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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 第四十一章

    ◎和他爹爹一样。◎

    沐离牵着小哭包的手走进学堂后, 第一次没有离去,而是环顾四周,寻了一个最角落的空位置坐下。

    她之前和胡先生说好的嘛, 她有时要和这些小童一起听胡先生讲学。

    五两银子都付了, 左右今天那位太子也不出宫。

    满堂皆是年幼的小童,最大的也只有八九岁, 她这一坐下, 可就是最显眼的一个了。

    小童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都偷偷摸摸地往身后看,他们没见过这么大年纪的哥哥也来启蒙。

    对的, 这个人还是越南安的兄长。他们兄弟两个都长的好好看啊,皮肤是白白的, 嘴巴是红红的,眼睛也又大又黑!

    其实若不是裴文望暗中用拳头警告他们不准靠近越南安, 只冲着越南安的相貌, 他们也想和他做朋友。

    裴文望可真霸道, 还总吃越南安的饭, 但他们都打不过他!所以, 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不得不说, 今天的小霸王也很嚣张,自己拎着不小的膳盒走进学堂,扬着下巴看也不看其他人, 一只胖手先将自己的小桌子和白包子的推在一起, 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白包子,昨天我娘送来的烤羊腿好吃吧?我娘听说我有了朋友, 今天特意让人做了好多好吃的!我爹都不敢拦!”裴文望把那个硕大的膳盒摆在上面, 显摆地用手掀开一个小缝儿, 想让自己的好朋友看一看。

    昨天让白包子看了小马,后来全家人都知道他交到朋友了,小胖子为此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今天二哥来送他,神神秘秘地半路就离开了,小胖子的兴致还是一样的高昂。

    不过,他第一个和自己的好朋友说话,白包子却不搭理他,而是频频往一个方向看去。

    裴文望有些不高兴地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他看到白包子的美人娘亲在朝他眨眼睛。

    裴文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白包子,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娘亲,对不对?二哥都和我说了。”

    “是阿娘,安安的阿娘。和你二哥没关系。”沐南安一听到黑胖子提起他二哥,小脸瞬间绷紧,眼睛警惕地朝外看去。

    没有看到人,他小小呼出一口气。

    “你放心,二哥今天都没送我。不过,你阿娘怎么也在这里呀?”裴文望的小眼神一直往角落里瞟,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不会是因为从前那一次他捏白包子的脸,白包子的美人娘亲不放心要亲自盯着他吧?

    裴文望有些紧张,他真的没有再捏过白包子的脸了。

    “阿娘要学习,圣人说学习是没有止境的!”沐南安鼓着小脸,握着拳头,很郑重地说道。

    闻言,裴文望小胖子煞有其事地点头,但实则他咽了咽口水,却是有些害怕,白包子的娘亲都要学习,那他们岂不是要学习好多好多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胡家学堂,小童们跟着朗诵的声音比往日洪亮,也比往日有精神。

    沐离手托着腮,看着前面的小人摇头晃脑捧着书的模样,笑弯了眼睛。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会甜甜地喊她阿娘,会依赖地抱着她的手臂睡觉,她怎么可能愿意忘记他遗弃他呢?

    如果有人意欲抹除他的存在,不管那人是谁,她都不会原谅的……

    沐离垂下眼帘,挺翘的眼睫毛颤了颤。

    她的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个决定。

    “宇宙洪荒……寒来暑往……”抬起头,她也跟着学堂的小童们大声地念了起来。

    学堂诡异地静了一瞬,紧跟着读书的声音更大了,直冲人的天灵盖。

    胡先生轻轻咳了一声,静静走过去,伸手把门窗给关上了。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灵秀的少年,心下赞许,这少年和他的幼弟一样是个认真耐心的好苗子,方才还不好意思地向他请教《孙子》上的内容。

    胡先生挑了几条诸如以退为进、声东击西、反其道而行之等为少年讲解了一遍,发现他嘴中喃喃着牢记,心里别提有多么熨帖了。

    这般刻苦学习,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好好教导一番,将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考个秀才举人应当不成问题。

    ***

    清宁宫里,庄徽依循皇太子的惯例,先去了早朝,而后又在偏殿聆听大学士的讲学。

    今日恰巧,为他讲学的人正是太子太傅,沈知雪的父亲。

    往前,庄徽年幼的时候便受沈太傅教导,师生两人的关系一直融洽。沈知雪未嫁给睿王之前,庄徽还未娶太子妃,京城人就纷纷猜测他是在等沈家女。

    只可惜太、祖定下的规矩在,注定沈知雪成不了太子妃,沈太傅若愿意放弃手中的实权还好说,但……后来正如众人所想,沈知雪非但没有入东宫,反而嫁给了小周后的亲子睿王。

    这对师生的关系在外人的眼中就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只有庄徽和沈太傅他们两人知道,从来一切都和沈知雪无关,他们越行越远的根源在于两人的政见。

    沈太傅是书香世家出身,一路实打实的由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进士,后来进入文华阁,几十年来,他最看重的是世家的权力、文臣官僚的权力。

    他不喜庶民百姓更不喜武将功勋,也借着教导太子的机会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主张传授给庄徽。

    然而,沈太傅没有达成自己的所想。他发现年幼的太子有自己的坚持,也有自己的思想,而这一切和他所希望的完全相悖。

    庄徽想让知识下行到平民之中,想让固化的阶层流动起来,想让权力不要集中到少数人的手中。同时,他对文臣和对武将的态度没有任何区别,相反,在朝堂上,他多次帮一些武将说话,向平帝建议削减军中文臣的话语权。

    沈太傅看清相处多年的学生不能为自己影响之后,果断地答应了小周后的求亲,将女儿沈知雪嫁给了睿王。

    “太傅,请。”庄徽朝沈太傅颔首,含笑行了一个对老师的礼。

    动作优雅从容。

    沈太傅没有避开,而是在庄徽行过礼后深深躬身作揖,这是臣子对储君的礼,“殿下,请坐。”

    他看着庄徽不慌不忙地敛袖屈身,内心发出一声叹息,单是仪态,睿王和太子相比就差远了。满朝大臣眼中的太子,正是一块翡玉,温润生辉,睿王急躁而暴怒,如何能及?

    “今日,由臣为殿下讲解……”庄徽坐下后,沈太傅站着拿起了一本史书。

    除了沈太傅的声音,殿中安静,一时再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

    杨福宝匆匆从宫外赶来,被拦在了殿外,急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殿外守着几个侍卫,看到他无论如何都不让进去,太子殿下正在听太傅讲学,他们怎么敢放进去一个小太监?

    不过还好,有一个宫人机灵,去说给了清宁宫的总管冯德顺知道。

    “是你小子呀,有事禀报且等一等,讲学过会儿就结束了。”冯德顺看到是杨福宝,牙有些疼,没好气地说道。

    “冯爷爷,小的真的有急事要禀报殿下。”杨福宝看到冯德顺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朝他挤眉弄眼,暗示急事和别院有关。

    别院中不就住着太子殿下的心上人,将来的太子妃娘娘?

    可冯德顺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有立即让他进去。讲学不同其他,大魏历来看重尊师重道,若是在大学士为殿下讲学的时候,随便让杨福宝一个小太监进去,御史听说了上书弹劾,太子殿下可是要受斥责的。

    “再等一等,总归不会是碍及性命的急事吧。”冯德顺皱了下眉,若是别院那位芝麻点大儿的小事都来找太子殿下,那可真是不大气呀。

    “性命倒不至于,可……”杨福宝急的团团转,偏话又不能说明白。

    这事,和小公子有关啊!

    他们在小公子读书的学堂外面发现了东厂厂卫的踪迹,不止一个两个!

    说来他们发现的过程还颇有些诡异,似乎像是东厂的人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瞧见的……

    杨福宝弄不懂其中的猫腻,但他知道第一时间要禀报给太子殿下。只不过没想到来的时机不对,他暂时见不到殿下的面。

    “冯爷爷,求求您了,您就悄悄地和殿下说一声吧。”杨福宝哀求,小公子当然是无碍的,可他的一条命就不好说了。

    “行了行了,别这幅样子。咱家进去为殿下奉茶,你在后跟着。”冯德顺到底没拗过他,在听得殿内声音稍停的时候走了进去,同时,杨福宝和另一个小太监的手中各端着一杯茶。

    “太傅且用口茶。”庄徽看到进来的冯德顺,面不改色地抬了一下手。

    冯德顺侧身示意杨福宝上前,他自己亲自端了茶水放在沈太傅面前,“沈大人,请用茶。”

    “殿下,奴才等人在那处,发现了东厂厂卫的踪迹。”杨福宝瞅准机会立刻低声朝庄徽禀报,包括东厂厂卫的异样。

    听清了他的话,庄徽瞳孔微缩,但只一瞬,神色间就没了异样。

    “今日的讲学便到这里吧,劳烦太傅了。”不等沈太傅咽下一口茶水,他含笑起身,宽袖微甩。

    “嗯,时辰确实到了。臣告退。”沈太傅并不十分意外,他想起了自己早前就得到甚至推波助澜的一个消息。

    承恩公府周家,罪行斑斑,已然惹了众怒。

    太子此时接到消息,该是要有所行动了,只是不知太子会选择如何做呢?

    沈太傅眸中闪过一抹厉光,承恩公府同样也是睿王的外家,可皇后和睿王近期所为让他有些失望。

    ***

    “南城,有十几年没来了,看着倒也热闹和乐。”早朝过后,平帝就微服出宫,身边跟着王英、禁军陆统领以及锦衣卫指挥使博阳侯三人。当然,暗处还有数不清的人观察着四周。

    “如今天下太平,哪里都热闹和乐。”王英笑着回道,远远看到常大红的身影,目光微闪。

    那个百户口中说的不错,小爷竟然真的有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皇孙。

    皇爷为了亲眼见见小皇孙,十几年了,第一次迈出了皇宫,他身为掌印,也是第一次跟随天子微服出宫啊。

    “行了,你这老货,少拍马屁。”平帝骂了王英一句,但他眉眼间的笑意能让所有人看清他的心情还不错。

    或者说,很好。

    “常大红就在那里的茶铺,老爷,我们也过去?”

    “嗯,坐着吧。”

    平帝穿着一身寻常的圆领绸衣坐在茶铺里面,也不动这里的茶水点心,只是时不时地往四周看去。

    看的频率最高的地方是胡家学堂所在的巷子。

    快要中午了,茶铺里的人不少。

    看到平帝一行人,一些人好奇的目光就没有断过。他们虽然大多是平民百姓,可平帝身上无意中露出的气势他们也能看出一分。

    感觉是个贵人老爷?

    “您可是要去那胡家学堂?”好奇的人中有个大胆的凑个过来,不惧禁军统领等人的冷脸。

    “是啊,膝下有一孙儿在那学堂中读书,想来看看他。”平帝温声回答他,颇为平易近人。

    “啊呀,中午了那些小童都要用饭,这个时间胡先生也需自己做饭,不拘他们。老兄既然想见孙儿,不妨在此处直接带些点心过去,也好给你那孙儿润润口。”听到胡家学堂,那人一拍大腿,态度热情。

    他们这些人都是附近的百姓,对教导启蒙的胡先生很有好感,甚至为胡先生感到骄傲。

    平帝听了他的建议,笑着感谢了。戴百户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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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识趣一次,在那人话音落下的时候就立刻要了几份点心提在手中。

    他是觉得在这里他的身份最低,合该如此,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得了陛下一个赞许的眼神。

    “此人不错。”平帝点头,王英和常大红等人当即就决定提拔戴百户为千户,以后好好栽培。

    他们一行数人往学堂走去,暗处庄徽派去的人全都不敢动弹。

    当中,自然有人见过平帝,更甚者,有几人就是平帝从前的护卫。

    胡家学堂中,有一半的小童已经跑回家用饭了,一些人在啃饼子,沐南安和裴文望两人坐在一起也打开了膳盒。

    此时,沐离不在,她请教了胡先生问题后已经离去了。

    “这个肉饼好好吃吧?我先前就和你说,你阿娘不会嫌弃你的。我二哥说了,男孩子就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只有这样才能长高长壮,你看我,比你高吧!”裴文望小胖子带了好几个肉饼,硬是给了沐南安一个。

    他展示着自己结实的手臂,洋洋得意地说道。

    沐南安实在推拒不了他的好意,又听到他说可以长高长壮,接过肉饼子就啃了起来。

    但他吃饼子,和豪放的小胖子又有所不同。他是用手帕包着,捧在手里,低头细细地小口啃,啃一下,还要擦擦小嘴的油光。

    慢吞吞的动作看得裴文望心急。

    可同样在窗外平帝的眼中,这动作别提有多么可爱了。

    “和他爹爹从小是一样的,爱干净。”平帝的眼眶微红,语气低沉。

    作者有话说:

    虽迟但肥……

    爹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渣爹,上辈子弑父也是别有原因。我有点感觉我像在写亲情文了…… 感谢在2022-10-31 03:44:22~2022-11-01 19:3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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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 第四十二章

    ◎乖孙孙。◎

    “白包子, 快看,窗边那个人是不是在偷看我们?有胡子的那个。”裴文望小胖子生在将门世家,洞察力也比寻常的小童好了许多, 几乎在平帝一行人走近的时候, 他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挪动着屁、股, 无意识地往前后左右都看了一眼。

    结果他就发现窗边站了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六个人, 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和白包子两个人。

    其中, 唯一有胡子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好奇怪,感觉快要哭了。

    小胖子一下子惊呆了, 囫囵地两口吃完手中的肉饼,油乎乎的手指头对着旁边磨磨唧唧的白包子指了指。

    听到他的话, 沐南安鼓着脸颊咽下一口肉饼,擦了擦嘴巴, 也十分好奇地看向窗边。

    一张巴掌大的白嫩小脸彻底展露在平帝几人的面前, 那双乌黑的丹凤眼让他们纷纷失神。

    实在是太像了, 唯一的区别恐怕是一个人的眼神是沉静淡漠的, 而另一个只含着天真懵懂。

    而其他的五官轮廓和太子殿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无一处不相似, 无一处不让人想到太子。

    这绝对是小皇孙啊!

