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搜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伐神问道 > 第七章 帝台之石
    子时,华山向南千里之外的瞿塘峡-夔门。当空一轮皓月,行云袅袅。山涧之下水涛拍岸,清光粼粼。



    夔门最高峰,赤甲山巅。吕岩的身影在清冷月光下忽隐忽现。此时他正托着下巴,看着牢牢插入一方巨石的纯阳剑发愁,又不时的围着巨石转来转去。



    寂灭一剑纵贯南北,自华山之巅斩下,吕岩的纯阳剑体便随着纯阳剑,一并刺入这千里之外的夔门山巅。昏迷直至深夜,堪堪苏醒的他,便发觉身体有些飘忽,无法举起那插入巨石的纯阳剑。只能望着绝壁耸峙的夔门天堑,湍流不息的长江之水,时而兴叹。



    “赤甲白盐俱刺天,闾阎缭绕接山巅。”一个清幽冷冽声音打断了吕岩,使他不由得顾盼寻觅。



    “何方道友?为何不现身一见?”



    “子正已到,幽都大门即开。天舟已备好,有请剑仙吕岩移驾四百里外的酆都小叙。”



    神秘的声音刚落,一艘巨大的天舟,便从夔门中间浮现。衬着皎月魔光,凌空而行,缓缓靠近赤甲山。



    虽名‘天舟’,实为一艘巨大的舰船。上有白帆接天,下有幽光船阁,甲板上还立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形……



    吕岩见此景,顿感料峭风寒,汗毛倒竖。虽已是自在境地仙,却感觉身体恍惚,不由控制地飞向那天舟之上。想起华云给他‘转魂丹’时的眼神,心里一阵苦楚,“苦命的人儿啊!看来去酆都报到,也是百年前就定好的!”



    天舟扬帆起航,掠过江心孤岛-白帝城。吕岩似乎觉得有人正在下面,笑眯眯地望着他。俯瞰之下,只见月辉照云影,浮过幽立千年的白帝古城,空空荡荡。未见船影,甚至甲板上的三人,也没有影子。



    吕岩看着甲板上那幽幽的黑白身形,心里自是猜到这二位的身份,也无心多言,一个人安静地盘算起这一天的境遇。不经意间,一条蜿蜒细小的暗影,悄悄地潜入天舟之上,溜进了吕岩的袍袖,神鬼不觉……



    ——



    而此时,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华云正飘浮在那片虚空之中,静静地感受着周遭的一切。只有无尽的虚无、无尽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任何知觉……



    他仿佛回到了出生之时,渐渐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渐渐感觉到识海内有一团微弱的光慢慢浮现,缓缓变大……



    “乾坤本无极,天地本无名,万物莫不生于有,而有生于无。”



    华云缓缓睁开眼睛,一座孑然独立的高大门楣正遥遥在望。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晶莹如玉的石门。无数玄妙的浮雕,在两扇紧闭的大门上闪烁着柔和的微光。



    “过来吧,我的孩子,这是属于你的世界。”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华云脑海中响起,那么温柔动听,那么和蔼可亲,充满着浓浓的爱意。



    身体不由自主地缓缓飘来,此时两扇巨门荧光闪过,化作一面巨大的水晶幻镜。



    这是……啊!!!我怎么变成了一个婴儿……华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撞,看着镜子里的画面,脑海中顿时有一万零一头神兽飞奔。



    “别怕,我的孩子。此处是源自你血脉深处的灵魂神殿,这也是只属于你的轮回圣镜。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你的内心所决定的。所念所想,都会铭刻在你体内的帝台之石上,化成真实。”



    华云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镜子里赤条条的小身板儿,还好发现了那头可爱的小象尚在身上,又被这慈母一般柔美的声音安抚,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却又身不由己的把左手大拇指塞进了嘴里,不停吸允着。



    “云儿,用你的赤子之心,创造属于你的小世界吧。帝台之石乃是祖神开天辟地后,神元所化的灵石之一。太古之初,万千神灵于茫茫无尽的星汉神河,各自开创属于自己的三千世界。而我们所在的世界,是由祖神之眼所化的金乌神鸟创造的。”



    小华云听到这里,吸允手指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口水顺着玉藕一般的小手,坠出一条晶莹剔透的长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与那面巨大的镜子映出星辰大海。



    镜子里那无尽的鸿蒙之炁,渺渺汤汤,浩然无际,时而流转,时而凝聚……小华云看着出神,却不知何时,身前浮现出一颗七彩流光的‘鸟蛋’,不停地旋转着。



    “这就是由金乌神鸟,自鸿蒙世界带来的帝台之石,你的使命就是将它孵化……”



