口流失或者缺少劳动力。我会尽力而为。”
“如果真的有顽固不化的人,我会亲自去拜访的。”
“我知道了。”
既然梅森都这么说了,瑞克斯点头应下这桩差事。他又想起来什么。
“还有一件事,如果您有时间的话,不如去雅安城看看。雅安伯爵和兰博达成了协议,他会全力帮助我们。只要对雅安城没有坏处,我们可以对雅安城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雅安伯爵提供了大量商业优惠政策,对我们很有好处。”
“他居然会同意这种事?”
梅森是货真价实地惊讶了。
领地的权利分为两种,一是内政,二是兵权。如果将经营权全都交给新镇负责,那么后者就掌握了延安城起码三分之一权利。
别看只有三分之一,雅安是属于伯爵所在的核心城镇,而新镇还处于发展中,其重量不可同位而比。
兰博是给雅安伯爵下什么迷魂药了,才会让他答应这种条件?最重要的是之前联络的时候,雅安可一点都没露出风声。
梅森腹诽着,姑且答应下来:“好,等我有空就去看看。”
将零零碎碎的事情全部交接完毕后,瑞克斯彻底恢复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
他笑道:“接下来还有些时间,您不如到镇里各出去看看。大家肯定也会很欢迎您的。”
“这还是免了,我临时回来,不用那么大动干戈,不过我的确有个地方想去看看。”
梅森心中一动,顺应他的心思,瑞克斯带领其来到了教堂。
虫之女王的尸体仍高挂在十字架上,接受万众唾骂。大门紧闭,大有闭门谢客的意思。
瑞克斯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敲门,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谁啊?”
“是我,瑞克斯!”
“滚滚滚。”
“别啊!毒药大哥,你开开门!我有事找你!好事,要事,特别重要的事!”
“滚!你找我绝对没好事!”
“你要是不开门,今天我就不走了!”
在瑞克斯的死缠烂打下,神父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瑞克斯和其身后的梅森,语气顿时幽怨起来。
“你还敢回来?”
梅森愣了一下,下意识回了一句:“我怎么不敢回来?”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过街老鼠吗?在南部当神父,我真是生不如死!”
毒药开口就喷,丝毫没有在乎对方和自己的身份差距。
听到这里,梅森也不能当作没事人一样,暗自有些心虚。难怪毒药满腹怨气。他这个领主都带头反对教会了。作为留在这里的神父,自然生活得不是很好。要不是彼此十分熟悉,毒药恐怕早就被镇民们乱棒打出去,灰溜溜地躲回北境去了。
见梅森知道自己的意思,毒药冷哼一声,先让对方进了教堂,再从怀里拿出一张密信丢在了梅森面前。
“笑,你还敢笑,你先看看这个怎么办吧。”
密信是已经被打开的状态,贴有教会的圣徽。梅森抽出信纸,大致扫了一遍内容
【尊敬的毒药主教:
感谢您长期以来为教会做出的贡献。您在南部的传教活动中做出了卓越成绩,上任教皇曾多次赞叹您的成绩。鉴于南部如今背弃信仰、乱象丛生的景象,教会将委托给您一个特殊任务…】
少年的表情止不住的诧异:“…他们让你当密探?”
毒药冷笑:“是啊,委托我在南部秘密弘扬万事万能之主的信仰,成为教会信仰入侵的桥梁。看完以后什么想法,领主大人?”
“挺…有想法的。”
梅森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感觉。没错,从表面上看,毒药的身份确实很适合。第一,他虽然不信仰神祇,却能够在教会里待这么多年甚至混上高位,背后肯定不简单。第二,他的实力强大,无惧于当地血脉者的威胁。第三也是最简单的一点,他就是现成的神官,有天然的传教环境。
可是你们也不看看人家想不想传啊。毒药满脸写着这事儿谁爱干干去,反正不关我的事儿。要不是要留给梅森看,恐怕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梅森注意到密信用的是千金难买的昂贵材料,除了收信者本人外无人能够打开,心中更对教会有了一丝怜悯。对牛弹琴不过如此。
他问毒药:“你怎么想?”
后者匪夷所思:“这难道不是你该想的问题?你可是领主诶,还要我来替你动脑子吗。”
拿多少钱干多少活,毒药将这个准则贯彻到底。梅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当上教会主教的?”