    提早见过小皇孙真容的戴百户和常大红还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像是之前什么都不知晓的禁军统领和锦衣卫指挥使博阳侯两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沉稳,目光发怔, 而反应最大的人是平帝。

    他一手将长子庄徽带大, 是全天下对长子,或者说幼年的长子最熟悉的一个人。

    在别人看来是相似, 而在他眼中, 这小人分明就是年幼时喜欢坐在他膝头的长子。

    平帝呼吸微急, 赤红的眼睛直直盯着窗内的小人不放。

    而他不同寻常的反应也有些吓到了高高坐在椅子上的沐南安。

    “他们好像真的在看宝贝安安。”他两只小手搅在一起,有些紧张地将小脸转了回来。

    两只小短腿也不翘着了,紧紧地绷在一起。

    “白包子,他、他们进来了!我们要不要跑?”裴文望小胖子也很紧张,他感觉到有几个人很凶,比生气时的他爹还要凶,和生气时的祖父差不多。

    “不,不跑。爹爹有人保护安安。”沐南安边小声地说着边偷偷地瞄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发现他盯着自己不放,像只警觉的小动物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那个人走到他的面前,朝他露出一个有些慈祥的笑容。

    “乖孙孙,我是祖父啊。”平帝放下了身为帝王的架子,笑着说话的语气可以说无比的温柔。

    身后跟着的几人看在眼中,除了王英,全都心中有了盘算。

    大魏历届的天子都偏爱长孙,甚至有越过儿子将皇位江山交到长孙手中的前例,小皇孙十分得陛下宠爱的话,将来极有可能封皇太孙。

    “祖父?”紧张兮兮的小人愣愣张开嘴巴,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念到这两个字。

    他只知道有阿娘有爹爹,还有阿娘口中的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祖父从来都没有听过,也没人和他说过。

    “祖父是爹爹的爹爹吗?”他有些忐忑不安地问身旁的黑胖子。

    闻言,平帝的目光微沉,明白那个逆子竟然没有向他的孙孙提起过他。

    “是,是吧,我的祖父就是,就是我爹的亲爹。”裴文望感受到那么多人看着他,结结巴巴地出声肯定。

    白包子的爹就能让他的二哥害怕,那他,裴小爷,害怕白包子的祖父也说得过去。

    只是,小胖子很迷惑,他从记事以来就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谁,白包子,居然不知道自己有祖父吗?

    “祖父。”得了黑胖子的肯定,沐南安心中更紧张了,难以控制地咬了咬唇,看向平帝的两只大眼睛怯生生的。

    他有些害怕祖父会不喜欢他,就和严厉的南婆婆一样。

    “乖孙孙,祖父在这里。”听到期待已久的孙孙喊自己,平帝十分激动,恨不得第一时间就将人带回皇宫。

    最好啊,孙孙就养在他的乾清宫,每天都能看见,每天也都能听到喊自己祖父。

    至于那个逆子,就好好地待在清宁宫吧,休要抢走他的乖孙孙。

    ***

    沐离从回到沐王府,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中也慌慌的,仿佛有要紧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

    她的脸色发白,难看的紧,在翻看南疆信件的时候甚至不小心碰到了一只花瓶,花瓶的碎片划到她的手上。

    瞬间,点点的血花就滴落下来。

    房中的侍女包括绿萝都急忙上前,要为郡主包扎,谁知沐离竟在此时发了脾气,一挥手将所有的信件都推到地上,还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她失魂落魄地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任由手背的伤口鲜血淋漓,不处理也不让他人进来。

    哪怕是绿萝,好说歹说,都没能踏入到房间里面。

    只要门外一有声响,沐离就喊着不让人进去。

    无奈之下,绿萝跑去了南婆居住的院子。这几日南婆的心情不好,一张脸冰冰冷冷的,听到绿萝禀报郡主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让任何人进去,她立即起身赶来主院。

    看到紧闭的房门,南婆眼中闪过忧虑,“婆婆的小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里面没有动静,她叹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好在这次沐离没有反对,南婆成功进了房中。

    当看到抱膝坐在床上将脑袋埋在手臂中的沐离,以及床边沾染的红色鲜血,南婆的脸色忽然变得僵硬,她厉声唤来门外的侍女,从绿萝的手中拿过治伤的药膏,拉起沐离受伤的那只手。

    “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能伤到自己?”她轻轻地为沐离涂好药膏,擦拭了鲜血,而后满眼心疼地拍了拍沐离的后背。

    像是对待她亲生的女儿,动作中带着满满的爱护。

    “婆婆,”沐离吸了吸鼻子,丧气又恹恹不乐,“我没事,就是,就是突然发现我其实好喜欢那个人啊。”

    喜欢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周围一静,南婆垂着眉眼,将药膏递到绿萝手中,一言不发。

    “可是他就要选太子妃了,我走在街上,看到那些待选的秀女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仿佛,仿佛下一刻就进了宫……”沐离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口,抓住了垂下来的头发,惨惨地笑了一声。

    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南婆依旧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神色隐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不明喜怒。

    “婆婆,你不知道我其实已经忘了,可是,”沐离声音愈加低落,“可是,我一见到他的面就想起来了,每天都能想起我们从前相处过的画面,我就知道我是很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为他生下安安。”

    “每天想起来的越来越多,想他对我笑,对我好,想他送给我的首饰,也想他曾经和我说,为了我,他可以抛弃大魏太子的身份,去南疆做我的王夫。”

    “可是他是大魏的太子呀,他如果不要这身份,还能活命吗?等到他的异母弟弟登基,南疆是护不住他的,我也不愿意他为我放弃那么多。我不忍心。”

    “这几年,我硬是和他断了联系,藏在府里,也不把安安的存在和他说。以为等到日后我回到南疆,一切就都会慢慢地淡忘,到时候他做他的大魏太子,我还是南疆的沐郡主。”

    “婆婆,我好想我一直都记不起来啊,再次忘记所有的记忆,我一定就回去南疆了。以后再不来大魏,也就不知道他会娶妻生子,会有别的心爱的女子。”

    “婆婆,你不知道吧?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睿王妃,他如果喜欢早就娶作太子妃了。那不过是他找的一个借口,也为了瞒住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让别人知道。”

    “我走在街上看到那些待选女子的时候,脑中甚至生出一个念头,我可不可以也去参加选秀呢?”

    “婆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沐离小声小声地抽泣起来,偶尔抬起头,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又红又肿,可以说伤情痛苦到了极致。

    南婆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嘴中喃喃地道,“郡主放心,我们一定很快就能回去南疆。回去南疆就好了,就好了。”

    沐离脸埋进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

    饶是庄徽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刻就出了皇宫,等到了胡家学堂的时候,一切还是迟了。

    “殿下,小半个时辰前,陛下微服到此,属下等不敢轻举妄动。”他暗中安排的护卫是眼睁睁看着平帝等人走进去的。

    其他的不必再多说,凡是看到了小公子那张脸的人都会认定小公子就是太子殿下的亲生血脉。

    “陛下等人还在里面,未出来。”

    “嗯,孤知道了,退下吧。”庄徽冷冷看了一眼胡家学堂的方向,迈步走进去。

    虽然说他早就有了让南安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的念头,但让东厂的人那么快发现,心中还是不快。

    东厂的常大红倒是会算计,一边早早将消息告知他的父皇,一边又卡着时间让他的人发现朝他示好。

    庄徽进去的时候,平帝果然还在,而沐南安就坐在平帝的膝头,王英等人守在周围,满脸堆笑。

    “祖父吃这个,可甜了。”

    早朝后,平帝就从宫里出来,此时刚好赶上午膳,他还未进食。

    宫外的吃食也麻烦,不好验毒入口。

    但这一切在他的乖孙孙期期艾艾举着一块奶糕过来的时候就变了。平帝很自然地接过放进嘴中,“确实甜。”

    “还有这个牛肉条条,是爹爹派人送来的呀,扎了个大红花花。”沐南安受到了鼓励,开心地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觉得祖父比严厉的南婆婆好多了,很喜欢宝贝安安,外祖父和外祖母应该也是这样吧。

    “牛肉?哦,是有这么回事。”平帝接过乖孙孙手中的肉条,又向王英等人笑骂了一句,“那逆子私下花样挺多。”

    此时,庄徽迈步进屋,冷冷地哼了一声。

    “白包子,你爹爹来了!”而居然是小胖子裴文望最先看到他,大声地喊。

    作者有话说:

    平帝:有了孙孙,逆子就逆子吧。

    沐离:我说的我自己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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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 第四十三章

    ◎乖孙孙,回宫。◎

    “爹爹!”一看到熟悉的身影, 沐南安坐不住了,用力地从平帝的膝头下来,朝着身形颀长的男子跑去。

    嘴里欢快地喊着爹爹。

    看着跑到他面前的小人, 庄徽的神色微缓, 开口问道,“安安, 今日有没有认真跟着胡先生读书?”

    却是浑然把平帝一行人视为无物, 提都不提看也不看。

    “嗯嗯, 读书了,安安声音可大了。”沐南安很乖巧地点点头, 想说自己的阿娘读书的声音更大,可这里还有第一次见面的祖父在, 他就没有说出口。

    “安安做的很好。”庄徽蹲下身,含笑夸赞了他一句, 声音低沉和缓。

    他将小人抱了起来。

    沐南安有些害羞, 在他的怀里扭了扭小身子, 脸颊两处像是涂了红红的胭脂。

    裴文望小胖子包括学堂中还在的几个小童偷看到这一幕, 都有些惊奇地张圆了嘴巴, 发出有些轻的叹声。

    白包子/越南安看起来很像是羞羞答答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啊, 他的爹爹也好好看好温柔呀。

    守在平帝身旁的王英、博阳侯等人心中的惊讶其实也不少。虽然在他们的印象中,太子殿下脾性温和待人宽仁,但他们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是这样的一位父亲……毫不掩饰表露的温情在皇室中是极为罕见的……

    可是, 太子殿下如此疼爱小皇孙, 为何只偷偷地将人给养在宫外呢?几人陷入了沉思,毫无意外很快联想到了这位小皇孙的生母身上, 猜测她的身份定然上不得台面, 也许会给太子殿下带来难堪……

    “小爷, 老爷正和小公子一起用点心,您快坐在这里。”王英反应迅速,不着痕迹地瞥了常大红一眼后,笑呵呵地开口,提醒庄徽平帝的存在。

    而此时,平帝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逆子是赤、裸、裸地忽视他,还是在乖孙孙的面前,他身为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放。

    然而,面对王英的提醒,庄徽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反而对着从后院走来的胡先生颔首示意。

    平帝的脸色更难看了。

    胡先生倒是一头雾水,他孑然一人,还未成家,到了中午,为了省些银钱,都是自己一个人挽了袖子进厨房弄些吃的。小厨房离前院不远,他能听到平时学堂中小童的打闹,也很放心。

    偏偏今日,他刚做好一碗饽饦,就隐隐听到有成年男子的说话声,还是好几个。狐疑地咽下一口饽饦,他急忙过来查看情况,结果一个小小的学堂中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他唯一认得的男子还只有一个。

    “越郎君,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谁,怎么都在这里?”胡先生远远也见过庄徽一次,直接认定他是小学生的亲生父亲,称他为越郎君。

    可不是,小学生就姓越嘛。

    “原来连姓都改了,呵呵,姓越。”平帝有些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身上压着的怒气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见。

    敏锐的小胖子悄咪咪地往旁边躲了躲,常大红几人也不敢吭声。

    是姓越,小公子名越南安,这事他们还没有向皇爷禀报。

    “请问,您是?”胡先生感受到平帝的怒火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不过胡先生看出平帝身量挺拔气度不凡,抚了抚衣袖,拱手相问,态度还算客气。中了举人以后,他没有继续参加科考,根本识不出平帝的身份。

    “我是这逆子的亲爹!”因为怒火,平帝说话的语气有些冲,且带了几分市井的粗俗。

    “爹爹的爹爹,祖父?”同时,沐南安也小声地开口,语气有些迟疑。

    实际上,方才他根本不知道祖父是不是他的祖父,只是莫名地觉得亲近,迷迷糊糊地就认了祖父。

    如今爹爹来了,好像不理祖父,沐南安就更迷糊了。

    祖父到底是不是宝贝安安的祖父呀?

    他一双懵懂的凤眼中带着疑惑,小手拽了拽爹爹的袖子。

    “家父不讲规矩惯了,鲁莽带人闯入学堂,胡先生勿要怪罪。我们这就离去,不打扰胡先生。”庄徽淡淡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平帝,慢条斯理地向胡先生致歉。

    ……

    “咳,无妨无妨。越郎君既然有事,让南安也跟着离去吧。”场面死一般的寂静,胡先生尴尬地清咳了一声,看出来了这对父子之间的不和。

    家务事最是难缠,他索性让小学生也休了一晌的假。

    本来看到越郎君想要问的话也没说出来,比如,越郎君的长子可有继续读书的心思……

    说来越郎君年纪轻轻居然就有了两个儿子,越郎君的父亲看上去也是精神奕奕,和他差不多年纪似的。

    “好,我明日再送安安过来。胡先生,告辞。”庄徽抱着小人转身就走,弄的王英一行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皇爷还未发话,小爷的话更让人胆战心惊。

    “祖父,您也快走呀。”好在,体贴的小皇孙挥了挥小手,打破了僵局。

    平帝实在舍不得乖巧的小孙孙,板着脸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状也急忙离开。

    其中夹杂着一个灵活的小黑胖子,被胡先生眼疾手快拽住了后脖领,“你跑什么?今天读的都熟记了吗?”

    “不会……”小黑胖子耷拉了脑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的老爹怎么不来找他呀,看看白包子他爹,真温柔真贴心啊。

    祖父也好啊。

    ***

    “先去别院。”出了胡家学堂,庄徽好歹给了自己的爹平帝一个眼神。

    他抱着小人要进马车,平帝先他一步示意人拦住了他。

    “逆子,把乖孙孙交给朕,朕要带着他回宫。”平帝没有再拖下去的心思,况且上次他已经去过别院了。

    他现在只想把乖孙孙带回乾清宫,好好培养培养祖孙之间的感情,旁的其他事诸如裴家诸如乖孙孙的生母可以往后再说。

    “不行。”庄徽断然拒绝,眉目冰冷地扫了一眼四周,“此处人多眼杂,父皇确定要继续与我争执?”

