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这天,朱厚照一早就去了惜薪司南厂,丁大富昨日过来送信,说是烟囱里已经往外喷火星子了,问是不是要停火。
朱厚照也不知道这喷火星子说明了个啥,只好答应今日一早过来看看。
到了惜薪司南厂,烟囱里已经往外冒火舌了。朱厚照估计是里面的焦炭被点燃了。
赶忙叫丁大富等人封了火门,火舌慢慢地熄了下来。接下来怎么弄,大伙又没了主意。
按照丁大富过去烧炭的经验,封了火门接下来就是等个十天半月,等窑里火彻底熄灭了再开窑取炭。
朱厚照不想等这么长时间,熄火比烧制时间还长,效率太低了。便把整个南厂的人都叫了过来帮忙打水,南厂里的两部灭火唧筒车也调了过来。
待到众人准备的差不多了,朱厚照便让窑工把窑顶的砖和覆土都挑下来,火苗一下窜起老高。
众人赶忙用唧筒往上浇水,一时间南厂一带白雾腾腾,烟气、水汽、煤尘四处乱飞,周围人家倒了大霉。
广慧寺的和尚纷纷跑到围墙外面大声咒骂,随着水汽煤灰越来越大,隔着半里地的玉虚观的道爷们也加入了进来,南厂围墙根下热闹非凡。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搬水的、浇水的快累瘫了,井里的水都快见了底,窑里的火这才熄灭。
朱厚照灰头土脸的吩咐众人继续往窑里浇水,直到地上开始积水,这才叫停。
窑工们扒开窑门,在门口看了看,又叫了几桶水泼了进去,这才走到里面。
丁大富也跑了进去,又泼了几桶水,这才招呼众人取炭。
朱厚照吩咐窑工进去小心点,窑里多备几桶水。窑工们便拿着铁钎子、铁铲子、竹筐、簸箕开始扒焦。
一筐筐滴着水的焦炭被搬了出来,堆在空地上。朱厚照接过刘瑾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抹了几下,吩咐丁大富把焦炭晒上几日再过秤,窑也不要再烧了,等候吩咐。
说完便让人把十几筐焦炭抬到南厂的运炭骡车上,准备带回宫。
一行人乌漆嘛黑地出了惜薪司南厂的大门,大门外聚了不少人,有的人还拿着水桶,看样子是准备帮着灭火。巡城御史也惊动了,正在大门边上向南厂管事问话。
朱厚照有点心虚,低着头也不搭话,带着人一溜烟跑了。
众人沿着宣武门大街一路往北,刚过草场胡同,就见迎面过来一队人。打头的人中有位朱厚照识得,正是王家庄子的主人王铉。
两人下马,在路边见了礼。王铉看着朱厚照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衣服上也脏兮兮的,便咧着嘴问这是咋了。
朱厚照便说是火器局公干,在惜薪司南厂烧煤炼焦来着。问起王铉,王铉便说是带了家人去梁园赴约,那里安远侯家包了场子办赏花会。
两人正说话间,后面一辆马车掀开了帘子,小屁孩王惟和一脸惊讶地看着朱厚照,“哈哈哈哈,朱家哥哥,你这是掉煤堆里了吗?”话音未落,便让他姐一把扯了回去。
王惟清歉意地看了眼朱厚照,朱厚照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胡乱行了个礼。这下王惟清也禁不住捂着嘴闷笑了起来。
王铉笑着招呼朱厚照,有时间到府上做客,有新出的算学书籍别忘了带本过来,朱厚照一一应下。
两队人马交错而过,继续行进。与王铉并辔而行的是堂兄成山伯王镛,王镛觉得刚才那小哥看着面善,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王铉便说是钦天监的官员,在瓮山建观象台时来往过几次,年纪虽小但历算一道学问精深。
到了梁园,安远侯府的下人将众人迎了进去,王惟和跟着祖父、伯祖父去了荷花池的东边,王惟清跟着印氏去了西边女眷处。
盛夏已过,池子里虽然开得有荷花,但看着并没什么精神。印氏边走边嘀咕:“这时候开甚荷花会,再过些日子桂花都要开了。”王惟清也有点纳闷,今年有闰四月,观荷应是六月最佳。
二人寻了个亭子坐下。柳家招待的很是周到,茶水零食一应俱全。旁边不时有相识人家的女眷过来打招呼,二人也一一回了礼。
过了片刻,一个丫鬟过来,说是定国公家太夫人请二位过去一叙。印氏晓得定国公家太夫人与安远侯是亲姐弟,不敢怠慢,便起身带了王惟清过去。
来到池子边一处水榭,里面坐了两位夫人,其中一位正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
柳氏三月间打赢了与建昌侯家的官司,徐光祚也顺利地袭了爵,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仁和公主上门讲了替太子相看之事,柳氏一口应承,出钱以柳家的名义办了这场花会。
待到王惟清跟着印氏一进来,柳氏心里便赞了一声“好相貌!”。
王惟清穿了件湖绿色的窄袖单衫,下面配了条月白色的罗裙,衣袖和裙角都绣着折枝花卉暗纹,看起来既清爽也不甚抢眼。只是一抬头便露出精致的五官和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
两人进得门来便行了礼,柳氏笑呵呵地介绍了左手边的仁和公主,二人便又是一礼。
仁和公主招手让王惟清坐到近前,一边拉着手仔细打量,一边口中说道:“你家伯府可真是会隐藏,谁能想到府中竟还有如此标致的小姑娘,外间一点都没听说过,真是罪过。”
接着又感叹自己生了一窝小崽子,也没个贴心的女儿,赞叹印氏好福气。
印氏在一边尴尬地陪着笑,不好多说什么。
仁和公主越看王惟清便越是满意,暗赞太子好眼光,面上更加热络,褪下左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白玉镯子硬是套在了王惟清的手腕上。
王惟清羞红着脸,不知所措。旁边柳氏笑着开口说道,公主应是与王惟清前世做过母女,因此一见如故,既是前世母女,收下便是。印氏也在一旁说让王惟清快谢过公主。
王惟清无奈,只得起身再给公主行了一礼,谢过公主厚赐。仁和公主连忙扶起,说是自己与王惟清有缘,带着前世女儿在池边转转,二位随意。
说罢也不待印氏同意,便在柳氏的一串笑声中带着王惟清出了水榭。二人走在一起,仁和公主这才发觉王惟清个子高挑,能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仁和公主边走边问王惟清日常喜好之类,王惟清便答道平日里随祖父学习书画,闲暇时做些女红,辅导弟弟习武等等。大明勋贵多以征战起家,家中女眷多有习武,仁和公主听了也不以为意。
二人沿着池边缓步慢行,仁和公主又问起了王惟清家里的情景,王惟清便挑了些能说的细声细语一一回了。
看着王惟清言语之中书香气甚浓,说话语速不快但条理分明,仁和公主心中已是真心喜欢。
待问道是否已许了人家,王惟清红着脸摇摇头,说下个月才及笄,仁和公主心里暗暗记下了笄礼的日子。
这一走便是多半个时辰,印氏在水榭中换了几次茶,灌了个水饱,方才见仁和公主带了王惟清回来。
回去的路上,印氏让王惟和换到王惟高车上,拉着王惟清打听公主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王惟清答道,公主和善,许是有缘,承蒙公主高看,说了些日常起居之类的琐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看着王惟清出挑的容貌,印氏有些不放心了,觉得许诺自己堂姐的事得赶紧操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