祭司,主教,这两个称呼的区分极大。前者可以用来称呼所有可以举行净化仪式的圣职者,后者非教皇认可的高等祭司不可。也就是说,别看毒药这个样子,他甚至在整个教会中名列前茅。
毒药很是无所谓地回答:“打不过就归顺了呗,不然呢?要不是打不过教皇,我早就跑了。”
他现在人都没了,也没见你跑啊。梅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就先在南部待着,敷衍一下他们吧,如果需要传教的话,你等我今晚送一本教义来,到时候按照那个传就好。”
毒药无所谓地答应下来:“你说的算,只要别忘记我的薪水就好。【忏悔】天天在我耳边嘟囔它的柱子被那群小孩踢坏了,我还得买修补材料呢。”
“少不了你的。”
梅森自然满口答应。手下嘛,既要把人往死里用,也要确保对方的待遇,最好再有一颗感恩的心。不然怎么能让他们自愿加班?
身各处地的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半信半疑地揉了揉鼻子,思索起是不是最近忘加衣服了。毒药也不例外,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梅森,心道这不是好事吗,他怎么似乎没想象中的开心?
待瑞克斯和梅森离开教堂,此时天色已晚。晚霞如大朵大朵的鸡冠花般盛开在天际,又似层层叠叠的锦缎垂落地面。红黄间晕染出分明而又协调的层次。
做工回来的镇民们三两成群,一边聊天一边往家里走。有些人身上带有明显的虫类痕迹,另外一些则是正常的躯体。双方走在一起,显得融洽和谐。
没有敌意,没有排挤,没有看到那些虫肢时的厌恶。
“刚开始可不是这样。就算通过增加工位减轻了双方冲突,但仍形成了两个群体。是时间让他们逐渐融合在了一起。帕庭顿异变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也使得中部异变者数量激增。进而让管理异变者的法律宽松了些。如今,只要不是什么危险血脉,很多地方已经习惯了有异变者存在了。”
瑞克斯望着这幅景象,眼中充满了感慨。他亲自经历过那时的混乱,更明白这是多么不容易。
说话间,几个小孩子嬉笑着跑过来,其中一个差点撞到梅森身上。后者及时扶住了对方,替他揉了揉发红的虫须。
“小心点。”
“谢谢您!对,对不起,我差点撞到您了。”
小孩子满脸通红地向温和又好看的大哥哥道谢,颇有些不好意思。
对方柔和地笑了笑: “没什么,今天学堂不上课吗?”
“今天是假期!”
无论哪个世界的孩子,提到假期都会变得很激动。梅森哑然失笑:“记得写作业,去玩吧。”
听到前半句,小孩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听到后面才兴高采烈地跑走了。几个年龄相仿、外貌不同的孩子嬉笑追逐,路过的大人见了纷纷露出笑容。直到其中几个发现跑在路上的是自家孩子。
男人顿时黑了脸: “约翰,你不是在家写作业吗?”
“…!我不是约翰!我不认识你,约翰正在家写作业呢!”
小孩打了个激灵,一边大喊一边转身就跑。男人额头青筋直冒,顺势抓起路旁的落枝:“你不是约翰是吧?小崽子,那你别跑啊!”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没过多久便传来孩子“哎哟哎哟”的求饶声,善意的哄笑声顿时传遍大街小巷。
梅森见状也不由笑了,瑞克斯站在他身旁,听到少年嘴里喃喃着“看来还是要尽快把考试弄出来啊…”、“年考月考学期考半月考周考,先从哪个开始呢…”、“等成绩单需要家长签字后肯定会更有活力吧”之类的话。
男人浑身一冷,好像听到什么令人发寒的东西。赶忙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思考。
“伯爵大人。我听说您在西部很危险,是这样吗。”
梅森回过神来:“西部黑雾浓重,污染更强,又是怪物聚集的地方,环境自然更差一些。”
瑞克斯道:“如果有需要,我时刻能过去。”
“我很感谢你有这份心,但你要是走了,这里怎么办?”