    “你把乖孙孙给朕,朕可以饶了你方才不敬不孝的大罪。”平帝毫不退让,只觉得现在怎么看这个逆子怎么不顺眼。

    有东厂的人有锦衣卫有禁军在,没人敢造次!

    庄徽冷冷地看着平帝,继续道,“他是孤的儿子。”

    “他是朕的乖孙,你是朕的儿子。”平帝气极反笑,加重声音点出一个事实。

    旁边的人没有一个敢吭声,这次庄徽意外地也沉默了一瞬。

    无话可说。

    “回宫?那里是爹爹的家吗?”这个时候,沐南安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从庄徽的怀里探出了小脑袋。

    眼巴巴地看着刚认识的祖父,他还没有去过爹爹的家里。

    “是,乖孙孙啊,那里不仅是你爹爹的家还是你的家嘞。”平帝闻言,怒火尽消,有些得意还有些警告地瞥了逆子一眼。

    他的乖孙孙也想回宫,逆子还如何拦?

    平帝再度伸出手,这次庄徽垂着眼帘将小人交给了他。

    “只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我卡了,我也短了……啊,一定会努力补上的……感谢在2022-11-02 23:46:11~2022-11-04 01:0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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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 第四十四章

    ◎本郡主爱他!◎

    大魏的皇宫建在京城的正中, 外有护城河围绕,内有宫殿上千间,琉璃瓦红墙面, 日光下各色光辉交错美的惊人。

    平帝带着人乘辇轿回宫。

    沐南安坐在新认的祖父怀中, 探着小脑袋往外看,嘴中时不时发出奶声奶气的惊叹声。他哪里见过这等气势磅礴金碧辉煌的地方, 从小生活的沐王府虽然也不算破小, 但和皇宫相比还是差的远了。

    “好多好多的房子, 爹爹住在哪里呀?”他看的眼花缭乱,努力想从那么多的宫殿里面, 发现自个儿爹爹的家。

    可是左看右看,每座房子都是那么的大那么的漂亮。

    “乖孙孙看那边, 东边那座,是你爹爹从小就住的地方。”平帝露出在几个儿子面前从未露出的慈祥笑容, 语气充满耐心和怜惜。

    他的小孙孙养在宫外, 竟然还是第一次到宫里来, 而且不知道清宁宫在何处或者说自己的身份。

    逆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担忧小孙孙的安全亦或是别的原因……

    “乖孙, 和祖父说说, 你年岁几何了?”平帝思索着数年来发生的事情, 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孙孙的包包头。

    沐南安先是迷茫着发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祖父是问他今年几岁了,于是伸出了三个白嫩的手指头, “祖父, 安安有三个生辰了。”

    上一个生辰还没有过去多久,仿佛就在眼前, 他抿着小嘴有些高兴, 那日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他许了一个愿望。

    许愿阿娘最宝贝安安,许愿安安可以见自己的爹爹一面!

    他的愿望全部都实现了,不仅如此,陌生的爹爹也很宝贝他呢。

    “四岁了,四年啊,你爹爹真是敢。”平帝飞快地算起时间,黑眸眯了眯,想到了四年前他生气将人赶到了北地。

    而那时,恰巧柱国公府一大家子也在那里。

    所以,逆子心仪的女子,乖孙孙的生母会是柱国公府裴家的人?

    若是裴家人,倒是可以解释清楚乖孙孙为何和裴家子孙在一处求学,逆子又为何不敢让那个女子露于人前。

    他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明白自己对裴家的忌讳……

    “祖父,你是不是不喜欢爹爹呀?”沐南安听出平帝话中的几分怒火,睁大眼睛不敢随便动,后知后觉有些害怕了。

    祖父不喜欢爹爹,那也肯定不喜欢宝贝安安了,他不该因为想看爹爹的家就大着胆子跟着祖父。

    他想要阿娘,想要爹爹了。

    瘪着嘴巴,他的眼眶慢慢地变红。

    “乖孙孙,莫怕莫怕。祖父不是要怪你的爹爹,就是觉得遗憾没能早点知道乖孙孙的存在,你爹爹他瞒着祖父啊。”平帝看他发红的眼睛心一跳,赶紧温声哄人,神色带着若干的寂寥。

    落寞十足,仿佛他是被自己的儿子抛弃了一般。

    “原来是这样,祖父你不要伤心呀。”沐南安一听错怪了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急声解释,“其实爹爹知道有安安在,也不久,只有这么多天。”

    他着急地用手指头来回比划了几下,大概的天数加起来仅有小半个月。

    听懂了小孙孙的稚言,平帝眉头狠皱了一下,而后慢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心中有了新的考量,难道逆子以前根本不知道有女子为他生下了孩子?还是裴家人故意将此事瞒了起来,近日又因为别的动机让小孙孙被逆子发现?

    裴家啊裴家,若真是这样,居心何在?朕当留你们不得!

    平帝眼中闪过深沉的厉色,招手让王英近身,“淑妃进宫也有十几年了,裴家自回京后她还没有回去看望过。传朕的旨意,明日晨起恩允淑妃回柱国公府省亲。”

    王英躬身应诺,心知肚明皇爷疑上了裴家。

    只是不知和小皇孙有没有关系……

    “小马,裴家有小马,让安安看让安安摸。”沐南安还记得前不久去过的地方,冷不丁地嘟囔了一句,当然他也只知道这么一个裴家。

    “祖父这里不仅有小马,还有虎、有龙!乖孙孙,见过龙吗?只要你留在宫里,每时每刻都能看到金光闪闪的龙。”平帝意味深长地开口。

    沐南安的凤眼顿时亮了。

    龙,他没有见过!

    “祖父,给宝贝安安看看龙吧?只看一下下的。”他期期艾艾地拽着平帝的袖子,声音软乎乎的撒娇。

    阿娘应该也没有见过龙吧,他要回去和阿娘说,阿娘一定很好奇。

    闻言,平帝乃至周围听到的人全都展颜,会心一笑。

    平帝口中的龙并不是活物,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

    ***

    目送着平帝抱着人离开后,庄徽没有迟疑,径直坐上马车远去。

    别院,人已经被抓进了地牢,他面无表情地进去,看着绑在刑架上面浑身血淋淋的异族男子,轻轻发出了一声嗤笑。

    “孤听说了一个很好笑的消息,南疆潜在大魏的间人下毒谋害南疆的少主,真是挺有意思。”

    “或者,你实际上是大魏人,一心要帮着大魏彻底收服南疆,覆灭沐氏一族。”

    庄徽好整以暇地打击着眼前人的心理防线,嗓音中含着淡淡的嘲讽。

    而说起覆灭南疆沐氏,他的语气又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仿佛这就是大魏真正想做的事。

    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异族男子忽而抬起头,咬着脸颊恶狠狠地盯着他。

    “南疆少主在京城丧命,大魏和南疆之间势必决裂,有一场恶战。而你偏偏又是南疆人,孤来想一想,是否一切都是南疆的阴谋,死了一个南疆少主,南疆便有借口和大魏划清界限,从此以后彻底独立不受大魏辖制。”

    “孤所言应当不错,满朝文武也会赞同。南疆既然已有异心,也许不必再留了。”庄徽淡淡地开口,看也没看那人一眼,更像是陈述自己已经做好的决定。

    几息之间,那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闪过了挣扎。

    南疆无论是谁的南疆,都绝对不能被大魏的汉人找到借口占了去!

    “毒害少主乃是我一人所为,和王上和南疆无关。”他的声音嘶哑,像是有数日未张开嘴巴说话。

    庄徽垂头摩挲着手上温润的玉扳指,缓缓出声,“这话孤不信,满朝文武不信,南疆的人也不能信。”

    “南长司是南疆王的心腹,她亲自授意定然是南疆王的意思。南疆王为了独立与大魏,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得过去。”

    话罢,他转身便要离去,腰间悬挂的玉石闪着熠熠的冷光。

    像是兵刃,锋利而又危险。

    “给少主下毒一事南长司并不清楚!她只要、祭司手中的失魂散。”异族男人闷声辩解,眼睛死死地瞪着庄徽的背影,他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大魏的太子。

    可他盯着的背影从未停顿,很快就消失了。

    他的眼睛充血,使劲挣扎了起来,可手脚上紧紧绑着的铁链让他动弹不得。异族男人发出了一声怒吼,地牢的石门被重重合上。

    “去查查南疆的失魂散,弄到破解之法回来禀报孤。”出了地牢,庄徽的神色淡淡,令人看不清究竟是喜还是怒。

    失魂散,失魂,南疆人的手段确实新奇啊。

    有人应声离去,杨福宝屏着呼吸上前,愣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小公子进了皇宫,到了傍晚可要去接,然后再,再送回沐王府?”

    “不必。”庄徽遥遥看了宫城的方向一眼,目光晦涩不明。

    他居然感觉到,他的好父皇对安安的疼爱是真心的。不如就看一看等一等,他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那殿下可要回清宁宫?”杨福宝还是不放心已经当成主子的小公子,拐着弯儿地开口。

    太子殿下若在宫里,小公子也能更安全更自在一些。后宫,可是有一群心机深沉的娘娘们啊,其中坤宁宫的皇后定然不会想小公子抢了皇长孙的名号!

    睿王妃的肚子里面可不就怀着一个?再者,听闻贤妃娘娘的儿媳景王妃也已经有身孕了。

    “准备,孤去沐王府。”庄徽看了一眼这个暗中焦急的小太监,冷声吩咐。

    杨福宝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不敢再多话,沉默着退下。

    ***

    沐离抿着唇抱着南婆的腰睡着了,鼻头红红的,眼尾也红红的,挺翘的眼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

    痛苦挣扎的模样令房中所有的人都很心疼,但她们也全都保持了沉默。

    因为她们每个人都知道,郡主将来要继承南疆王位,不能把心丢在遥远的大魏这里。

    她们和郡主终究是异族人,也终有一日要离开大魏。

    “今日郡主的一言一行若透漏出去一个字,祭司的诅咒将降临到你们每个人的头上,生生世世为飞虫为残翅。”南婆细心的将人放下,转过头来警告每个人的目光冰冷刻骨。

    绿萝等人惨白着脸点头,她们的家人全都在南疆,没人敢不识趣。

    南婆再度打量了一眼她们,没有发现异样之后才从房中离开。临走的时候她带走了最得沐离信任的贴身侍女,绿萝。

    她们离开后,硬挺挺躺在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眼皮都肿了,肯定不好看。”

    但愿小哭包回来后不要吓着他,她又不是大哭包,被他看见多没面子。

    房中很安静,没人敢打扰她,沐离只能偷偷摸摸地用两只手在红肿的眼皮上揉来揉去,上一圈下一圈。

    手指都酸了,她才慢慢陷入到了梦乡中。哭和伤心也是要力气的,为了迷惑那个不知身份的身边人,她也是真的累了。

    不过这还不够,她要用更精湛的演技让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对大魏太子深爱不悔!

    “本郡主就爱他,爱死了。”意识模糊前,她低低地哼唧。

    作者有话说:

    沐离:不要脸,被偷家了!

    庄徽:困了就睡吧……

    睡了,我最近可能无法按时更新,只能尽量。应该过了这段封控的时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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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 第四十五章

    ◎庄徽,你怎么才来呀?◎

    坤宁宫, 小周后才从贤妃的口中得知景王妃身怀有孕的事情,寒着一张脸,心情正烦躁着。没想到很快掌事的女官又为她带来了一个足以咬碎牙的消息。

    “皇后娘娘, 陛下方才降下圣旨, 恩允淑妃娘娘明日回柱国公府省亲。”坤宁宫的女官踌躇着上前,心知肚明接下来将面对什么。

    省亲向来是正宫皇后才能有的特权, 陛下却越过皇后将这天大的殊荣给了一介宫妃, 皇后娘娘定然会勃然大怒。

    果然, 一听说淑妃得了恩准可以回家省亲,皇后脸色瞬间铁青, 她入宫为后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回去承恩公府一次,淑妃她一个妃妾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能回家省亲!

    “阖宫上下,曾经只有本宫的姐姐出得了这深深的紫禁宫城, 浩大的仪仗阵势让全京城为之侧目。如今, 陛下竟然让淑妃回去省亲。”

    “淑妃, 好一个淑妃!本宫就知道她一定会是那个心腹大患。”皇后恨得掐断了指甲, 她比不上自己的姐姐, 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淑妃吗?陛下到底记不记得她才是正宫皇后!

    “娘娘冷静, 柱国公府的人才搬回京城没有多久,如今淑妃的兄长侄子还都在边关苦守。陛下允淑妃回去省亲应该是为了安抚边关的将士们,您是陛下的正妻, 谁都越不过您去。依奴婢看, 您该拿出气势,以皇后的身份赏赐淑妃, 作给陛下和天下人看。”女官硬着头皮劝诫皇后, 事实上她说出的话也很有道理。

    奈何近日皇后心情一直不佳, 睿王被罚失去了一大助力,贤妃儿媳有孕,现在淑妃又来碍她眼,她根本听不进去女官的话。

    “本宫要去见陛下,绝对不能让淑妃这么容易出宫。”皇后气冲冲地要出坤宁宫,然而人还未走到门口就被另一个惊天的噩耗挡了回去。

    承恩公府的人,小周后的亲嫂子,哭天抹泪地跪倒在了小周后的面前,“娘娘,您快救救咱们家吧,我们公府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皇后眼前一阵发黑,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浓妆艳抹的妇人,“说,你们又惹了什么祸事了?上个月本宫才为哥哥的烂摊子善了后。本宫不求你们上进,但安分一点不拖本宫的后腿你们都做不到!”

