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当看到万辞镇定的眼神后，他忽然意识到，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万辞半阖着眸子，似乎是轻声笑了一下，“梦里梦到的。”
江修临被她这一笑激的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眼见这孩子胆小，万辞收了收表情，没再继续吓唬他。
“今天周六，最好不要出门。”
说完，万辞就出了卧室。
江修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感受到脉搏的跃动才有了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她说流浪汉死了？
江修临面色凝重，心里的郁闷一截高过一截。
他想出门看看，刚一打开卧室的房门，就看到万辞倚在沙发上，正准备睡觉。
见到人出来，万辞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扯上了毯子，并提醒江修临：“如果你非要出门的话，最好别去昨晚那座山。”
江修临闷着头往前走，没两步又转身回来，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出门。
万辞则是闭了闭眼，不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她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弄醒的。
等翻身起来一看，刚回来的江修临面色苍白地关上门。
因为奔跑的缘故，外套要掉不掉的半挂在胳膊上，白色体恤杉被汗湿一片，脖子上的痕迹更加明显了。
万辞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怎么还没醒来？
江修临则是奔到她面前，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脸上汗珠不断。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万辞没急着回答，而是掀开毯子下沙发，给江修临抽了两张纸擦脸。
“都说过了，只是你不听，不能怪我。”
流浪汉死亡的消息周一才在学校里传开，但是周六一大早就有人上山捡柴发现了尸体并报警。
如果江修临去了那趟山上，就会看到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和正在检验尸体的法医。
死人的尸体对于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时候的江修临居然这么不听话。
“你怎么会知道的？”江修临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并顺手脱掉了外套放在茶几上。
万辞还是那个回答：“梦里看到的。”
江修临咽下一整杯水，冲万辞瞪了瞪眼：“照你这么说，梦里什么都有是呗。”
万辞点头：“可以这么说。”
江修临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能是他没睡醒，也可能是万辞没睡醒，总之他们俩之间有一个人在说胡话。
他撑着手臂站起来，想回卧室去睡会儿冷静冷静。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江修临是被饿醒的，恍惚从卧室走出来，客厅沙发上已经没了万辞的身影。
他以为她是回家了，便转去厨房，准备做点饭吃。
不想，刚踏进厨房，就看到万辞拿着菜刀，准备往脖子上砍！
江修临魂都要飞出来了，匆忙冲过去夺下她手中的菜刀，吼道：“你做什么！”
万辞倒是很镇定，“我想回去。”
“回去你开门走不就行了！用得着拿菜刀自杀吗？”
江修临全然不能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几乎是连气带喘的叫骂着，转头毫不犹豫地将刀给扔进了洗手池。
万辞盯着他，“这是梦，我要醒来。”
江修临忍无可忍道：“醒来？你醒哪儿去？做梦做傻了？真想死怎么不去跳楼？”
大抵是从没听过江修临用这么狠厉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万辞沉默了几分钟后，赫然冲向了阳台！
她要回去。
江修临这下是彻底要跳起来了，赶紧追在后面，伸长了手去抓万辞的衣角。
万辞身手敏捷的可怕，三两下就翻上了阳台，眼见就要栽下去，江修临狠狠发力，从身后抱住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人死死往后拽。
“砰”，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江修临身为肉垫，身上压个人，只觉头昏眼花，胸骨那处痛的好像被人捅了一刀，呼吸都是疼的。
万辞挣开他的手爬起来，本来准备继续跳，可当回头看到江修临仰躺在地上，眼睛眉毛都挤在一块儿，面色狰狞痛苦，她犹豫了一下，只能转身将人扶起来。
“还有哪儿疼？”
万辞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冷漠问道。
江修临趁此机会，又是扑上来给她抱得死死的，万辞的两条手臂被她紧紧锁住，动弹不得。
“我就说了一句气话，你还真跳啊！我说着玩的，从二楼跳下去又死不了，顶多变个残废！”
万辞被他搂着，本就半跪着的姿势站立不稳，毫无防备地扑在了江修临身上，两人再次摔倒在地。
但这次实在是靠得太近了，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于是就导致万辞摔下去的时候，一口亲在了江修临的唇上……
“……”
气氛先是尴尬，然后是焦灼。
江修临表情都忘了做了，只呆呆地与万辞四目相对。
反应过来后，他眼中闪过慌张，想要推开万辞时，身上的女子却是眼疾手快地钳制住他的手臂摁至头顶，然后就着趴在他胸口的姿势加深了这个吻。
妈的，反正都是梦，以前没亲到嘴的便宜现在怎么说都不能错过了。
两人的唇瓣紧紧贴合，江修临漂亮的蓝眼睛溢出眼泪，紧张，无措，茫然，通通都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他想逃，可万辞有意不让他离开。
手腕被逐渐收紧的力道捏的生疼，江修临皱起了眉，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对方微凉的唇贴上来，濡湿了他的两瓣唇，口感软的像果冻，但侵略性十足的气势却令他头晕目眩。
慌乱中，江修临张开了嘴，万辞便顺势探入他的口腔，勾住里面笨拙的、湿滑的舌尖逗弄着，牙齿相碰，涎水互渡，彼此交换着不稳的气息。
万辞在这种事上简直熟稔的不像话。