少年转过头看瑞克斯,嘴角的笑意极柔软。瑞克斯怔了怔,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片土地的黄昏与日落。
“就算我走了,其他人也能把这里打理的很好。阿蜜莉娅是个好姑娘,很擅长内务。虫民们身强体健,巡逻队足以维护城镇的安全。我暂时离开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而您不同,伯爵大人,我知道这些好日子都是您给的。”
“我这一生遇到过许多好人。麦尔丹公爵给了我新生的机会。奥雷乌斯先生让我有了重新面对过去的勇气。而您,您给了我们能够在这里继续生活的希望和未来。如果有谁要针对您,那就是要破坏我们的家园,让我们重新变成流离失所的虫子,哪怕堵上这条命,也绝不会放过他。”
说到最后,血脉者眼中浮现出寒冰似的冷光。一贯的嬉皮笑脸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步一血印,吃泥饮露,顶着半身模糊血肉,硬生生从黑雾中逃到边境的冷戾首领。
越是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人,越是懂得和平的珍贵。但为了守护眼前为他们带来未来的人,瑞克斯愿意再去西部闯一遍。
听到他郑重的话语,伯爵轻轻地笑了。
他转过身,正好站在瑞克斯面前。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有发育成熟,需要微微抬头才能正对他的眼睛。但浑身的气势已从容磅礴,充满上位者的威严和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两种矛盾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
“你知道吗?瑞克斯。其实最开始的我只想着自己活下去就好,其他人怎么样?我从不在乎。我只是想从床上爬起来,至少别像个植物人一样瘫痪在那里。那时候的我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向我说出这样的话,愿意付出生命跟随在我身旁。”
“我很高兴,这一路上所费的辛苦是有回报的。你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给我,我也愿意向你保证过。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们成为没有家的人。”
瑞克斯也停了下来。风从两人之间轻轻吹过,带着炊烟饭菜的香味。公交车在路上平稳运行,偶尔还有几只被驯养的无害怪物跑过街头,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主人。
或许是由于出身,虫之城上下级并没有这么分明,反而有一种高度的自我认同感。领袖并没有超出集体,而是成为了集体中最为认可自己定位的人。曾经背负着所有人希望的瑞克斯尤为理解这一点,也更明白身居高位者最需要的什么。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而安静。男人笑了,他说:“那我就只能尽可能地守护好这个家,等您随时回来看看了。”
“好啊。”
梅森也笑了笑,眺望着远处的景色。这座城市熟悉而有陌生,和新镇、归乡城一样,正处于日新月异的发展中。
是啊,这里何尝不是他的家呢。
如果没有了这些忠诚的朋友,家人,同伴和信赖他的子民们,那么梅森·克罗斯又何尝不是一只丧家之犬呢?他可以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躲开所有危险和风雨,但那时的景色该是多么寂寞啊。
……
半年时光一闪而过。
梅森的个子又往上窜了一节,紫罗兰给他做衣服的时候都要多扯几块布。
四个马甲里,奥雷乌斯在罗家族里躺了半年,没做什么特殊的事情,全在压制诅咒了。
迦南作为新神,全心全力净化着整个人类领域的污染,只有身在这个位置才会了解当初十二正神,后来的万事万能之主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具体表现为神孽的嘴巴大了好几圈,按照这个速度,顶多一百来年就会彻底复苏。
机械师在机械城里混得如鱼得水,学会了不少知识。得到了机械城上下全体的尊敬与喜爱。他们崇拜天才,更不用说这个天才还能掌握机械、赋予其生命。如果不是没这个必要,他们甚至可以给机械师弄个什么【机械之神】的名号当当。
格洛丽亚常年在黑雾中游荡,提纯黑雾中残留的人之善。目前运行状况良好。
如今的新镇已经将罗纳德小镇合并,如兰博设想的那样成为了南部第一城市,雄伟而壮丽。它也不再叫新镇,而是新城。雅安领的底蕴已经被消化得差不多了,开始逐步向四周扩张。雅安伯爵头上的公爵对此颇有微词,好在他属于罗家族,梅森凭着马甲的面子成功解决了这个问题。
