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活跃在须弥的百货商人,拥有发现商机的敏锐嗅觉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与此同时,多莉同样愿意对喜好的事物一掷千金。
粉头发的小商人举起金灿灿的摩拉,在散兵面前晃了晃。
“客人看起来是剧场的舞蹈成员呢!”多莉打量着这人的装束,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我这里恰巧有一本花神之舞的技巧秘籍,是由观看了妮露小姐每场演出的狂热粉丝倾情著作,可以很好地帮助你提升表演技巧哦!怎么样?换你的大帽子和海獭玩偶,是不是很划算?”
哇哦。
听起来是很优渥的条件呢。
十星暮自己听着都有些心动。虽然她是看不见演出啦,但是也不想让这位慷慨的商人失望。
“不必了。”
散兵一字一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他察觉出顶上这只小海獭看热闹的念头,轻轻偏了下脑袋。
原本安静地一动不动假装玩偶的十星暮骤然失衡,两只爪子惊慌地扑腾着,顺着帽子倾斜的角度滑了下来。
她抗议地叫了两声,像是在指责这人为什么不好好托着她,然后刷一下掉到散兵怀里的软垫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小坑。
一长条尾巴耷拉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诶,等等,好像还挺好玩?
散兵灵活地避开十星暮试图再次爬帽子的动作,对因为见到大变活獭而有些目瞪口呆的商人说:“如你所见,它是活的。”
商人的大脑开始运转,多莉下意识地嘀咕:“海獭……还能上岸?这要是卖给教令院生论派的那帮学者,岂不是赚大发了?”
十星暮没来由地一抖。
原本起身准备离去的散兵脚步一顿,瞥了多莉一眼,轻飘飘道:“骗你的。这是我用禁忌知识改造的仿生水下机械。恕不外借。”
禁、忌、知、识。
多莉呆立在原地。
她严肃地思考是追上去刨根问底验证他话里的真假,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风纪官检举。
没等多莉做出选择,这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念头,慢悠悠地补充。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那我们就算共犯了?”散兵勾起一抹在多莉眼中完全是不怀好意的反派笑容,语气放缓,声音很轻,“如果有天,偶然被我听到了什么消息,你就自求多福吧。”
多莉:“……”
这个人,绝对不能招惹。
多莉咽了咽口水,非常上道地微笑道:“客人在讲什么呀?今天的天上……天上,居然有个太阳在发光呢,好像一块金闪闪,圆滚滚的摩拉。很好看,不是吗?”
“那就再见了。”
散兵悠闲地对她挥手道别,怀里抱着软垫和海獭,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好可惜。不能看到他跳花神之舞了。
趴在软垫上的十星暮相当遗憾地叹了口气。
*
教令院课业繁重,疏散压力的方式之一是加入社团。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汇聚了不同学院的学生。正如同工作后的社畜会私底下偷偷吐槽老板那样,共同谴责做不完的课业会很快将原本素不相识的学生们凝聚起来。
比起课余时间研究不同的兴趣,或许有一帮志同道合,素不相识的人们在一起痛斥学业压力才是更主要的目的。
毕竟这世上普通人才是大多数,大家都得十分努力才能假装跟得上那帮天才们的步伐。在互不相识的兴趣小组里才敢释放摆烂摸鱼的天性。
“太——难——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哀嚎一声,崩溃地说。
“当初选方向的时候老师亲切地跟我说素论派研究元素反应,物质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结果呢?我现在不仅要学炼金术、元素学,我还得天天考察地脉,吃沙,不是在搞一不小心就能惊天爆炸的反应实验,就是在野外出差。可算是知道大风纪官那一身腱子肉是怎么来的了。”
“我们明论派,白天推算星体轨道的草稿纸能堆一整个房间,晚上还要搬星象仪器继续熬夜。哈哈,已经进化掉睡眠了。”
这是一个眼底下黑眼圈大到快要掉下来的女孩子,她平静地发出“哈哈”的音节。不论内容,单看外表,看上去是他们当中情绪最平静的人。
如死者一般稳定。
“这么看来,最适合养老的果然是生论派吧。我倒还好,每天就是在雨林里种种田,养养蕈猪。人生目标就是跟着提纳里学长逛林子,找蘑菇。”
“等等!扎莱!做布丁应该不需要加入绝云椒椒和圣骸兽的横脊骨片吧?”