江修临害怕又难过，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万辞这才停下来，一边给他擦拭眼角的泪，一边替他整理好杂乱的衣襟。
少年啜泣的声音细细传来。
万辞动作一顿，一言不发地起身，同时把江修临从地上拉起来。
刚站稳，这家伙就“嗖”的一下，一个箭步冲进了被窝里，用被子将自己狠狠裹了两圈，并把脑袋也包在里面，形成一个巨大的蚕蛹。
万辞：“……”
算了，没准一会儿就回去了，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哄一下这个梦里的江修临吧。
万辞单膝跪上床沿，感受到身旁人动作的江修临立马往另一边滚了滚，却被万辞一把薅住。
“出来，跟我好好聊聊。”
江修临不听，继续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估计是想闷死自己。
万辞一边扯他的被子，一边说道：“好了，不要闹了。”
江修临难以置信地扒拉开被子，用那双哭到发红的蓝眼睛瞪着她：“我闹？到底是谁在闹啊！不是你先强吻我的吗？然后呢，你要怎么解释，又说是做梦做糊涂了是吧？”
万辞将人从被子里拆解出来，不慌不忙地说：“是我强吻的你不错，这次不是做梦，我很清醒。”
江修临更加委屈了，抓着被子眼泪哗哗的淌：“你毁我清白，我以后不能跟别人结婚了呜呜呜呜……”
万辞脸色有点冷：“……你准备要跟谁结婚？”
江修临哭的睫毛上都是泪珠，扁着嘴巴絮絮叨叨：“我不知道……我这身子以后都是要给我老婆的，我爸说男人最重要的是要管好自己的身子……不然以后娶媳妇儿会被嫌弃的呜呜呜……”
“……”
好的，万辞现在知道江修临平日里奇奇怪怪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从小就这样，也不知道江华安到底是用的什么教育法子，不过就是亲了一口，这家伙就脑补到以后结婚娶老婆的事了。
“都怪你……”江修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痛彻心扉地批判万辞：“以后我结不了婚没人要，你能负责吗！”
万辞抓着他的手，郑重道：“我能负责。”
江修临擦了擦眼泪，继续痛诉道：“你怎么负责？”
“我娶你，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江修临蓦地懵了，看万辞的眼神，不像是说说而已。
他低着头，小声嘟囔道：“倒也不用那么隆重……”
万辞却是十分认真：“我说真的。”
江修临默默抽回自己的手，他有点受不了万辞灼热的眼神，于是从另一头翻身下床，在书柜上找了好半天，又拿出来了自己最珍藏的钢笔，摊开本子放在万辞面前。
“口说无凭，你立个字据，以后我要娶不上媳妇儿，你必须得负责到底。”
他说这话的神情还有些小傲娇，又怕被万辞发现自己没那么伤心了，便故意扭过头去不跟她对视。
万辞也不含糊，直接接过来，翻了两页却发现这是江修临的日记本。
这本淡绿色的日记本若干年后就会出现在她的别墅里。
江修临指着最后一页空白，示意她将保证书写在这儿。
万辞拔开笔帽：“写什么？”
“你就写，‘我万辞今日因毁了江修临清白，特此做出担保：若日后对方在结婚时受到嫌弃，执此字据可兑现婚姻承诺。担保人：万辞。’还有时间，就写今天。”
万辞听完，很轻的笑了一下，像是很久都没听到这么幼稚的发言了，感觉这个江修临可爱的紧。
少年见她只笑不写，便急了，催促道：“你笑什么，想反悔不成？”
万辞忍住嘴角的上扬，装作淡定的模样说：“没有。”
继而便抬笔，在江修临的注视下写完了字据。
“行了吗？”
江修临看着上面补充的“八抬大轿”、“百亿聘礼”，气得直跺脚。
“我没说一定要八抬大轿。”
万辞点头：“是我想的，我就写这一份，你爱要不要。”
望着上面签好的龙飞凤舞的名字，江修临只得气哼哼地把本子收起来。
“你要是做不到怎么办？”
万辞：“放心，我做的到。”
江修临于是又气的撅起嘴，把自己关在被子里受刑。
晚饭是万辞出去买的，她心情不错，也不顾着去找可以回到现实的方法了，只安安静静拉着江修临吃饭。
客厅的电视打开，播放着天气预报和时事新闻。
万辞看的很认真。
从前在这个公寓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台电视机，作业写完了想要放松的时候，就跟江修临一起打开动画频道看大耳朵图图。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家里的房子换了又换，电视也更迭到了全球最新版本，只是再没有了那种感觉。
万辞咬下一口饺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
“明天有雨。”
她提醒江修临说。
江修临扒饭的动作一顿，奇怪道：“明天我又不出门。”
听到这话，万辞没接着说什么，只专注看电视。
她没记错的话，明天就是江修临进城给她买礼物的日子。
也许随着她的生活轨迹改变，梦里的时间线也有所出入。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修临依然睡在地铺上，并往身上多盖了两层被子。
万辞扫了一眼，默默关上了床头的灯。
那家伙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生怕自己半夜对他不轨。
不过，这是她的梦，她想做什么，还不是随随便便。
关了灯，卧室里漆黑一片，江修临盖了一会儿就觉得热，推开了身上的被子，只穿着睡衣仰躺着。
黑暗中，万辞忽然从床上扔下来一条毯子给他：“肚子盖好。”
江修临被这操作给整蒙了，几秒后反应过来，猛地将被子和毯子都往身上堆，冲万辞叫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你在偷看我？！”
万辞：“……”
她翻了个身，懒得跟这人废话。
后半夜，江修临还是忍不住推开了两层被子，裸着肚皮睡觉。
确认地上的人睡熟后，万辞睁开眼，缓缓起身，捡起扔出去的那条毯子搭在江修临的肚子上。
她坐在床边，俯视着安详睡着的少年。
约莫过了几分钟，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对着手腕刺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划开的血痕眨眼间便愈合了，水果刀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
果然，这是梦。
万辞重新把刀塞回枕头下，轻手轻脚拉上被子盖好，随即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她起床，下意识就要往身侧探去。
再次摸到一手冰凉后，万辞清醒了，这还是在梦里呢。
于是她扭头，看向地面，却忽然发现，江修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