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郎骑竹马来11
郁止在一阵躁动中醒来。
还未彻底清醒,他便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再细细感受,双眼猛得睁开,眼中的朦胧睡意彻底散去,抬手迅速将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抓住,想要折断时,敏锐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也庆幸这股味道,否则今夜恐怕得见血,而郁止的婚事也会因为拉手催夫而平添许多波折。
“你在干什么?”郁止一字一顿沉声道。
沐云里还沉浸在被抓包的心虚中,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明明上一刻还没动静的人,怎么突然就醒了,还动作利落地把他抓住!
心虚和惊愕,令他一时忘了反应,也忘了反抗,竟乖乖被郁止抓着,动也不动。
“我……我没干什么,就是看你睡了没有……”他声音弱弱道。
郁止感受到身体某个精神的部位,额角青筋直跳,视线落在被他抓着的手上,“你管这个叫看我睡了没有?”
刚刚还镇定自若理直气壮的沐云里此刻仿佛双打了的茄子,既羞又蔫,“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嘛,看你这么冷淡,我可担心了。”
郁止黑线,合着这人的担心就是半夜不睡觉爬床帮他发泄?
放在别人身上这可是爬床性骚扰,严重一点还是迷x强x,好吧,现在算是未遂。
他真想要不会自己来?白天分明已经拒绝过几次,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沐云里简直比他从前带过的孩子还难对付,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任由对方任性搞事。
沐云里见事情败露,干脆也不遮掩了,看着衣衫半解的郁止,理直气壮道:“你还说我,我这不都是为了你?”
郁止面无表情,“哦,那你倒是说说,哪里是为了我?”
他倒想听听,这家伙能说出什么样的歪理。
“哼,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欢假装正经,背地里却悄悄学习。”沐云里轻哼一声道。
郁止:“……”
“忍得很辛苦吧?想要不能要的日子很辛苦吧?”
郁止:“……”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自己送上门来,你假装不知道,任我干活不就行了呗?”
沐云里越想越是这样,他都主动为这人服务了,还挑选在他睡着的时候,就算他醒了,假装还没醒,好好享受不是更好吗?还不用损坏他平时正经的形象。
这么想,他推了推郁止,一双眼睛里仿佛藏着细碎狡黠的光芒,小声道:“诶,你现在继续睡,我帮你弄出来怎么样?又不要你还。”
郁止一巴掌将他脑袋按在枕头上,抬起沐云里的脸,起身俯视对方,“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你想玩还是我想要?”
见他表情严肃,气势逼人的模样,沐云里心尖颤了颤,第六感告诉他,这个问题得老实回答,否则这人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沐云里讪讪一笑,干巴巴道:“是我、我想玩……”
郁止帮他理了理头发,“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以后别这样了。”
沐云里想要反驳,然而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行吧,让他一回,倔强的沐小少爷坚决才不肯承认,自己是被郁止的气势给逼迫了。
看了看重新躺回去的郁止,沐云里视线往下移了移,想了想,还是决定偃旗息鼓,今晚安分点,下次有机会再继续。
反正……他一定要拿下郁止,也好检验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这东西,在自己身上可没有太好的检验成果。
想了想,刚准备入睡,下一刻,却感觉自己的手被郁止重新抓住,向某个方向移动。
他倏然睁开眼,正好对上郁止直直看着他的目光,那双眼中一如既往淡定从容,隐约却有一抹无奈和笑意自眼底闪过,无灯的夜晚,看不清晰。
“忘了说了,有始有终也是一个人应该有的好品质。”
*
郁止便这样与沐云里悄悄谈起了恋爱,只有两个人知道的那种。
或许一开始沐云里没太明白在一起、恋爱、交往是什么意思,可随着时间流逝,有些事也早已潜移默化地了然于心。
也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关系都很亲密,这谈起恋爱来竟也无人发现。
只要不当着别人的面亲吻爱抚,一般人也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早恋的滋味酸酸甜甜,甜蜜又美好,郁止发现自己竟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唯有一点令他十分无奈。
便是沐云里对于情事的好奇与执着。
自一开始,他便对此有着浓烈的兴趣,又是问大夫又是看书画,郁止本以为这种兴趣会随着日子渐长和习以为常而减退消磨,谁知过了几年,沐云里的兴趣并未减少半分。
具体表现在他已经成了书局里的常客,买了许多书籍,向来不喜读书的他为此还在自己院子里建了个书房,不过其它书都是为了掩护,只有那些风月话本和图册才是他的珍藏,足足有几个书架,每本书还用正经的封皮包裹,以免被人发现。
这事原本郁止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沐云里建了书房,且买了许多书后,他便察觉到其中有问题,某次去看了看才确定心中猜想。
“这些你都看过?”郁止随手抽了一本问道。
沐云里表情有些小得意,“那当然,怎么样,想不想要试试?”
这便是第二个表现。
自从知道同窗里关系好的几个人多少都有人伺候后,沐云里便十分想与他动真格,见缝插针寻找机会。
若非郁止坚定不移地拒绝,这小子恐怕早就肾虚了。
又被对方提起,郁止便只给了他一个眼神,沐云里便知道他的态度,撇撇嘴,倒也没说什么,主要是已经习惯了,若是对方答应,他才会换个表情和态度。
“真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忍得住,明明身体也挺正常的。”
这么久以来,两人虽未动真格,却也互助过多次,沐云里也清楚郁止的身体状况,不再误会。
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奇怪,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呢?
这样显得他好急色。
有些不爽。
“你乡试准备得如何?”郁止转移话题,怕这人再聊下去又要胡来。
果然,一听这话,原本还精神满满的沐云里,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脑袋垂得低低的。
不用问都知道,显然不怎么样。
两年前,郁止便以小三元的名次过了乡试,他的出身让他没有受到任何“潜规则”的影响,这个结果完全公平公正,成绩出来后也无人觉得震惊不配,实在是郁止前期铺垫的好,他的才名已经初有小成。
小三元出来后,更坐实了他才华横溢、学识渊博的名声,甚至有人还知道他过目不忘。
其中随意一个拉出来都能被人吹上好些日子,凑在一起,还在一个人身上,那郁止的光环便加深了几层。
不过,跟他的才名一同扬名的,还有他天生不足、体弱多病的名声。
这边让人消减了不少对他嫉妒,更有利于他的人缘。
与他相反,沐云里在科举上的进度走得十分艰难。
哪怕有郁止帮忙,他也不过是个童生。
并非郁止不会教,而是两人的关系,注定了沐云里对郁止的态度不会像对寻常夫子那样敬畏,虽然他也从未敬畏过任何夫子……
这让郁止教得有些艰难。
且沐云里天生在读书上没有那根弦。
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只需要识字明理看得懂话本就行了,功名什么的,不是还有郁止吗?
反正他们注定是一家人,考取功名为族争光这种事,有他也够了。
“我不想考了。”沐云里直接道。
“考个试还得回家乡,好远啊,我不想去了。”沐云里的理由永远那么直接。
上回是因为郁止也必须回,他就算留在京城也见不到人,还不如回去,现在郁止不用回去,府试的地点要近一点,他还能陪对方一起,哪个不比孤零零回老家强?
“你确定想好了?”郁止也没非要他考个什么结果,这么多年他哪里不知道沐云里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强行教导也不是不行,可皆是苦的不仅仅是他,更是沐云里自己。
闻言,沐云里敏锐觉得有戏,双眼一亮道:“想好了想好了!我爹我娘都同意!”
只要郁止不反对,他就解放了!
郁止自然没反对,“想好了就好。”
不等沐云里高兴,郁止又道:“既然不想科举,那就去军营吧。”
沐云里还没勾起的唇角顿时僵住,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他爹同意他放弃科举也有条件,那便是他必须入军营,无论什么营。
他本想随便挑一个不起眼的,干一段时间就退出,结果郁止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妄想。
“我就是知道。”郁止淡淡道,“不许想方设法拒绝。”
沐云里跑过来按住他的双肩,实际更想抓的是他的脖子,“你怎么这样!我绞尽脑汁推脱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跟你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郁止背靠着书架,神色淡定自若,“为了我还是为了跟我睡觉?”
呃……
沐云里表情顿时僵住,一股淡淡的尴尬在空气中升起。
“我……我都想,怎么了?不行吗?”
“都这么久了,你都还不跟我睡,说,你是不是想把清白交给其他哪个小妖精?”沐云里倒打一耙。
郁止唇角抽了抽,“激将法对我没用。”
沐云里咬了咬唇,却不见失望之色,郁止敏锐觉得他有后招,没办法,实在是这些年跟这家伙斗智斗勇经验太多。
“哼,我可告诉你,这回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沐云里双手环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郁止挑眉,“哦,你想做什么。”
沐云里忍不住脸上的笑容,转身穿进书架,动作熟练地从某个位置抽出一本再熟悉不过的书。
在看到那本书的那一刻,郁止心中便有了数,但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这家伙,能把这本书里的诗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吗?
当初给这人提的要求,原本是为了培养沐云里诗意,好为科举做准备,结果这人放弃了科举,却把这事用在了这种地方。
郁止半晌无语。
事实证明,只要真心想做一件事,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哪怕厌学如沐云里,也能为了提前洞房而背下一整本诗集,郁止听了,确实一字不差,郁止想要拒绝都没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沐云里转动眼珠,好整以暇地看向郁止,“怎么样?说好的承诺,不能不兑现吧?”
郁止沉默。
见状,自觉胜利的沐云里得意洋洋地来到郁止面前,将手里的诗集放进郁止怀里,故意拖长了声音,“长生哥哥,你认不认啊?”
“我认。”
郁止能不认吗?
“不过,你确定要用这个愿望,就为了注定会有的洞房?”
沐云里的斩钉截铁在听到注定会有四个字时顿住,心中难免生出了些许犹豫。
他心里知道郁止是为了不想履行而说的这话,可他也忍不住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亏啊?
郁止这么难搞,以后指不定还有更多矛盾需要分出胜负,真的要用在这里吗?
万一以后还有更难缠的呢?
沐云里被郁止带走了节奏。
“我这里有个想法,能让你只赚不亏。”郁止开始抛出诱饵。
沐云里明知道他是在引诱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从郁止口中说出来的,一定都有吸引人的地方,沐云里未必是被郁止说动,他不过是受了心里那些好奇心的勾引。
“你……你仔细说说。”思来想去,最终仍是没忍住说了这话。
郁止唇角微勾,“我们设个赌局,今后谁取得的成就高,谁就决定上床频率和方式,只要是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输的那个都得答应。”
沐云里一听,连忙拒绝,“不行!我不答应!”
当他蠢吗?明显今后为家争光的任务都靠郁止了,他还能赢?
还有,他严重怀疑郁止提出这个想法就是为了催他上进。
可他比起上进,更想跟郁止待在一起。
“我说的成就不好判断,不如这样,就以官职为线,只要你官职比我高,无论你提什么床上生活频率和方式,只要身体没问题,我都不拒绝,反之,就得听我的。”
沐云里还是拒绝,不等他说话,郁止便率先道:“你可要想好,若是走武官路线,在很长时间内,你的起点必定比我高,届时,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但如果你不答应,你觉得,以你我的关系,平时相处,谁听谁的话?”郁止就差没明摆着说,沐云里要是不答应,他就要把洞房的日子无限往后推,且即便成亲后,也会很少放纵。
沐云里一噎,顿时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既怒又委屈道:“你、你怎么这样?到底还喜不喜欢我了?!”
郁止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却没再说什么,任由沐云里自己选择。
沐云里胸口起伏不定,好半晌,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才终于答应,“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等着郁止,心中已经考虑起了到时候他要用那些姿势,一定是要最高难度,最羞耻的,他要让郁止知道,这么多年的图册书画可不是白看的!
眼珠转了转,心想着待会儿就去制定计划,要把郁止的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不给他任何偷懒的机会。
郁止看了看他,掩唇轻笑,“既然说好了,那我也先回了,我得好好准备科举,可不能输给你太久。”
沐云里答应归答应,心里还有着气,加之他还想翻书制定上床计划,便皱着眉摆手打发人,“走走走,赶紧走!”
郁止也不客气,转身离开,出了房门,方才加快脚步,步履匆匆,透着迫不及待。
屋中的沐云里在书架里翻找时,眼睛却瞧见郁止那本诗集,动作顿时停在原地。
半晌,他忽然一拍脑袋道:“不对啊,怎么忽然就变成打赌了?明明一开始是要他兑现承诺啊!”
明明是兑现承诺,却被郁止三言两语带进了打赌里,他最开始真的只是想跟郁止睡觉!
结果换成了新的赌约。
那他这个承诺岂不是被废了?他亏了!
“郁!止!”
他快步跑出去追人,然而果不其然没追上。
说好的体弱多病呢?
这就是个骗子!
*
郁止嘴上说要准备明年的考试,实际上他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是找个理由赶紧离开,想想也知道,等沐云里反应过来后反悔,他就失败了。
他闭目摇头轻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为何会对情事这么执着,令人头疼又好笑。
“大哥,我想来你这儿借本书。”八九岁的小少年探头探脑进来,与郁止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带着乖巧。
不同于沐云里的装乖,这个弟弟是真乖,尤其是在郁止面前。
郁止看了他一眼,“什么书?”
“《荣林记事》。”听着像是一本正经书,实际上是趣味野史。
“第二个书架,最下面一排,左数十三本。”郁止头也不抬答道。
“改天我写个列表贴上,你自己找。”
“多谢大哥!”
小少年去拿书,却眼尖看到一本明显封面和书籍大小和其他不一样的,放在这排书上面。
他好奇拿起来翻了翻,瞧见里面是人物图画,里面的人物都衣衫半解,有的甚至赤身裸体,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
小少年眼里好奇几乎压制不住,他举着书跑到郁止面前,“大哥,这本书里画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他前段时间刚看了一本武侠话本,话本里的人物都会好多厉害的武功,小少年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武功存在,难道这些就是吗?
大哥的书架里一定都是厉害的书籍!
郁止的眼皮在看到弟弟手里那本书时便跳个不停,他握了握拳,尽量态度如常地伸手将那本书从弟弟手里抽了过来。
翻了两下,很好,正是沐云里上次带过来的。
“大哥,这是什么武功秘籍?上面的招式是不是很厉害?我可以学吗?”
郁止额头忍不住冒出青筋,他看了看满脸兴奋激动的弟弟,不着痕迹扶额道:“对,这个是武功招式,不过这上面的招式太深奥,你还看不懂,更不能学。”
“小弟,正如你读书要从最简单的书籍开始读,学字要从最简单的字开始学一样,武功也要由浅至深,你现在还太小。”郁止一本正经忽悠道。
小少年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学?”
郁止揉了揉他的头,笑道:“等你成亲后,成了亲,就是大人,可以学。”
得了确切结果,小少年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并心中坚定了要成亲后习武闯荡江湖的想法。
郁止暗松一口气,随手便将这本书丢进最下面的抽屉里,并上锁。
*
“爹,我要入伍!”沐将军刚回来,就迎来自家表情严肃的小儿子。
“你吃错药了?”沐将军还能不知道这小子什么德性?他怀疑之前这小子答应他入军营都是拖延时间,现在却听见对方主动催促入伍一事,可不就是吃错药吗。
沐云里:“……”
“我没吃药。”
沐将军:“难怪在说胡话。”
“去,找大夫给小少爷找点治脑子的药。”沐将军作势要喊人。
沐云里抓住他,“爹,您别玩儿了,这可关系到您儿子的大事!”
“你能有什么大事?”沐将军斜眼看他。
沐云里支支吾吾,“反正就是有!”
沐将军也没兴趣知道他什么大事,反正他想进军营那就进吧,总是好事。
“行,既然你有这个心,做爹的怎么都得答应你。”
沐将军有心看看这儿子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从军,便挥挥手把儿子安排进了军营里,打算观察一段时间。
他也没说什么职位,沐云里兴致勃勃去了,然而一进去,才发现自家亲爹有多狠。
他什么也没做,甚至没让人照顾沐云里,也没向其他人透露他的身份。
就这样,沐云里不幸成为军营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
——没有品级的那种。
做梦都在用官职把郁止绑在床上的沐云里:“……”
啊啊啊啊啊!
第262章 郎骑竹马来12
春日晴好,京城的少年少女皆结伴出行踏青,郁止收到的请帖众多,却很少应邀。
那些人也只当他身体不好,不轻易出行。
平安见自家少爷还在书桌上写着请帖,叹口气道:“少爷,上一封又被退回来了。”
郁止吹了吹请帖上的墨,将它交给平安,“继续送,直到他接下答应为止。”
平安犹豫片刻,终究是按他说的去做了,心中却在嘀咕,也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到底闹了什么矛盾,怎么突然就闹别扭了呢?
且这别扭闹得似乎还挺大,沐小公子都不来找他们家少爷了,似乎还为了躲人而进了军营。
那可是军营啊?!
他们下人私下都在讨论沐小公子跟他们家少爷是不是闹掰了,从前虽然也闹过别扭,却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时候,且沐小少爷还去了军营,能见面的机会便更少了。
好怀念沐小少爷在的日子,虽然他们家少爷性子很好,从不会无缘无故打骂下人,可也只有沐小公子在时,才会彻底放松心情,他们下人也才最放松。
且两人喜欢二人世界,他们也不用在跟前伺候,即便主子吵架生气也不会牵连到他们,这可是众人心中最喜欢的日子。
沐小公子,您还是快点回来吧!
沐云里确实在躲着郁止,可郁止的邀请请帖给的实在太多,时间一长,两家人便也知道他们闹了矛盾,虽不知道矛盾具体是什么,可见郁止求和意向明显,不答应的沐云里,沐将军和将军夫人便开始劝自己儿子。
“这么久了,即便有什么生气的事也该气过了,长生那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脾气好,可要是你再这么铁石心肠,时间久了他也会累,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将军夫人一边看账本一边劝道。
沐云里眼睛转了转,腮帮子鼓了鼓,最终又无奈泄气。
离开时,他的脸色都还有些别扭。
不过这劝说到底还有效,至少沐云里没再拒绝新一次的邀请。
这日,郁止早早从府中动身,前去沐云里的将军府。
“三少爷,郁少爷来了!”下人们奔走相告,这可不仅仅两个主子出去玩,而是笼罩了将军府这么久的低气压终于要消失了!