名叫扎莱的生论派女生相当自然道:“啊,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融入课题的创新点。习惯了。”
“……我们料理小组还是不需要创新比较安全。”
“说起来,知论派也养生吧?不用外出。”
“啊?谁说的!”
“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刻在沙壁上的古文字,同样一个字,不同时期的含义不同,不同地区的含义不同,甚至换了一个段落都不一样杀了我吧!”
“老师还跟我们讲前不久我们优秀的学长大放厥词,说每个年轻人毕业前不应该都要学会二十种语言。泪目了,我都不知道上哪找到的二十种,丘丘语吗?”
“你别说……还真算。”
“……懂了。以后在冒险家协会见到我拿出一袋丘丘人破碎的面具,请不要讶异,也不要惊慌。绝对不是我馋高额的报酬,而是我在研究我的毕业课题。”
这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学生们注意到了路边的散兵,他们高兴地招呼:“咦,这不是阿帽同学吗?你手里的是什么?新做的玩偶吗?”
“仿生水下机械。”
“哦哦,这样啊。”热情的学生们邀请道,“你要不要来试试?扎莱刚刚做好了帕蒂沙兰布丁,还热乎着呢。”
听完他们整个对话的十星暮谨慎地往后缩了一步。
大家好像都不是太正常的样子。
最后散兵被他们拉去做一种据说是新式的创意点心,而十星暮则被一群女孩子围了起来,她们克制住自己想上手的念头,不时感慨几句。
“好逼真啊,这个海獭毛。”
“神态也好像,我之前去枫丹考察的时候,那里的海獭就是这种呆呆样子!”
“为什么要戴眼罩呢?”
“嘶,这眼罩上的图纹,跟课堂上老师展示我们妙论派之光的优秀设计有些像啊。我得赶紧做笔记。”
突然远处传来不小的爆炸声。
十星暮吓得一哆嗦,倒是惹得周围的女孩子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她。
“别怕,小海獭。只是烘培炉炸了而已。”
“没关系,有万能的阿帽同学在,一会就能修好。”
“料理组长做过最称职的事情就是把他拉上我们这艘贼船……啊不,加入我们这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不然我每次小组活动回去都要拉肚子。”
“真的,白嫖……啊不,合理享用他人的劳动果实,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十星暮:……
十星暮心情复杂。
*
自从家里多了只小海獭,卡维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
它现在在做什么?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贝壳玩得开心吗?眼睛有好一点了吗?
满腹乡愁的卡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窗台边的小窝上。
——不是十星暮,而是艾尔海森和十星暮。
艾尔海森坐在沙发的一侧,过长的双腿毫不在意地搁在柔软的毛毯上,精装封面的书被他反扣在桌上,一手支着脸。日暮的一缕晚霞映照在他的侧脸,那双赤色与深绿色的眼眸紧盯着小窝里的十星暮。
而小海獭乖乖巧巧地趴在软垫上,就是一直有些紧张地玩着手里的粉白色贝壳,莫名有点怂,不敢抬头。
“你在干什么?”卡维问。
“回家之后,除了桌上这本书,我没有动过任何东西。”艾尔海森说,语气相当平静。
卡维:?
卡维走近这气氛古怪的一人一獭,疑惑地四处瞧瞧。
艾尔海森好心地提醒他,列举了四点:“窗户。软垫。眼罩。气味。”
十星暮像偷偷踩奶被发现的小猫一样绷紧了身子,僵硬地举着那个贝壳,紧张得尾巴也不敢晃晃,想缩回小窝的前一刻就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拎到了沙发上。
小贝壳也被没收了。
卡维这才注意到原本开了一道缝用于透气的窗户,如今却是好好地关紧了的。
然后是软垫。原本是带着金边花纹的刺绣朝上,完全被翻转了过来,并且多了好几处凹陷,像是被人不耐烦地摆弄过。
而由卡维精心设计过的眼罩确实是好好地系在十星暮的脑袋后面,但艾尔海森每天打的蝴蝶结奇妙地消失了,只有一个相当朴素但是看上去结实的结。
……事实上也是异常结实。艾尔海森动用了胳膊的力量才把它解开,正在重新系蝴蝶结。
卡维还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倒是听艾尔海森非常自然地问,仿佛在寒暄一样:“枣椰蜜糖好吃吗?”
原本还在他怀里撒娇一般哼哼唧唧的小海獭一瞬间就失去声音了。
然后他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