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仁和公主去了宫里缴旨,言语间把王家女儿夸了又夸。



    弘治一大早便收到巡城察院的奏报,说是太子昨日在惜薪司南厂纵火烧窑,南厂一带沸反盈天,热汽、烟灰弥漫几十丈高,附近百姓多受惊扰,望陛下约束太子少生事端云云。



    太子虽说近日立了些功劳,但整日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四处不消停,一不留神就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自己平日忙于朝政,皇后现下也不方便管束,郑氏...不提也罢。是得有个人给太子收收心了。



    听了仁和公主的回禀,那王家女儿知书达理,懂事乖巧,又是家中长姐,便有点动了心。



    送走了仁和公主,弘治吩咐人把太子叫过来。



    今日府军前卫不上操,朱厚照早上去了北安门外火器局作坊。正在作坊里让匠人用昨日带回来的焦炭熔点铁试试。



    工匠们刚把蓄热炉升上火,戴义便找了过来,说是陛下有请。



    朱厚照吩咐人带上一个生铁炉子和两筐焦炭,便去了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的“科研成果”,弘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南厂一带人烟密集,万一失了火可是要出大事。况且那里是惜薪司,储了多少柴炭你不知道?以后要烧窑滚到浑河边上烧...”



    朱厚照被训得哑口无言,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对,想偷懒,就没去浑河边上建窑。没想到用水熄窑会那么大场面,南厂确实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弘治训痛快了,又问起正事:“听说你与景陵卫指挥佥事王铉家的孙女相识,可是喜欢人家女孩儿?”



    朱厚照正被训得打蔫,冷不防被问起了这件事,不由心头迷茫,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想起小姑娘骄傲地神情、那扬起如天鹅般雪白的颈项和那双映着流星光芒的大眼睛,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弘治看着傻儿子犯迷糊,不由失笑,“行了,下去吧,做事前动动脑子思虑周全。”



    朱厚照低垂着头出了乾清宫,心里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快要到北安门了才醒悟过来,这是要给自己定亲事了?



    朱厚照顿时没了去作坊的心思,折回了清宁宫。坐在书房里仔细想了想,自己是真的喜欢王家的女儿吗?朱厚照也说不清楚,毕竟不是算学、几何题目,逻辑清楚便结果分明。



    两人之间只见了几次面,情景还历历在目。想到小姑娘用着《诗经》里的句子摇头晃脑地嘲讽自己,嘴角不由挂上了笑容。



    但又不知人家是不是订了亲,也不知道她心里愿不愿意。自己是太子,如果父皇遣人上门宣旨,估计也没哪家人敢拒绝。要是成了强扭的瓜岂不是害了人家。



    旁边刘瑾见太子一会双眉紧簇,一会又面带笑容,看着呆兮兮地,不如往日活泛。



    一早陪着在作坊里厮混,又被叫到乾清宫陪着挨训,刘瑾也看出来太子怕是要成亲了,这是好事呀,自己得看牢这个机会,不能让别人抢了功劳。



    “恭喜太子,贺喜太子。”刘瑾在旁边由衷的祝贺道。



    朱厚照侧头看了眼刘瑾,又扭过头去,一脸贱兮兮地媚笑没法入眼。



    “殿下如有安排,奴婢可以效劳。”刘公公毛遂自荐,生怕抢不到差事。



    朱厚照盘算了一下,想起了小屁孩王惟和是自己手下小弟,当初一个劲儿地想把他姐引见给自己,是个当带路党的好苗子。



    于是叫过刘瑾,两人低着头在书案上谋划了起来。须臾,刘瑾一脸兴奋地领命而出。



    下午,王铉便收到帖子,是自己颇为敬仰的画状元吴小仙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久闻王佥事颇善丹青,此番得了幅南宋李唐的《清溪渔隐图》,邀请王佥事明日赏光莅临,一同品鉴。



    王铉接到帖子自是喜出望外,吴伟乃是画坛开宗立派的人物,难得人家还记得自己。



    第二日一早王铉便收拾停当,出门赴约而去。



    后脚朱厚照便带着译书处刚翻译好的书页上了门。



    门子说自家老爷刚出门,朱厚照便说让王惟和出来一见,有部分书稿要请他转交王铉。



    门子应了,请朱厚照在偏厅坐了,上了茶,便去寻自家小爷。片刻后王惟和的大嗓门便在屋外响起,朱厚照有点迟疑,担心这小子嘴上不把门,毕竟自己此次上门于礼不合。



    “朱家哥哥,俺昨日用你送的刀宰了只鸡,果然锋利无比。”王惟和倒是念着朱厚照的好,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的战果。



    “刀的事以后再说,喜欢俺再送你些。今日拜访,一是把新译的书给你祖父送过来。第二件事是来找你帮个忙。”朱厚照说道。



    小屁孩一听来了精神,“啥忙?只要是俺能做得到,朱家哥哥就放心瞧好吧。”王惟和拍着胸脯先应承了下来。



    “俺来向你打听点事,不知道兄弟你能不能保守秘密?”朱厚照故弄玄虚。



    小屁孩吃不得激,“小瞧俺不是,哥哥且放心,俺保证守口如瓶。”



    “你上次说你姐要被嫁到真定去了,可是真的?她定了亲了?”朱厚照问道。



    “没有,那是俺继母打算把俺姐嫁给她在真定的外甥,俺祖父没同意。”



    朱厚照稍稍放下点心来,“你上次还说想让俺做你姐夫,这话还做不做数?”



    “那当然做数,俺也不想让她嫁去真定,那样以后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俺以后就护不住她了。”小屁孩还挺有责任感的。



    “俺想着让家里上门提亲,可是不晓得你家里和你姐的意思。要不你帮俺去问问你姐?”朱厚照说道。



    王惟和有点犹豫,虽然半懂不懂,但也知道这样贸然去问,下场不寒而栗。



    “俺怕挨揍,俺又打不过她。”王惟和犹豫半天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要不俺把她叫过来,你自己问不就行了?”



    那你小子刚才吹什么牛?朱厚照正待咬牙点头,没成想他姐自己走了进来。



    王惟清进了门,看见弟弟正与朱厚照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便是一愣。



    两人互相行了礼,王惟清对弟弟说,家里找了针线人家正在量冬衣尺寸,自己找他半天了,让王惟和叙完话就去内院。



    王惟和点头应了,“姐,朱家哥哥想问你个事。”



    王惟清疑惑地看向朱厚照,朱厚照脸上有点发烧,觉得自己似乎好像是不是还没有准备好,张了张口却始终没说出来。



    王惟和看得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姐,朱家哥哥打算让家里上门提亲,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这下好了,两人一下子都成了大红脸。王惟清转身便走,王惟和着急地跟在后面,“姐,愿不愿意你说一声嘛。”



    姐弟二人刚出了房门不远,便传来王惟和一声惨叫,看来是遭了毒手。



    朱厚照摸了摸脸,很想给自己一巴掌,难道梁静茹今天没上班?



    看着自己的计策屁用没有,朱厚照有点怏怏地往回走。快到大门了,却见王惟和正在不远处呲牙咧嘴揉着腿。



    见朱厚照过来,小屁孩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挤眉弄眼,“俺姐说了,这事要问俺祖父才行。”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厚照想了想,嘴角又挂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