这两个小主子,可算要和好了!
众人纷纷在心中感叹,满心欣慰。
“来什么来,我没有腿没有马车吗?”远远的,沐云里的声音便清晰传来,郁止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以及还板着的那张脸,以扇掩唇笑了笑。
“平安,咱们走,沐三公子人家有马车,瞧不上咱们呢。”说罢,郁止便转身作势欲走。
平安还没反应,那个板着脸的沐云里率先不干了,双手环抱,扬声道:“郁止,你敢走试试!”
他快气炸了,这人分明不是来和好的!
可恶可恶,就是仗着自己被吃定了是吧?
闻言,郁止果真停下转身,望着沐云里悠悠然道:“那你倒是来不来?”
沐云里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等着!”
再怎么不高兴,他终究还是上了郁止的马车,心中憋气的沐云里踩在马车上的力道都格外重。
平安坐在车辕驾车,感受着这动静,心中担忧沐小少爷会把他们的马车给踩得碎裂,想坐都坐不成。
好不容易等两人都上车,他才松了口气,愉快地开始驾车。
至于进去?他才不想进去,每次这两位待在一起,便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对此,他早就看明白了。
郁止望着沐云里板起的脸,一扫方才的威胁,软了语气道:“还不高兴呢?”
沐云里不理他。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街上小贩的叫卖声,行人往来的说话声,孩童们无忧无虑的笑声,皆混杂在一起,传入车内。
郁止忍住笑意,“这回可不能怪我,我是真以为你怎么也能得个官职,谁知伯父会严格至此。”
“你还说?”沐云里实在憋不住了,刚才能忍住那么久没跟郁止争论实属超常发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
“一定是你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我爹才会这么干的!”沐云里固执地认为肯定是郁止插手,才不愿意承认自己运气这么差!
郁止也不跟他争辩,如果这么想能让人高兴点,别再继续冷战,那也挺好。
“我听说你大哥刚来京城,便领了个御林军的三品职位,以为你就算比不上你大哥,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武官的任命和提拔比文官轻松,缺陷是上限不高,尤其是和平时代。
若真如郁止所说,沐云里起码在十年里,官职都比郁止高。
想想那种可能,沐云里做梦都能笑醒。
然而现实是,他还在军营底层挣扎,且因为想法落空,这段时间他还没啥斗志,军营里的锻炼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每日敷衍敷衍便能做得比其他人好,这种情况下,想要他对军营上心都不成。
吃得没少,动得比平时少,这便导致沐云里脸竟然比进军营时还圆了一点。
“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沐云里嘴硬强撑道。
操!三品?他要是三品,郁止还能从床上下来吗?
忽然有些怀念圆滚滚的沐云里,郁止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脸,沐云里却抬手便是一拍,声音轻脆,不一会儿,郁止的手背便有一片粉红,“谁许你摸了?你不是不想碰我吗?不是嫌弃我吗?那干脆一点也不要碰!”
郁止哭笑不得,“你讲讲道理,我是不愿意碰你吗?”
他们早就坦诚相待,若真不愿意,又怎能做到这种地步。
沐云里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让郁止高兴,凭啥自己吃不到肉,这个罪魁祸首却能心想事成心满意足?
没这道理。
既然不想睡,那就干脆一点也别碰好了。
马车到了郊外柳澄湖边,这里已经来了许多年轻男女和夫妻家人,来野炊的不在少数。
郁止眼尖看到了几位相熟同窗,另外还有其他书院里的学子。
他有时参加诗会或者比赛时见过,也算相识。
“郁弟!今日你怎么来了?我听李兄他们说,之前请你许多回都不应。”陆禀谦远远瞧见郁止,当即快步前来打招呼。
他并非只身前来,陆禀谦已经成亲生子,今日出行,还带了他的妻子和不满两岁的儿子。
人家是一家人游玩,自己可不好在这儿当电灯泡。
郁止忙拱手笑道:“前些日子病了一回,不得已只好拒绝,如今身子好些,方才敢出门。”
沐云里:“……”
果然,这人就是个骗子,什么体弱什么生病,全都是这人装的,都是借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人惯会骗人,如今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个才华横溢的病弱美人,听完他的事情,有人还会说上一句天妒英才。
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真面目,这是多么的寂寞。
同时,又是多么的特别。
沐云里轻哼一声,心中的气恼却是散了许多。
他就眼睁睁看着这人要如何骗人!
陆禀谦不知内情,真以为郁止病了,“郁弟可要保重身子,读书一事不急。”
正说着,怀里的小孩儿似乎快醒来该哭了,他得去找正在与手帕交说话的妻子,临走前,他扭头对郁止示意道:“喏,长平侯府程家那位侯府嫡长女也在,绿色衣裙的那位。”
陆禀谦父亲是户部尚书,曾经见过长平侯府的人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会在这儿小声提醒自己。
郁止眼睛看都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淡淡道:“陆兄是何意,我与侯府小姐不曾相熟。”
陆禀谦知道郁家在帮郁止相看人的消息,且据说郁家人对那位近日出彩的长平侯府嫡长女有意,不过看郁止这模样,显然是没同意这事,如此,他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好脾气笑了笑,“不认识也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姑娘身上有些奇怪。”
一个一直被府中人欺压的闺中小姐,能够在短短一月间便在府中翻身,据说她那位继母吃了几回挂落,还丢了管家权,想也知道,这位很有故事的侯府小姐不是省油的灯。
郁弟体弱多病,心性纯善,应该娶一名性情温和,能与郁弟吟诗作对的才女,而不是那等强势的女子。
郁止挑眉,显然对陆禀谦敏锐的直觉感到意外。
“多谢陆兄提醒。”
此时他也不知,这位陆兄给他想象的未来伴侣人选与真正的伴侣大相径庭,若是知道,那着敏锐二字便不合适了。
“你嫂子还等着,我便先走了。”
沐云里走过来,“看什么看?再看人家也有妻有子。”
郁止无奈叹息,“我何时看他了?目送不过是基本礼仪。”
沐云里心说谁知道那到底是出自礼仪还是出自你的真心。
“刚刚他说什么?我听到什么嫡长女,那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沐云里追问道。
要不怎么说人的第六感往往最敏锐,明明没听到多少,沐云里却偏偏觉得不对劲。
好端端的,那老白脸说什么侯府嫡长女?
难道……
他目光一厉,落在郁止身上仿佛风刀霜剑,割得肉疼。
郁止心中跳了跳,“没事,我不认识什么侯府的人。”
沐云里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认识。”
这人要是敢始乱终弃,那身上那二两肉也别要了,进宫当太监去吧。
不过郁止不认识,不代表其他人不认识。
想了想刚才陆禀谦的言行,沐云里心里有了猜测。
抓着郁止的袖子就质问道:“喂,是不是你家想给你说亲?”
郁止都有些佩服他了,能从只言片语中准确猜中事实。
若是这事实不是这个就更好了。
他尴尬笑道:“虽然读书不好,可沐小少爷真是聪明绝顶……”
话未说完,他表情便一僵,脚背上传来的重量和疼痛令他艰难才维持住表情。
“你!敢!”
沐云里低声,恶声恶气道。
有了他,还想娶别人?
做梦!
郁止见这人气得脑袋冒烟,也顾不得对方会更生气,连忙将脚抽了回来,怕自己的脚会被踩得骨头碎裂。
“冤枉!”郁止面上一脸委屈,“云里,我并非那等见异思迁之人,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还信不过吗?”
“如今不过是你我家中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就不信你家中没有偷偷相看人。”
沐云里张口想说你胡说,然而一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有没有相看,这事也不绝对。
郁止摊手:“你瞧。”
“你还踩我……”他轻蹙眉心,低声委屈道,“很痛的。”
操!
看着郁止这副病弱美人的模样,哪怕知道是假的,沐云里心中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怜惜,似乎只要能让这人高兴,要他做什么都行,就连刚刚没动真格的那一踩,他都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身子不好,踩伤了可怎么办?
念头一起,他又猛地摇头。
不对不对,都是假的!这人就是故意装出这模样哄骗他的。
自己可千万不能上当。
心里这样警告自己,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放软了声音。
“我有药,回马车擦擦。”
郁止勾唇,“那倒不必,比起擦药,我更想跟你在外面走走。”
沐云里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心软,听着这话也再忍不住,温声道:“那你疼就告诉我。”
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刚才那一脚,还是有点疼的。
不等郁止反应,他便忍不住反悔,转身迅速将郁止拦腰抱起上了马车。
“不行,还是得先擦药。”
围观的其他人:“……”
那什么……是他们看错了对吧?还是郁家的那位少爷出了什么事晕倒?
两个大男人用这个姿势抱,有点怪怪的。
被公主抱的郁止:“……”
他面无表情,让自己尽量忘掉刚才看到那一幕的众人的各种目光。
最终摸了擦脸,淡定地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可他当没看见,其他人却不会当作没看见。
几日后,郁止出门会友,便被几位友人逮着大笑,“郁弟啊郁弟,想想沐家那小公子对你紧张的模样,若是女子,都该得以身相许结草衔环了!”
郁止与沐云里自小关系好众所周知。
沐云里自小护着郁止也是众所周知。
郁止又是这副病美人的模样,幼时便时常被人打趣是沐云里的小媳妇,长大后才少说,如今倒是又提了起来。
他神情自若,微笑勾唇,“可惜诸位仁兄没有这福分。”
众人:“……”
合着你还真当这是好事了呗?
一句话将冲突尴尬化解,将这话纯粹变成一个小玩笑,众人对郁止好感又高了不少。
“郁弟,你脖子上这印记,这个天便有蚊子恼人了?看来我得随身带上驱蚊香囊。”有人眼尖看见郁止脖子上有抹淡淡的粉色,已经很淡了,可郁止肤白,看着便比寻常人明显。
郁止摸了摸脖子,这是那日踏青回去后沐云里的杰作,几日过去仍有痕迹,可想而知当时有多重。
他唇角微弯,借着之前的玩笑道:“这不是蚊子叮咬,是家中沐少爷留的记号。”
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都认为郁止是顺着他们刚才的话在开玩笑,后来听到消息,狠狠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蠢,让你蠢,人家都炫耀上门了,还当是玩笑!
郁止在京中会友的结果十分顺利。
其中小三元的名头也给了他不少便利。
科举一事他从不担心,如今更担心的是婚事。
上次踏青给他提了个醒,女主已经出现,可不能再让郁家掺和进去。
为此,他不得不找上宋氏。
正巧,他来找宋氏时,对方便在看冰人送来的名贴。
“长生来了!”宋氏见他来,热情地让下人送上茶点。
“母亲。”郁止也不客气,在屋里坐下。
“正好,你来悄悄,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宋氏招呼他看名贴和画像。
“这位是凌王郡主,身份不必说,凌王也有意结亲。”她拿出一张贵重的名贴道。
“我听说这位郡主喜好身材健硕的男子,儿子并不符合那位郡主的喜好。”郁止淡定道。
他并非胡说,之前便有传言凌王郡主喜欢一个侍卫,只是凌王不同意,也没了后续。
凌王想要结亲,不用说,必然是今上的意愿。
“那这个,柳尚书的幼女,听说气质如兰,饱读诗书,还曾收藏你的作品,跟你一定相处和谐。”宋氏指出另一个。
郁止表情依旧不变,喝了口茶淡定反驳道:“柳四小姐自幼体弱,我本就如此,若再来个与我一样的,说不定我们相处便是比谁活得过谁。”
宋氏一噎,竟是半晌无言。
郁止说的那些,正好是她心里不满意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自己儿子知道得那么多,且每个都正好说到了点子上。
“那这个呢?长宁侯府嫡长女。”宋氏指着女主的名贴道。
“长宁侯府虽然没落许久,没什么实权,可身份在那儿,也不算太低,听说那位姑娘行事利落,管家有一手,能压下继母,手段也不低,若是你能娶回来,便再也不必担心后宅问题。”宋氏看着似乎十分满意,连说话都比前两个多许多。
“而且娘听说,那位程大姑娘在诗文上也破有见地,有过好几首佳作,日后你们也不必担心没有共同话题。”
“她与程家不睦,嫁过来后想必能更全心全意照顾你。”
郁止看着那名贴,心中一叹,宋氏确实都为了儿子着想,连这方面都能想到。
可惜她看中的这位比前两个更不好。
不过郁止也不好说出男女主会纠缠在一起这种无凭无据的理由。
想了想便道:“母亲,我不喜欢这样强势的女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宋氏愿意听取儿子意见,哪怕自己看好的人选被否决,也并未生气。
闻言,郁止竟是真的沉思起来。
片刻后,他才道:“我喜欢性格开朗的。”
宋氏点头,开朗点好,跟这样的人相处,儿子也能开心。
“还要身体健康。”郁止接着道。
宋氏不言,健康的好,不用和儿子一样喝药,孙子也能快些来。
“若是家庭和睦美满那就更好了。”郁止再道。
宋氏也未反对,没有糟糕的亲戚,会少许多麻烦,儿子身体不能太折腾,这样也好。
郁止不着痕迹看了宋氏一眼,幽幽道:“最后,不能生就最好了,不用照顾她孕期,不用养闹腾的孩子折寿。”
啪!
宋氏一拍桌子,怒声道:“郁止,你敢消遣你娘!”
郁止勾唇轻笑,给宋氏斟了杯茶,面上不见紧张担忧,反而比方才还从容轻松,“母亲息怒。”
息怒?宋氏怎么息怒?
听听这混账儿子说的话,什么叫不生孩子?什么叫不养孩子?
他是想终身不娶绝后吗?!
“儿子并未消遣您。”郁止平静道,“这些都是真心话。”
听听,还都是真心话?所以他是真心不想生?
“我且不说前面那些,就说你若是不成亲,待你与你弟弟分家,我们又不在了,除了府中下人,你能跟谁说话?”宋氏冷静道。
郁止反驳,“母亲说错了,我并未说不成亲。”
“你不想生儿育女,跟不想成亲有何区别?”
“区别很大,如您所说,至少,我能有人说话不是?”郁止面上仍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宋氏一噎,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郁止刚才的话有点道理,生孩子生不对,是会减寿的,比如她眼前这个。
“你说不生就不生?把人娶回家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可想过人家姑娘会受到怎样的攻讦?你可知道人家想不想生?”
“他不想。”郁止毫不犹豫道。
宋氏:“…………”
“你、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她心里在迅速搜寻,谁家姑娘有这个可能。
也没见她儿子跟谁走的近,打听过谁,给谁送过礼啊?!
还未想到,便听郁止语气如常道:“嗯,有。”
宋氏:“……”
她算是明白了,儿子今儿不是真挑刺,而是专门阻止她相看的!
这样一想,她心中忽然一松,“那你刚才的话都是唬娘的吧?怎么会有姑娘不愿意生孩子?”
她越想越对,脸上更是露出笑容,“你有心上人早说啊,娘也不用辛苦为你相看了,至于不生孩子这话,日后便不要再说了,只要家世清白,娘不反对你娶那姑娘,不用试探娘。”
郁止丝毫没体会到他娘的辛苦,十分体贴地解释:“不生是真的,因为他不是姑娘。”
宋氏:“……”
第263章 郎骑竹马来13
“混账!”
空气不知凝固了多久,才响起一道姗姗来迟的怒声。
宋氏差点以为自己幻听,然而在等待许久,思考许久,回想许久后,才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刚刚自己儿子说了什么?
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是什么?
她深吸几口气,仍旧不肯放弃一般,艰难道:“你……你可是看中哪家小寡妇?”
她艰难扯动唇角,忍了又忍道:“若是……若是对方身世清白,来路正,娘、娘也不是不能考虑。”
郁止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偏就是这样的沉默不言,让宋氏心中越是打鼓,心跳急促又紊乱,有一瞬间她甚至感到头晕。
“就算不是小寡妇,是……是那欢场女子,娘也能替你做主,将人接进府为妾。”宋氏握紧了手心,却发觉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见状,郁止不由轻声一叹:“母亲,不是寡妇,也不是什么欢场女子,至于是谁……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宋氏心中那点侥幸彻底消失,她没忍住狠狠拍桌,却是疼的自己的手。
她怒极道:“郁止,你今日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郁止却微微一笑,“母亲,再生气也别伤害自己,小心手疼。”
宋氏心头那个堵,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望着郁止,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气恼,高兴于儿子的关心,气恼于儿子的胆大包天。
她的手在颤抖。
双唇开开合合好半晌,才终于吐出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她生的好好的儿子,竟然会与同性搅在一起,甚至为此还不要子嗣?!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宋氏想不通,平心而论,若是她生不出孩子,不说别人,她自己都会给丈夫纳妾,即便她与丈夫感情深厚。
可儿子却能为了那人不要子嗣,她不明白。
“他就那么重要吗?”不知不觉中,宋氏眼中蓄积起了泪水,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哑意。
“你们只是朋友啊,就算……就算喜欢,又何至于此?”
郁止笑了笑,“母亲即便没有他,我也不会要子嗣,只是恰好我们不能有,正合了我的心意而已。”
“为什么?”宋氏用手帕拭泪,依然要维持自己的大家主母风范。
“不喜欢,我不想为他人的人生负责。”郁止淡定道。
“不用你负责啊,谁要你负责了,有了孩子可以交给下人照顾,我和你祖母也能帮你,根本不用你做什么。”宋氏固执地说。
郁止无奈一笑,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还固执的孩子,“母亲,既然生了,便要为他负责,衣食住行,言行举止,还有思想和前途。”
轻叹道:“我的肩太单薄,只负担得起一个人。”
宋氏听他的言论,心中百般滋味万分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儿子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一方面又觉得他太负责也不好。
还有他口中的那个人,能被他看中并放在心里,是何等幸运?