    看看人家淑妃,因为有为国立功的父兄,底气多足,而承恩公府周家的人,她的亲人们,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自她的祖父过世后,闹出的荒唐事一桩接着一桩。

    “娘娘,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就是家里人收了些银子行了些方便,被人给知道了。谁知道会闹到锦衣卫那里,还,还得罪了左阁老。”皇后的亲嫂子边哭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

    “得罪阁老还不是大事!”皇后死死咬着牙,看着亲嫂子的目光像要杀人。

    “娘娘,您要不救我们,我们可真没活路了,您也没有娘家了。”妇人又开始哭天嚎地,难看粗鲁的姿态气得皇后站都站不稳。

    “娘娘莫气,您被禁足在宫中,便是有心也无力啊。太子殿下深得帝心,也同样是国公爷的亲外孙,不如就让夫人去求太子殿下?”女官扶着皇后,适时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皇后其实不想家里人和庄徽有更多的接触,但此时把麻烦扔给太子确实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还跪着哭嚎的亲嫂子,“本宫还有别的事要忙,你们去清宁宫去求,太子的话可比本宫的好用。”

    “娘娘,方才老爷和朗哥儿,去过清宁宫了,太子殿下他不在宫中……”

    皇后听见了她的话,生生又折断了一根指甲。

    从前家中有事,他们只来坤宁宫,现在却首先去了清宁宫!

    ***

    后宫中,与气氛沉凝的坤宁宫相反,贤妃和淑妃所居的两宫都是喜气洋洋。其中,尤其属淑妃的储秀宫最欢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淑妃接到恩允她省亲的圣旨,欣喜若狂地赏赐给了每个宫人足足两月的俸银。

    “娘娘,有人看到,承恩公府的人又去皇后娘娘面前哭去了。”储秀宫的掌事女官幸灾乐祸地把皇后宫中的丑事说与淑妃听,周家的人进宫不少人都看到了。

    淑妃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整个人愈发的耀眼醒目,不屑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泥腿子呢,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元后在时还能撑一撑场面,如今这位。”

    淑妃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轻蔑之意所有人都能听明白,但笑不语。

    要不是因为元后和太子,如今的皇后是怎么也做不了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的,但一件含含糊糊的丑事就够了。

    偏皇后蠢得过头,不去巴着已经得封储君的亲外甥太子殿下,反而野心勃勃地要扶自己的儿子上位。睿王除了有一个嫡子的名头其他的真不突出,论助力,五皇子殿下能甩他三条街,就是景王和蜀王也比睿王强。

    现在好了吧,亲子惹怒了太子殿下被陛下斥责,皇后自个儿也被禁足在坤宁宫。

    满宫上下谁不看皇后的笑话,等到太子殿下选出太子妃,宫权说不定还要旁落呢,睿王妃即便生下来皇长孙也没用。更别提,景王妃现在也有了身孕。

    “去拿那套鸳鸯结的金镶玉首饰来,给本宫换上,本宫要去陛下那里谢恩。”淑妃的心情很好,她的儿子五皇子还年幼,反正皇长孙无论在哪降生都轮不到她,然而,省亲却是皇后才能有的特殊待遇。

    她是宫里的独一份儿!

    “是,娘娘。”淑妃宫中的人动作麻利地为她换了一套头面,又准备好了轿辇。

    淑妃容光焕发地领着宫人往乾清宫而去。

    ***

    乾清宫中,沐南安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

    他迈着小短腿左看看又看看,嘴中发出惊叹声的同时还用自己的小手去摸。真的好大好多宝贝啊,金光闪闪的,他看不过来也摸不过来。

    平帝姿态闲适地坐着,一脸慈祥地就看着他跑来跑去,偶尔叫住他让他不要跑的太快。

    “安安,跑累了就歇一歇,这些总有你看烦的时候。”平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小孙孙名南安,至于姓氏呢,他直接忽略默认为庄了。

    “祖父,安安不累,安安还想看爹爹的家。”沐南安十分兴奋,脸蛋红通通的,爹爹和祖父的家这么漂亮,可见阿娘之前和安安说的是真的了。

    阿娘害怕爹爹抢走宝贝安安,才不将安安的存在和爹爹说。因为爹爹住这么大这么好的地方,肯定养得起安安!他去学堂这几日偷偷听人说过,父母不要生下的小孩好多是因为没有银子养不起。

    “不急,等会儿皇祖父带你去清宁宫。看你,跑的满头大汗,祖父替你擦擦。”平帝听着小孙孙奶气的话,笑呵呵地起身,从王英的手中拿过一方明黄色帕子,走过去要为小人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不过他走到小人跟前,小人却摇摇头,自己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方帕子。

    “祖父,安安自己擦。”他懂事又乖巧,果然仔仔细细地动起手来。

    平帝脸上的笑没有消失,但看着小孙孙很宝贝帕子的模样,好奇地问了一句,“这帕子安安很喜欢?”

    他瞅着样式很丑啊,连王英的手艺都比不上。

    “嗯嗯,阿娘为安安缝的。”沐南安很自豪,小心地又收起来。

    听乖孙孙这样说,平帝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小孙孙的母亲是裴家的人。武将家的女儿女红向来都不好,他也从来没见过淑妃动针线。

    不过紧接着他又皱了一下眉,乖孙孙似乎和生母感情极好,若是……有些难办。

    “陛下,淑妃娘娘于宫外求见,说是要谢恩。”平帝思考的关头,守在乾清宫外的宫人进来禀报。

    闻言,殿中的王英动了动手指,不动声色地看向平帝。

    沐南安听到有不认识的人要进来,也睁着一双微圆的凤眼看过去,略微有些紧张。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似乎比从小生活的沐王府还要复杂,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

    “和淑妃说朕有要事要处理,无暇见她,让她在宫外磕一个头谢恩。”平帝语气有些冷淡,他对淑妃的喜爱敌不过对裴家的忌惮。

    让淑妃生下最年幼的五皇子,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后宫的势力平衡。

    前头有数位兄长,五皇子登上皇位的机会是最渺茫的。

    “王英,你去。”平帝让王英去说,却又是表明对淑妃的看重,不让淑妃有疑心。

    王英低不可闻地应声,心道皇爷最看重的仍然是皇位与江山。

    “祖父,淑妃是谁啊?是宝贝安安的祖母吗?”人没进来,小矮墩墩的胆子大了,好奇心也起来了,问平帝淑妃是不是他的祖母。

    他有外祖父外祖母,也有祖父,那肯定也有祖母呀!

    平帝闻声有些恍惚,淑妃当然不是他乖孙的祖母。

    “去将偏殿皇后的画取来。”他吩咐宫人,想起了面目已然模糊的元后……

    元后若活到现在,逆子应当还是最亲他的儿子吧,就像腿边的小人一样乖巧。

    乾清宫外,淑妃听到陛下无暇见他,妩媚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失落,不过亲自同她说的人是王英,她倒还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陛下既然要处理政事,那是我来的不巧。劳烦大监了。“淑妃对着乾清宫的正殿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随后朝王英笑了笑,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淑妃娘娘客气。“王英颔首,笑看着轿辇上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柱国公府还有小皇孙的事情,淑妃娘娘是知道还是被瞒在鼓里呢?

    ……

    “翠云,你觉不觉得乾清宫守在外面的宫人和禁军多了许多?“轿辇上,淑妃玉手微垂,红唇一张一合,语气有些疑惑。

    “娘娘,陛下既然有政事要处理,估计里面在见某位阁老,禁军变多可见会是一件大事呢。”女官如此解释,便见淑妃点了点头。

    “你说的极是,应该是大事。朝政本宫也管不了,明日出宫省亲才是最最要紧的!”一想到可以离开皇宫,见到所有的娘家人甚至毫不拘束地相处数个时辰,淑妃的眼中闪过激动的泪光。

    她和父母兄长的感情是极深的,几个小侄子也都还没有见过。

    “这下刚好也能见见二郎和六郎,母亲和嫂子都说六郎是个小霸王。”

    “夫人定是说笑,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

    ——

    沐王府,南婆听人来报大魏的太子殿下来访的时候,神色如冰。

    她的身边是脸色发白的绿萝。

    从绿萝的口中,南婆已经知道了这些时日以来郡主和大魏太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坐在同一辆马车、送首饰点心、私下多次一起用膳……甚至有一次傍晚,大魏太子还以面首的身份到了郡主的房中!

    “请太子殿下稍候,我去见他。”南婆不想让她最珍贵的小郡主再见到庄徽的面,哪怕这是在大魏的京城。

    绿萝虽觉得不妥,但也不敢多言,她知道南婆正在气头上。事实上,她的心中现在对大魏太子的观感也很复杂,郡主那么喜欢他还为他生下小公子,他呢,不仅偏爱青梅竹马睿王妃,而且还要有太子妃太子良娣了。

    郡主那么伤心啊,倒还不如没有想起来……

    庄徽是微服到沐王府,身边仅带了几个知道内情的心腹。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熟悉的少女,反而看到了面相冷厉的南疆妇人。

    “郡主身体不适正在休息,太子殿下若有要事可以和老妇说。”南婆是土生土长的南疆女性,身形高挑,并不逊于大魏的男子,她和庄徽说话也只是微微仰头。

    庄徽眯了眯眼睛,看着压制着怒气的妇人,只略一想便猜到沐氏的小郡主听了他的话后做了些什么。

    “孤到沐王府,是要和沐郡主说一声,安安去了宫里,今日可能不会回来了。孤的话,南长司听明白了吗?”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话中的深意让听到的绿萝脸色大变。

    “婆婆,奴婢去唤郡主,此事必须要让郡主知晓!”绿萝不等南婆的反应就匆匆跑走,小公子就要被夺走了,郡主怎么能不知道?

    “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选妃夺子,保住自己的地位。”南婆没能拦住她,转过身来看向庄徽的目光森寒无比。

    好个大魏太子,若他有朝一日踏入南疆地域,定不会让他好过!

    “南长司说笑了,孤的手段哪里比得上一瓶失魂散?”庄徽面不改色地开口,凤眸含着讥讽。

    失魂散三个字一出来,南婆的脸色终于变了……

    “太子殿下想要什么?”她冷冷问道。

    “孤方才已经说过了,南长司。”庄徽语气淡漠。

    “好。”

    “沐氏家臣,果然如外人所说,忠诚、有决断。孤今日见识到了。”

    ***

    “郡主,快醒醒,大魏太子在前院,他把小公子带走了!”在绿萝的着急呼喊中,沐离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她在揉眼睛,后来是真的睡着了。

    “哦,他来了呀,他来了!”沐离先是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而后突然抬高声音,从床上爬起来。

    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顾不得整理,脚上的鞋子也只是提拉着,唯有在路过妆奁的时候扫了一眼铜镜,眼睛已经不肿了,嗯,很好。

    她飞快地跑着去前院,裙摆随风飘扬,乌发散落,红唇微弯,可庄徽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亮晶晶的杏眸。

    亮亮的眼中含着欢喜、羞怯、哀怨、期待……

    庄徽呼吸一顿,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移到了少女泛红的眼尾上。

    “庄徽,你怎么才来呀?我,我都……”沐离努力地拉长自己的声音,眼睛热切地盯着面前的男子看了一下,又赶紧移开。

    她想,中原女子的含羞带怯就是这样子的吧。

    作者有话说:

    沐离:本郡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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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 第四十六章

    ◎太子殿下,你真好!◎

    “我都……”她的话没有说完, 像是突然意识到旁边有南婆和绿萝在,嘴巴紧紧抿了起来,眼中亮闪闪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可到底是晚了, 她的第一句话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她亲昵地喊着太子的名字,语气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低语, 那股扑面而来的黏糊气息让每个人都不太自在。

    南婆不愿看到这一幕, 沉默地退了出去。

    而庄徽身后的护卫们都不敢抬头, 心想原来太子殿下与南疆沐郡主从前是这样相处的,娇娇的女儿家黏糊糊地喊着太子殿下的大名……

    他们殿下怪不得难以把持自己, 硬是坏了规矩和这位沐氏小郡主在一起,还有了一位小公子。说起来若是他们, 可能也过不了美人关。

    此时,被护卫认为是过不了美人关的庄徽, 第一次从他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讳, 尤有些沉默。他静静地看着女子眼中的光芒消失, 眉眼间的情绪是有些奇怪的。

    他并不排斥那种感觉, 甚至希望有人可以一直用那样的语调唤自己的名字, 那样纯粹欢喜的眼神看着自己。

    “太子殿下突然来访, 不知有何要事?”沐离炫了一波“被压抑”的感情,赶紧绷紧了小脸,一本正经地开口询问。

    她的眼睛就直直看着前方, 努力地不往男子的身上去。

    绿萝看在眼中很是心疼, 彻底相信了郡主对大魏太子情根深种。至于为何突然将人忘记,恐怕也是感情压抑地太久的缘故!

    是啊, 郡主方才只顾着大魏太子的人, 根本连她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郡主, 小公子,他带走了小公子去了宫里。”绿萝急忙在沐离的耳边提醒她大魏太子前来沐王府的用意。

    她们沐氏的小公子被夺去了!

    闻言,沐离的神色骤然变化,一开始她确实没有听说绿萝口中的话,脸上的严肃是装的,然而此刻就是呼吸急促怒火上头了!

    她的小哭包进了大魏的皇宫,那不就意味着身份已经暴露了?

    硬生生克制住变得恶狠狠的声音,沐离嘴角僵硬地张开,“太子殿下,安安真的被你带去了宫里?你莫不是故意说笑的?”

    他们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暂时不能让小哭包的身份被发现,庄徽他竟然哄骗她!

    “不是孤,东厂的厂卫在南城学堂的外面发现了他。若非孤去的及时,可能人被带走了你也不会知道。”庄徽看出她眼中的气急败坏,心情突然放松了许多,慢悠悠地开口道。

    “东厂!他们那些人不好好在皇城待着跑南城做什么。”庄徽一抬出东厂沐离就信了,在她的印象中,东厂的厂卫通通没事找事闲的蛋疼。

    不对,那东西他们根本就没有。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表面上又挤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那太子殿下怎么不让东厂的人闭嘴,您可是储君。”

    “沐郡主说对了,在父皇的面前,孤也只是储君。”

    “皇帝陛下,他,他也知道了?”沐离一时大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完了完了,她还能把小哭包带回来吗?冲着小哭包的长相,大魏天子会看不出来?