此后,新城的扩张变得正大光明。梅森将这件事交给了兰博,当起了甩手掌柜。而后者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以雇佣和租赁的方式逐步鲸吞着其他贵族的领地。这引起了一部分贵族的反感与排斥,但在扩张中,这种事情本就不可避免。在强大资本的碾压下,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梅森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向贵族协会提出申请,更改了磕头虫血脉者的种族名称。从此之后,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什么磕头虫了,只剩下为了家园而战的战虫血脉者们。
这也是这些血脉者们的希望。
他们开始对自己进行药剂和机械改造,获得更强大的战斗能力。苦艾直接搬家到了教堂附近,能为大家提供药剂和进行研究,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另一方面,归乡城声名鹊起。借着怪物之主不在,梅森将归乡城的领地向外扩张了不少,成为了黑雾中最坚实的堡垒。最重要的是,领地面积终于满足了公爵领地所需的要求。
黑雾中无法耕作,但提供了大量晋升血脉者的材料、毛皮、矿产、药材,成为了领地的主要经济来源。这些东西吸引了大批流浪血脉者,依次为基础,和从前新镇类似的小镇星罗棋布地分布在领地内,无论任何地方遭遇危险都能够第一时间赶到。
水泥铺就的道路将其全部连接在一起,领地里另外新建了两座城市,与归乡城形成了犄角之势互相支撑,组成了这张大网的核心。
好事成双,没过多久,领地里真的有人造人诞生了【灵魂】。
一号本就是最初的人造人,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吸收与净化,那些善与恶在它的体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拥有灵魂的一号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仅仅是有了个新爱好,喜欢抽出些时间在城市里漫步,观察自己从没在意过的人类间的小事。
在格洛丽亚眼中,这是一朵弱不经风的白色小火苗。但由于这朵灵魂的诞生,一号从它变成了他。
人造人开始懂得情感,不再那么容易受到黑雾侵蚀,承受污染的能力也有了极大提高。
对净化黑雾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机械城的研究员们因此发现了新大陆,加班加点研究起其中的原理。整个机械城都该感谢格洛丽亚这个马甲,否则一号脆弱的灵魂早就被搞碎不知道多少次了。
在人造人的辛勤付出和格洛丽亚小心翼翼的维护下,最终,研究员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新生的灵魂可以通过吸收黑水晶而壮大,直到某个界限为止,再吸收就会引发机体异变。
得出这个结论的研究者们激动极了,恨不得立刻解决掉所有黑雾。但人造人诞生灵魂的速度极其缓慢,只能慢慢等待。
无论如何,这是一种希望,剩下的只差时间。可惜人类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
离开黑雾中的第一个月,埃蒙偷偷来信告诉梅森:自己已经回到了艾博身边,之后可能不会再回南部了。他晦唔地表示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艾博他们正在策划针对手艺人的事情,暂时不会对人类动手。随后就失去了联络。梅森有些担心他的安慰,但想了想,艾博还是很照顾这个弟弟的,便暂时放下心来。
在离开黑雾后的第二个月,柳先生来到了归乡城,见到了留在那里的尼德霍格,并主动担任了它的老师。他没对龙裔暴露身份,仍旧自称是商人,由此,梅森得知了他当商人的真相:起初是为了更方便地寻找【永恒】,后来是借这个机会到处看看,收一些能够帮助自己提升实力的东西。最后,柳先生在白的邀请下加入了奸商商会。商人加入了奸商商会,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后者在这段时间中发展极好。最令梅森黑线的是,没等它成为第一商会,居然先一步成为了人类领域最大的情报机构。
紫罗兰一声不吭干大事。一边活用奸商和梅森留下的营销政策,一跃成为黑雾时代最大的营销头子。另一方面,她暗地里狠狠教训了几个情报组织,将其势力收归于黑森林酒馆名下。
无论什么时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也就有对情报的需求。随着局势的混乱,情报机构如鱼得水。有些忙不过来的她又吸收了一批中层,把白从帕庭顿捞回来打工,由柳先生代替成为帕庭顿商会分部的管理者。
在第三个月,传送门彻底消化了双蛇之神的神格碎片与从本体那里抢回来的力量,开始进一步探索门的世界。在门的世界里,它和本体不小心撞到了几次。没等传送门报仇雪恨,本体就像是躲避什么一样先一步逃走了。惹得传送门一头雾水。
它实力的确强大不少,可还没到见了就要跑的地步吧?心里犯嘀咕的传送门甚至跑去黑雾深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虫之女王所提过的死地方向…
炸了。
没错,这片区域整个炸了。不知是什么东西降临产生的惊世之举,死地所处的地带化为了一整片凹陷下去的深邃盆地。原本汇聚于这里的死气向外扩散,将周围染上了淡淡死意。
是谁这么无聊,居然把这地方炸了?又不能住又不能呆,有病吧?