宋氏心中忍不住有些嫉妒,语气也酸酸的,“那你也没生他,为什么要负责他?”
郁止眸光微顿,“因为他是属于我,并陪伴我后半生的人。”
宋氏心中还是气不顺,“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谁起的头?”
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便气恼万分。
郁止并未回避,也未隐瞒,“是我。”
宋氏不信,瞧瞧他儿子这样一副把心全都放在那人身上的模样,帮人背锅那也是肯定的,“你自小体弱,我们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连通房丫头都没往你房间放,你从哪里知道的那些歪门邪道?”
倒是那人,自小便喜欢看各种话本,或许看到了那些内容,才把儿子带上那条路也说不定。
郁止轻笑一声道:“母亲不必怀疑,虽是他先开口,可当时他不过是将我当最好的朋友,单纯不想分开而已,而在那时之前,我已经心悦他许久。”
“你心悦他?你为什么会心悦他?什么时候心悦的他?”宋氏连珠炮一般追问,不问不行,自己这个儿子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让她堵心的事,怎么也要问清楚。
郁止想了想道:“时间很久,我忘了。”
“戏本子里都那么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们相识太久,相处太多,真问我何时动心,儿子也不知。”
是很久,这么多世界,还真不能跟宋氏说。
宋氏心更堵了,儿子跟男人在一起的也就算了,先动心的还是儿子,也不知道儿子心动后怎么跟那孩子相处的,两人又是怎么在一起的,想想儿子或许还暗恋许久,宋氏更不高兴了。
她这么好的儿子,怎么能不被人喜欢呢?曾经不喜欢也不行。
等等……她到底在想什么?不是正在质问人吗?怎么就想到这儿了?
不对不对,她是要阻止的,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他们还这么年轻,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现在轻易同意,今后若是反悔,恐怕会闹得很难看。
想了想,宋氏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我不管你们到底谁先主动,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同意。”
郁止面色不变,静静听着。
宋氏小心看了他一眼,觉得颇有底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说我不同意,你现在就是去告诉你父亲祖父祖母他们,也会不答应。”
郁止依旧沉默。
宋氏见状也不好受,想了想又硬气起来,“你现在便是说破天,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想来事情若是被将军府那边知道,也会闹得鸡飞狗跳,你若是还未你太奶奶着想,为你们和家族的名声着想,现在……就断了吧。”
“为何?”郁止抬头询问,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气愤和难过,先前是宋氏问为什么,现在则是轮到他。
为什么不许?为什么分开?
宋氏动了动唇,心中琢磨了好几条理由,可还不等她说出口,便听见郁止淡定地继续问。
“敢问母亲,我们可有触犯本朝律法?”
宋氏虽是后宅女子,却也读过书识过字,对于本朝律法也知道不少,闻言便摇摇头。
本朝并未明令禁止男子在一起。
可……可这并不是他们能在一起的理由。
律法是没说禁止,却也没鼓励。
只有许多贫穷地方,娶不上媳妇的人,才会结契兄弟,内部消化,不过那也多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和搭伙过日子,真正谈感情的还是少,没那个条件。
“儿子再问,我与他相恋可曾伤害过其他无辜之人?”郁止不看宋氏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继续问道。
宋氏闻言便是脸色微变,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没有!”
郁止笑了,“我与他相恋不曾阻碍任何人,伤害任何人,不曾扰乱社会,引导舆论,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能在一起?”
“反之,若是分开,才是辜负了一人的真心。”
宋氏算是明白了,儿子选今日来与她说清楚,便是为了今日阻止她为儿子相看人,不愿意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这是连个挡箭牌都不愿意有。
可是为什么呢?凭什么呢?世上那么多人都按部就班成亲生子?为何偏偏她儿子不行呢?
世上那么多人三妻四妾,为何她儿子偏偏要离经叛道?
她气急败坏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宋氏觉得委屈极了,“我把你生下来,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看着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没有子嗣,身后事都无人办吗?”
“既然如此,那我当初何必要生下你,将你养到这么大?”
这话有些诛心,说出来时宋氏便心生悔意,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小心看了郁止一眼,见他并未因此而变了脸色,宋氏才稍稍放心。
不对,分明做错事的是他,怎么担心的却是自己?
郁止却是笑了笑,“与您相反,儿子很感激母亲生了我。”
宋氏一顿。
“更感谢母亲生对了时辰。”郁止又笑道。
瞬时间,宋氏心中的酸意退散许多。
她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勾起唇角,“嘴上说得好听,我可看不出你哪里感谢。”
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冷了,下人们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屋中只有母子二人。
郁止起身恭敬向宋氏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是该感谢您。”
“多谢您将儿子生在了那个特殊的日子,让我与他成为一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缘人。”
“多谢您自幼并未阻止我与他来往,成就了幼时的两小无猜。”
“多谢您生了我这样一副好样貌好身体,足以令人倾心。”
宋氏望着眼前的儿子,顿时心头既怒又无奈,哑口无言,合着这儿子的意思是,她成就了他们的感情?他们能在一起,还是自己促成了?!
这种感觉仿佛心口堵了什么,一口气下不去又上不来,想发泄又觉得无理。
既生气又高兴,既堵气又暖心,一时间情绪复杂。
儿子字字句句真心感谢,自己却越是心塞,这能跟谁说理去?
郁止起身抬头,望着赌气的宋氏道:“母亲,儿子所言皆出自真心,我知道,您一直都是明理之人。”
宋氏疲惫地扶着额头,“行了行了,别再给我戴高帽了。”
她又不是有意要成就这段感情,自己的作用在其中占多少,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你现在一心记挂着他,又有几分心思放在娘身上。”宋氏心情复杂道。
儿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那个人,为了让她同意他和那人的感情,这让宋氏哪怕被话哄得开心,也仍有些不高兴。
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她总算体会到了那种感觉,还没进门,儿子就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今后真同意还会如何。
她知道那也是个好孩子,可这不代表她就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对方做他儿媳妇。
等等……
宋氏双眼猛地睁大!
那个孩子天生神力,而他的儿子体弱多病,这两人若是在一起了,到底谁是龙谁是凤?
想想也知道自己儿子打不过对方,这位置还真……
一想到那个画面,宋氏就想反对,她的儿子根本承受不了。
郁止不知宋氏心思飘去了远处。
他笑着哄道:“母亲多虑了,我们在一起,是您多了一个儿子,而非少了一个儿子,这样算来,还是您赚了。”
宋氏细细品味这个意思,半晌,忽然问道:“那如果你们在一起,是谁嫁谁娶?谁入谁家?”
郁止看了她一眼,被宋氏灼热的视线看得一愣,随后才道:“两家来往,不分嫁娶。”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却也不算差了,不知怎的,宋氏心里竟然有些欣慰。
短短半个时辰,她的标准便从良家女子到寡妇妓子,再降低到到现在的只要不在下面就好,果然人的心理底线是会一降再降的吗?
宋氏欲哭无泪。
郁止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继续温声道:“若是母亲担心我们婚后会疏远,大可不必,我们还年轻,尚且想要享受几年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日子,今后多是分日子在两府居住。”
左右这里也拥有着他们许多回忆的地方,无论是他还是沐云里,都很愿意一直在家住。
宋氏心中竟有些满意,果然,标准降低了。人心便会很容易满足。
虽是真的想,嘴上却还要逞强怼几句,“你如今便一口一个成婚,你可问过你爹你祖父祖母?还有将军府那么多人,你都搞定了?”
郁止知道她这是接受了,便也轻松笑道:“会知道的,有母亲的支持,儿子相信一切都会很顺利。”
宋氏一听,便只儿子这是除了她谁都没说,心中竟暗暗生出几分喜悦。
说明儿子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这个生他的娘亲!
霎时间,心头的堵气瞬间消散,脸上甚至洋溢出几分喜悦和得意之色。
“别想,我可不会帮你,既然你自己一意孤行,那就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了,那就乖乖服输。”她语气轻松,面上还看得出几分傲娇。
郁止一笑,知道她这是不会阻止。
虽没说同意,却也不会反对。
“多谢母亲。”
他面上一扫正经,笑容中都染上了明媚的愉悦,这是宋氏极少见到的一面。
儿子自小天资聪颖,他祖父教导时,时常遗憾感叹孙子身体不好,否则他们家一定会再多几十年辉煌。
儿子聪明早熟自然好,听话懂事,可这样的孩子也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太淡定太自立,很多时候,宋氏都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因为儿子不需要她。
每每见到的,也都是儿子淡定自若,从容不迫的一面,可此时的郁止,却好似褪去一层外壳,露出一星半点真实的自己。
而这样的他,又在那个孩子面前展现过多少次呢?
宋氏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真切地感觉到,儿子长大了,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有自己的路要走。
丝丝缕缕的伤感和欣慰涌上心头,她忽然觉得,是不是喜欢男人,儿子要跟谁在一起,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儿子身体不好,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也不见大好,未来如何又有谁说的清?
既然他高兴,那便让他高兴又如何?
左右那个孩子也是好的,从小到大她都看在眼里,对方很是照顾郁止。
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郁止,保护他,陪伴他,哄他开心。
这样一想,宋氏便觉得这两个孩子能走在一起竟是那般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十多年的感情,她与丈夫,也不过相处十多年而已。
“长生,你自己做的决定,娘知道自己无从干涉,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宋氏轻叹一声道。
郁止不知她态度为何变得这么好,不过猜也能猜到,一个母亲为何能轻易接受原本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也就那几个理由,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孩子。
他领这份情。
“谢谢您。”他再次道。
*
宋氏知道了?!
沐云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双眼瞪大看着郁止,眼里满是震惊和呆滞,全然没反应过来。
郁止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急着洞房的人,竟然对于告知父母这件事这么惊讶?”
沐云里被惊醒,没好气道:“这这这这能一样吗?!”
洞房归洞房,告知父母归告知父母,这俩根本没有半点关联好不好?!
郁止双眼一眯,逼近沐云里,二人挨得很近,沉声道:“怎么,难道你没想过要告诉他们?没想过要过明路?”
沐云里挠了挠头,“啊……我我我也不知道。”
“我没想过……”
“可是……就算要告诉,现在也还早吧?不如等你入朝为官站稳脚跟再说?”
“那你可知,要是不说,母亲便会为我定亲?”郁止就是为了阻止宋氏给他定女主,才顺势出柜,有了这一出,想必宋氏也不会再给他定亲,还会帮他阻拦其他人的催婚,而他也不会和女主有关系。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他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只是馋我的身子,根本没想跟我正经过日子。”
“谁说的?!”沐云里又羞又气,恼羞成怒道,“谁说的?我才不是那种人!你不能冤枉我!”
他没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案。
郁止低头,很好,桌子碎了,只是惯性支撑着还没落在地上。
沐云里却没心思看桌子,拽着郁止的衣服便来到墙上,两人面对面,脸贴脸,眼睛对着眼睛,瞬间便望进对方的眸中深林,“谁说我只是馋你的身子?”
“哼!我偏要证明,我不止馋你的身子,还馋你整个人。”
郁止心中一暖,忍者笑意道:“你想怎么证明?”
沐云里冷哼一声,“不告诉你!”
郁止故作无奈,“好吧,那我等着。”
“哼!”沐云里想了想,发现自己浪费了承诺,打赌又还没赢,现在还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证明决心。
“我真是亏大了!”
他愤愤感叹。
郁止笑吻上他的唇,“现在呢?”
沐云里咂了咂嘴,不情不愿道:“勉勉强强吧。”
郁止乐不可支。
*
沐云里回去后,真想了办法,可他一个人根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至于话本里那些,他都觉得不好。
那都是书里人的故事,不是他跟郁止的,他跟郁止难道不配一个独特的主意吗?
没办法,他只能向别人请教。
首先他去问了之前的同窗。
“我有一个心上人,你们觉得怎样求爱更好?”
众人震惊!
“沐三公子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竟藏得这么深?!”
“怎么就要求爱了?如果有心上人,不该请媒人下聘吗?”
“你怎么不问郁少爷?跑来问我们,平时不是跟他最好吗?又闹别扭了?”
沐云里吵得头疼,一拍桌子怒道:“安!静!”
等众人安静下来,他才挥手道:“反正是要求爱,光明正大,闹得众所周知那种,其他的都别问,有想法的就说。”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才争先道:“邀请赴宴。”
“写诗送信。”
“赠花弹琴。”
沐云里拳头硬了,这些人就没一个靠谱的,全都是想看他出丑。
这几个办法他一个都不会!
“给!我!滚!蛋!”
众人一哄而散,等沐云里走后,才重新聚在一起,讨论着沐云里口中那个心上人到底是谁,然而最终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就连对方可能是什么身份都没猜中。
若说是大家闺秀,谁会当众求爱?
若说是青楼女子,又怎会令沐云里倾心?
思来想去也无解。
沐云里又去问了军营里的人。
士兵们都是大老粗,一个个那叫一个直白。
“喜欢就说啊!”
“去找他呗。”
“是不是不敢?没事,兄弟们陪你一起壮胆。”
沐云里黑线,感谢了他们的好意后一个人琢磨去了。
等了几天都没动静,郁止故意道:“不会是后悔了吧?”
“我就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沐云里心中一气,“谁后悔了?你给我等着!”
郁止勾唇,“嗯,我等着。”
事实上并未等多久。
翌日,郁止正与几名友人在状元楼饮酒奏乐,高谈阔论。
不过片刻,便有一道洪亮的喊声隐约传入耳中。
“郁——止——”
几个书生四处张望,“谁?谁在喊郁弟?”
“好像是外面楼下?”
郁止起身推开窗户,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街上不知何时搭了个台子,而那台上,赫然而某个熟悉的身影,而周围已经停了许多驻足围观的人。
沐云里仰头对着他这扇窗。
“郁止——”
“我想跟你成亲——”
第264章 郎骑竹马来14
“郁止——”
“我想跟你成亲——”
原本喧闹的朱雀街,因为这声足够震动人心的喊声突然安静了一瞬,也是这份突如其来又十分巧合的安静,众人纷纷听见了清晰地听见了这道声音。
状元楼下有不少文人摆摊买卖书本字画、笔墨纸砚,路过的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而此时,所有附近的人都听见了这道嘹亮声音的人纷纷不约而同地想:郁止是谁?谁家姑娘叫这名儿?
怔愣片刻后,便又反应过来,不对,应该说谁家小伙子这么没皮没脸?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喊人家姑娘闺名,并且这么大胆地示爱?!这不是在毁人家姑娘的清誉?
沐云里实在太明显,众人轻易便看见了他,见他看着的方向是状元楼,众人便也顺着视线看去,却没看见什么姑娘,只有几名公子,不过为首的那位倒是十分好看,迎着日光,仿佛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芒。
可再好看,也是位公子,不是姑娘啊。
“倒是有趣,没想到今日出来一趟还能撞上这种事。”说话之人声音揶揄,语气中好奇又趣味。
此人身穿黄色常服,身旁伺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男人。
“听这声音像是个年轻人,还是冲动了些。”
“既是年轻,就该要有冲劲,哪能畏首畏尾。”
“行事不周全。”
屋内几个明显便是位高权重之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由此可见早朝时是何模样。
罕见出宫的皇帝笑了笑,“好了,众位爱卿,不如咱们看完再论?朕倒是有些好奇,那位被示爱的姑娘会如何应对。”
皇帝眼中满是好奇,摸了摸短须,眼中也好奇毫不掩饰。
“将窗户打开。”
“是。”
伺候的太监总管贴心上前,将半开的窗户彻底打开,这下子,其他官员也不争了,只耐心跟皇帝一样,准备等待事情后续。
谁知那太监开窗时往楼下一看,顿时傻眼。
“啊这……”
“怎么了?”皇帝挑眉好奇问。
太监面上尴尬,强撑着转过头来,“回老爷,没什么,就是……就是楼下那小公子,瞧着有些眼熟……”
说着,视线还小心往屋内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看去,心中为对方默哀,后者皱了皱眉。
皇帝见状也忙问:“哦?那是谁?”
太监笑了笑,“说起来,老爷您也见过,是……”说着,他视线看向了刚才那人,“沐家的小公子。”
满屋人包括皇帝瞬间纷纷跟太监一样,瞪大眼睛看向了那个高大男人。
沐将军:“……”
他娘的,迟早他要打死这小子!
*
被亲爹惦记着要打死的人还对此毫无所知,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一个方向,一个人。
郁止同时也看着楼下。几位友人看了看也道:“郁弟,好像是在喊你?”
“是……我听错了吗?怎么觉得那人方才是在说想要……想要跟郁弟成亲?”一人迟疑着道。
“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郁弟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小子竟然对你这般无理!”
陆禀谦却往楼下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他张大嘴瞪着眼道:“这这……郁弟,这不是将军府的三公子吗?!”
所以喊的确实是郁止没错?
“他这是在干什么?!”
郁止面上依旧淡定,从容一笑道:“先看看。”
见他不急,其他人也纷纷安下心来,只是心中好奇更甚。
*
“郁止——”
“今天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六年两个月零三天——”
众人:哎哟,原来还是青梅竹马!
“我们一起睡过觉——”
众人:“!!!!!”石锤了,这是青楼女子?或者婚前不贞?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真的好吗?!
“一起打过架——”
众人吃惊:这样都能在一起?
“一起逃过学——”
众人:女子也能进学吗?那定然家境不错,所以是婚前失贞?不是青楼女子?
“一起爬过树——”
众人:这姑娘还挺野!
“我们哭过笑过,打过闹过——”
众人:所以为何还能在一起?
