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郡。
柴桑大战落幕不久,刘磐刘虎二将只是稍作休整,便继续开始对江东残余力量进行清剿。
黄忠则暂驻柴桑,接管事务。
黄祖与甘宁押送太史慈,回到南昌,诸葛亮也顺势将南昌治权还给了黄祖。
黄祖开玩笑道:“贤婿不如就做这个豫章太守好了,也算承了胤谊之任。”
诸葛亮浅笑回,“兄长已承袭叔父之业,在章陵为守。”
借着这话,诸葛亮又表态:“此间事了,亮欲归还襄阳,照看家业。”
“也是,诸葛氏不似从前,是需要有个人看着。”
黄祖无甚形象,径直在诸葛亮席旁落座,轻道:“此番大战,贤婿多出奇谋,当居首功,我会替你向使君表荐的。”
“黄公,亮不过是为黄公出出主意,豫章之胜,全赖将士浴血拼杀,黄公还是将赏赐,封给将士们吧。”
黄祖满意地点点头,“见功利而不动,居功劳而不傲,好孩子!”
黄祖说完,突然叹了口气。
“如贤婿所言,此战确实胜之不易,特别汉升军,先攻南昌,再攻柴桑,皆是硬仗,此番汉升军,乃是损失最大的。”
“故而首功当归汉升将军,毋论南昌之贺齐,还是柴桑之太史慈,皆江东名将,此战过后,黄汉升之名,定名震江东。”
黄祖点点头,听诸葛亮这么一说,另一個疑问也有了主意,那就是豫章太守人选的问题。
他自己毕竟要坐镇江夏。
“贤婿所言在理,我欲荐汉升为豫章太守,坐镇此郡,汉升虽是景升之将,但亦是我黄氏之人,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黄公英明!”
黄祖乐得双手捧住花白髯须,反复捋了几遍,只不过胡须依然炸开,看得诸葛亮直笑。
要说胡子,诸葛亮生平见过最好看的,当属刘备之弟关羽的胡子,黄公这胡子,倒像是张飞留长的样子。
“贤婿,还有一事,听闻太史慈是东莱黄县人,与琅琊相近,不知贤婿可有办法劝降此人?”
诸葛亮稍作思忖,答道:“青州人重礼好义,重豪杰而轻得失,太史慈与孙策结交,亦是不打不相识,一度被人引为美谈,黄公欲劝降此人,不可威逼利诱,以致适得其反。”
黄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贤婿才思敏捷,不如去劝劝他?”
诸葛亮摇摇头,“昔日太史慈弃刘繇而从孙策,乃因刘繇轻视于他,然孙策将太史慈引为兄弟,以太史慈为人,断然不会背弃孙策。”
“太史慈领兵有方,作战勇猛,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忍痛割舍了。”黄祖眸光一凛。
“也不是全无办法。”诸葛亮突然开口。
“哦?贤婿快说。”
“太史慈与朱治徐盛等江东臣属不同,与程普韩当等孙坚老将亦不同,太史慈之忠义,独当一面之权势,仅系孙策一身,若孙策死,江东未必有其容身之所。”
黄祖似是而非的点点头,侧着脑袋想了一会,诸葛亮则认真地看着江东舆图。
半晌过后。
“那么,该怎么做呢?”
诸葛亮目光从舆图上移开。
“黄公记得孙氏背盟一事吧。”
黄祖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他何止记得,独子黄射因之而死,这也是此番豫章大战的诱因。
“自然记得。”
“孙策欲逐鹿中原,而江东势力借机掣肘,坏了孙策北进大计,江东内部明争暗斗,孙策遇袭一事,对外宣称是仇敌行刺,其中蹊跷,却不堪细想。”
看着黄祖认真样,诸葛亮继续道:“如今孙策生死未卜,江东势力又遭遇豫章惨败,其内部看似平静,实际上可能已是暗流涌动,黄公试想,若此时放归太史慈,江东臣属,会如何想?”
黄祖眸光大亮,如拨云见日。
“太史慈定会遭人猜忌,若孙策真不能主事,太史慈恐有杀身之祸。”
黄祖懂了,无论太史慈是被猜忌,还是直接被害,都已对他造不成太大威胁。
“如此,我也不多费口舌了,这就命人去放了太史慈。”
诸葛亮出声阻止,“黄公可再等几日。”
“为何?”