    小华云心中一惊,刚刚长出来的两颗小门牙,狠狠地咬住了正在被吸允的拇指。柔嫩的小手顿时流下一颗鲜红的血珠,滴在那缓缓旋转的‘鸟蛋’之上。



    刹那间,‘帝台之蛋’金光大放,飞速旋转起来。



    轮回之镜内,也随之有无数的金色旋涡不断出现。鸿蒙之炁不断旋转汇聚,很快便成了一颗颗闪烁的“星璇”。



    小华云又一次张大了肉嘟嘟的小嘴儿,抬头仰望,小世界内已是满天繁星闪耀,一轮皓月当空!而此时他的身体,渐渐从一尺,变成了两尺……



    “你是我的阿娘吗?”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歪着头傻傻地看着轮回之镜,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一个优雅温婉的女子浮现,身着朴素的浅色粗布衣裙,却显得格外清秀美丽。一条简约至极的发带,将及腰的青丝束于身后。明眸皓齿之间,含泪而笑……笑着点头……又笑着拭泪……



    小华云很想飞奔过去,却发现脚下一片空空荡荡。他努力伸出小手,做出奔跑的姿势,脚下便生出一片绿油油的广袤草地,一条青石小路瞬间铺展过去,直到与镜子相连。



    华云张开稚嫩的双臂,扑向镜子中的女子。一路飞奔,一路又长高一尺,两行温热的泪水散落风中。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的他,这一天似乎等待的太久了。



    镜中女子俯身,却没能将那幼小的孩童拥入怀中。一面无形的墙,狠狠地隔开了两个世界。



    两只纤美的玉手,对着两只尚有婴儿肥的小手,隔着整个世界,紧紧相扣。



    镜中女子喜极而泣,小华云也是哭得稀里哗啦。他努力地看着镜中女子,想看得更清楚,更仔细……



    一念起,斗转星移,月落西沉,曜日东升!顷刻间,改天换地,清风拂过泪眼,几抹白云掠过万里晴空。小华云终于完全看清楚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哭着哭着他就笑了,笑着笑着身体又又长高了一尺……



    镜中女子赶忙一手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另一只手轻舞虚空,纤纤玉指辗转勾勒,小华云惊讶地发现,已经穿上了一身极为合适的衣装。



    “呵呵,我的小华云已是堂堂四尺男儿了!”莞尔笑声应和着柔柔的微风,青青绿草间,五颜六色的小花儿,迎着阳光野蛮生长着。



    “阿娘,你为什么要丢下华云?!”



    “孩子,阿娘从没有离开过你……阿娘本是人皇祖庙的大祭司,数千年来为华胥氏守护人间气运,被封为骊山女帝。直到大唐末年,那场人间劫难降临,就是诸天浩劫的预兆……那个曾经导致上次天劫降世的神秘人,又出现在骊山,若不是蒲老相救,恐怕我们母子早已化作劫灰了……”



    “那我的阿爹呢?”华云急切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渴求。



    “云儿……你是阿娘感应帝台神石的灵气,应劫而生的。身为华胥氏族后裔的女帝祭司,只有天劫降世的时候,才会有天地异象随之降临。所谓魔高一尺,则道高一丈,天道贵恒,亦是如此。”



    小华云沉默了,很久。他从记事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何人。从小在骊山东北五十里的华州,被一位穷困落魄的私塾老学究收养,吃百家饭长到六岁。那天有个叫陈抟的牛鼻子老道来到镇上,和老学究狠狠地吵了一架,两个老头儿高喊着,能动手就憋吵吵!愣是从正午吵到了半夜……第二天,鼻青脸肿的陈抟,带着小华云去了武当山。



    正值唐末五代十国的杀伐乱世,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而在秦岭之南、群山深处的武当山,乱世偏安。陈抟老道和小华云在武当山的破旧庙观,遇见了一个嗜酒如命、整天神神叨叨的吕秀才。可不想时逢乱世,此处的小庙也没余粮养活这三位“神仙”。三人便在山上寻得一处灵气盎然的洞府,一起修行度日,为师为伴,这一转眼,就是六年过去了……



    “云儿,敞开你的心境,让阿娘看看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小华云倔强地擦拭泪水,凝视着轮回之镜,清秀女子的身影渐渐模糊,一片岁月长河中的光阴慢慢浮现。



    时光的痕迹,谱写岁月如歌。轮回之镜,叙说着百年前的旧事……



    ——



    后汉乾祐三年冬月,天雄军节度使郭威,因被朝廷猜忌而惨遭灭门。次年正月于澶州黄袍加身,建立‘后周’,改元广顺,定都开封。



    广顺元年正月,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河东节度使刘崇,割据北方十二州称帝,定都太原,史称北汉。