“今天我站在这里想问你——”
喊了这么几声,沐云里声音却丝毫没减弱,显然还有余力。
众人翘首以盼,试图找到那位莫名有些可怜,令人同情的姑娘。
然而他们望断了脑袋,都没看见有姑娘自那窗户探出头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看错了,或者那喊人的沐云里搞错了时,却见那为首的美人勾唇一笑,声音清雅温和,却满含温柔笑意地开口道:“想问什么?”
众人:!!!!!
沐云里仰起笑脸,对着郁止喊道:“我想在你我的院子里全都种上柳树——”
“能把你留下来一辈子吗?”
所有人:“…………!!!!!!”
沐云里站在找人搭起来的台子上,整个人在人海中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日光明媚,纷纷倾洒,郁止眼中的一切仿佛都化为了虚无,唯有沐云里一人沐浴在日光里,灼灼耀眼,光明璀然。
郁止眯了眯眼,将眼底笑意遮掩了几分,剩下的那些恰到好处,不过分却也不微弱,恰恰好是沐云里能看见并喜欢的分量。
“可以。”
简简单单的可以二字便道尽一切心甘情愿。
也正好是能让沐云里能听见的程度。
二人的双眼自接触后,便再未移开过,仿佛将一切山川景物、纷杂声音,和所有人的视线都屏蔽在外,任何东西都插不进去。
沐云里兴奋极了!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正正经经,当着众人的面表白!
而是郁止还接受了!
他兴奋地在台上跳了一下,迫不及待想要释放自己的激动和喜悦!
“今晚我要在你屋里过夜!”
郁止温和道:“可以”
“明天我们一起见长辈!”
郁止弯眉,“可以。”
“挑个时间赶紧成亲!”
郁止勾唇,“都可以。”
两人相视而笑,久久未言。
围观众人百感交集,心绪复杂。
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那个所谓的“姑娘”其实是个男人?
所以今天他们见证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表述钟情,还成功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男子与男子相恋竟也能这般光明正大吗?!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看老子今天抽不死你!还成亲?我让你成亲变成结冥婚!”
郁止、沐云里:“……”
突如其来的暴躁男声瞬间冲击这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其中沐云里受到的冲击和震惊为最!
他瞪大眼睛缓缓转头,果不其然,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
眼见着就要上台了,他还站着不动,郁止知道他被吓懵了,忙喊道:“沐云里!跑!”
沐云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迅速转身往相反方向狂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他忘了他们还没有完全告知长辈了啊啊啊!!!
刚才还甜甜蜜蜜的告白,瞬间变成追杀现场,安静的围观行人也喧闹起来,望着那一跑一追的父子俩,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在为那位胆大包天的小公子默哀一下,报以同情。
别的便再也没了。
包厢内,郁止一转身,瞬间面对几双灼热复杂好奇又八卦的眼睛。
见郁止转身,众人纷纷收敛神色,尴尬笑笑:“哈哈,今儿风有点大,刚刚听见什么了吗?”
“这个……实不相瞒,我耳朵似乎出了问题,离远了便听不大清。”
“我与沈兄同病相怜,正准备找大夫瞧瞧,不如同行?”
“同行同行!”
陆禀谦:“……唉。”这要找什么理由呢?
郁止轻轻笑出声,对着死命找借口的众人拱手行了一礼,“多谢诸位兄台,改日成亲必送上请柬。”
众人:“……”
言毕,郁止便脚步轻快地出了包厢,一路迎着其他人好奇八卦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出了状元楼,自楼下走过,快步前往郁府方向。
另一个包厢里,皇帝看见郁止走远,收回视线,转头面对包厢内其他人。
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股淡淡的刚来在空气中蔓延,将所有人包裹住,哪怕是皇帝,也在心中暗暗吐槽。
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父亲,沐将军不会真让喜事变冥婚吧?”太子小心翼翼问。
“应该……不至于?”皇帝都不太确定,因为如果这是他亲儿子,指不定都得被打个半死。
这倒霉孩子。
“唉,等回宫后还是给沐将军赏赐点东西吧。”
有个这样的儿子,迟早折寿。
实在太惨了。
*
沐云里跑得飞快,沐将军也不慢,两人都是天生神力,不过沐将军的力气比沐云里还大上许多,但相比起来,沐云里身体年轻,还没发育完全,又更为灵活,二人这场追逐之战还持续了很长时间。
“爹!您别追了!我、我腿都快跑断了!”沐云里喘着气道。
沐将军一刻也没敢放松,“你站着乖乖让我揍,我就不不用跑了。”
“啊呸!你当我傻啊!站着不动挨打的就是我了!”沐云里一点没慢,甚至还加快了。
两人一路追到了熟悉的地方,望着被子里翻过无数次的墙,沐云里下意识往里面一跳!
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哪儿后,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哦豁!
“小兔崽子!你跑啊!你还跑啊?!”沐将军跟进来,正要逮人,沐云里却真又开始跑了,这回是在房顶上跑来跑去。
沐将军年纪大了,踩上去即便不落下,也恐怕会踩碎瓦片。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恶狠狠道:“你下来!”
“不下!”沐云里坚决道,笑话,下去后还有活路吗?
“下来!”沐将军怒吼。
“就不?”沐云里咬定不下。
听见动静的下人们也纷纷赶来,看了看,“将军,三公子?可要人取梯子来?”
沐云里:“……”
最终,沐云里还是被人揪了下去。
沐将军提着他的后衣领,身后跟着一串下人和问询赶来的将军夫人等人。
*
祠堂里,沐将军一脚把沐云里踢跪在地,“给老子跪下!”
沐云里:“跪就跪!”
将军夫人跟进来,身后还有沐云里的大嫂二嫂和侄子侄女。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将军夫人皱眉着急询问,“怎么就开祠堂了?老爷,云里到底犯了什么错?”
沐将军没好气坐了下来,给自己灌了一杯水,歇了会儿才道:“你问他,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
沐云里委委屈屈揉着膝盖,“我也没干什么啊……”
沐将军铜铃大的眼睛瞪过来。
沐云里:“……”好、好吧。
他心虚地低下头,怎么就这么寸呢?
好不容易来个告白,竟然能这么巧碰上亲爹?!
对了,他亲爹现在不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他爹翘班了?
“你还走神?!”沐将军不敢置信怒道。
“回神了回神了……”沐云里连忙跪直。
沐将军踢了他一脚,“好好认错!”
将军夫人疼爱小儿子,虽然这个小儿子很多地方不着调,可她就是喜欢,这会儿见儿子跪在地上,还被亲爹踹,顿时心疼了。
“你快告诉爹娘,知错就改,爹娘不会怪你。”
“这个改不了……”沐云里心虚愧疚道。
沐将军听得怒火中烧,“你还改不了?!怎么着,还想着下次跑去大街上跟人求爱?被京城百姓围观?”
将军夫人“!!!???”
沐明欢:“………………”
她小叔,就是强!
“爹,不去街上示爱可以,这个我能做到,可您要是还想我改其他的,那恐怕就……做不到了。”
沐云里虽然气弱,却半点也不肯妥协地说。
沐将军更恼火了,“你不想改什么?你们两个年轻人以前不懂事胡闹就算了,以后还想胡闹?”
“知不知道今日我怎么会出现在那儿?!陛下微服私访,我跟几位同僚跟随外侧,正正好看见了你在大街上胡闹的全过程!”
沐云里:“……!”不是吧?他这么倒霉?
嗨,算了,被看到就被看到,反正他没犯错,皇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你那什么态度?!”沐将军见他一脸无所谓,怒道,“陛下看见你今日这一出,知不知道你今后的官途都会受到影响?!”
沐云里:“……”
他的赌约?!
见他有些紧张,沐将军心中一叹,好在还有救。
“听爹的话,今日过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也别真以为郁家那小子是真心的,人家不过是跟小时候一样,陪着你胡闹,过段日子也就忘了。”
文官比武官更注重名声,若是背着断袖之名,郁止今后受到的攻讦注定比沐云里多。
那孩子年轻爱玩,现在觉得有趣,今后便会知道孰轻孰重。
沐云里握紧拳头,想要出声反驳,他们才不是玩,郁止也不是!
将军夫人只觉得头晕眼花,她支撑不住,两个儿媳连忙扶住婆婆,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等等……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好像有些听不懂?”
沐将军无奈叹息,“夫人……”
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生怕自家夫人被这混小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沐将军在军中待了几十年,断袖见过不少,自然对儿子的事不算太过震惊,可将军夫人却不一定能接受。
沐明欢作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敢随便出声。只能担忧地看看跪着的小叔叔,又看看俨然一副受打击的祖母,最终低下头来。
将军夫人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她深吸几口气,整理着刚才儿子和丈夫的话,才缓缓开口问:“示爱?影响官途?还有郁家小子,是郁止?”
“你……你跟郁止?”她瞪着眼看儿子。
“你们……”
“你们是断袖?”
沐云里不想欺骗亲娘,望着将军夫人询问的眼睛,缓缓点头。
将军夫人翻了个白眼。
“夫人!”沐将军着急,“赶紧请大夫!”
“娘?娘你没事吧?!”沐云里起身关心。
将军夫人心累,“别管我,让我晕一会儿。”
*
郁止去了祖父祖母的院子,“祖父祖母,孙儿求见。”
郁太傅意外,“长生来了?快来帮祖父看看这副画,是不是前朝林宣的真迹?”
他手中拿着一副《蓬莱仙境》询问。
吕氏斜睨了他一眼,“长生刚来你就迫不及待要让他看你那破画,有那么重要吗?”
“祖母,”郁止打了招呼,倒是没说什么,上前帮忙看了看,“赝品。”
两个字,判了这副画死刑,郁太傅失望放下,“算了,赝品就赝品吧。”
想想他花出去的银两便忍不住心疼。
不行,下次去淘还是得带上大孙子,否则被骗了都不知道。
郁止没再看画一眼,微微低头垂眸道:“祖父,今日孙儿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郁太傅对这个孙子十分喜爱,“你说。”
“孙儿想请您帮忙。”
“什么忙?”
“成婚。”郁止勾了勾唇。
郁太傅、吕氏:“???!!!”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状元楼在闹市,且还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附近有几家酒楼青楼,整日人来人往,很快,今日早晨发生的那一幕便被传开。
“听说了吗?沐将军的小儿子今儿当街对一个男子示爱!”
“天啊,真的吗?!沐将军的小儿子喜欢男人?”
“这不就是断袖?真的假的?”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最后,竟成了沐将军的小儿子和一男子争强青楼女子,为了恶心对方,竟然向对方示爱!那男子还是太傅家的小公子!
午休时,郁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乎总有人在悄悄偷看自己?可一转身看过去,便又发现根本没人,似乎是他的错觉。
他摸了摸今早修过的胡须,对着水面整理了一下仪容,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郁大人。”
“郁大人今日真精神,恐怕有好事将近。”
“喜鹊都落在郁大人肩上了,本官便在此先恭喜郁大人了,改日办喜事一定登门!”
郁父皱紧眉头,“诸位何意?”怎么阴阳怪气?
几名官员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确定郁父还真不知道,他们也不知该同情对方还是该嘲笑一番。
此人从前总爱在他们面前炫耀他那个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儿子,现在倒好,看你日后还怎么炫耀!
众人想多看一会儿好戏,也是不想将同僚关系闹得太尴尬,便道:“此乃郁大人家事,我们不好多言,不如等郁大人回家后自行询问。”
通过府中下人们来送饭的机会,宫中干活的许多官员都得到了消息,郁家自然也有送午膳的,可这时又有谁敢多嘴?左右等老爷回府便知道了,众人皆如此想。
就这样,郁父一无所知地回了府中。
然而去了府中才发现,父亲母亲祖母都不在。
“夫人呢?”
“回老爷,夫人在院子里。”
郁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家里还有人。
“今日可发生了何事?”
下人纷纷面面相觑。
见状,郁父不由皱眉,还真有事?
“回老爷,外面传了些流言罢了。”
“什么流言?”
“这……”下人们也知道的少,毕竟郁止并未大张旗鼓在府中宣布,因此他们知道的也就是外面的那些早歪掉的流言。
“流言是说……说大少爷和沐小少爷争一名青楼女子,沐小少爷恼羞成怒为报复,向……向大少爷示、爱!”
郁父:“……?”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信,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有人在传播流言试图搞事,想了想,想叫来管家,却被告知管家跟着他爹娘出门了。
郁父皱眉,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他回了后院,却见妻子坐在院中,似乎本就在等他,“回来了?”
“夫人,我听说外面有些胡编乱造的流言,你不要放在心上,稍后我便让人压下。”
宋氏:“……其实,似乎也不算胡编乱造。”
郁父:“……?!”
“夫人你的意思是……?”
“空穴来风。”宋氏小心看了眼丈夫,“有些是真的。”
郁父不信,“长生逛青楼了?”
宋氏摇头。
“那就是沐家小子逛青楼?”
宋氏同样摇头。
“那是什么?总不能是两人争一女?”
宋氏叹了口气道:“是沐家那孩子向长生示爱,长生答应了。”
郁父下意识点点头,哦,原来示爱是真的。
嗯?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颤抖着声音道:“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前提?”比如沐家小子恼羞成怒故意恶心他儿子什么的?
宋氏与他四目相对:“……没有。”
郁父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内容。
青楼是假的,争风吃醋是假的,只有示爱是真的。
所以……
他喝了口茶,“长生呢?”
“在沐家。”
“那几位长辈?”
宋氏无情点头。
郁父:“……你呢?”
“等你。”宋氏起身,理了理衣裙,叹息道,“走吧,就差你了。”
郁父:“……”
第265章 郎骑竹马来15
日近黄昏,华灯初上。
将军府内的前厅坐满了人,然而此时却皆鸦雀无声,半晌无人言语。
刚到的郁父还晕晕乎乎,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一旁的宋氏比她淡定许多,作为一个最早知道的人,她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淡淡优越感,在这种场合也心平气和,甚至还能露出些许笑意。
至于其他人,便是心中百味杂陈,不知从何说起。
其中最淡定的,竟要属两个当事人,尤其是郁止。
长辈们谈话,作为晚辈他们本该避讳,然而这事因他们而起,作为当事人,他们避不开,便只好站在长辈身后。
沐家与郁家分坐两边,沐云里原本站在沐家这边,他借口出恭,回来后便悄悄来了郁止身边,对于他爹娘兄嫂的怒目视而不见。
沐将军当时便想,完了,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郁止自袖中取出一方包着糕点的手帕,也不知何时藏的,竟还有着热气,悄悄递到沐云里手心里,后者往后退了半步,将郁止挡在自己身前,偷偷吃了起来。
他晚饭都没吃,早饿了。
沐将军和将军夫人眼不见为净,全当自己没看到,沐云里的兄嫂也无言以对,他们刚知晓这件事,心情本就还在复杂中,对于弟弟的行为也不知该说什么。
心说这还没答应呢。
“今儿大家也不是来兴师问罪,是这事儿该怎么办,总该有个章程不是?”还是宋氏先打破沉默。
“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按我说就不办,各回各家,今天这事就是误会,是玩笑,别当真。”沐将军没好气道。
他今儿本想把沐云里这小子关在祠堂几天,再把他送军营去,十天半个月都不许回来,郁家那小子身子那么弱,总不能也进军营,时间一长,这两人也就散了。
他想得好,毕竟小儿子目前还翻不出他的手心,可他没想到的事,还不等他把这小子惩治一番,便有下人来报,郁家来人了!
来人?郁家竟然还敢来人?
发生这种事难道不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吗?
他可不想碰郁家那小子,病歪歪的,好像碰他一根手指头都能摔倒,从小就被沐云里护犊子一样护着,他从前看不惯懒得管,现在当然更看不顺眼。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走,听说来的还有郁家的老太太,那可比他还年长。
没办法,沐云里还没在祠堂待上半天,便又被重新放了出来。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能管的住他们一时,却管不住他们一辈子。”郁太傅出声道。
他可是知道自家大孙子的性子,他认定的事,做好的决定,便没人能轻易令他更改。
也正因如此,在听到大孙子说要与沐云里在一起,并且还要成婚时,他刚生出一点分开两人的念头,便被很快掐灭了。
因为知道阻止不了。
“依我看,这堵不如疏,强行分开他们,只怕他们还会以为这是考验,同甘共苦后感情更深,与其这样,不如任由他们去,现在好就好,感情淡了自然会分开。”
那万一不淡呢?
众人心里涌出这句话,随后便对答案心知肚明。
既然不淡,那就在一起。
可看这两人都认识了这么多年,感情淡下来也不容易,与其说郁太傅是在想办法解决,不如说他是在和稀泥,也是在成全这两人。
沐家人只能在心中感叹,也不知道郁止这小子给郁太傅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连这等荒唐的是都能取得同意?!
“郁太傅,别怪我多嘴,今儿这事可是在圣上那头挂了名的,若是不按下去解决了,我家这小子也不读书,影响不大,再不济,也有他两个哥哥撑着,可你家,小孙子还未长成,真的要拿大孙子的前程开玩笑?”
今日皇帝微服私访看到了全程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也没说封口,沐将军没必要隐瞒,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也算是掏心掏肺,仁至义尽。
郁太傅依旧是那副模样,面上并没有担心和着急,“陛下圣明独断,自不会因为这点私情而忽略人才,长生他自小便天赋异禀,未来前程不需要我操心。”
沐将军这回是真搞不明白了,连孙子的前程和郁家的未来都能不在乎,这家伙是老糊涂了吗?
他知道人老就容易糊涂,可摆明郁太傅还没到这种地步,不应该啊!
吕氏也忍不住看了丈夫一眼,虽有疑虑,却并未反对。
倒是郁父皱了皱眉,思虑片刻后却又松开,竟是自己想通了。
就连郁老太太也没反驳,显然是支持自己儿子的。
“既然不是兴师问罪,那你们今日来是……?”沐将军疑惑问。
他本来是以为郁家找来是想要商量怎么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谁知竟不是,非但不是,这郁家的口风还……
沐将军心中忽然有故不好的预感。
“孩子们不懂事,早先私下定了约定,但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真只看着,他们还小,有些事还需要我们来。”郁太傅淡定道。
沐将军:“所以……?”
