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开着他那辆二手越野车来城中村接李天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
“嘿嘿，网吧有点事耽搁了。”
马忠看出李天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边解释一边帮着搬行李，一个大尺寸的旅行箱和两个鼓鼓囊囊的编制袋刚好将后备箱塞满。
这辆二手“哈弗H3”马忠视若珍宝，2.5T柴油发动机，手动档，皮实耐用，稳定可靠。
李天真放好行李关上后备箱后，便一声不吭地去副驾坐着，显然对于马忠的迟到颇有不满。
马忠自知理亏，上车后左手扶住方向盘，右手从中控台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玉溪”递给李天真。
李天真满不情愿地接过烟，马忠干笑两声讨好地说道：“来，李少！哥给你把烟点上。”
说着便掏出火机，打燃之后捧着火苗凑上去给李天真点烟。
李天真见状也不推辞，把烟头对准火苗猛吸了两口，烟草燃烧的滋滋声响起，两团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吐出，在驾驶室弥漫开来。
他干咳了两声，靠在座椅上舒展开身体，将拿烟的右手伸出车窗外晾着，脸色好看了许多。
马忠这才给自己也点了根烟，有条不紊地发动汽车朝大学城方向驶去。
“你到底干啥去了？说好的吃了晌午就过来，老子早早地搬行李下楼，杵在巷子里几个小时，被过路的当傻逼一样看！好几个收破烂的过来指着老子那两个编织袋问卖不卖！”
李天真可不相信马忠先前那套说辞，什么网吧有事情耽搁了，纯属随口编的慌话。
“嘿嘿！嘿嘿！”
马忠又干笑了两声，拿手指头抠了抠鼻孔，用余光瞟了一眼副驾，发现李天真正盯着自己等解释。
“咳……咳……那啥，你工作怎么回事，不是干得好好的麽？咋又JB黄了？”
马忠并不打算解释，试图转移话题。
“我也不知道啊，我工作那么认真还是不要我，你给分析分析这是为啥？”
李天真百思不得其解，把本想问HR的问题抛给马忠，想听听社会老油子的真知灼见。
“你长得丑呗！还能因为啥！”马忠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摇了摇头。
“去你M的，老子有你丑？”
“别犟！诺！仔细照照！”马忠伸手将副驾的化妆镜翻下来怼李天真脸上。
“敢跟大学城吴彦祖比帅？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一向以“情圣”自居的马忠对自己的长相无比自信。
“行！行！行！你帅！蟋蟀的蟀！老子懒得跟你扯，能不能讨论点正经事？忠哥！”
嘴上不饶人的李天真自知比帅比不过他，便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
“就你那点儿小事，还需要讨论？你闭嘴！听哥哥给你指点迷津。”
马忠知道李天真心里想着工作的事情，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在世诸葛亮的样子故意压慢了语速缓缓说道。
“你去那家公司在国内也算知名企业了，市场督导是干啥的？督促指导一线销售人员日常工作，从而达到提高终端销量的目的。你从毕业到现在不是在找工作就是在找工作的路上，一天销售都没干过，既不懂销售又不懂讨好同事，你不滚蛋谁滚蛋？还记得你面试前一天我陪你去新世界百货一楼的金梨手机专柜搞调查麽？那几个卖手机的老少娘们儿哪一个不是人精？察言观色，能说会道，都能把你这童子鸡给忽悠瘸了，你说你能指导她们啥工作？你能把人舔明白了不打你小报告就不错了。就你这水平，要不是因为专业对口，又提前做了准备，面试你都过不去。所以呀，把你招进去都算HR渎职，还让你白混两个月工资，已经占天大的便宜了，偷着乐吧。”
马忠一席话说得李天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劲儿闷声叹气。
“你也别灰心，才毕业的大学生都是这个屌样，脸皮薄心气高，做起事来眼高手低！不过，你有一点比他们好！”
“哪一点比他们好？”被DISS了半天，李天真渴望表扬。
“你命比他们好！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出生就是骡马，你李大少爷找不到工作回去跟令尊磕两个头不就行了？老爷子一高兴随便赏你俩碎银子当别人打好几年工！”
马忠极尽揶揄之能事。
“我呸！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
李天真瞪了马忠一眼，很不服气的朝车窗外唾了一口！
当初待业在家，眼见父母扯皮，自己为了护着母亲同父亲大干了一场才离家出走的，就是饿死也不会回去跟那喜欢在外寻花问柳的糟老头认错，李天真在心里暗暗发誓。
心高气傲的他本就厌烦了在家里低眉顺眼的日子才出来闯荡，何况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有错，错的是欲求不满，为老不尊的父亲李保国。
回忆起往事，他鼻翼耸动，两条眉毛凑在一块儿，望着车窗外微微一怔。
马忠驾着汽车上了江城内环的快速通道，窗外的劲风呼啦呼啦地响，直往车内灌，李天真的大饼脸被吹得变了形，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捏紧即将燃烧殆尽的烟头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才用力将烟屁股掷向路边的绿化带。
李天真摁了一下车门上的控制按钮，副驾的玻璃缓缓升起，车内安静了许多。
他感到有些疲倦，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晚上带你去吃水煮泥鳅，然后去外语学院后门的小酒吧喝两杯，那里辣妹正哟，奶比你脑壳都大！”
马忠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立马不失时机地说些虎狼之词来刺激他。
“喝酒就算了吧，今天累了，想早点休息。”
“嗨！苦谁也别苦了你兄弟呀，怎么？处男找工作能加薪？”
马忠一本正经地问道。
“滚！成天就TM惦记裤裆里那点儿事，你应该把名字倒过来念！”
“哈哈…哈哈……小逼崽子，调侃起你哥来了！”
车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时间已过六点，马忠深深地踩了一脚油门，柴油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吼声，他们追着夜色飞奔而去。
两个无处安放的灵魂隐入钢筋混凝土筑就的欲望森林里，被繁华都市的喧嚣所淹没。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青年人的迷茫与焦躁被光怪陆离的霓虹映衬得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