传送门在心里嘀咕了一声,确定对小花女那边没什么影响后就跑了回来,继续探索门的世界。
在第四个月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无数圆球装置降落在了人类疆域上。这些圆球装置显然经过了新一轮改造,迦南所布置的天国阻断对其并没有用处。而这些装置所喷出的也并非黑色雾气,而是一张张传单。毫无疑问,短暂的和平期结束,这是手艺人的手笔。
时至今日,异变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冲突仍旧是黑雾时代人类矛盾的主题。
逐渐增多的异变者成为了小集体,展露出特殊的力量。他们的体质比普通人更优秀,后者一边向往,一边畏惧。但由于异变者的自我控制能力薄弱,大多沦为了后者。
在此之前,学堂覆盖范围已开始进一步扩张,按照梅森所计划的那样基本遍布了除了北境以外的城市。黑雾信徒利用学堂普及知识的作用,以文字的方式引诱、暗示异变者们,黑雾中有真正的乐园。
人们对此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直到没多久后,守墓人的身份终于暴露。
如梅森想象的一样,这件事引起了惊天暴动。就算证据摆在面前,仍有无数人不相信上一任议会长会背叛。直到又一批圆球装置送来了新的影像:巨大的城池矗立于黑雾中,异变者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浑身笼罩在黑袍下的幕后主使抬起头来,赫然是上任议会长的脸。
黑雾中真的有一座城市,一座属于异变者的城市。创造它的人是上任议会长,人类的最强者。
普通人对此感到抵触,甚至感到被背叛的愤怒。异变者却像是找到了希望。在大环境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异变者开始去往黑雾中。或是自己偷偷越过防线,或是通过各种方式过去。
也就是这时候,协会骤然发现了不少黑雾信徒埋进来的钉子。他们的工作很简单:传播黑雾信徒的思想,并将想去往黑雾的人送过去。十二圆桌议会恼羞成怒,狠狠地拔出了这些钉子,宣布上任议会长为叛徒。曾经的追随者恨不得磨牙吮血,而在中央建筑的深处,人们发现死去的I残骸后,贵族协会的愤怒达到了巅峰。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I这个名字或许有些陌生,在他追随于上任议会长的时候,他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影子。
但他的血脉如雷贯耳,他也是第一个研究出其真正作用的人,那便是【跳舞虫】。
当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梅森便知道了艾博的跳舞虫血脉是从哪来的。
尽管贵族协会第一时间采取措施,禁止异变者前往黑雾中。但思想已经埋下,不少人心思浮动,想尽办法去寻找那个异变者的梦想乡。
为了稳定人心,各个区域采用了不同方法。克罗斯领地是第一个正式宣布接纳异变者地领地,随后罗家族等十二圆桌家族也表示接纳。在大家族表态后,小家族也陆陆续续地参与进来。
与之相反的是教会。教会仍如以前一样,严令禁止异变者的存在。
他们不止自身存在异变,甚至会影响周围的正常人,使得更多人被污染,一向是教会重点打击的对象。在教会的领地上,异变素来是与渎神一样严重的罪行。当然,由于其特殊性,教会的血脉者一向是最为稳定的。
双方思想再次产生冲突,教会已将梅森视为除了机械城外的头号大敌。尽管由于神恩的原因没有对抗,但早就不再向其领地提供净化和其他服务。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的矛盾几乎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有些激进的信徒甚至宣称梅森已与黑雾相互勾结,旨在毁灭人类。在躲过了几次刺杀后,梅森不得不为自己配上了警卫人员。
当然,其中最影响他和教会关系地可能还是当时派人送给毒药的书。
梅森亲手写的书被毒药收下了。后者面色古怪地翻看一遍,大手一挥,当真变成了传教的教义。听说是梅森亲手写的,教堂一时间门庭若市。
教会听说这件事后十分高兴,屡次嘉奖了毒药,直到有一次,南部的教义传到了圣城。主教们一边教导祭司要向毒药主教学习,向那些被迷惑的异教徒传播信仰,一边当着面翻开了那本被拓印了无数次的书——
只见第一页写着:“信仰是精神寄托,但宗教不只是精神寄托,还是统治阶级洗脑的工具。信仰有利于我们在绝境中点亮灯,但过度的信仰与宗教都是有害之物。”
正在训诫后辈的主教深深吸了口气,用颤抖的手合上扉页,递给旁边的侍者,声音冷静地说:“拿去烧了。”
从那之后,梅森和教会的关系如同水火,恩断义绝,有你没我。
这恰好是贵族协会想要看到的情况。他们需要一柄立场鲜明的旗帜,与教会的独裁相对抗。前提是,对方绝不能有屈服教会的可能。
于是,梅森和贵族协会的关系急剧升温。加上艾布纳等人的背后推动,双方感情极佳。这位历史上最年轻的伯爵一时炙手可热,成为了一众贵族追捧的对象,引得无数垂青。再加上象征罗家族支持的奥雷乌斯与代表机械城内外两方的汉姆和机械师。
权势,财富,地位。一时间蜂拥而至。
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其掌握之中。
所有目光全部随着那道身影汇聚于帕庭顿——
抢在新一任议会长选举前,梅森·克罗斯伯爵的公爵晋升仪式将在这里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