“商量婚事啊。”郁太傅理所应当道。
众人:“……”
沐家人都被说懵了,怎么就商量婚事了?他们答应了吗?
“好啊好啊,如果能尽快定最近的婚期就更好了!”沐云里拆台,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沐家人心里就一个想法,这儿子/弟弟不能要了!
郁止又给他塞了一块糕点,试图堵住他的嘴,沐云里接过来,丢进嘴里三两口便吃了。
见他不再开口,其他人才把不悦的视线收回去。
“是该定婚事,也好给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交代。”郁太傅意味深长道。
沐将军满嘴想要骂儿子的话被吞了回去。
他是个粗人,脑子却不算笨,很快便明白郁太傅这是话里有话。
“今日太晚,此事日后再谈。”能谈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沐云里的愿望也可能被答应,这件事还能商量。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便打扰,先告辞。”郁太傅目的达到,便要带着人离开。
沐云里舍不得郁止,从今日那场为爱宣言后,他们都还没好好说过话呢,他可不愿意了。
郁止安抚他,却收效甚微。
“我找机会来看你。”比起沐云里在家里会被看管起来的不幸,郁止在家里就轻松自在多了,自然是他去看沐云里。
眼见着这两人还没分开就想着偷偷摸摸见面,沐将军当即怒从心中起,“沐云里,给我滚过来!”
沐云里正想跟郁止说说话道别,哪里想搭理亲爹。
“爹,我滚不来,先出去了。”说着,他便拉着郁止往外跑。
郁止被他拉着,两人很快消失在前厅众人的视线中,沐将军气得想要追上去揍人,还是将军夫人拦住了,“你管的住他吗,随他去吧。”
自己儿子跑了,还带着人家儿子一起跑,将军夫人很是尴尬。
“这孩子就是太爱玩了,放心,他会照顾好长生的。”
郁家人忙说哪里哪里。
说完双方又是一阵尴尬,纷纷心想,这两人早就凑一起了,哪里还需要他们帮忙解释关系?
“我方才所言皆是真心,沐将军,不是我不想抱重孙,就想看着孙子膝下无人,可既然事情已经被陛下知晓,那我们若压下,指不定还会被人背地里琢磨,不如大大方方摆出来让人看。”没了那两个人在场,郁太傅说话直接了许多。
“陛下虽不愿文武联合,可咱们两家这样的情况,也不必忌讳那么多,此事顺其自然,反而利大于弊。”
沐将军皱眉,他虽不参与夺嫡,可位置特殊,也免不了会被牵扯进其中,此前他就被不少人打探过关于小儿子的婚事,可见有人已经盯上,保不齐哪日便有什么不能拒绝的人或者事。
如今他自个儿跟郁止搅在了一起,倒是解决了他一个麻烦。
思来想去,却也赞同利大于弊这个说法。
最重要的,还是沐云里那小子太难搞,他怀疑自己要是强烈反对,今后一个好觉都睡不着。
为了自己的身体和生活安宁着想,不作为似乎是个最好的办法。
“本朝没有男子跟男子成亲的律法和案例,三书六礼也不用按照寻常男女成亲那样来,我们不如暂且定下对外说他们已定,也好拒绝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至于能不能成,什么时候成,就看他们今后自己。”郁太傅出了个主意。
也说不上什么主意,不过是把这件事多次利用,抵挡牛鬼蛇神,日后想抛弃也容易,毕竟男子与男子的关系本就没有明确说明。
沐将军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亏,便半推半就地含糊应下。
虽没一锤定音,但答应的可能性已经急剧提升。
双方达成共识,接下来要做的便简单了。
*
“挨打没?”来到院子里,附近的下人都离得远远的,不敢偷听主子说话,可他们又着实好奇,时不时余光会往这儿看,不过郁止不在乎就是了。
“差点就打了,你来的真及时!”沐云里满脸高兴。
郁止轻笑一声,“那我该来晚一点才好。”
沐云里笑容一收,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他今儿才给了这人惊喜,得来的难道就是这么一句你该挨打?!
郁止握住他的手,按住想要暴走的某人,“你要是挨了打,不就会跟我撒娇了吗?”
沐云里一瞬间怒气全消,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这回还多了几分得意,“算你会说话!”
小表情一样一样的,跟川剧变脸似得。
“那你喜不喜欢今天早上我喊楼?”他一脸骄傲,非要听个答案。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厉害,能想出这么棒的主意。
“喜欢。”郁止直言不讳,“可你也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就没想到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长辈们也会知道吗?”
“咳……这个……”沐云里气势瞬间蔫了下来,“我、我给忘了。”
他挠头的动作是那样熟练,闯祸的动作也那么熟练,郁止就是气不起来。
“也是我疏忽,才忘了提醒你,下次注意。”郁止温声安抚。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商量婚期什么的?你想什么时候成婚?”沐云里心心念念着这件事,他都想回去偷听了。
郁止却泼了他一盆冷水,“此事不急。”
“什么?成亲都不着急,那你还着急什么?!”沐云里鼓着脸质问。
郁止却勾唇一笑,意味深长道:“先种树吧。”
沐云里歪头:“什么?种什么树?”
“你上午不是问,种满柳树能不能留下我吗?这怎么也得先有柳树?等它长大我们再成亲。”
沐云里:“…………”
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石头砸了脚。
“我……开玩笑的,我们成亲后也能种啊,不一定要成亲前吧?成亲后我们一起种啊,那不是更有意思?”
郁止却道:“不止。”
“还有院子要重新整顿,总不能成亲前后半点不变,那我们成亲与否有多大区别,你现在也能在我院子里睡,我也能在你那里。”
区别大吗?
当然大啊!
沐云里心中怒吼,他为什么要成亲?不就是想要跟郁止更进一步吗?!至于居住的地方和环境?谁要管啊?!
“我……”
“我不想委屈你。”郁止轻叹道。
他不委屈啊!只要能洞房,他还委屈个屁!
“其实……”
“云里,你懂我,我只是想尽量给我们最好的,再说,这段时间我还要复习读书,后面还有几场考试,至少这一年时间我都没时间,只要你在身边,我都不能安心读书,现在还好,之前百日在,晚上尚且有些时间还能用。”郁止缓缓道。
他口中的考试说出来,便将沐云里还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他无声地龇牙咧嘴半晌,最终都只能别回肚子里,“你!故!意!的!”
什么成亲什么洞房,全都是这人吊在他面前的胡萝卜和大饼,根本没想着实现!
郁止神色如常,只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你说什么呢?”
“什么故意的?”
沐云里被气到内伤,偏偏还拿他没办法,“故意什么你知道!”
“你个骗子!”
“滚吧,不跟你成亲了!”
沐云里要暴走了!
郁止挑眉拉住他,沐云里想推开,却听郁止轻声道:“别动,会疼。”
看着沐云里一副想推却又犹豫,脸上还满是憋屈的怒气模样,他没忍住弯了弯唇,“怎么这么冲动,我说什么你都信?”
沐云里:“……”
“我说完种树,要修整,你不会投机取巧吗?非要亲自动手?”逗完了人,郁止还在数落他的笨。
沐云里握紧拳头,真的手痒,可眼前这人虽然欠揍,却又长得这么好看,完全合心意的一张脸,他舍不得上面有半点瑕疵。
最后还是抬脚踩在了郁止脚上。
郁止:“……”
“你再踩下去……还没成亲就得守寡了。”
沐云里冷哼一声,“守寡就守寡吧,跟你成亲恐怕还不如守寡呢!”
就这人的尿性,他真怕只是洞房一夜情,他堂堂美少年,怎么能过成苦行僧呢?!
郁止:“…………”
倒也不必如此……
两人打闹一阵,临别前,沐云里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既然要成亲,那我们赌约怎么办?按谁说了算?”沐云里心说一定是自己,他虽然没品级,可大小也是个职位,郁止可是连官都没做。
郁止却不给他钻空子的机会,“当初说好了以官职决定,既然我们都没官职,那就……抓阄吧。”
沐云里想了想,没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
然而他不知道,有人能作弊。
*
接下来几日,京中沐家和郁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各种流言传闻满天飞,有人说这两人就是闹着玩,有人说他们真大胆还勇敢,也有人说他们罔顾人伦,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而这些话,全都没被两家人放在心上,他们上朝的上朝,逛街的逛街,全然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
就在京城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两个人必定是被长辈们强行分开时,突然一条消息,惊雷一般在京城炸开!
郁家与沐家要结亲了!
“此事是真的?”宫中,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皇帝追问伺候自己的太监。
“可不是,听说媒人都请了,庚帖也交换了。”太监说这话是也是一言难尽。
他可还没见过哪家的公子不仅跟男人搞在一起,还要明媒正娶的,而是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而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郁太傅……”皇帝也颇有些意外,没想到郁太傅能同意自己最看重的孙子跟男人在一起,还成亲。
虽说纳妾也能生育子嗣,可妾生的不过是庶子,名声不好听不说,律法上对嫡庶也有许多区别对待。
“你说,朕是不是也该送上一份贺礼?毕竟朕可是他们的见证人。”皇帝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太监哭笑不得,他可了解皇帝,此时皇帝绝不是因为什么见证人,而是纯粹想看热闹。
“能得陛下赏赐,自是他们的福分,可此举传开,终究不妥。”
皇帝的一言一行便是天下人的风向标,他此时赏赐,就代表他对男子与男子成婚这件事的赞同,若是天下百姓效仿,对于国家人口增长无益。
皇帝无奈只得打消了这个想法。
*
不仅是皇帝,京城里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
没过多久,便有更多流言传开,说郁止和沐云里同年同月同日生,相识十余年,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乃天作之合。
甚至两家人请广宁寺主持算了生辰八字,主持批语亦是天作之合。
广宁寺主持乃慧通大师,经常进宫为皇帝太后讲经,地位不凡,他曾为皇帝卜算过两次,虽未传开具体内容,却得皇帝亲口承认,很灵。
寻常人都不一定能够得到慧通大师卜算,郁家与沐家能得到不说,还得了个天作之合的结果,消息一出,那些说两人坏话的言论也都悄然消失。
一时间,天作之合的名声成了郁止与沐云里的代名词,不少人送上祝福,也无人说他们扰乱阴阳,不该在一起。
甚至有人多方造访,就为了了解郁止与沐云里的自小经历,想为他们写一本半传记的话本,内容就是他们这场天作之合的感情。
话本一出,畅销全京城!
百姓娱乐方式很少,难得有个出名的八卦能够供他们打发时间,他们当然乐意。
谁知这一看,竟是停不下来了。
“两位小公子真有缘,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正好差了六个时辰!”
“幼年的他们好可爱,没想到沐三公子竟然还曾是个小胖子,一定很可爱吧,可惜看不到了。”
“哼,我更喜欢郁公子,昨晚还梦到了他一本正经的孩童模样,日后我若是能生出这样懂事聪慧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沐少爷天生神力,郁公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好想哄哄那时候的他啊!”
“为你吃醋,为你打架,你只能被我欺负……难怪能两情相悦,之前我还以为他们年纪轻轻闹着玩,现在却觉得他们不过是早早认清了自己的心。”
随着话本的流通,全京城的人们都追起了这两人的爱情故事,甚至有人关注起了郁止和沐云里本人,他们门口有人蹲守,他们做了什么有人打听,走在外面就会收获他人的视线。
分明是在古代,郁止却享受了一回现代明星的待遇,令人哭笑不得。
然而定亲时闹得沸沸扬扬,定亲后倒是安静了下来,追他们爱情的百姓很长时间都没听到两人的消息。
这让习惯了追这两人的他们心惊不已。
越来越多的人打听起了两人的近况和消息,然而都一无所获。
有人悲观地猜测:不会反悔了吧?!
事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众人便得到了郁府传出来的原因。
闭关读书,准备考试。
众人纷纷放心。
然而实际上……
“快改,这段不好,我哪有那么蠢?”
“还有这里,不够甜。”
“这个生辰礼物你不许写!”沐云里这里挑挑那里捡捡。
郁止忍无可忍,将笔一搁,“你行你来。”
第266章 郎骑竹马来16
郁止罢工,沐云里傻眼了,围在人身边转,“我不会嘛。”
“不会就学。”郁止起身离桌,还真不写了。
沐云里要是想写字那才有鬼。
“那……我学也学不会啊。”沐云里缠着他,“哎呀,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指指点点,你写得好极了,继续写嘛。”
郁止无奈,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奇怪想法,见到别人以他们写话本,还写得这么火,有些不乐意了,可也不好说什么,便缠着他也写。
还说一定要比别人写得更好看更火。
“那就听我的。”
沐云里连连点头,再不敢说什么,生怕郁止撂挑子。
其实郁止写得很好,很多也是真人真事,比别人写得更细更好看,可沐云里就是想要指挥。
郁止的话来说,他喜欢工业糖精,不顾事实也不管逻辑,就想让话本里的人物天天恩爱,能腻歪死人那种。
郁止没写都快被甜倒牙。
无人知道这二人这么无聊,就连郁家人都以为郁止是在认真读书。
他自小便不让人操心,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无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郁家人放心惯了,便也不会擅自插手儿子的事。
倒是沐将军,虽然已经答应这桩不知道能不能成,能维持多久的婚事,却还是见不得儿子整日往郁家跑,尤其是不许过夜,经常前来抓人。
沐云里当然不干,沐将军便以郁止无言读书不能被打扰为理由。
为了不暴露两人其实整日腻歪在一起的事实,沐云里只好忍辱负重。
“爹,你干嘛啊,要是舍不得我,就让郁止也过来住呗。”沐云里还以为他爹是舍不得自己。
沐将军不想让他得意,这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冷哼一声,“做什么梦呢?谁舍不得你?”
沐云里双手背在身后,学他走路,拉长声音说:“爹,你别不好意思,我是你儿子,舍不得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走远点儿。”沐将军抬脚就要踹过去,被沐云里给躲开了,“我那是不想你打扰人家读书,不是说考试近了?你要是在旁边,耽误人家读书,让人家没考好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了,那小子读书不错,等过两年看中进士,最次也是个七八品,你呢?”
沐云里:“……”
“你这文不成武不就,我还嫌弃你给咱俩丢脸呢。”沐将军说完就摆摆手回了院子,只留下傻儿子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沐云里不是被沐将军打击了自信心,而是他突然想起来,他们还有赌约啊!
趁着郁止现在还没考取功名,自己要是再不抓紧,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危机感迅速席卷全身,沐云里再也没敢悠悠闲闲天天玩闹了。
*
“唉。”
军营里,沐云里撑着下巴坐在地上,愁啊。
“沐三,干嘛呢?吃饭都不积极!”几个大头兵结伴走过来。
“你们去吧,我待会儿来。”沐云里对军营里的饭菜没兴趣,军营里的饭菜虽然不差,每天每人碗里也能有片肉,尝到肉香,尤其是中午,可这样的饭菜在沐云里眼里就是差了。
他自小就没在吃食上受什么苦。
“快点儿,一会儿牛千户还要带人上山,现在不吃待会儿就没得吃了。”
沐云里稍微来了点精神。
如今朝局还算稳定,没什么大的麻烦,也没什么大动乱,边境也还算安稳。
但即便如此,偶尔的磕磕碰碰还是无法避免。
想要用这些小事立多大的功那指望不上,可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一辈子当大头兵吧?
真要这样,别说郁止,他爹都能把他当废物给打死。
有了上进心,沐云里便不再悠闲,放假请假都少了。
正好郁止也忙,没他捣乱更好。
科举是不用花费多少时间,他只是捡起差点被自己忘掉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男女主……
日子过得太轻松,让他一时没想起来原本还有的这个危机。
男主目前还是个隐藏实力的皇子,这些年来,在他的关注和打压下,对方的势力并没有发展太大。
至于女主,大约是他提前做出了一品阁,女主穿越后发现了那些未来才有的东西,认为世上还有其他穿越者,瞬间低调蛰伏下来,几乎不敢冒头。
不过为了自己的生存环境着想,她还是先整顿了后院,把继母打压下去,掌握了府中的中馈。
至于那些先进的东西,她是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倒是比一个古人还像古人。
郁止在观察了许久后,便没有太关注,至于男女主的感情线,他也没插手。
皇帝已立太子,只要太子好好的不作死,这皇位怎么也落不到男主头上去。
郁家这些年低调不少,但也没完全断绝和其他人的往来,太子逢年过节也不会少了礼物,关系不咸不淡。
指尖在桌上轻点,郁止到底放弃了跟太子交好的打算。
他不喜欢麻烦,往往参与党争便少不了麻烦,与其做其中之一,还不如做个只干实事的纯臣,光明正大地不用与其他臣子来往。
他将此事与祖父一说,对方点点头,“你有决定就好。”
他年纪也大了,从前那场从龙之功虽然带来了不少便利,可后续也有不少麻烦,孙子既然有能力,那也不必依靠从龙之功或者党争。
可不需要不代表就不用懂。
为了避免孙子变成一个只会办事不懂人情世故的“能吏”,郁太傅打算给孙子讲讲朝堂之事。
可惜孙子在忙着筹备科举,无奈只能暂时放弃。
郁止中过小三元,两年前还是解元,若是这回能考个会元,之后殿试上只要不是太差,怎么也会是状元。
前无古人,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来者的六元及第。
哪怕皇帝驾崩,后面的皇帝都得把他供起来。
郁止之前名声本就大,后来经过和沐云里的风波,名声更大了,不过这回的名声却是毁誉参半。
有人认为他才华横溢,为人有担当。
有人认为他耽于情爱,恐怕考场会失利。
有人认为他哪怕有才华,也罔顾纲常伦理,不能用。
更多的人还是看热闹,他们又不认识郁止,也不知道他好不好,不过,作为给了他们贫瘠生活乐趣的人,他们还是天然有些好感,隐约盼望他能好的,毕竟,这是也是他们喜欢过的人。
“放榜了!放榜了!”