“黄公欲收服此人,总要款待一二吧,否则待他落难,岂知投奔于谁。”
“啊哈哈!妙极!”黄祖忍不住大笑。
“在此之前,先重利收买一些江东俘虏,令其回去散布太史慈已降黄公之流言。”诸葛亮补充道。
“对!如此一来,他定不复重用,好呀,某这便去安排!”
黄祖兴冲冲去了。
望着步伐飞快的黄祖,诸葛亮轻轻叹息一声。
“攻心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如兄长所言,百般手段,殊途同归,仅一战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些许算计,何足道哉。”
···
襄阳,阳光明媚。
刘表开府议事。
一众幕僚皆至府中,刘表十分满意地宣布了豫章大战的胜利以及南阳攻取宛城的战绩。
捷报一传,堂下一阵哗然。
这两场胜利,在整个刘表执掌荆州的岁月里,都排得进前列。
攻占豫章,正面挫败江东兵马,这成就怕是比收服荆南四郡还要来的卓著。
毕竟前者的敌人是宗贼与蛮族,而后者,可是有无敌之势的孙策军,含金量天差地别。
刘表昨夜想了很久,最终想出一个主意,打算今天放出来讨论讨论,看看大家意见。
“先说宛城之胜,此战由章陵太守诸葛巡主导,章陵都尉魏延主攻,章陵与南阳,原本就是一体,表曾对诸葛巡许诺,若其攻下一县,便将此县划入章陵,直到收复整个南阳,诸位以为可行否?”
治中邓义率先发表看法。
“章陵郡本属南阳,并无不妥,若诸葛巡真能收复失地,改为南阳太守即可。”
别驾刘先道:“使君已封刘玄德为南阳太守,一郡之地,焉能有两个太守?”
“是呀,这不合礼数呀。”
不少人附议,赞同别驾的意见。
宋忠拱手,“使君,刘玄德素有仁德之名,治民有方,南阳多遭战火荼毒,百姓危如累卵,不如命刘玄德接管宛城,代使君施以仁政,定能快速抚顺民心。”
刘表眸光微动,心头不由多出一问:那这民心,是他刘表的,还是刘玄德的呢?
被宋忠这老东西一提醒,刘表更坚定了此前的想法。
诸葛巡打一县,便给他划一县。
“吾以为子孝之言甚好,章陵本是南阳一体,谁替吾收复,这太守之位就是谁的!”刘表一锤定音。
“传州府榜文,南阳治所迁移至穰县,宛县,棘阳,比阳三县,划入章陵郡,榜发四州!”
刘表说罢,呼唤道:“刘琦何在?”
“孩儿在。”刘琦拱手。
“命你携带嘉奖文书,代吾犒劳诸葛巡与众将士,另外,加封魏延为奋威将军,兼领章陵都尉,其余金银财帛,照功嘉奖!”
“孩儿领命!”刘琦躬身。
刘表一系列宣布结束,听着众人议论,嘴角忍不住上扬。
叽叽喳喳的声音,无非是惊叹于诸葛巡功劳之大,还有魏延的快速崛起。
这等履历,放眼整个荆州,也绝无仅有。
诸葛巡尚有先辈余荫,这魏延是从哪冒出来的?
还有,先前刘表用人,特别是掌兵之人,都极为保守。
除了蔡氏黄氏蒯氏三族,其余诸如张允刘磐刘虎,皆是亲族。
现在呢,除了房陵文聘,苍梧吴巨,这回更是将毫无背景的魏延封作一方将军。
聊着聊着,刘表听见几声“荆州领地开拓”、“用人开明”之类的议论,好心情再度上了一个台阶。
嗯,刘表愈发觉得,北面那位以前只能让他仰望的存在,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最近传回的中原战报,对袁绍可不是太好。
···
扬州丹阳郡,宛陵县。
豫章连番大战落幕,各军狼狈撤离,战败的军报宛如这连天的雪花,令宛陵县更加寒冷凋零。
因为孙策恢复得不好,吴景便将一些军报压了下来,诸如彭蠡泽围剿黄祖失利,海昏罗褚战死。
但随着战事落幕,柴桑之败的消息,已无法再压下。
因为朱治徐盛已经领着残兵回丹阳,周瑜鲁肃与程普也前来面见孙策。
这些,都压不住了。
另一件让吴景头疼不已的事,是太史慈被俘投降的消息近来在丹阳流传开了。
不仅仅是宛陵县,是整个丹阳郡,乃至吴郡会稽郡。
吴景甚至觉得,要是这消息让孙策知道,恐怕会气血攻心一命呜呼。
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入内,肩头与盔胄上皆覆上了雪花。
门廊下的吴景见状,当即迎了上去。
“徐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来人是徐琨,是孙坚外甥,也就是孙策表兄。
徐琨面色不悦,“吴将军欲瞒我等到几时,眼下局势已是危若累卵,伯符病情,到底如何?”