    后周太祖郭威是乱世之中一位难得的好皇帝,自幼贫苦,好打抱不平,为人刚直淳朴。他一生节俭,伉俪情深。登基后的他不忘初心,更是爱民如子,倡廉反腐,勤于内政,外御强敌。风雨飘摇的黄河两岸,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一片祥和。



    吕秀才听闻世道太平了一些,早已厌倦山中苦修的他,再也按捺不住前尘往事的风流旧账,刚开春儿就硬是拉着刚满十二岁的小华云,跑去了旧都长安。牛鼻子老道发现二人踪迹后,气的七窍生烟,一路追寻。



    “平康坊?这是啥地方?吕兄你带我飞了半天就是来这里吗?这旧都长安,也没你说的那么繁华吧……”小华云看着初春的长安城,虽然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但大多是在忙着修缮街舍房屋,一副百废待兴的样子。



    “唉!多年战乱,几近荒芜,能有如今这番气象,也是难得了。哈哈,不管了,为兄带你小子去见见世面!走!”



    吕岩一甩袍袖,神采飞扬地大步踏进了那平康坊的大门。循南门进入平康坊,小华云跟随着缓缓北行。只见坊内楼舍林立,街道宽敞,宫观庙寺、府宅豪苑错落有致。行至里坊的十字大街中心,左右看去,整个平康坊东西长四百余丈,南北深两百余丈,俨然一座小城。



    吕岩指着北街东侧说道:“前面便是平康坊三曲中的玉楼,想当年无数文人雅士流连于此。正所谓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谪仙李太白也是对此念念不忘啊!今天就让你小子开开眼!”



    吕岩二话不说就搂着小华云的肩膀,满怀春风地进了玉楼。一个妖娆且有些油腻的妇人声音随之传来,“哎呦!这位大爷看着怎么这么面善呢,今儿个来找哪位姑娘呢?”



    小华云刚随着走入门内,顿时心里一颤!仿佛从身上掉落了满地的小米儿,一群黄口雏鸡围着他“唧儿唧儿”的叫着……



    莫说华云,吕岩也一时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那位浓妆艳抹的老姐儿。“牡丹?!是你吗?你怎么这个样子了……这还是那个风雅长安的平康坊玉楼吗?”



    “哎呦!这位爷,你可认得奴家吗?这当然是长安最负盛名的青楼魁首-玉楼啊。那另一边的凤楼,几年前就被一伙匪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世道不好,还谈什么风雅,现在奴家可都是命苦之人啊!”话正说着,一对微微半露且异常丰盈的雪白馒头,就颤巍巍地贴了上来。



    吕岩心中暗想,自己这几年容貌未曾有多少变化,可见这青楼女子,也早就不记得他了。可惜自己这绝世风华……可惜岁月这把无情的杀猪刀……往昔常来此地,何等的风流倜傥,醉酒狂诗,何等的……



    “姑娘们!出来迎客拉……”浓妆老姐儿一声吆喝,十几位莺莺燕燕的脂粉娘子款款而出,扭捏的腰肢儿带着楼梯左摇右晃。



    “哎呦呦,这位小公子的相貌真是可人儿,就是不知道长全了没有……”一众妖娆笑声此起彼伏,十几位燕姐儿笑得前仰后合。



    华云抬头看着吕岩,吕岩低头看着华云。两人的表情都像见了鬼魅一般,不知所措。



    “吕秀才!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我还治不了你了!”



    牛鼻子老道正站在门口,双手掐着腰破口大骂,却不敢走进这青楼的大门半步。



    楼内一阵骚乱过后,两个身上沾满脂粉的人影夺门而出。一对狼狈不堪的样子,弯腰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陈抟看着狼狈的二人,抬起一脚就踹在了吕岩的腚上。正准备开骂,只见一道微光结界突然升起,一位蒲衣老者缓缓现身,四人顿时与外界隔绝。



    “胡闹!吕岩,给你一百年的时间,去青城山安心修道练剑。剑法成,则回华山奉命,若不成,就直接去酆都报到吧!”



    蒲衣老者话毕,一把薅住吕岩的衣领,抬手之间,一个人影化成光点,飞向九天之外……



    “华云,即日起,你便与老夫一起云游修行。陈抟,你明日便去华山闭关,三年后,等那个来找你下棋之人。”



    ……



    自此之后,华云便随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皇帝师,走上了一条漫长的修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