“放榜了!放榜了!”
街上人头攒动,全都是去看名次的家丁下人,又或者学生本人。
“唐邑中了!一百三十七名!”
……
“陆禀谦!十三名!”
“少爷,少爷您中了!”
“恭喜陆兄!”
“恭喜恭喜!”
包厢内得知消息的众人纷纷起身恭贺。
陆禀谦面色因为激动而发红,拱手回礼道:“多谢多谢!”
“也不知郁弟是不是会元。”
其余人心情复杂,在他们还在担心自己中没中时,别人已经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元了。
郁止笑了笑,却没什么表示,众人虽然已经习惯却也仍不得不感叹他坐的住。
而后,很快便听见有底下人群中有人传开,“郁止,会元!”
“郁止是谁?!”
“郁止在哪儿?”
众人对这人各种羡慕嫉妒恨,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是谁,这么厉害,能把他们都比下去。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这名字有点耳熟?”
“傻不傻,这不就是上回那个两个男子成婚的当事人之一?”
“你才傻!人家分明只是定亲,还没成亲!”
“就是,我都还没追到他们成亲,你别乱说!”
郁止:“……”
深觉这里不应该再待下去,他以回家中等人报喜为由,起身向众人告辞。
众人自然不会拦他,这会元一落实,众人便心知状元多半也会落在他头上,虽然有些羡慕嫉妒,却也不会做什么说什么。
有人甚至想到郁止身上的污名,想着对方就算有六元及第的名声,也不一定前途光明。
实在是与男子成婚,无嗣,不孝,哪一个都能成为他的把柄,给他的官途添加垫脚石。
且他又年纪轻,即便做官,也不会分给他多重要的活,多半要历练几年,而这,就是他们能够超越他的机会。
*
沐云里早早就请假在郁家等候了,报喜的官差一来,“敢问这里可是郁止,郁先生的家?”
“是是是!各位请进!”沐云里仿佛那对方口中的郁止是自己一般,与有荣焉地邀请人进门。
其他郁家人:“……”
这里到底是郁家还是沐家,用得着让你一个还没进门的人来招呼人?
官差也没管这眉眼官司,得到确定的消息后,他展开喜报便开始念。
会元尘埃落定,沐云里整个人都既喜又愁。
喜的是郁止太厉害了,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愁的是郁止这速度太快了,他还只是个百夫长,这眼见着就要输了啊!
郁家老早便让下人准备了宴席,吃宴的人很少,只有郁家和沐家,就是一起吃个饭,整整的宴请还要等到殿试之后。
吃完饭后,沐云里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追去了郁止院子里,
“你干嘛这么厉害啊,不知道故意做错一些题目吗?”你这样,我还怎么努力超越啊!
换作别人,指不定听见沐云里的话就得生气,也就是郁止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你也可以更厉害。”郁止挑眉道,“怎么,难道你害怕?”
沐云里哪能承认,“谁?谁害怕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
此时此刻,他俨然忘了郁止身体根本没事,甚至因为习武,身手还不错的事实。
郁止:“……”
“那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成亲时间推迟如何?”
沐云里抬脚作势要踩他,“你休想!”
郁止笑着躲开。
两人成婚日期已定,就在殿试的半个月后。
那可是沐云里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谁要是敢打扰他就跟谁急。
郁止也不过是逗逗他罢了。
殿试比会试更快,考生入殿,开始考试,皇帝和大臣在一旁围观,心理素质差点儿说不定就得被抬出去。
短短半个时辰,郁止便已经看到有五个人被抬出去。
有人挣扎,甚至还被侍卫堵住了嘴。
皇帝老早便想见见郁止,他之前从许多人口中听过此人,多是才华横溢,体弱多病的词。
于是他给皇帝的印象便是这人有才,和这人身体不行。
让人既高兴又惋惜。
之前两次见面都是匆匆一观并未仔细瞧见过。
如今认真观察,皇帝惊觉这人样貌有多出众。
难怪男人也喜欢。
还是沐家小子那种人。
他心里暗自嘀咕。
出神片刻,他才发现自己站在郁止身边有点久了,而在他站着的这段时间内,郁止手中的笔也没有再停下来过。
皇帝心中暗暗给郁止加了个宠辱不惊,临危不乱,有定力的标签。
有点满意。
果然,不应该因为私情而对人才有所偏见。
不就是喜欢男人吗?
多大点事。
皇帝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不介意多容纳一个喜欢男人的。
且人家喜欢的也是正经人家的儿子,皇帝还是挺满意的。
那些在皇帝面前上过眼药的人,想打的主意怕是要泡汤了。
殿试结束,众考卷被官员们排列名次。
他们有心想要给郁止一点颜色瞧瞧,想看看他的答卷里有没有什么致命的错误能被他们拿来当把柄。
然而当看见那篇文章后,众人几乎彻底忘了自己要做的事,纷纷读起了郁止的文章。
别说找破绽了,没当场对郁止变脸都是定力好或者要脸的。
想要把郁止拉下来的想法做不到,这份答卷被众人假装不经意地放在了第一份。
之后,他们再去看其他试卷,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没办法,在吃过了高级菜后,再吃清粥小菜就是折磨。
无形之中,他们的要求都提高了不少。
这下,也没人说把郁止的答卷压一压的话了,实在是看完上百份试卷后,根本没一个能跟人家比的。
他们不争气地看着那堆答卷,心中暗道:你说说,你说说你们怎么就能这么没用呢?
皇帝不知道大臣们的想法,接过试卷后便率先拿起郁止的那份。
他驻足观看过,自然知道这是不是郁止的,这一看,便有些停不下来,好在一篇文章也不长,并未花费太久功夫。
看完这份,又随手翻了翻后面的,竟是一份都没看完。
“行了,名次就按这个定。”
状元毫无疑问,傍眼是个寒门出身,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
探花虽然也好看,却不如郁止,年纪还比郁止大。
接下来便是骑马游街,郁止还好,他会骑马,其他人有些不会,只能被人牵着,其中有个人恐高,坐在马上冷汗都下来了。
“哎呀,状元郎好年轻!”
“探花也不错啊,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状元郎穿红衣真俊,好想嫁给他啊!”
“别想了,人家已经定亲了。”
酒楼上,街道上,全都是来看热闹的人们,其中竟有大半是未婚女子。
掷果盈车,鲜花着锦,好不热闹。
香囊手帕鲜花纷纷砸下,有些人还拿的玉佩,却没敢朝着郁止的头和脸砸去,就怕伤了状元郎的脸和脑子。
却不想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喊声,“郁止——”
郁止抬头看去,便见那一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同样发现的众人也纷纷吃惊,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人谁?”
“那么高?他真厉害!”
“他怎么喊状元郎的名字?好没礼貌。”
“屋顶不安全啊,他会不会掉下来?”
正在被众人关心的沐云里半点没有身处危险处的意识,还在笑着便郁止挥手。
“接着——!”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见他仍出一根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眼见便要砸在郁止脸上,却被郁止轻飘飘接住,动作从容不迫,半点没有紧张的模样。
在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众人更是纷纷无语又不解。
扔花就扔花,怎么还有扔树枝的?而且还是根光秃秃的枯树枝?
这多不好看啊。
郁止却不觉得难看又廉价,他勾唇笑了一声,没想到那人竟还把这玩意儿留着,竟然还没风化,可见那人是用心保存了的,
他也不顾这根树枝好不好看,随手便簪在发上。
也是奇怪,明明是根普普通通的树枝,戴在他头上后,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芒,眨眼间便完成了从平平无奇到低调风雅的转变。
“那人是谁?为何状元郎不要花,却簪他的枯树枝?”
“这你都不认识,那就是状元郎的未婚夫啊!”
“啥?!”
这个八卦,随着郁止中状元,且是六元及第的状元而宣扬地更开了。
尤其是这里有从天下各地来的学子,他们回到家乡或者去其他地方上任,同样会把消息带去全国各地。
和六元及第的名声相辅相成,共同扬名。
“古人真厉害。”一个不起眼的包厢,一名女子看完了游街,不由真心感叹道。
她看过张贴出来的状元答卷,发现自己就是个文盲,而这样的试卷,竟是个在现代高中都不一定毕业的人写的。
原来因为穿越的那点以为自己是主角便飘飘然的心理彻底安分下来。
虽然这个世界什么都比她原来的差,可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活下去,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
她咬唇压下心中的不甘,心想,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想到别人就能打破规则跟同性在一起,自己却不行,她心中更觉得无力。
“该不会那个状元郎就是另一个穿越者吧?”
这个念头刚起,便又被她摇摇头打消了,穿越者哪会做这么厉害的文章,还考状元?
比如自己,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也会写字,可也要依靠练习才能把字写得跟原主一样,那些记忆只是原主的记忆,不是她自己的,无法融会贯通,原主会的刺绣她不会,原主喜欢的人她不喜欢,原主的仇恨她想起来更多是愤怒。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
郁止不知女主已经决定对这个时代妥协,他也很忙。
虽然殿试过后有假期,可他还有一件人生大事要办,清闲不得。
他与沐云里要成亲。
两人没定什么嫁娶,也没有定什么聘礼嫁妆,在双方约定下,两人在郁家成亲,过后在哪里住都行。
他们原本还想给两个年轻人准备些产业,然而这时才知道,郁止不缺钱,一品阁日进斗金。
郁太傅忍不住自我怀疑,他这孙子到底都在背后干了什么?
无论如何,婚事还是顺利办了起来。
“这是什么?”陆禀谦收到请柬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久没动静,他们都以为这事不了了之了。
“请柬,诚心相邀,诸位务必前来。”郁止心情好,也不介意他们的失态。
其他几人也连忙收起自己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表情,嘻嘻哈哈答应下来。
笑话,别人敢请,他们为什么不敢去?那可是郁家。
“恭喜郁弟,一定一定。”
“说起来,郁弟也是该成亲的年纪,祝今后百年好合,早生……呃,白头偕老!白头偕老!”
郁止笑眯眯应下,送完请柬便离开,他走后,其他几人才不约而同地抹了把汗。
陆禀谦嘀咕,“奇怪。”
“明明是喜事,怎么咱们跟做贼似得?”
众人无言。
这种好像跟男人成亲的是他们的怪异羞耻感和尴尬感真是难以言喻。
他们只希望日后别再遇到喜欢同性的友人,这种好友一个就够了。
宫中,皇帝也是最早收到消息的那一批。
“真的要成亲了?”
“回陛下,就在五日后。”
“他们怎么个章程?谁嫁谁娶?”
“不分嫁娶。”
皇帝思索着:“你说朕是不是该随个礼?”
太监汗,“陛下……您似乎不应该知道这件‘小事’。”
皇帝语气遗憾:“好吧。”
“等他们成亲时,记得把全程讲给朕听。”
“是。”
太监从一开始担心到现在已经心如止水,原本以为皇帝是对臣子有了戒心,不愿意两家结亲,可时间长了也看清了本质。
皇帝就是纯粹想听这两人的“爱情故事”。
俗称吃瓜。
第267章 郎骑竹马来17
成亲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在其他人眼中堪称惊世骇俗的事情,郁止和沐云里却淡定非常,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惹人注目,不同寻常之处。
成亲当日,郁止身穿比状元袍还艳丽的红色,与沐云里骑马绕了京城一圈,路上喜乐不断,沿途还有丫鬟喜娘撒喜钱,倒是让围观的众人也愿意说上一句百年好合。
碍着两家人身份缘故,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也不少,少不了一句祝福,可惜因为这场特殊的婚礼,宾客们的祝词都少了许多,什么郎才女貌,什么早生贵子,都不能用。
不过看样子无论是宾客还是主人家都不在乎。
比起寻常男女的婚礼,这场婚礼过程已经简洁了许多,也不用送入洞房,两位新人一同敬酒。
沐云里不想让郁止喝酒,据说这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便将给郁止的酒都挡了下来,自己倒是喝得比较多。
等到散场时,沐云里眼珠明显都不会转了。
郁止牵住他的手,向众人告辞,拉着沐云里要回后院。
“怎么不喝了?我的酒呢?”迷迷糊糊的,沐云里还在找他的酒。
郁止怕他挣扎,这人力气极大,要是挣扎起来,他真不一定能按住。
“在我们屋里,回去再喝。”
“那好吧……”闻言,沐云里竟乖乖听话,不再挣扎。
正如沐云里所说,这院子里种了许多柳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十分漂亮。
并不算高大的树上还挂上了一个个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很是明艳又漂亮。
“你的酒。”郁止将合卺酒递给沐云里。
谁知一个不慎,被对方将两杯酒都给抢了过去,两下就进了肚,还不高兴道:“怎么这么少?”
郁止:“……”
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屋中只有他们两人,要是沐云里撒酒疯,可不好拦住。
思来想去,郁止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重新倒了两杯,这回总算正常喝了,至于沐云里嘴里还嚷嚷着不够这种话,就被他给全然当作没听到。
“睡、睡觉!”沐云里眯着眼看见屁股底下的床,当即愉快地道。
“嗯,是该‘睡觉’。”郁止欣赏着醉酒后的沐云里,不由弯了弯唇角,
沐云里没听郁止的话,事实上他这会儿脑子都成了浆糊,要不是还分的清眼前人不是坏人,恐怕早把郁止丢出去了。
“你、不许……吵我。”他低声呢喃。
郁止挑眉,他放下床帐,隔绝了外界,喜服厚重,穿在身上并不舒服,郁止脱得只剩里衣后,便来帮沐云里宽衣解带。
然而手刚放上腰带,试图解开时,原本闭目熟睡的沐云里骤然睁开眼瞪他,“你干什么?”
郁止面不改色,“帮你脱衣服。”
“你是谁?凭什么帮我脱衣服?!”沐云里挣扎着要起来,还想要抬脚把眼前这个身影踹飞。
然而他只是在床上挣扎了两下,随后便没了再多的动静,整个人躺在床上,重新闭上眼睡觉。
郁止:“……”
他伸手拍了拍沐云里的脸,“醒醒,醒醒,把衣服脱掉。”
“不想脱……想睡觉……”沐云里迷糊着道。
他很困,根本不想动。
也因此,在郁止强行帮他脱掉外衣时,也没有反抗。
两件衣服脱掉后,郁止瞧瞧床上这人睡死的模样,颇为无语。
他俯身低头,轻声在沐云里耳边问道:“你到底还想不想洞房?”
“什、什么……洞房?”沐云里皱着眉都没睁眼,抬手努力推开郁止的脑袋,“别、打扰我睡觉!”
成亲的大好日子,自己似乎被嫌弃了?
郁止也无奈,只好翻滚沐云里睡在里面,睡之前还意味深长说了句,“醒来后你别后悔就好。”
什么后悔?沐云里不知道,他只觉得好吵,像是有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乱叫,明明也不是有蚊子的季节。
他将被子一拉,盖住脑袋,睡觉。
翌日,沐云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宿醉后的感觉很明显,沐云里头痛欲裂,还想吐,床头是碗没喝的醒酒汤。沐云里皱眉翻了个身。
又过了片刻,意识逐渐清醒,他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微微睁开眼,便看见入眼全是红。
大红的锦被,大红的衣服,还有床帐地毯,屏风上都是一副喜结连理。
后知后觉的他突然想起来昨日是什么日子。
同时也恍惚记得昨晚他说了什么。
沐云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否定的。
沐云里差点没后悔地肠子都青了!
昨天是多好的日子啊!
全都被他错过了!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喜酒也一样误事啊!
想吐血!
“醒了?”一道身影推门而入,看了故作淡定的沐云里一眼,“起来吃早食。”
丫鬟们将一直在灶上温着的早食端上桌,吃过的郁止只坐在一旁看着沐云里吃。
然而被这人看着,沐云里就会想到昨晚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忍不住对郁止道:“看什么看?”
郁止莞尔,随后又忍住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酒醒没有,看来果然是睡觉更有用,昨夜睡得那么死,想喂你醒酒汤都喂不进去。”
沐云里默默在心里吐血,这人就是补刀的,越是提昨晚,越是让沐云里想到自己到底在昨晚错过了什么,他便越悔恨不甘。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沐云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道。
叫醒他,喝了醒酒汤,他肯定就会酒醒,酒醒后也不会那么想睡,错过洞房了!
“你觉得我没喊吗?”郁止挑眉看他,“天地良心,我喊你那么久,可你就是不醒有什么办法。”
沐云里理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内伤道:“下次一定一定要叫醒我,叫不醒就泼醒!”
郁止故作轻叹,“你教我如何舍得?”
沐云里仅仅抓住他的手,咬牙一字一顿道:“你必须舍得!”
有这么个例子在前,他以后再也不喝醉了!
郁止勉为其难答应,活像是被沐云里逼迫一般。
“糟糕!我是不是迟到了?!”沐云里一个惊醒从凳子上跳下来。
在郁家成婚,长辈们都在家,新婚第二天本该敬茶,可他睡过去了!
“不急,我跟他们说你喝醉还没醒,他们没等。”
沐云里愣愣哦了一声,心里的着急竟是消失,不怪他,实在是认识太久,无论是郁家长辈还是沐云里都对双方很了解又理解,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高兴。
比起形式上的敬茶,沐云里最上心的还是昨晚被他错过的洞房。
到底要怎么补回来呢?!
几次三番想要提起,郁止却都像没听见似得,晚上睡觉更是倒头就睡,不给沐云里半点机会。
沐云里:“……”
他趴在床上狠狠摇着躺下的某人。
“不!许!睡!”
郁止无奈睁开眼,“为什么不许,昨晚我都没拦着你睡觉。”
你还提昨晚?你还敢提昨晚?!