    沐离急了,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地踱步跺脚,短短的时间内她甚至连夜闯皇宫将人夺回来的下策都想到了。

    庄徽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变幻,一言不发。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计划被父皇发现安安的存在,该是在选秀的当天。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子会在选秀当天成为他的太子妃。只要有安安这个皇孙在,父皇不会反对,一切都水到渠成。有安安堵住众人的嘴,“太子妃”又重病不出,不会有人深究也不敢有人质疑。

    至于面前的小郡主,南疆必然出事,他只要用出手相助作为条件,而她若要继承南疆王位也迟早会有自己的王夫,两相权衡比较之下,她会同意安安留在京城。

    可没想到,东厂的人竟然一眼看到了安安,怀疑他的身份,直接就让父皇给知道了。

    计划到底还要不要按照他想的那般进行,庄徽的心里也有些不确定。

    面前的男人迟迟不开口,沐离咬咬牙向绿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着人退出去。

    绿萝迟疑了一瞬,怀着对她的担忧还是领着人退出了房间。

    “本郡主有话单独要和太子殿下说。”她又暗示庄徽身后的护卫们离开。

    庄徽抬了抬眼皮,那些护卫们也很快离去,守在门外不远的地方。

    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两个人,沐离立刻就露出了本性,急匆匆地凑到庄徽的眼前,脑袋恨不得怼到他的脸上,“你快想办法呀,安安一定得从宫里送回来。”

    庄徽瞥了近在咫尺的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孤只能把人从乾清宫带回清宁宫,送回沐王府暂时不行。东厂的人盯着,他会知道你的身份。孤此次前来,也颇废了些功夫才绕开东厂的厂卫。”

    “本郡主不管这些,反正你就要把安安带回来。”沐离也知道对上大魏天子有些困难,可她不想思考这些,烦躁地跺跺脚,开始耍赖。

    “你要记得你亏欠本郡主啊,你不把人带回来本郡主就去败坏你的名声。那只绣着你青梅竹马名字的绿帕子你还记得吧?本郡主这里有上百条,到时候人手一条,你的太子之位可能都保不住!”

    她恶狠狠地威胁庄徽,语气别提有多气人了。

    庄徽没想到她能想出这个招数恶心他,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冷冰冰的。

    能冻死人。

    “你再不吭声,本郡主就,就真去做了啊。”沐离顶着他的目光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害怕,往后退了退,鞋子滑掉,光溜溜的脚丫子就露了出来。

    她不以为意地在空中晃了晃,踮着一只脚过去,又穿进那滑走的鞋子里面。

    “南疆的回信你拿到了没有?”庄徽看到了那一扫而过的白嫩小脚,额头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一下,阴着脸低声道。

    “还没有。”沐离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落,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南疆的回信至今没有收到,让自己失忆中毒的人也没有找出来,心尖尖的大宝贝安安看着也要被抢走了。

    她无精打采地垂下头,莫名地有些想哭。

    如果她的威胁没有用,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你不是要选太子妃了吗?街上那么多的良家美人,一个个都长的只比本郡主差那么一点点,纳七八个,生下一个小孩还不是手到擒来。”她小声地嘟嘟囔囔,语气已经弱了许多。

    “孤有自己的打算。”庄徽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她,夕阳西下的光影投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一时让人辨不清喜怒,“孤问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你都要安安待在你的身边?”

    沐离下意识地重重点头,肯定道,“当然了,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

    “哪怕关系到南疆?”

    “哪怕关系到南疆!不,不对,南疆和安安都是我的,一定是!”沐离的态度很认真,从头到尾她都会以南疆为重,但同样,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小哭包。

    即便,与她争抢的人是大魏的天子。

    “很好,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明日,孤会安排他回到你的身边,也许再过不久你们母子两个也可以离开京城回去南疆。”庄徽的话含着深意,奈何沐离只听懂了一层意思。

    “你说话算数啊,要尽快,就明天。”她如释重负地弯着唇笑,紧接着又用那种含羞带怯的神态喊,“庄徽,太子殿下,你可真好。”

    很大声,语气也娇娇的。毫不意外,院中守着的绿萝等人和庄徽的护卫们都听到了。

    庄徽嗯了一声,神色中的冷戾化作平静。

    ……

    夕阳西下,时辰一点点随着沙漏到了傍晚。

    乾清宫中,沐南安已经将画像中温婉端庄的女子牢牢地记在了脑海中,开始时不时地往殿门口看去。

    他其实有些想回家了。

    这里是爹爹和祖父的家,不是安安的家,安安的家是有阿娘在的地方,是沐王府。

    “乖孙孙,是不是想要去你爹爹的清宁宫?再等一等,我们用完晚膳就去。”平帝结结实实陪着自己的小孙孙在乾清宫待了半个下午,一封奏折都没有看。

    他看出身边小人的心不在焉,笑着将皇后的画收了起来,交给一旁的王英。

    “皇爷,御膳房已经都准备好了。”王英也会意,深知小皇孙不是想去清宁宫,应当是想要出宫了。

    “爹爹呢?安安想要爹爹。”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天色一暗,小孩子就会不自觉地亲近最熟悉的那个人。

    虽然祖父对他很好,还给他看祖母的画像,可沐南安就想见到自己的爹爹。

    “你爹爹不知从他的别院回来了没?王英,你派人去,到了清宁宫好好看看,人若回来了就让他过来乾清宫。”平帝若无其事地吩咐,转头来又笑眯眯地问他的乖孙孙喜欢吃什么。

    沐南安这下放心了,他想只要爹爹在就可以让爹爹带着他回家了,回阿娘的家。

    他很聪明机灵的,不管中途平帝怎么旁敲侧击地询问,都没有透漏关于阿娘和沐王府的一丁点儿信息。

    因为他发现祖父吩咐身边人的时候比南婆婆还要厉害,那么多人竟然都听祖父的话!

    “奶糕,肉肉,安安喜欢吃。”小人咬着手指头,乖巧地回答。

    “好,好,祖父全都给安安吃。”平帝笑的合不拢嘴,终于体会到了朝中那些阁老所说的含饴弄孙是什么感觉。

    他也有乖孙孙了,不比他们差!

    ***

    清宁宫,冯德顺等啊等,等到天色快暗了也没等到太子殿下的归来。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把玩着手中的拂尘,又对宫人们交代了一遍,“今日还都守规矩,不错。以后也不能让闲杂人等接近清宁宫,否则一旦出了点差错,上百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冯德顺口中的闲杂人等就是承恩公府的人,他们连清宁宫的宫门都没能进去,直接就被打发了。

    冯德顺的态度倒也没有很差,只是恭恭敬敬地点出太子殿下不在宫中,以及前阵子皇后派人闯清宁宫睿王的下场。

    皇后的兄长和侄儿一听到这里,哪里还敢留,只虚张声势让冯德顺传话府中庄徽的外祖母身体有些不适,然后就慌里慌张地离开了。

    冯德顺冷笑着看他们离开,狠唾了一口,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当年靠着元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才发达起来,眼看着元后娘娘病重就动了其他的心思,费尽心机送继后入宫,美名其曰侍疾,结果侍到陛下的床上去了!

    从前,睿王还年幼的时候,他们给殿下惹了多少麻烦。等到睿王长成,给殿下送妾不成,又巴着继后和睿王。

    巴着睿王和继后好啊,麻烦也都扔给他们,冯德顺其实乐见其成。但恶心就恶心在,他们在外面作了恶却想甩到殿下的头上。

    上一次,他们侵占百姓良田被巡查的御史发现,口口声声是为了献给太子殿下,殿下亲自上门拜访御史又表明态度秉公处理才算平息议论之声。但后来,不知道坤宁宫的皇后使了什么法子,侵占良田的罪被一个无足轻重的周氏族人顶了,那个御史也被东厂的厂卫挖出曾经污蔑他人的往事,周家人依旧安享富贵,耀武扬威……

    “冯总管,太子殿下归来了。”冯德顺正沉浸在往事中时,一个小太监推了他一把。

    “殿下,承恩公府的人来过了,方才又走了。”冯德顺如梦初醒,连忙迎上前去。

    他将周家两人的话说出口,庄徽冷冷地嗤了一声。

    身体不适?

    “人的年纪大了,总会糊涂。到库房寻一根参,派人送过去,算是孤的心意。还有这个,一并交到刑部侍郎宗康的手中。”重生一世,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今日会在东宫等着,听一听那两人会狡辩些什么。然而,他因为安安出了宫。

    上辈子,他被废和周家脱不了干系。沈知雪的算计并非天衣无缝,那时一开始他其实被软禁在清宁宫,朝中质疑的声音还有很多,他也只以为那么拙劣的算计不会让父皇蒙了眼睛。

    可他的外家承恩公府很快被锦衣卫抓到一个天大的把柄,他的亲舅舅仗着是皇亲国戚大肆收刮钱财,不惜勾结海匪大开方便之门。

    锦衣卫上书,外祖父一家子将所有的罪名扔到了他的头上,说受他指使并拿出了母亲当年留下的书信。

    他的亲舅舅改刑流放,他却跌入谷底,由宗室除名,彻底被废无翻身之地。

    庄徽后来于废宫一直在想,他做了二十年的贤明太子,却敌不过一个拙劣的算计一个人的一面之言。

    挺可笑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敬重的父亲不信他,他以诚相待的朝臣们也不信他。

    这是他梗在心头的一根刺,重生一世也无法释怀。

    不过,此时的庄徽心中平静,突然就将这一切当作了寻常。

    因为,他有了更重要的事也有了更重要的人。周家,就算他的母亲还在世,也不能留了。

    “后殿收拾的如何?”庄徽换上一身红色的圆领蟒袍,冷不丁地问冯德顺。

    “收拾好了,里面放着的都是上品。”冯德顺愣了一下,赶忙答道。

    “嗯。”庄徽点点头,刚换好衣服就往外走去。

    “殿下,您还未用晚膳,这是要去?”冯德顺连忙跟上,看看外面发青的天色。

    “去乾清宫。”庄徽神色微缓,他准备将小人接回来了。

    ***

    乾清宫外,王英悠然自在地站着,一边听着似有若无的孩童笑声,一边根本就没有往清宁宫去的意思。

    他跟在平帝身边多年,还不清楚皇爷话中的意思?

    再者,太子殿下何须他去寻,回宫了自然回到乾清宫来。无他,小皇孙在这里呢。

    果然如他所料,半刻钟后王英远远望见了气质冷清的太子殿下,微微一笑。

    “小爷,您快随咱家进去吧,小皇孙方才就问起您了,皇爷也等着您用晚膳。”王英丝毫不提宫外的事情,坦然自若。

    仿佛东厂的常大红所为他丁点儿不知。

    庄徽看了他一眼,眸色微冷,“王伴伴,孤不喜欢有人窥探,东厂那里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小爷的话咱家和东厂都不敢不听。”王英笑容不变,他没有从庄徽的身上感受到杀意。

    不过,常大红那里的人确实需要敲打敲打。有个叫刘进的小子不太安分,上次他忙起来还没抽出手来料理。

    庄徽径直进了殿,抬眸看到他的好父皇忙前忙后笑出一脸褶子的模样,微微皱了下眉。

    “爹爹,是爹爹!”一个小人欢快地朝他跑过来,他顿了顿,皱着的眉头完全舒展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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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 第四十七章

    ◎是小殿下!◎

    庄徽看着对他充满依赖的小人, 心下温软。

    “爹爹,安安想要回家,想要阿娘。”沐南安两只手臂抱着爹爹的腿, 张开小嘴第一句就小小声地要求回家。

    他虽然喜欢脾气很好的祖父, 但在他的心中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最好最好的阿娘。

    夜晚也只有待在阿娘的身边他才会安心,不然会做噩梦。

    庄徽摸摸儿子的包包头, 并不意外自己听到的话, 温声地承诺, “爹爹和你阿娘说了,明日把你送到你阿娘那里。今日太晚了, 会打扰你阿娘的休息,安安跟着爹爹去清宁宫歇一夜好不好?”

    “明日啊?”小人抿着唇, 有些犹豫不决,还有些害怕未知的恐惧。他从出生到现在, 还从来没有一个夜晚离开过沐王府。

    “莫怕, 爹爹的家就是安安的家, 还是, 安安不想和爹爹一起睡?”庄徽静静地垂下眼眸, 话音落下的时候显得神色微有些黯然。

    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很轻易地能拿捏住天真善良的好孩子, 更别提这个好孩子还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小人。

    沐南安看着黯然神伤的爹爹,大眼睛中涌出几分着急,连忙地摇头, “不是的呀, 安安不会嫌弃爹爹。”

    “安安,愿意和爹爹一起睡觉, 也愿意去看爹爹的家。”他暖心地用小手去拉庄徽的大手, 手心软乎乎的。

    “嗯, 安安真乖,这样爹爹就放心了。”庄徽温柔地笑笑,任他拉着自己,转身要往乾清宫的宫外而去。

    从头到尾听着也看着的平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不悦地开口,“什么明日出宫?安安是你的儿子是朕的皇长孙,就该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皇宫才是他的家。”

    明日回家,回哪里?莫非是柱国公府裴家不成?

