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做了一个插手礼,笑意盈盈,眉眼弯弯,不急不慢道:“公子不必多礼,不才孟昭。”
孟昭,岂不是那镇西王府的嫡出大哥儿?总有人传镇西王世子男生女相俊美非常,非一般美人能比。今日一见林伯慧真觉得旁人所说还不能描绘其俊美十之一二。不过林伯慧曾在宫宴上见过镇西王夫妇,虽说二人也都比一般人要好看些,但也并非多惊艳,以至于很久一段时间林伯慧也就当那些长舌妇人云亦云罢了。可今日一见林伯慧真长了见识。不过林伯慧却有个打心底有个疑问——孟氏夫妇如何能生出这样一个似天神娘娘造的一样的人呢?
林伯慧心里正嘀咕着,孟昭见林伯慧站在原地目光炯炯但动作却呆愣,但他却是见怪不怪。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林伯慧的肩膀,递给林伯慧一个眼神示意他向那朱红大门看去。原是那大门已经悠然打开,一行人正欲叫林孟二人一同入府。林伯慧此时才回归神来,连忙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孟昭以微笑回应他的示意,同样礼貌地伸手回礼,两人随即一同迈步向前。
安北王府好气派。安北王不愧是四大异性王唯一一个镇守京城的王,可谓颇得官家信任,如今官家宫内的宠妃和先皇后都是林家人,可谓真国舅。踏入那高高的王府门槛,仿佛步入一幅细腻入微的工笔画。迎面而来的是宽阔的石板路,两旁松柏苍翠,四季常青,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春日内,桃花笑春风;夏夜中,荷塘月色清;秋风里,丹桂飘香时;冬雪时,碎琼乱玉白。
林玮足与林太君步入正殿,林孟二人正欲紧随其后入殿,却被林太君贴身侍女芙蓉阻拦。芙蓉身姿曼妙,行礼时眉眼含笑,举止间尽显大家风范,她礼貌地低头示意,随后缓缓抬首,传达太君之意:“太君吩咐,二位公子稍候片刻于外,内中要说些女儿家的话,不便相扰。”言毕,芙蓉再次优雅地欠身,留下一袭袅袅身影,缓缓消失于廊柱之后。
林伯慧与孟昭互相望了一眼,随即寻了一小亭小憩,孟昭自袖间轻巧地抽出一本《镜里孤鸾》,林伯慧好奇心起,虽未亲阅此书,但从书名揣测,或是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心下难免有些好奇。他半带玩笑半认真地向孟昭问道:“林公子这是走到哪儿都要与书为伴啊,出这样的远门也不忘携书而行。只是我对这《镜里孤鸾》不甚了解,这又讲的是怎样一番镜花水月的情缘呢?”言罢,眼神中闪过一抹期待。
孟昭一笑,随即解释:“这可不是讲什么男男女女纠纠缠缠的事儿。”林伯慧瞬间失了兴致,只是低下眸子,轻轻哦了一声。孟昭见人兴致不高,便又问:“怎的不是那样的故事,林公子便不想听了?”林伯慧抬头,眼珠转了一圈,手指点了点嘴唇侧头看向孟昭,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请孟公子为我讲讲。”
闻言孟昭缓缓道来。
《镜里孤鸾》始于鸾鸟一只,其被王以金丝之笼娇养,未料这鸾鸟竟幻化为一名英俊少年。王者初惊其为妖邪,欲除之,而国师谏言,视之为祥瑞,王非但赦免其罪,反以尊贵之礼待之。
此鸾鸟少年遇人识人,日久,自认与众人无异。命运弄人,无论是挚友,或是鸾鸟之所爱,皆因种种缘由,或死,或离。此苦痛,使其抑郁至深,茶饭不思。
见此,王忧虑万分,纳王后之见,取铜镜置于少年前。镜中景象,少年甚惊之,镜中非人而为孤鸾一只。俄而再化鸾,仰头向天,啼鸣悲凉,穿云霄,撼四野,力竭而死。
此《镜中孤鸾》所述之事也。
林伯慧听得入迷,竟不想是这样一个故事。稍稍愣了一会儿,转头向孟昭喃喃道:“这孤鸾是因为众人皆离他而去才悲痛致死……还是因为自己是鸾非人才惊骇致死呢?”
孟昭盯了盯林伯慧那一双充斥着不解的眼睛,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道:“应是悲痛欲绝又惊骇万分吧。”话音刚落,林伯慧却自说自话似的低声絮叨:“不对,不对……其中定有一番别的缘由的,只是你我都非悲鸾而不得知罢了。不对,不对……要好好琢磨才是。”
孟昭瞧林伯慧这痴迷了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他将那本《镜中孤鸾》递到林伯慧面前,缓缓道:“那此书便由我赠予林公子吧,林公子定要好好琢磨其中奥秘,若得其真理,莫忘相告。”
林伯慧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他自小便是家里娇生惯养的,没个心眼,只是双手接过书来,笑弯了眼角唇角,兴高采烈道:“定不会忘记,定不会的!孟兄放心便是,我定要好好研究其中道理,若有些拙见定告知孟兄求教。”孟昭听了,目光与林伯慧交汇,心想:这样烂漫天真的人也要趟浑水,真真可惜。他想着却没有表露,只是笑笑。而林伯慧却是迫不及待地把那书翻开,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鸾于金笼,王奉养之。王尝与之为乐,不能尽兴,缘鸾不知世事,不通王之乐。王不厌其,常伴其左右。鸾深感之,略通人性,以之为友矣。而不料己身为玩物,供人取乐也!”
林伯慧向来不喜读书,唯独此《镜中孤鸾》与众不同,他一时读得忘乎所以,以至将书中内容喃喃道出。他背脊挺直如松,周遭婢子仆从或是风叶青草的喧嚣似乎都绕道而行,无法侵扰这一方静谧的小天地。每翻一页,指尖轻轻掠过纸张的窸窣声,与周遭又和成了乐章。他的眼神,时而凝重,时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似发现了思维的新大陆。嘴唇偶尔微微翕动,默念着某个精彩段落,或是轻蹙眉头,沉浸在对某个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