“不许就是不许!除非我们补上昨天的事!”沐云里霸道蛮横地上床,将郁止往里面挤了挤。
郁止顺势往里面翻,重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我困了,睡觉。”郁止把昨晚的话还给了他。
沐云里气得鼓起脸,“别装聋作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今晚不洞房不睡觉!”
他想了想,“你要是不行,那就我来!”
郁止:“……”
“……昨晚到底谁不行?”
沐云里哪里还管昨晚,他只想今晚。
“我不管,今晚你不洞房那就是你不行。”他胡搅蛮缠。
郁止抿唇,面色平静地转头看他,“你可以的。”
沐云里还没继续放狠话,便被郁止拉着躺下,宽衣解带,已经换回日常款的被褥被人拉过头顶。
屋内的烛火被熄了一半,床铺这边更暗,床上的两道人影令人看不大清,倒是隐约有动静从床内传开,一会儿压抑一会儿激烈。
院子外的下人们默默守着夜,并不知道有人比他们还晚睡。
成功得偿所愿,接下来好些天沐云里的脸色都喜气洋洋。
时常跑出去跟从前的同窗友人们炫耀自己幸福的婚后生活,让那些人一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牙疼,还没听牙已经被甜倒了。
“他们真不行!”沐云里装模作样摇摇头,“这么大年纪了都没成亲,哪有我们这样知道成亲的日子有多好。”
郁止:“……”
你口中那些这么大年纪的人……似乎跟你一般大吧?
“婚后的日子很好吗?”郁止温声问。
“当然好啊!”沐云里觉得这就有话说了。
成亲多好啊,从前还要偷偷摸摸才能亲亲我我,现在能随时随地打情骂俏。
从前哪怕白天在一起,晚上也要分开睡,现在直接一起睡。
从前……
反正就是好得不得了!
然而其他人却并不这么想。
沐家在这两人刚成亲时还很是不舍,毕竟在郁家拜堂,就像是把沐云里嫁出去一般。
然而没几天他们就不这么想了。
婚后这段时间,沐云里拉着郁止在江边跑,两边住,一开始沐将军还高兴,心说果然,自己儿子不算白养。
很快他又恨不得这俩人赶紧滚蛋。
他一点也不想看这两个臭小子随时随地秀恩爱,尤其是他家那个傻的,秀得他快吐了。
倒是郁止还会装一些。
沐将军很快从提前回家变成了尽量晚归,就是想错开这两人,偏生沐云里这个没眼色的还自言自语认为自己成亲对爹娘关心少了,想趁着婚假花更多时间陪他们。
沐将军和夫人:“……”
他们不需要,真的。
可是郁止在面前,他们不好不给郁止面子,也就省了收拾儿子的功夫,干脆眼不见为净。
白天能陪双方家人,晚上能跟郁止一起探索身体的奥秘。
总而言之,沐云里快活极了。
“你这样觉得就好。”郁止意味深长说了句。
沐云里没听明白谢什么意思,然而没多久后,他就明白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沐云里抓着郁止要往床上扔,后者顺势躲开。
他慢悠悠起身,“不干什么,就是累了,不想动。”
沐云里:“……?”
他半信半疑,小声试探道:“那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做点腰子?”年纪轻轻就不行可不好。
郁止:“……”
“我身体没问题。”
沐云里皱眉,“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郁止:“真没问题。”
“那你停工好几天做什么?”这才成婚多久,不至于这段日子就冷淡了吧?
操!他要是敢承认,自己就把他揍成猪头!
郁止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朝廷命令下来了,命我为翰林修撰,正七品,择日赴任,敢问沐小将军是几品官?”
郁止挑眉笑看他。
沐云里:“……”操!
“我……我……”
他咬咬牙,扑上前要掐郁止的脖子,“我几品?我是想打死你的那一品!”
混蛋!
“你谋杀亲夫……”
“没关系,大不了守寡。”
第二日,郁止没出门,已经长成好少年的弟弟得知大哥没出来用饭,前来探望他。
“大哥!你脖子上怎么了?!”小少年瞪大眼惊恐道。
却见郁止脖子上有着格外明显的几道红印子。
没破皮,却能让人一眼便看见,难怪大哥不出门!
小少年并不知道,他大哥身上的红印更多。
“没事。”郁止淡定道,也没遮掩,也是他这样淡定坦然的态度才让小少年放下心来。
大哥说没事,那就真的没事吧!
他这么想,便没有再追问,不过等见到宋氏,被问起郁止为何没出院子时,小少年信誓旦旦道:“蚊子咬人,大哥太痒了,把脖子抓了好多红印子,娘,您让人给大哥多送点药吧。”
宋氏:“…………”
她沉默片刻,才郑重其事地对小儿子道:“幺儿,以后少去你大哥院子里。”
郁小少爷皱眉不解。“为什么?”
“你大哥院子里常年有蚊子,你去的话,很可能也会被咬,不信你看,我们都没被咬,怎么你大哥就被咬了呢?”宋氏循循善诱。
小少年歪头想了想,竟觉得有道理。
“那我们为什么不让大哥搬出来?”
有蚊子,搬出来就是了,多简单,
宋氏:“……”
“因为,你大哥喜欢哪里,不想搬,而且那些蚊子也喜欢你大哥,指不定你大哥搬到哪儿它们就追到哪儿,这样,搬出来也没用。”
郁小少爷勉为其难点头答应,“那好吧。”
大哥真惨。
宋氏悄悄松了口气,再次叮嘱道:“答应娘,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进你大哥的院子。”
郁小少爷认真点头。
宋氏放下心来。
好歹有个儿子正常,可千万不要被他大哥和沐家小子给影响了,也变得走歪路,郁家岂不是得绝后?
*
假期结束,郁止便开始上任。
修撰的工作十分简单,翰林院里状元不少,可六元及第却只有郁止一个,因此郁止还是挺被人看重的,其他人与郁止的关系也不错。
不过这份不错,在皇帝召见郁止好几次后也消失了。
文人相轻,再加上心中嫉妒,众人默契孤立了郁止。
上级分给他的任务多了起来,不过这些任务繁琐又不重要,干活也没多少价值,显然是想让他坐冷板凳。
可郁止都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如今比较在意的,还是皇帝的目的和态度。
明明从前并不认识,为何对方会多次找自己?
且每次都是可有可无,并不重要的理由。
每回正事结束后,皇帝还会关心他几句,问问他的生活,问问他跟沐云里的感情,上回更离谱,还说了句让他们安心过日子,这种类似于明着支持的话。
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写话本写习惯了,遇见这种情况,许多狗血的剧情浮现在他脑海里,回过神后,才没好气地将它们压下去。
回到翰林院,郁止目光定定盯着桌上还没写完的话本,沉声说了句:“沐云里!”
刚刚用完午饭回来的同僚:“……”
他下意识将已经伸进去的腿重新收了回来。
不知为何,刚才这位新科状元的声音仿佛在吃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之前就有听说这位和那沐将军小儿子的感情其实是假的,不过是为了某些原因而装给别人看的,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自以为窥见了真相的同僚悄悄将这事记住,之后无人聊天时假装无意间提起,“喂,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翰林院的人都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翰林院洒扫的太监都知道了,一个太监知道了,一百个太监也知道了。
也不知哪一天,消息就传入了皇帝耳朵里。
“你说什么?假的?这不可能!”皇帝竟是怀疑都不怀疑,直接肯定道。
太监总管也觉得这事忒假,作为一个一路看着郁止和沐云里事件的群众之一,他自认为对那二人也与皇帝相同,总归了解许多。
他们就不是那种人。
然而在皇帝面前,说话也不能全然说死,只好道:“不如陛下让人查一查,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皇帝还是矜持的,他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追着臣子之间床上那点事,那别人怎么看他这个皇帝?
沉吟片刻后,才否定道:“这就不必了,朕、朕相信他们。”
他才不会看错,那两个孩子一定是真心的。
他可是真龙天子,不会说错,错也是别人的错。
片刻过后,皇帝轻咳两声,“去,传郁修撰来,给朕读《秦史》。”
太监总管毫不意外地应下,“奴才这就去。”
郁止被叫来读史,倒没有多惊讶,这种事之前也有几次。
皇帝让他来也并非纯粹想看八卦,郁止声音很好听,读书的速度也不快不慢,不至于让人跟不上节奏,还会配合着自己的讲解,有些观念让皇帝都觉得新鲜有趣,听别人读书是催眠,听郁止读书是享受。
一篇结束后,皇帝却没放他走,“小郁爱卿,听说,你与沐家小子吵架了?”
皇帝言语试探。
郁止微愣,“陛下何出此言?”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吵架还吵得皇帝都知道了?
“朕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没吵架就好,既然成了亲,那就得好好过,持之以恒,可不能轻易放弃。”
郁止领命,“微臣明白。”
皇帝很满意,脸上都没忍住露出了笑容,连连点头,“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郁止被打发离开,却不是回翰林院,皇帝允许他进库房选一样东西送沐云里,郁止满腹疑虑地跟着人去库房。
夜晚,郁止将自己挑出来的那把宝刀放在郁止面前,将今日经历讲了一遍,“皇上赏的。”
沐云里双眼一亮,宝刀出鞘,很是亮眼,“好刀!”
“但为什么送我?”
郁止也不知,“送你便收着。”
闻言,沐云里便不再想了。
一日,沐云里领人在京城街上巡逻,路过书局时却见一个常服打扮的太监在买书。
等人走后他找机会问掌柜,“他们买什么?”
得知是一些有关于他和郁止的话本后,沐云里心中愉悦,暗道有眼光!
销量这么好,都卖进宫了,改天得让郁止多写点!
“听掌柜说我俩卖得可火,你赶紧多写点。”他倒不是在意那点钱,而是卖得多,那岂不是看到的人就多,知道他跟郁止故事的人更多。
因缘巧合下,他们两人赫然成了话本界的衍生同人大热门,不看就落伍的那种。
郁止注意力却在沐云里见到的太监上。
难道这才是皇帝对他和颜悦色,对他和沐云里颇为关心的原因?
可他宁愿是因为皇帝忌惮文武勾结才会过于关注。
无他,实在是这种理由,说出去都难以令人相信。
“听到没啊,多写点。”沐云里还在提醒。
郁止直接掏钱给他,“去找书生,我一个人只有两只手,多买几个人写不是更简单?”
对啊!
沐云里抱着郁止重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兴奋道:“你真是太聪明了!”
郁止笑而不语。
只要别让他再写那些甜倒牙的东西,他宁可破财消灾。
第268章 郎骑竹马来18
话本并非长时间不变,即便是最喜欢的东西,也都有吃腻的那一天,话本市场也是如此。
读者们看多了甜文,也免不了审美疲劳,虽然写郁止和沐云里的人还有不少,可众人也怕跟不上读者的喜好,不得不另辟蹊径。
同人虐文就此应运而生。
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纠葛误会,狗血一盆一盆地泼,波折不断,虐过了就给点糖。
这本文出乎意料地大火,市场又从甜转虐,尤其是写郁止和沐云里的同人。
“气死我了!”沐云里气呼呼地回到家,抱了好几本写他们虐恋情深的书扔到桌子上,推了推郁止,“赶紧的,把这些个胡编乱造的家伙给封杀掉!除非他们写甜,不然不许人买!”
郁止无语,哭笑不得道:“之前不还挺喜欢他们写的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每天半夜偷偷起来点蜡烛悄悄看,也不知道白天怎么有精神办的差。
“以前是以前,你看看他们现在写的什么?全都是胡编乱造,鬼话连篇!”沐云里可不高兴了,明明自己跟郁止感情这么好,从来不会真的翻脸,可这些人写的什么?
什么你爱我但是我爱他?什么竹马比不过天降?什么挖心挖肾虐恋情深?
郁止要是敢移情别恋,他先打断对方三条腿,再把奸夫送去阎王殿,什么玩意儿也写?关键是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来看?!他们的脑子都被人给吃掉了吗?!
郁止实在有些心疼这些作者。
人家不过是混口饭吃,结果因为写得让当事人不高兴,现在饭碗都要不保。
“之前你看的那些不也有许多是虚构的吗?我何时给你点了满京城的花灯?又是何时为你拒绝了所谓天下第一美人的示爱?还有你单枪匹马救我于榜下捉婿,敢问谁敢在榜下捉我为婿?之前的都能看,现在不能了?不能这么双标。”
操!这人怎么知道的?!
沐云里红着脸理直气壮道:“那不一样!”
郁止淡定问:“哪儿不一样?”
沐云里偏了偏头,“反正就是不一样!”
心里却在琢磨着要把那些书藏得深一点儿,可不能再让郁止看见了。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别管。”
郁止还真就不管,不过这个不管是连同沐云里的要求,同样视若无睹。
看着虐恋情深套路稳稳霸占了市场,沐云里急得直跳脚又无济于事,只能干瞪眼着急。
正当他愁眉苦脸之事,一桩好事突然降在了他身上。
“啥?让我去做御前侍卫?爹你贿赂谁了?”圣旨下来,沐云里还一脸摸不着头脑。
此言一出,沐将军狠狠敲了他一个脑袋瓜子,语气嫌弃道:“就你?我还不如让你娘拿去施粥救济百姓!你个败家玩意儿!”
不是他爹,那是谁?沐云里脑子转了好久,都没找到一个可疑人员。
最终不得不问郁止。
得知沐云里被提为御前四品带刀侍卫,整日都要跟在皇帝身边,保护皇帝,为皇帝做事,郁止唇角抽了抽,他心里有个猜测,却不想说,毕竟说出来也没人信。
“给你你就收着,不过日后得认真办差,白天忙,晚上也别再熬夜。”能顺便改掉沐云里熬夜看话本的习惯也好。
沐云里点点头,也不再纠结起来。
晚饭洗漱过后,在他们抬来水时,沐云里坐在浴桶里,百无聊赖地洗刷着自己,洗着洗着,突然双眼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他赶忙简单冲洗一下便迅速披上一件衣裳出来,掀开床帐,兴奋地看着坐在床头等待的人。
“怎么了?”郁止故作不解地道。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沐云里再次提醒道。
郁止假装想了想,“是吗?不记得了。”
沐云里不干了,“你休想!”
郁止这才没忍住笑。
沐云里昂首挺胸,趾高气扬道:“我不管,现在是我品级比你高,夜生活怎么来要由我决定!”
郁止故作虚弱道:“云里,你应该不想谋杀亲夫吧?”
沐云里推了推他,“少来,别装了!”
当谁不知道谁,这人惯会装柔弱,实际比谁都健康,他还会武,身体素质绝对过关!
“叫你先前让我憋了那么久,这回我也不做别的,就让你把你之前欠的全都还回来!”沐云里笑眯眯道,“小郁哥哥,今晚别想睡了,快起来继续!”
“我来了!”说着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没有他刻意控制,哪怕郁止衣裳质量再好,两下就听见了撕裂声音。
郁止:“……”
这败家玩意儿。
一朝翻身,沐云里可谓是一雪前耻,不仅逼着郁止要把以前欠的补上,现在本应该有的也不能少,两人每晚都要来上几回例行活动,现在还没亏身子,也是仗着身体底子好。
沐云里升官带来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不说别的,就一点,两人的工作地点变得更近了。
从前只有早晚能见上一面,如今中午吃饭也是在一起,只要有点空闲时间,沐云里就爱在翰林院外面晃悠,带队巡逻时更是昂首挺胸,恨不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全副武装,一举一动都是他最好看的模样,路过翰林院时更是被人戏称孔雀开屏。
从太监总管那里收到消息的皇帝满意地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嘛。”
先前看到市面上流行起了虐恋情深,让皇帝差点以为这俩出了什么事,如今看来倒是好好的,这让他放心不少。
“陛下,既是御前侍卫,这沐小将军不可离陛下太远。”否则倒霉可非他们,而是沐云里,他这话也是为了沐云里好。
皇帝有些遗憾地点头,“你说得对。”不能亲眼看到两人同框,不高兴。
这个愿望,在一场宫宴上得到了满足。
郁止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参加宫宴,沐云里则跟在皇帝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两人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然而当郁止一抬头时,便能看见沐云里不着痕迹看过来的视线。
席上百官正在轮番向皇帝说祝词,吹彩虹屁,没人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
目光交汇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皇帝悄悄捏紧了双拳,假装不难不经意地接大臣的话,敷衍地喝酒,余光却在紧紧注意着某个方向,心中情绪翻涌,奇怪的喜悦让他控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唯有假装喝酒才能显得他对此毫无所觉。
宫宴之上,有宫中乐人舞姬献舞,一曲舞毕,皇帝拍手叫好,“跳的不错,有赏。”
实际他根本没看跳了什么,不过那些人站的位置不错,可以让他假装看她们,实际上余光却看着他的郁爱卿。
心中美滋滋。
果然,把沐云里调到自己身边是调对了。
“多谢陛下!”舞姬们告退,皇后见没出什么岔子,心中一松。
酒过三巡,席上有人已经醉糊涂了,人都分不清。
一名武将顶着两只朦胧的醉眼,望着郁止的方向移不开眼。
“你……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标志?可要跟了本官?本官保、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武将醉醺醺地站起身,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朝着郁止的方向走去,脸上满是男人都懂的笑容。
众人:“……!”
他们瞪大了眼睛,想要仔细看眼前的这场好戏。
沐云里:“!!!”操!这家伙完了!
郁父:哪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在这宫宴上乱吠?!
皇帝:啊,这人好丑,不行不行,不能让这人跟小郁爱卿同框!
“来人,龙将军醉了,把人抬下去。”皇帝大手一挥,表示不想看见这家伙。
连忙有侍卫前来抓住龙将军就要往外拖。
然而喝醉了的人力气变得极大,龙将军早忘了现在在哪儿,只知道是宴席,他也参加过不少宴席,去了谁不把自己当贵客?
自己不过是想要这宴席上一个小美人,有什么不行?
侍卫们正要强行抓人,却见本该羞愤尴尬的当事人施施然起身。
郁止望着面前的醉汉道:“要我跟你走?”