    “事实就是他并未生在宫里,皇宫也并非他心目当中的家。总之,父皇是要明白的。”庄徽将小人抱起来,短暂地留下一句话,随即乘着越来越暗沉的夜色离开。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王英适时地递上一件宽大的披风,“小爷,夜凉。”

    庄徽看了他一眼,接过绣着蟠龙的披风,仔细将依偎在怀中的小人牢牢裹了起来。

    他的身形远去,平帝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

    等人不见了,平帝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那逆子想让朕明白什么,明日就且听他人说。”

    王英抬头看身边面无表情的平帝,含笑答,“依老奴看,小爷很疼爱小殿下。”

    “哦?那逆子将人养在宫外没名没分,还要将人送出宫,如今只不过抱一下就疼爱了。”平帝的语气不太好,他又一次在长子的面前受到了无视。

    当然不喜中也包括,眼睁睁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小孙孙被抱着离开他身边。

    “小爷抱着小殿下让老奴想起来从前的冬日,天气冷,皇爷也是这样抱着小爷从乾清宫走过。”王英语调悠长,不出意外在平帝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动容。

    ……

    “若和裴家关系不大,朕可以原谅他的欺君之罪。”平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说给他自己听。

    ***

    清宁宫位于皇宫的东侧,距离乾清宫不远不近。

    一路庄徽抱着小人走过去,默默跪下的宫人有上百,夹杂着恭敬、畏惧、探究、好奇的视线明里暗里都蠢蠢欲动。

    太子殿下从乾清宫而归,怀中明显抱着什么,用披风裹着,很像是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会不会掀起宫中的波澜……

    一切的窥探被厚实的披风隔绝在外,沐南安乖巧地将小脸贴在自家爹爹的肩膀上,秀气地打了一个哈欠。

    盖着他的披风很温暖,爹爹的手臂托着他的肥屁、股也很安稳,他不知不觉有些困了。

    也可能是在乾清宫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腹中又吃了不少的御膳,一旦安心下来,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止不住地想合上。

    于是,等到庄徽迈进清宁宫,拿开披风,看到的就是一个闭着眼睛轻轻打呼儿的小人。

    这么短的时间里面,人睡着了,脸蛋都变得红扑扑的。

    庄徽摇头,浅浅地笑了一下,随即抱着人往收拾好的后殿而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路,他忽而想到什么脚步停下,又折返回前殿。

    “将孤幼时的寝衣等找来。”他低声吩咐冯德顺,将熟睡的粉包子放在自己常歇的床榻上。

    冯德顺已经傻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只目光呆滞地随着小人的脸移动。

    方才自家太子殿下刚出乾清宫,他候在殿外只模糊地看到一个小孩的身形,随后殿下就从王大监的手中接过披风将人给裹起来了。

    是以,他只知道太子殿下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根本没看到这小孩子的相貌,也没听到王大监俯身时说的话。

    可现在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小孩子的相貌和太子殿下生得如此相似!还有,那么远的一段路,殿下不惜亲自抱着,态度还如此柔和……

    难道!眼前在床上躺着的是清宁宫的小殿下!太子殿下的亲生血脉!

    他是小皇孙啊!

    想到这个可能,冯德顺险些呼吸不上来,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差点直接撅过去,直到庄徽皱眉又吩咐了他一句。

    “将孤幼时的寝衣找来。”

    “殿、殿下,老奴、老奴这就去。”冯德顺匆匆忙忙地将放好的寝衣拿来,脸色僵硬地扯了扯,勉强压住咚咚咚飞快跳动的心跳声。

    “殿下,这是您三四岁时的寝衣,给小殿、小公子应当,应当是合适的。”冯德顺咽咽口水,眼神止不住地往床上的小人看。

    语气颤颤巍巍。

    走近了看更加的像了,这真的是小皇孙吧,不然冯德顺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以后称呼他为小殿下。”庄徽接过寝衣,轻描淡写地点点头,算是给了这老奴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小殿下,小殿下啊。”冯德顺大喜过望,激动地都破了音,“老奴,老奴能看到殿下有子,此刻去死也甘之如饴!”

    他是庄徽的母后留下的老人,不比杨进昌等人机敏,但一颗忠心是谁也比不上的。

    这么些年,庄徽无太子妃无子嗣,他是清宁宫中最着急的那个人,害怕庄徽孤零零的一个人,担心皇后那些人使坏夺走庄徽的太子之位。

    如今,那可好了啊,皇后与睿王吃瘪受创,睿王妃不足为虑,选秀也如火如荼,现在竟然连小皇孙都那么大了。

    冯德顺真的觉得,他即刻去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不对,他还没见过太子殿下的太子妃……

    “老奴斗胆问殿下一句,小殿下的母亲可否、咳,还在?”

    “下去吧。”庄徽淡淡看了激动的老太监一眼,抬手挥退了他。

    人当然还在,好好的活着,他看那小郡主命大活泼的很,中了毒还上蹿下跳的。

    胆子也不小,那等刁钻恶心的法子都能想到拿来威胁他,不怕他翻脸生怒。

    有一瞬间,他气的不轻,浑身的戾气上涌,恨不得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将人丢进血腥的地牢里面……

    然而,在她的面前,即便是那个上辈子变得阴晴不定暴戾恣睢的他,也得生生压制住脾气,凭他是真的亏欠她,凭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也凭她喊自己名字时的语气情态动人……

    明亮的烛光之下,庄徽怔然了一会儿,伸手动作优雅地为睡熟的小粉团子换上了自己年幼时的寝衣。

    发现粉团子虽看起来矮小,但身上该有的肉一点不少,穿着寝衣还有些紧后,他无声地勾起唇笑了一下。

    “你阿娘将你养的不错。”他为小人盖好被子,难得夸赞了沐离一句。

    很可惜,沐离不在这里,听不到这句真心实意的话。不然啊,她得意的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沐王府,沐离此时正无精打采地坐着,整个人在发呆。

    摆在她前面琳琅满目的膳食她一筷子都没动。甚至连一眼都没看。

    “拿下去给分了吧,我没胃口一点吃不下。”她恹恹地摆摆手,让侍女们把膳食给撤下去。

    绿萝等人欲言又止,但看着她像是失了魂魄的模样,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

    还不明白吗?郡主现下这个样子俱是因为大魏的皇太子。前不久那位皇太子在的时候,郡主的精神气饱满昂扬,皇太子不在,郡主就变得茶饭不思。

    “郡主,小公子明日真的会由皇太子殿下带回来吗?”散发着热气香气的膳食被撤下去,绿萝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一句话却是含了两重意思。一重关心小公子,另外一重则是提醒郡主明日大魏太子还会到沐王府来。

    “会,会的。他呀,说话一言九鼎,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从来都没有骗过我,也从来说话算话。”沐离装作回忆的样子,苦笑了一声,哀怨的语气仍旧说着大魏太子的好。

    说着她和大魏太子那些不为人知美好的“过去”。

    闻言,绿萝叹了一口气,上前来为她整理了头发,去掉发钗,“郡主,该去沐浴更衣了,过去的事情您不要再想了。”

    沐离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沉默地点了点头,是该要好好的泡一个香喷喷的花瓣澡了。

    从前每晚上和小哭包一起入睡,那小人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她跟着她,她连沐浴都是匆匆忙忙的。

    表面哀哀怨怨,实际上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花瓣澡后,沐离耷拉着眉眼躺在了床上,心里默默数了一百个数后,她小声地唤了人。

    “明日,一定要早些唤醒我。”

    她害怕自己睡的太舒服,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小哭包都去学堂了。

    作者有话说:

    沐离:一个人睡大床,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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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 第四十八章

    ◎难产……送走……◎

    “逆子, 你因为你母后怨了朕这么多年,看看吧,看看你母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利用朕的愧疚, 捧起你和周家人, 她可真是算无遗策。”

    “朕竟然被这么一个狠毒的女人骗了多年,将你如珠如宝地宠为太子!”

    伴随着平帝怒不可遏的喊声, 一页书信轻飘飘地飞到庄徽的面前……

    深夜的清宁宫, 庄徽猛然惊醒, 睁开的凤眼中尤带着刻骨的冰冷。

    他梦见了上辈子的那一幕,平帝拿着他母后留给周家的书信去废宫质问他, 怒斥母后心机深沉,算计好病榻□□一事, 为自己铺路。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如今,庄徽想起来都觉得可笑, 母后从前虽多有帮扶周家之意, 但心性清高的她怎么会愿意自己的亲妹妹和自己共侍一夫, 况且用下药那种不入流的手段。

    让周家和小周后帮衬自己?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周家人的鄙薄自私他们都心知肚明。

    然而身为帝王的多疑已经超越了一个父亲和丈夫的本性, 平帝不吝于用最恶毒的心思解读那封信中的一字一句, 直指元妻的自私阴狠。

    庄徽的心是冷的,为了死去被污蔑的母后,也为了自己从来没有得到真正的信任……

    他坐在榻上寒着脸, 白日因为平帝的举动内心生出的一丝异样重新归为乌有, 抿着的薄唇无比的凌厉。

    “爹爹,做噩梦了吗?不怕不怕, 安安在这里保护爹爹。”身旁软乎乎的声音传来, 庄徽蓦然回首。

    沐南安因为突然的动静也醒过来了。他一手还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一手却费力地去拍庄徽的后背。

    显然这个安慰的动作对他而言是有些困难的,他不得已光着脚丫子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光线昏暗,庄徽静静地看着向他靠近的小人,心中骤暖。

    他伸出手臂将可心的小人重新用被子盖住,温声道,“爹爹没有做噩梦,只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吵醒安安了,是爹爹不对。”

    听到爹爹没有做噩梦,沐南安呼呼松了一口气,在他心里,做噩梦是一件顶顶讨厌的事情了。

    “爹爹想起了什么?是阿娘吗?还是,安安的祖母呀?”沐南安的眼神中带着好奇,他想知道爹爹从前的事情。

    “你的阿娘?没有。”闻言,庄徽含笑摇摇头,很快又眯起眼睛,“安安为何想到祖母?”

    “安安今日在祖父那里看到的呦。祖母长的好温柔啊,祖父说安安这里和祖母长的很像。”沐南安甜甜一笑,自己用手指点了点下巴。

    “是有些像。”庄徽看着那精致的小下巴沉默了一瞬,淡淡应了一句。多年过后,其实他的脑海中母亲的形象已经开始模糊了。

    “是吧,不过阿娘说安安和爹爹生得最像。这里,还有这里,都和爹爹一模一样。”沐南安又指着自己脸上的几处,语气中带着欢快。

    庄徽但笑不语,若不是他们父子生得九分相似,在那个小郡主失忆的情况下,有人刻意隐瞒阻拦,恐怕终生他们都无法相认。

    “爹爹,你和阿娘是怎么生出安安的啊?为什么安安更像爹爹呢?”沐南安看到庄徽脸上的笑容,有些羞涩地问出口。

    “因为安安是个男子汉,所以和爹爹更像。”庄徽诡异地清咳了一声,笑着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那爹爹可以和阿娘再生一个妹妹吗?小妹妹和阿娘一样是女子,一定就和阿娘生得很像了。”小人举一反三,睁着水汪汪的凤眼,天真地发问。

    庄徽的目光一顿,不知为何眼前竟然真的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灵动又有些骄纵的小女孩,额头带着繁复精美的宝石首饰,仰着下巴朝他喊爹爹……

    “你阿娘并未原谅爹爹。”他耐着性子,慢条斯理地和儿子解释以后不会有妹妹,这些话也不要再提。

    “啊?”沐南安鼓着包子脸,难掩失望,“爹爹怎么还没有讨好阿娘呀。”

    爹爹有一点没用,明明阿娘很容易讨好的。

    “其实安安可以帮爹爹……”他不想让其他的男子成为自己的后爹,尤其是黑胖子的堂哥。

    “爹爹不需要你的帮忙,快些睡,明日还要早起。”庄徽心里清楚小人渴望爹爹和娘亲都在自己的身边,但眼下他还无法给出一个两全的承诺。

    他只能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略过去,哄着小人入睡。

    “可是,可是,安安还没有看过爹爹住的地方。爹爹,安安也一点都不困。”沐南安圆溜溜的眼睛中含着期待,昏暗的光线下亮闪闪的。

    庄徽看了他一眼,很快,清宁宫的烛火重新点燃。

    “肚子饿不饿?”他前后两辈子第一次做父亲,行为中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娇惯的意味。

    “只有一点点。”沐南安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害羞地哼唧了一声。

    庄徽摸了摸他的脑袋,紧接着,清宁宫的小厨房也有了声响……

    红光满面的老太监冯德顺亲手端着膳盒走进来,眼角的褶子中喜气不断。

    惹得沐南安偷偷地瞄了好几眼。

    ***

    今夜整座皇宫都不太安宁,白日平帝下旨恩允淑妃回柱国公府省亲俨然引起了一场风波,傍晚庄徽抱着一个不知身份的人一路回到清宁宫又是不少人亲眼所见。

    不过比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了清宁宫,淑妃省亲一事显然更为重要。这让后宫的娘娘们包括皇后贤妃在内都无比的嫉妒羡慕,省亲是只有皇后才有的殊荣。

    更别提,淑妃膝下还有五皇子。

    尤其当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储秀宫发出锣鼓声响,一干人的心窝子都被戳烂了。

    毫不意外,淑妃立刻成为后宫女人们的众矢之的。

    当然这些目前和清宁宫还没有太大的关系,反而在满宫的注意力都被淑妃省亲一事吸引走后,庄徽悄无声息地带着小粉团子出了宫。

    今日的早朝停了。

    所有人都以为和淑妃省亲有关,因为数年未出皇宫一步的平帝在淑妃离开后,想了想竟也起身大驾光临柱国公府!

    柱国公府裴家一家子刚在晨光熹微中笑迎了淑妃的銮车,不多时又接到圣旨天子御驾前来,急急忙忙又冲到府外,布置,跪迎。

    裴家人惊喜之外更多的是惊吓,他们摸不清楚为何圣恩突然隆盛,本来淑妃出宫省亲已经是不敢想象的事了。

    现在,陛下竟然特意停了早朝过来柱国公府!

    就连淑妃本人也有些惶恐,她入宫多年过的不错,也极少受过委屈。但是这样隆重的恩宠,到底是为何呢?

    难道是因为裴家人驻守的边关又出了变故吗?

    在场的裴家人大多和淑妃想到了一个地方,唯有跪立在第二列的裴文严联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轻轻皱了下眉。

    上天保佑,可千万莫要和太子殿下还有那位……小郡主有关。

    ***

    “爹爹,安安就这么走了,不和祖父说一声吗?”出宫的马车上,沐南安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发问,两只小手乖巧地放在腿上。

    “他去了裴家,不必和他说。”庄徽听着那些动静,淡声道。

    “哦,祖父去看小马了。”沐南安眨了眨眼睫毛,若有所思地嘀咕,“不过祖父有大金龙,也喜欢小马吗?”

    他有些可惜没有看到大金龙,觉得大金龙比小马威风多了。

    “安安喜欢金龙?”庄徽听清了他的小声嘀咕,目光一凝。

    龙的意义重大,绝对不会是他人随口一提。

    “安安不知道,安安只是想看一看祖父养的大金龙。爹爹,你见过吗?大金龙是不是很威风很漂亮,有锋利的大爪子还有金光闪闪的鳞片?”沐南安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小嘴微微张着,语气带着惊叹。

    大金龙诶,肯定很厉害!