吴景面露难色,“非是我有意隐瞒诸位,只是伯符稍有起色,实在受不得刺激。”
两人走到廊上,吴景忽然意识到什么,“庐江发生何事了?”
“陈武领兵驰援柴桑后,江夏陈就王威二将,趁庐江空虚,趁机占据庐江寻阳,已与柴桑成互望之势。”
“唉,真是噩耗不断,真不知如何与伯符开口。”
徐琨一愣,“伯符该不会还不知道柴桑之败吧?”
真是要命。
“我说了,伯符稍有起色,不能受刺激,蒋钦败了,朱治败了,太史慈败了,你叫我如何向伯符开口,这不是害……”
吴景言辞激动,稍一侧眸,瞥见门内立着一人,由孙权搀着,顿令他闭嘴。
徐琨见状,当即迎上去,“表弟,你怎么起来了。”
“舅舅,汝所言,当真?”孙策发问。
吴景上前去搀孙策,却被孙策一步退开,眸光怒视吴景,一字一顿道:“吴将军,汝可知隐瞒军情,该当何罪!”
“伯符,你先去躺着,此事等公瑾到了,再从长计议。”
孙策眉宇间露出一丝狞色,泛白的嘴唇一咬,看上去极为难受。
几人见状,当即要去扶孙策,却被孙策连带孙权一把甩开,“子义何在?”
吴景犹豫再三,还是如是说道:“子义兵败被俘,听说,已降了黄祖。”
“一派胡言!”孙策大骂,“子义与我乃是兄弟,黄祖于我有杀父之仇,子义焉能背我投……”
孙策身形踉跄,言辞激动,随后整道身形一挫。
“噗!”
一抹殷红凌空喷出,孙策怒目倒下,徐琨眼疾手快,一把将孙策扯了回来。
吴景上前,与徐琨一道将孙策扛起,同时忙道:“权儿,快去请张先生!”
宛陵街上,数道身影快速行进,直朝城中一座府邸而去,为首乃是一位儒衫青年,其后几人皆是甲胄伴身。
来人正是周瑜一行。
几人自庐江而来,可谓风雪兼程。
孙策太久没有消息了,若是寻常时候,或许可以拖延一二,但如今是败军之际,将士军心浮动,急需有人主持大局。
否则,士气随时可能瓦解,甚至发生哗变。
几人鱼贯而入,周瑜一眼见到了面色焦急的徐琨。
“主公呢?”
徐琨目光扫过众人,旋即开口:“主公刚闻豫章之败,气血攻心,吐血昏厥,现在尚神志不清,几位还是等等吧,先进来吧。”
徐琨让开一条道。
“主公病情,已恶化如斯?何不早报!”周瑜脸上满是愠色,声音依旧压得很轻,生怕吵到孙策。
“我也是刚刚知晓。”徐琨无奈道。
周瑜双眸一闭,面无表情地垂手而立,再无半分往日意气。
“公瑾勿虑,主公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鲁肃宽慰道。
程普一言不发,只是摇摇头。
良久,吴景带着张机从内屋走出,几人顿时迎了上去。
“先生,伯符他怎么?”
张机轻叹一声,“孙将军强撑到现在,全仗体魄强健,心志坚定,然内伤未愈,又再度气血攻心,恐怕……唉。”
“万请先生再想想法子!”
周瑜说着躬身一拜,鲁肃程普也效仿躬身。
“将军切莫多礼,张某不过一介行医,若有办法,自不会见死不救,实在是回天无术,孙将军需要静养,尔等还是少些打扰为好,告辞。”
周瑜鲁肃目送着张机离开,长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