    庄徽看着他泛红的小脸蛋,轻轻点了下头,“金龙乃是天之子,自是世间人人都想追逐的神物。”

    “安安,想要金龙吗?”

    “想!安安想要!”

    沐南安听到爹爹问他,立刻点了点小脑袋,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

    “好,安安想要金龙,爹爹知道了。”庄徽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下又一下,最后,缓缓地出声。

    他的动作得快一些了。

    马车无声无息地驶出宫城,不远处是满脸纠结的常大红等人。

    “督公,我们还跟吗?”戴百户低声道,目光不曾从宫门处收回。

    常大红摇了摇头,也盯着宫门的方向,嘴中不住地念叨,“现在不能跟,以后也不能去啊,太子殿下的怒火不好承受。左右小皇孙露面,东厂已经立了一功。”

    “回去吧。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他转身要走,戴百户默默跟上。

    “对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千户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搬到北边去吧。”临到东厂,常大红突然想起来,抬着眼皮说了一句。

    戴百户一愣,立即拱手,“戴峥多谢督公提拔。”

    “戴峥?这名字起的倒不错,比咱家的强,认得几个字?”

    “是,幼时读过几本书。”

    闻言,常大红看了他一眼,还算满意。

    东厂里面的人虽然都是无根的太监,名声也不算好,但最终能出人头地的依旧靠品行与才学,走偏路子的人一时能风光,却总不长久。

    “好,如今你在皇爷的面前大大露了一次脸,将来若能得小爷青眼,将来。”常大红言语未尽,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戴峥的肩膀。

    这一幕刚好被拐角处的黄千户与刘进看到,两人的脸色俱是一变。

    戴峥这个闷葫芦什么时候得了督公的青眼?他是私下做了什么?

    而紧接着得知戴峥从百户升为千户后,黄千户暂且不提,刘进的眼神中骤然闪过一抹阴鸷。

    原本最近在东厂中风光最盛的人是他,他已经攀上了坤宁宫的皇后!

    可现下皇后娘娘接连受挫,戴峥也先他一步坐上了千户的位置……不行,坤宁宫那头不能再等了,他得尽快行动,让自己入督公的眼。

    “禀督公,属下有一要事相告。”刘进不顾大自己一级的黄千户还在,急着将一个千辛万苦得到的消息说与常大红听。

    “此事当真?”得知左阁老家族的族人私下贩卖盐引,常大红眯起了眼睛。

    左阁老左立,曾与东厂有隙,在朝堂之上不止一次义正言辞地陈数东厂厂卫的罪责,常大红身为东厂的督公,经常被他指着鼻子骂。

    “属下是从锦衣卫那里得到的消息,督公一查便知。”刘进瞥了闷声不吭的戴峥一眼,心中另有思量。

    “好,既然和左阁老有关,咱家就去会一会博阳侯。”常大红冷冷哼了一声,若左家真的出事,无论锦衣卫愿不愿意,他东厂得插一脚,好让那个左立也吃一吃苦头。

    东厂和他常大红可不是左立想骂就骂的。

    ***

    其实沐离天不亮就醒了,前半夜她睡的舒服香甜不假,可后半夜担忧小哭包的一颗心也是真的。

    尤其是在她做了那样一个十分真实的梦后。

    梦里是她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生产的场景,她脸色发白地躺在床上,身下是剧烈的撕痛感,好像有一把利刃就扎在她的腰腹。

    南婆和绿萝陪在她的身侧,不停地焦急着喊着什么,但她一句话都听不到。

    疼痛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她满头大汗地恨不得立即昏过去。

    “胎位不正……”

    “出血过多……”

    “怎么办……还是生不下来……要不要找中原的稳婆?”

    “用烈药……保母体……去子……”

    ……似乎是巫医的声音,尖利而刺耳,她能听到只言片语,在听到去子的时候她咬牙忽然有了力气。

    感觉到身下有东西滑出来的时候,她的意识也几乎在昏睡之际,听到身边猫仔一样微弱的哭声,她的眼睛慢慢地合上,直到她又听到那些冰冷不带感情的字眼。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是个男孩……难产……”

    “送出去吧,全部准备好了……”

    “郡主不能留他……为了将来……大魏子……”

    “不会怪罪……郡主也知……”

    一声低低的叹息,似乎是从她自己的嘴中发出来的,她努力地睁开一点眼皮想要去看那个小猫崽子最后一眼。

    侍女绿萝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意思,抹着眼泪将那个小小的襁褓放在了她的手边。

    她费力瞄了一眼,是个红彤彤的小人,眼睛紧紧地闭着,小嘴几乎透明,真可怜。

    “送走吧,郡主……否则,迟早瞒不住的……两国争端……”

    “这里是京城……日后安排到南疆。”

    似乎是南婆在劝她,她多看了几眼后合上了眼睛,似乎也应了。

    然而就在那小襁褓被再次抱走的时候,一只细弱的小手伸了出来拽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头,小猫崽咿呀咿呀哼唧着哭了起来。

    “留下他,暂时留着。”沐离听到那个虚弱的自己无比坚定地说话,硬是侧着剧痛的身体将襁褓搂入了怀中……

    梦就在此时醒了,沐离坐起身后,耷拉着脑袋也睡不着了。

    想来这根本不是一个梦,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记忆吧,她生小哭包的时候难产,又只差一点就让人把他送离了自己的身边。如果那只小手没有拽住她的手,如今她的身边就没有一个小哭包了吧。

    沐离有些心酸还有些心疼,她一个异族的郡主在京城为质,意外怀上的偏偏又是大魏太子的孩子,那样的情况下若狠一些,小哭包其实根本就生不下。

    而当时的自己即便生下了他,留在身边还是困难重重,后患无穷。

    留在身边也只能把他藏在林间小筑,不让他露面,很少和他亲近。

    想到这里,沐离吸了吸鼻子,鼻头泛着红色,眼睛也涌出了水光。她和小哭包都真的好难啊,尤其是小哭包,差一点就离开她了。

    一时间,她心中的怜惜倍增,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服,天刚亮就在门口等着。

    绿萝等人在她身边,她红着眼眶时不时就问,“要是不回来怎么办?被抢走不回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公子最喜欢郡主。”绿萝心疼地安慰。

    南婆端着巫医配好的安神汤走来,听到这里神色极其复杂。大魏太子摆明要定了人,她知道她的小郡主又是极为重情的性子,若一直僵持下去,不说南疆的王位,她们还能不能回去都是未知数。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南婆想起当年,郡主生产之时,她不该因为一时心软就留下孩子。

    不然,安有今日为难?

    “郡主,听婆婆的话,把这安神汤给喝了。”南婆将那碗安神汤递给沐离,也跟着看了一眼府门的方向。

    沐离一声不吭地将汤药一饮而尽,随后扔了碗就抱住了南婆的腰,带着哭腔哼道,“婆婆,我又想起来我生安安那天了,真的好疼好痛,可我也是真的好舍不得他。”

    “我想起来越多我就越难受。为何上天要这么对我,我明明就没做坏事呀。”她哭的泪眼朦胧,委屈地不行。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南婆温声地安抚她,手掌干燥温暖。

    沐离低低应了一声,下一秒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又立刻扬起头,充满期待地看过去。

    “阿娘,是宝贝安安呀,安安回家了。”沐南安一看到自家的府门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庄徽的步伐都不及他。

    他跑的很快,嘴中还喊着话,出现在沐离跟前的时候,眼眶变得红红的。

    从来没有离开过阿娘这么久。

    沐离也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应他,“阿娘好想安安,安安是阿娘的宝贝,一离开阿娘,阿娘的心肝都要碎掉了。”

    她蹲下来,抱着小人,轻轻地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庄徽缓缓踱步而来,看着腻歪的母子两人,眼神微暗。

    似乎,不可能分开这两人。

    那么,他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作者有话说:

    庄徽:孤只剩一条路,准备准备到南疆做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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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 第四十九章

    ◎爹爹坏!◎

    母子两个腻歪在一起, 沐离连连亲了小哭包好几口,毫不掩饰的疼爱在一贯内敛的大魏人眼中是不可思议的。

    庄徽派来藏在暗处的那些护卫们都识趣地移开了目光,他们不禁在想是不是南疆的作风和大魏截然不同。

    这位小郡主的举动过于出格了……不过, 太子殿下可能就偏爱这样的?

    “阿娘, 安安去了皇宫,那里的房子好多好大还好漂亮。”

    “不过爹爹的家没有阿娘, 安安只喜欢有阿娘的家。”

    “天不亮的时候, 安安就因为想阿娘醒来了。”

    沐南安被亲的小脸红扑扑, 忍不住用小手捂了一下,可爱的模样让每个人的心都软软的。

    而他嘟着小嘴凑到沐离耳边说出的话也让沐离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不久做的梦,那只伸出的小手与稚嫩的哭声。

    沐离将人牢牢地抱在怀里, 又差点红了鼻头,“阿娘的小宝贝安安, 阿娘也想你想的睡不着呢。”

    庄徽清咳了一声才将母子两人的腻歪打断, “这两日, 安安暂时不要去学堂了。”

    他出声, 沐离才后知后觉地睁大迷蒙的杏眼, 咬咬唇露出一个羞怯又隐忍的表情, “太子殿下信守承诺,沐离不胜感激。”

    “只是,安安的身份是否已被天子所知?你们到这里来可有被发现?”

    这一次庄徽终于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几分矫揉造作的意味, 挑眉淡淡道, “进去再说,安安还未用早膳。”

    “哦, 哦, 太子殿下请。”沐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在他清冷的注视下收起了小动作,赶紧让绿萝准备早膳。

    她全部是按照中原女子学的啊,他那什么表情?

    庄徽颔首,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南婆,迈步进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上首。

    “太子殿下,天子他怎么说?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份?”沐离还是一副眼睛水汪汪的样子,有些讨好地靠近庄徽坐下。

    小哭包还被她抱在怀里,就坐在她的腿上。

    庄徽一抬眼就能看到母子两人如出一辙眼巴巴的视线,摇了摇头,“父皇以为安安的生母与裴家有关,今日去了裴家,没有怀疑到你和南疆的头上。”

    “裴家?裴文严家里?”沐离惊讶地提高声音,她怎么会和裴家有关了,虽然裴文严迷上了她,但她还在考虑权衡呀。

    “估计问题出在那日,安安去裴家看小马被东厂的人发现了。也是孤的疏忽,东厂的人应该一直在盯着裴家。”庄徽轻声解释,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但你的身份拖不了太长的时间,有心人去学堂等着,不出几日就能查清一切。”他的凤眸深邃,看过来。

    沐离的眼珠滴溜溜地转,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哀怨,“既然如此,那在天子发现之前太子殿下把我们送回南疆吧。”

    “虽然,我和安安都有些不想离开,也会思念太子殿下。”

    她第一句话出口发觉意图过于明显了些,又急忙找补。

    “思念孤?”闻言,庄徽瞥了她一眼,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语气冷漠地断了她的念想,“安安必须留在孤的身边,你心里该有一个准备。”

    “为何?”沐离失声,瞪大了眼睛一瞬后,又即刻瘪着嘴,哀哀戚戚然。

    “父皇已经见过安安,父皇和大魏都不会让皇长孙去到南疆,孤即便与你有愧……此事也无回旋的余地。除非,你愿意留在京城,舍弃南疆郡主的身份甚至南疆王位的继承权,否则,你们母子终有一日会分开。”庄徽长的很好看,凤眸朱唇,鼻梁挺直,从前在外人眼中一直是温润如玉脾气温和的君子形象,沐离在初到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此时她发现他不笑的时候,模样竟很有几分冷峻,让人望而生畏。

    尤其他接下来说的话,带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势,仿佛那是一种给予的恩赐。

    “我就算舍弃了南疆王位的继承权,可安安的体内也依旧留着南疆的血脉。太子殿下,一切又有什么不同呢?”

    “届时,孤便能让你入清宁宫,成为太子良娣,日后你是孤的女人,和南疆再无关联。”

    庄徽开口的时候,屋中南婆和绿萝乃至几个南疆的侍女都在,南婆老练尚能稳住情绪,绿萝和侍女们愤恨的目光可是毫不掩饰,气势汹汹地瞪着所有的大魏人。

    让郡主舍弃南疆王位,委屈自己去做一个太子良娣?和其他的女子共同分享一个夫君,居然还不是正室,这分明是在侮辱郡主,侮辱南疆!

    “郡主,您不能答应,区区一个太子良娣哪里比得上您南疆郡主的地位。”绿萝气的脸色涨红,大魏太子实在薄情寡义,居然连太子妃的位置都不想给。

    而即便太子妃也未必就是皇后呢,南疆王将来可以统治整个南疆,所有人俯首称臣。

    但让她着急的是,对于大魏太子的侮辱郡主竟然沉默了,没有第一时间就拒绝,背后展露的几分可能让她想都不敢想。

    “纵使我舍弃了南疆的王位,也做不了你的太子妃吗?”沐离声音低落,说到太子妃的时候眼中有泪光闪闪。

    庄徽垂下眼帘,没有去看她,“太、祖定下规矩,历来太子妃和皇后只能出身平民,你又是异族,此生绝无可能。”

    “孤的话说的很明白,去留舍得你自己决定。你的时间不多了,父皇很快会发现一切。”

    “要么你留下安安孤身回南疆,要么你放弃南疆的身份做孤的良娣。”

    “选秀已经开始,孤也希望这件事尽快解决,皇长孙能尽快出现在人前。”

    顶着那么多愤怒的目光,庄徽说话的语气依旧不急不慢,淡定从容的态度似乎表明他并不将沐离与南疆看在眼中。

    即便他的亲生儿子沐南安,也只是因为是皇长孙,能增加东宫在平帝心中在朝臣心中的重量,为他日后登上皇位减少一些阻力。

    这等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让人看到了属于大魏太子的凉薄无情,在场的人却不觉得违和。

    是啊,和皇位比起来其他的又算什么呢,感情、孩子、道义……全都无足轻重。

    “爹爹坏,安安只跟阿娘在一起,讨厌皇宫,讨厌爹爹。”其他的人仔细想想不觉得意外,可沐南安还小,不明白那么多,他仅仅听到爹爹要把自己和阿娘分开就受不了了。

    豆大的泪珠不停地往下滚,浓浓的哭腔代表他伤心到了极致。

    怎么才过了一夜,自己去了一趟爹爹的家就变成这样了?

    他才不要和阿娘分开,他要和阿娘一起回南疆,这辈子都不要见爹爹了!

    他扭着头不看庄徽,小手死死地拽着沐离的衣袖,很快泪水就把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给打湿了。

    “安安,孤是你的爹爹,这点改变不了。你已经三岁了,该懂的事要学习,爹爹并非要将你和你的阿娘分开,只是希望你的阿娘尽快做出选择。”对于小人的控诉,庄徽毫无反应,甚至将一切的为难抛到沐离的头上。

    “她若真的舍不得你,就应该舍弃南疆郡主的身份入清宁宫陪伴你。孤即便不能让她成为太子妃,但可以保证她的吃穿用度和太子妃一般无二。”

    他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若不是沐离猜到他真正的意图,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狠狠用拳头砸他的脸了!

    这个男人,说起这样的话真的十分讨厌,不要脸!呸,谁会那么傻了吧唧地放弃南疆王位去做他圈在后宫的女人,不仅是其中的一个地位还没太子妃高!

    “这件事,本郡主还要认真想一想。”沐离咬着后槽牙,眼中流露出几分痛苦,“太子殿下请回吧,我会尽快作出决定。”

    赶紧滚,她怕再过一会儿她会忍不住真的打人,直接往他的脸上打。

    庄徽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深处的笑意无人能发现,“嗯,沐郡主权衡清楚,孤还会再来。父皇那里,孤会尽力拖两日,看在从前你我之间的情分上,但愿郡主不要让孤失望。”

    话罢,他起身,目不斜视地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人抽泣的哭声还没有断,但他回头的时候只和南婆对视了一眼。

    人走后,南疆的侍女们终于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开了,每个人的语气都带着急切,唯恐沐离真的留下去做那个劳什子的太子良娣。

    “欺人太甚,郡主,您绝对不能答应,小公子不能给他,您也不能留下。”

    “是啊,太子良娣说的好听不就是一个妾室吗?您是要娶王夫的怎么能去做妾?”

    “就是,从前那大魏太子没有出现的时候,就有传言他和自己的弟妹睿王妃牵扯不清,可见根本不是个心思清正的好人!”

    “郡主,您千万要三思,不能被那个太子的花言巧语骗了。您要是回了南疆,什么样的男子没有?段小将军还等着您呢。”

    “对,段小将军比这个薄情寡义的太子好多了。”

    沐离蔫哒哒地抱着默默流泪的小哭包,任她们说着,垂着头一言不发。

    色香味俱全的早膳也摆了上来,可是没一个人有食欲。

    “郡主,我们要不还是尽快回南疆吧?如今您体内的毒素也差不多清了,先前我们在京城为质已经满了五年,也是时候回去了。从京城到南疆一路虽远,但我们也不是没有人接应。怎么说小公子也是大魏太子的亲生儿子,即便可能因为此事闹僵,但虎毒不食子,他不会下杀手。”绿萝也忍不住了,提出尽快回南疆,她实在害怕郡主真的被说动,因为小公子留下。

    “可是,大魏的天子知道了,如果他因此问罪于南疆施压,就算回去了母亲迟早也会把安安给他们。”沐离没什么精神地开口说道,浑身上下满是沮丧。

    怀中的小哭包听出了她的难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阿娘一定会努力护住安安的,安安不要害怕,阿娘不会和你分开。”沐离白着脸,用手掌擦拭他脸上的泪水,尽力地安抚他。

    她又说了无数的好话,才勉强让小人止住了哭声。

    “安安不要和阿娘分开。”沐南安死死地抓着她不放,沐离心疼不已,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阿娘知道的,安安要和阿娘在一起。你要阿娘再想一想,大不了,阿娘就立刻带着安安回去南疆。现在大魏的天子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几天的时间。”

    她嘴中喃喃地念叨,睁着一双泛红的大眼睛,无神地看向远方。

    “郡主,我们尽快安排。南疆,五年了,是该回去了。”久久未出声的南婆没有再沉默下去,拿出了南疆王给她的手令。

    沐离呆呆地点了下头,没有吭声。

    ***

    “派人盯着南长司的一举一动,一有不对立刻禀报给孤。”

    “是。”

    从沐王府离开后,庄徽脸上冷漠的神色收了起来,眉眼间难得出现几丝淡淡的懊恼。

    方才他心血来潮配合那个小郡主的胡闹,但在看到小人满脸的泪水听到他哭诉爹爹坏时,又觉得那个小郡主确实胡闹。

    她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失魂散是她身边那个南疆的老妇下的,自己又何必要迁就她?

    将地牢里面的那个人提出来扔在她的面前,失魂散的事情说出来,她不信也得信。

    庄徽坐在马车里面,有些烦躁地来回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直到马车停下才定住心神。

    他皱了皱眉,恍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耗费的精力过多了。

    “殿下,左府到了。”

    “嗯。”

    作者有话说:

    沐离:真不要脸啊。感谢在2022-11-16 03:46:14~2022-11-16 21: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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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 第五十章

    ◎吾子生母乃南疆沐氏郡主。◎

    睿王府, 沈知雪还在保胎。

    但她该知道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少,包括景王妃有孕,景王为睿王向平帝求情, 淑妃省亲, 也包括承恩公府周家的大祸临头。

    她更清楚周家的事情坤宁宫的皇后与自己的夫君睿王不会不管。

    因为周家一旦获罪没了,比起淑妃贤妃来, 皇后除了一个名头将什么都不剩。

    她慢慢地抚摸着自己肚子, 很快房门就被愤怒不已的睿王一脚踹开了, “二哥,五弟, 哪个都在和本王作对!还有本王的舅父,怎么就蠢到了那个地步, 左家的人也敢动,净拖本王的后腿。”

    睿王怒气冲冲, 两只眼睛泛着红血丝, 底下还有青黑, 一看便是几日没休息好。

    沈知雪赶紧让他坐下, 用手轻揉着他的后脑, “王爷, 宫里的人不是说了吗?父皇只在贤母妃那里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可见他对二哥的话并不喜。至于五皇子,如今年幼, 即便淑妃有心也晚了。”

    她的轻声细语不急不慢, 暴躁的睿王算是勉强被哄住了,往嘴里灌了一口茶。

    “二哥和太子年岁相差不多, 却被太子死死压住一头, 听说他年幼的时候根本就没见过父皇几次, 也敢自不量力地替本王求情。”睿王提起景王,语气满是不屑,除了庄徽,几个儿子中最受平帝宠爱的人是他。

    “他的王妃即便有孕,皇长孙也轮不到他,该是本王的儿子。”睿王看着沈知雪已经有些弧度的肚子,眼神势在必得。

    这个孩子必须得是个儿子。

    沈知雪脸色微僵,柔柔说起了周家的事,“王爷,舅父的事情您有盘算了吗?母后应当着急了吧。”

    “母后的主意是把舅父摘出来,把那些顺势推到左家人的头上,谁让左家人倒霉执意上那船。反正,左家已经得罪了,不如彻底压死。”睿王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左立是几个阁老里面最赞成尽快就藩的那个。

    “这个法子听着倒是不错,可是据说锦衣卫那里已经拿到了把柄,舅父恐怕不好逃脱。”沈知雪适时露出忧虑的表情。

    “无妨,锦衣卫那里有东厂的人插手,证据毁掉就是了。”睿王想到东厂那个面白的百户,神色微有得意。

    “如此也好,只是也得有万全的准备。”沈知雪点点头,轻声地询问,“妾身听母后说过,似乎外祖母那里有昔年元后留下的一封书信?”

    “元后心系太子殿下,病中托孤,舅父他们做的一切也是因为担心太子殿下啊。”

    睿王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沈知雪的用意,“本王即刻传信给母后知晓,若是,若是能推到庄徽头上……”

    沈知雪微微一笑,拿起一块点心放在睿王的手上,“其实,母后在元后的事上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

    只要那封留着元后真迹的书信好好地利用……未必不能逆风翻盘。

    当年,被诟病的不止一个人。

    ***

    左府,庄徽亲去左立的书房,两人详谈了一个多时辰。

    “太子殿下能够秉公处事,老臣甚感安慰。”左立听到太子殿下要大义灭亲,激动不已,承恩公府早就成为京城的一个毒瘤了。

    这些年弹劾的人不知有多少,但顾忌着太子殿下与死去的元后,内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插手去管。

    “周兴祖勾结海匪贩卖赃物,左家人不过是误上了那条船就险些被打死,若非锦衣卫发现,他胆大包天的行径不知还要继续多少年。从前种种桩桩,他们都混了过去,孤念在母后的份上一直未下狠手。这次,就让孤亲自动手吧,周家的过错孤不会再饶恕。证据确凿,数罪并罚,周氏当诛三族。”庄徽神色平静,仿佛要下杀手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太子殿下的苦心想必皇后娘娘天上有知会明白的。”左立长长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亲手处理承恩公府,即便有人阻拦也不敢明目张胆。

    “母后在世,孤也不会饶过周氏一族。”庄徽的话注定了承恩公府再无翻身余地。

    “殿下果断,是老臣等人看轻了。”左立满意地点头。

    为君者能公正无私,是大魏的福气。

    “阁老谬赞,孤还有一事,实有些难以启齿。”庄徽坐在左家小小的书房里面,白皙的面皮上浮现出几分难说的尴尬。

    左立从未见过他如此情态,当即好奇发问,“殿下若有事开口便是,老臣定然为殿下分忧解难。”

    “是这样,孤年少时有一段荒唐日子,与一女子育有一子。小儿虚岁有四,奈何生母身份上有些复杂……”

    “殿下竟有子,此为皇长孙,乃是天大的好事!”左立惊喜莫名,连忙问询皇孙殿下如今身在何处,根本就没将皇长孙生母一事听在耳中。

    是嘛,一个女子身份再复杂又能复杂到哪里去。

    卑贱如戏子婢女,高贵如世家女子,做不了太子妃封个太子良娣、美人不就是了。

    木已成舟,皇长孙都四岁了!他们这些朝臣即便是老顽固还能在这件事情上拖吗?

    东宫储君有子,大魏天下后继有人,是最最要紧的。

    庄徽对着左阁老惊喜的表情摇摇头,缓缓道,“孤愧对此子,愧对他的母亲,意将他立为嫡子,他的母亲若是愿意,太子妃之位也将奉上。若不愿,此子也必为嫡子。”

    闻言,左阁老的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嫡子,还是前面几年养在宫外没名没分的嫡长子,是有些不合规矩。

    “选秀选出家世清白的太子妃,殿下可以将皇孙记在其名下,如此可为嫡子。至于那位娘子,未必许以太子妃之位,可提拔其家人厚待之。”

    “吾子生母,乃南疆沐氏的郡主。”庄徽顿了顿,静静开口。

    ***

    日中过后,平帝连带着淑妃省亲的辇轿回到了皇宫,引来了后宫的一片艳羡声。

    淑妃春风得意,她膝下的五皇子一时间地位水涨船高,奉承的人不知几几。

    但这次淑妃所为不同于从前那个艳丽外向的将门女,她回到自己的储秀宫反而沉寂了下来,不见访客也严厉约束起宫人。

    后宫中人包括淑妃身边的女官都有些摸不清头脑,淑妃性情喜张扬,怎么这次突然变得稳重起来。

    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总是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淑妃身边的女官实在忍不住旁敲侧击,淑妃看了她一眼才道出实情,“本宫的二侄儿私下与本宫,近日朝堂内外会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为了不牵连到五皇子,本宫必须保持低调。”

    “裴家的二公子?莫非和战事有关?”女官猜测,淑妃摇摇头。

    “天下太平,本宫不觉得会生战事。”

    “娘娘,若不是战事,估计二公子说的和坤宁宫有关。承恩公府的人不是又犯事了吗?”

    “他们犯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太子殿下在,有那位护着,周家还能灭了不成?”

    “也是,主要……还是太子殿下的外家。”

    宫里的人包括淑妃,合着宫外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哪怕是平帝,回宫后听到周家人又犯了错打了左立的族人,刚开始的时候也没当回事。

    打架斗殴,赔偿银两认认错也就那样,和他的小孙孙比起来算什么大事。

    “怎么样?柱国公府上下都查遍了?”他问起王英有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想到小孙孙已经不在宫里了,平帝的心就空落落的,像是被人剜了一大块。

    那么乖巧可爱的小孙孙,待在他的身边还不足一日!

    “回皇爷,那日小皇孙殿下的确到了柱国公府的后院,同裴家二郎六郎一起喂了小马。但除此之外,并未别的举动。裴家人也只把小殿下当作裴六郎的同窗招待,恐怕小殿下的生母确实和裴家无关,只是裴二郎是知道内情的。”王英老辣,很快就弄清了一些疑点。

    平帝听在耳中,不知是该松一口气逆子知道分寸,还是该叹气小孙孙生母的身份是有多复杂,这样逆子还不松口。

    “他不是说今日给朕一个交待吗?人呢?”平帝语气很不满,他急着要见小孙孙。

    “皇爷,小爷因为国舅爷的事去向左阁老赔礼道歉了,此时可能还未回宫。”王英回道。

    “他对自己的要求还是那么高,可惜朕现在真不关心一个周家。”平帝冷哼一声,让人传了博阳侯过来。

    锦衣卫指挥使博阳侯听闻传召,动作倒是迅速,只两刻钟后人就跪到了平帝的面前。

    他听到平帝询问,当即一五一十地把承恩公府与左家争端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其中有些不清晰的,也都一一说了出来。

    方才东厂的督公常大红来访,他很庆幸此时陛下问起了周家的事。

    博阳侯正将证据呈上的时候,刑部侍郎宗康也到了殿外。

    “陛下,刑部侍郎宗康宗大人求见。”

    宗康出身太子少府,此刻觐见代表的定是东宫的意思。

    平帝铁青着脸,传人觐见。

    作者有话说:

    庄徽:尴尬……感谢在2022-11-16 21:43:47

    铱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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