“怎么,你还不愿意?”龙将军不悦地皱起眉。
郁止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抬起一脚便将眼前的醉汉给踢翻在地!
在众人震惊呆愣的视线中,郁止单脚踩在这人的背上,趴在地上的醉汉努力了半天,却仍是没能成功挣脱郁止的束缚起身,而他五体投地的模样,活像个王八,怎么也翻不过去。
“你……”背上的脚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疼,龙将军酒醒了大半,看着眼前的情形。冷汗都滴落了下来。
“我……”他张口想要求饶道歉,还没说完,便听见郁止平静的声音居高临下响起。
“现在,还想我跟你走吗?”
“不、不不不敢了……”龙将军只觉得身体内脏都被人紧紧抓住,只要对方想,随时都能一把将它们捏爆。
他再也不敢借酒嚣张,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郁止笑眯眯道:“知道就好。”
说罢,他收回脚,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对着皇帝请罪道:“陛下,龙将军醉酒,微臣怕他酒后误事,这才擅作主张,还望陛下谅解。”
“谅解!谅解……”皇帝忙回神道。
他笑容僵硬,僵硬中又有些走神,却仍是温和道:“龙将军殿前失仪,传朕的命令,降为校尉。”
“是!”龙将军后怕不已道,“臣谢陛下!谢郁修撰!”
连降几级,今后连参加宫宴的资格都没有,却还要笑着对他人说多谢,这种憋屈的滋味谁懂?!
这几句话间,其他人也纷纷回神,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郁止,完全想象不出为何对方一个病秧子竟然能一脚踢飞一个高大威猛的醉汉?!
这人真的体弱多病吗?
这要是都叫体弱多病,那他们这些算什么?全身瘫痪?
众人暗暗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看向了郁父方向和沐云里的方向,前者虽然表面镇定,可仔细看却能看出对方在走神,杯中的酒都洒了一半。
至于后者,正在看着郁止,脸上眼中没有半点意外的神情。
众人心中有了数,纷纷对郁父报以同情。
有了这么一出,宴席散场较早,沐云里也得了皇帝特许,今日提前下值。
他追着郁止一起出宫门。
“郁止,等等我!”
郁父黑着脸跟上,“你们才应该等等我!”
郁止面上镇定如常,笑着请郁父先上马车,“父亲您请。”
沐云里把郁止拉在自己身后,“爹您这么严肃干什么?今儿分明是那个家伙先挑衅,郁止才是受害者,他还受惊了呢,您别吓他!”
郁父:“……”
我吓他?到底是谁吓谁啊?!
原本以为体弱多病的儿子毫无预兆地在自己面前踹翻一个大汉,若非他心理素质强,今儿早就犯了心疾,就这,这人还说他吓到了郁止?!
这人眼睛到底有多瞎?!
郁父心梗,不想和这两人说话,甩袖上了马车,不等郁止和沐云里上来他便对车夫道:“咱们先走,年轻人身体好,从这儿走回家也用不着多久!”
车夫只能对郁止二人歉意一笑,少爷,小的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眼睁睁看着马车在自己面前疾驰而去,沐云里懵了,指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怒道:“爹也太小气了吧,一个人坐马车也不怕压不住,把自己摔下来。”
“你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装病吗,一直也都好好的,你只是不说,他们也没问啊。”沐云里还在为他打抱不平。
郁止斜眼看他,望着这个害的他们没车坐的罪魁祸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淡声吐出几个字,“请闭嘴,我谢谢你。”
皇帝站在城楼上,望着郁止和沐云里一前一后离开,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宫殿。
“你说,小郁爱卿隐瞒身体情况是为了什么?”皇帝脸上隐隐含着志得意满的表情,对皇帝了解颇深的太监总管知道皇帝不是想问,只是想有人听。
“奴才愚钝,还请陛下指点迷津。”
“那你真是愚钝,这都看不出来。”皇帝看了他一眼,这才笑着解释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郁爱卿若非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前郁家又如何肯轻易放任他这个长子嫡孙不肯娶妻生子,与沐家小子在一起呢?”
太监总管恍然大悟,双眼发亮,“原来如此!陛下真是才思敏捷,聪颖过人!”
皇帝被彩虹屁吹得高兴,面上笑意更浓。
“小郁爱卿对沐家小子可谓是情深义重,连朕都不禁心生钦佩。”
“沐家那小子也不错,我可听说他从前便时时保护小郁爱卿,明明小郁爱卿身体很好,他却仍是习惯挡在对方前面,甚至还在长辈面前维护他,这是何等深厚的感情!”
皇帝说着,不知不觉也走到了后宫,迎面见到了他正宠爱的吴美人。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吴美人盈盈一拜,“陛下……妾见过陛下。”
她身穿素白衣裙,在月下更填几分清冷高洁,这是皇帝最喜欢她的地方。
然而此时,皇帝却觉得没意思了。
大好的日子,裙子太素,一点喜庆气氛都没有。
妆容不对,想要塑造清冷气质又想凸现自身优点,画虎不成反类犬。
姿态太过刻意,眼中的神情太假,还有她能在这条自己的必经之路上,有脑子的都知道其中有猫腻,哪哪都不对,一点都没有小郁爱卿和沐家小子的浑然天成。
吴美人久等不到皇帝怜惜,不仅悄悄看去,却见皇帝脸上满是无动于衷,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听皇帝道:“来人,更深露重,吴美人身体不好,快把人送回玉泉宫。”
说罢,自己转身错开,往前走去。
今日皇后安排的那场舞好像不错,就去皇后宫中吧。
吴美人傻眼了,她失宠了?
*
毫无意外,郁止二人回家受到了三堂会审。
郁家人得知宫中发生的事,都不敢相信,还是郁父百般强调,甚至愿意为此赌注,众人才半信半疑。
如今质问郁止,郁止也没想再隐瞒,简单承认了下来。
“从前习武有所帮助,怕长辈们担心,更怕你们空欢喜一场,便暂且隐瞒了下来,却不想,这隐瞒便是这般久,是孩儿不孝,还望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原谅。”
听他这般说,众人便也回忆起郁止幼时的模样,那时这孩子便病歪歪的,是真的吃了许多药。
他们早知郁止早熟,却不知他竟早熟至此,纷纷感动又难受。
说不出怪罪的话,便只好道:“日后可切莫如此了!”
不像皇帝,他们能这么肯定郁止并非是为了和沐云里的感情才隐瞒此事,乃是因为那时的郁止才多大,根本不可能和沐云里产生情爱,更不可能想到这个办法。
除开这个,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原因,左右孩子现在好好的,从前也并未让他们担惊受怕多少,不过是让人以为他在一直喝药,假装“病重”这种事却从未发生过,哪怕是他与沐云里事发时也没有。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苛求太多。
此事便这么过去,不过,宫宴上的事仍是被一些人传开,而郁止身体康健,甚至身怀武艺一事自然也为人所知。
一些从前有过心思的人后悔不已,但更多的还是看好他和沐云里,喜欢他们在一起的人,既然身体健康,那他们必定能长长久久才对。
依靠写他们的话本而大火或者糊口的书生们更高兴,事件越多,他们素材越多,虽不知道真相如何,但许多原因而导致郁止装病的剧情已然在脑海里安排上。
什么为了和沐云里长长久久,为了在风云诡谲的郁家保全自己,扮猪吃老虎,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写不出的。
沐云里越看越不对,越看越不高兴,“你瞧瞧他们写的,都成什么样了,还有写我强取豪夺,你倒是让我强取豪夺一个看看啊!这要是传到后世去,被那些人当成真的怎么办?!”
郁止翻了翻,表情淡定,实在是见过的太多了。
这事并不意外,既然有写甜的,也有人写虐的,还有人写他扮猪吃老虎大杀四方的爽文呢,市场决定了产物,郁止不可能让它们全部断绝,但这并非没有办法。
他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本他终于写好的书递给沐云里,“任凭别人再写多少,都只有这本才是真的,现在,我们只需要让它声名大噪,即便流传后世,它也必定是最火的那本就行。”
沐云里双眼放光地把书抢过来,花了半天将它看完,双眼发红被感动被甜到的。
“好看好看,但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它流传后世且最出名呢?”
郁止笑笑:“这个好办。”
转天,郁止便带着这本书求见皇帝,“微臣刚完成的拙作,不知陛下可愿一观?”
对于自己喜欢的臣子,皇帝是很有耐心的,他笑着接过郁止手里那本书,翻开一看,首先便被这上面的字给惊艳一瞬,真漂亮!
随后看内容,这一看,顿时放不下去了。
“好!写得好!”看到精彩出,皇帝忍不住拍案叫绝。
太监小声提醒:“陛下……”
皇帝回神,尴尬地轻咳两声,“没想到郁爱卿在这方面也如此有才,这书……”
“臣愿献与陛下。”郁止直接道,不等皇帝心花怒放,又继续道,“不过臣有一事颇为苦恼。”
“爱卿有何烦恼?”
“如今市井中有诸多话本广为流传,其中事件多为虚构伪造,臣忧心自己与亲人名声被毁,希望这本由臣亲自编写的真实故事能够被正名。”
皇帝欣然答应。
至于如何正名?
郁止先拿着书找了当时有名望的人一一观看,并落下他们的印章,其中包括皇帝私印,再将这本书送给皇家藏书阁。
他让人印了许多这本书售卖,可唯一的作者以及主角的手写本只有它。
上面盖的印章许多,若有幸那些人青史有名,这本书自然不会被埋没。
正如郁止所说,这本书成功存活到了后世,并且因为记载了当时社会的许多习俗和人文地理风情,颇具研究价值,里面有些文章段落还被要求熟读并背诵,令许多学生苦不堪言。
课堂上,几个学渣窃窃私语,“又到了讲《竹马记》时候了,这个郁止真的好烦啊,学历史有他,学政治有他,学语文还有他,听说大约金融系还会遇见他,他能不能不要这么能干啊!”
“唉,没办法,谁让他能干呢,出身好,长得好,才学好,智商高,官途好,感情生活更是不能再圆满,一个被老天爷宠爱的男人,哪里是我们这种被老天爷随手甩下来的人能比的,只能乖乖被压制了。”
“从小到大背了他不知道多少诗,可这个《竹马记》是学语文里他的作品中最讨厌的,其他也就算了,学这篇还得被迫吃他喂的狗粮,想想我们学得苦哈哈,人家甜甜蜜蜜,就很气。”
“就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写这本书时他还活着,还很年轻,却预料到了今后几十年的生活,诡异又神秘!”
“学历史也是,他跟他老公的cp将古代ip发展推到了巅峰,据说当时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打着他俩的名号,就不愁没人买账,写他们的话本能堆满一个屋,想想就可怕。”
“最不可思议的难道不是连当时的皇帝都在磕吗?!不仅起居注上有明确记载,还有这本《竹马记》,那可是有几十个大佬联名过的无价之宝!”
“别说了,越说越恨,越听越羡慕,人家过的才是神仙日子,从小不仅没吃苦,还跟竹马早恋,长大后什么磨难都没有,直接成亲,堪称同性恋成功典范。做官一路青云直上,做了三代帝师,最顽劣的那个皇帝到了他面前都得乖觉。人家还多才多艺,名留青史,继续祸害我们这些花朵……”
“你们怎么不说了?”
“刘维维,你知道这么多,那就起来给我们背诵一下全文。”
“……”
这一世沐云里先走一步,早在察觉他身体不好时,郁止便辞官带着人去京郊定居。
两人侄子侄女不少,轮流照看他们,郁止也不愿意拒绝他们的孝心。
一日清晨,沐云里精神好了不少,竟想起了一个被他忘在记忆里的问题。
“喂,你是不是重生的?”
郁止:“……”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沐云里歪头,“不是吗?那为什么你写的那本书后面的情节跟我们的经历一模一样?”
郁止写的《竹马记》不止是写到他们成亲,而是一直写但他们去世,而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却在今后的日子里一一实现,沐云里浸淫话本界多年,便猜测他是重生的。
郁止好笑看他,伸手摸上他的白发,“因为那不是故事,而是我为我们制定的人生计划。”
沐云里也笑了,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亮,“那你说后世的人会不会觉得你是预言家?或者重生者?”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会想到这一点。”日光倾洒,照在郁止身上更添温柔。
“不重要。”沐云里伸手握住他,“反正,真的很甜。”
这个不喜欢给他写甜倒牙的虚构剧情的人,却用实际行动送了他甜甜蜜蜜的一生。
郁止低头在他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你也很甜。”
心存欢喜,连夕阳都成了朝霞,死亡也变得浪漫。
第269章 命运交响曲1
国际机场
来自M国的航班降落在这片土地,蔚蓝的天空,不算清新的空气,还有往来的虽然互不认识,却也令人倍感亲切的人群,都在欢迎着归国同胞。
郁止推着行李从机场出来,没人接他,把手机开机,看着未接来电回拨了一个号码。
“萧院长。”
“嗯,刚下飞机。”
“不必,我自己回去。”
“好,明天下午两点。”
挂断电话,郁止已经坐上了回A市的车。
原主在国内长大,考上国外的大学后便没再回来,从大学到工作,至今已有八年。
他的父母在大三那一年闹翻,至今好几年都没联系过,只在每月按时给对方打钱,不过原主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生女,父母跟着姐姐生活,有女儿女婿和外孙女陪伴,倒也不用太担心。
首都离A市也不算太远,两个小时车程后,郁止顺利回到家乡。
他在国内没有房,又因为暂时不想回家,只能暂住在酒店。
不过也不必住多久,医院那边就会安排宿舍。
郁止刚安顿好,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个熟悉的人。
“姐。”
“你回国了?”
“嗯。”
“回国也不回家?”
“还有点事要办,准备过几天回去。”
“……快一点,你外甥女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她舅舅,再过几年再回来恐怕都不认你。”
“我知道了,爸妈身体怎么样?”郁止站在阳台,俯瞰这个城市。
“还行,没死,用不着你摔盆。”郁雯没好气道。
郁止无奈,“姐……”
知道不能把人怼狠了,郁雯收敛了些,“他们就是一时生气,你要是低个头,也不至于冷战这么多年,行了,现在回来了,可别再跟以前一样,否则我就再也不管你,随便你死在哪儿。”
郁止又说了几句好话才挂断电话。
看着手机明明一直存着,却又不打的几个号码,郁止感到一阵无奈。
原主并非不关心父母,也并非想要和父母的关系闹得这么僵。
原主自小就是个乖乖仔,在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有在幼儿园调皮地扯前桌女孩的头,也没有在中二时期闹叛逆。
相较于姐姐的强势,原主性子比较温顺,很听父母姐姐的话,是个无论从生活还是学业上都不让人操心的优秀孩子,也是传闻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别人家的乖仔,却在大三那年向家里出柜,全家人仰马翻,若非当时国情不对,原主父母恐怕早就追到国外,非要把这儿子掰正不可!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原来乖巧的儿子会突如其来走上歧途,从前也没见他跟什么男生密切来往过,他们认为是国外的环境把儿子带歪了。
因为学业他们不能让儿子回国,可他们希望原主在毕业后回国工作,在国内,怎么也要把儿子掰回来。
可他们不知道,原主不是因为被国外环境影响。
更不知道,他也不是同性恋。
之所以说同性恋,不过是不希望被父母催婚催生,不想给父母希望,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
原主是先天性性无能。
从前不知道,可随着青春期同龄同学的发育,原主逐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他不能b起,也从未遗精。
在其他人躲在宿舍网吧偷偷看片时,他也曾被拉着参与过,却从未有什么感觉。
一开始或许是以为性向不对,可他男女都看过,却都没感觉。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在别人邀请看视频时义正辞严拒绝,因此被不少人认为他为人太正经古板,也因此少了不少朋友。
因为少年的自尊心,原主也没告诉家长,他心里还抱着仅存的希望,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希望他只是发育迟缓。
可当身高到达一米八,某个地方依旧没动静时,这种侥幸心理彻底消失。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以读了医学,专攻男科。
他本就是个安静温和的人,与人来往也是保持适当距离,这些年来竟也没被人发现这个秘密。
但隐瞒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找了这么个借口,试图打消父母心里对于他娶妻生子的念想。
他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也不想让父母因为这件事而神伤。
十几年时间,已经足够让原主认命,也足够让他从压抑到放下。
从一开始的因为自尊心而不愿意告诉父母,到现在已经是纯粹不想告诉。
从学医是为了认识自己,治疗自己,到现在为了让世界上少一点与他一样的人。
他想带着这个秘密直到坟墓里。
从自怨自艾到与自我和解,他花了许多年。
他有两个愿望,第一,继续之前的事业,第二,与父母和解。
这些都很简单。
甚至在国外就能做到。
郁止之所以尽快回国,还是因为他要找的人在国内。
为了回国,他在国外加班加点处理完事务,至今两天没睡,郁止在酒店里睡了十几个小时,才赶在跟即将任职的医院院长约定的时间前,到达他即将任职的地方。
*
“我们医院虽然是公立综合医院,比不上私人,可各处设施也很齐全,近几年一直在引进先进的器材和技术人才,正需要郁医生这种人才加入,如果你愿意,各种福利待遇都可以谈。”院长态度十分友好。
没办法,现在优秀的医生都更愿意接受私人医院的邀请,毕竟工资高待遇好,能接触到的人脉也很广,好不容易走运挖来一个国外的人才,对方在国外就很有名,救治过不少案例,可千万不能错过!
“这次回国主要还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一直在国外鞭长莫及,如果条件不差,我会很高兴留在贵院。”
郁止面对院长的热情,态度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也没有故意拿架子,很快两人便商谈起工作时间和福利待遇。
一切商定后,让法务那边拟好聘用合同,确认无误后签订,郁止与院长握手。
“现在下午五点,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锅店味道很好,郁医生刚回来,不如我请你去尝尝?”院长心情很好,热情邀请。
医院在广场上的花坛里喷着水,许多病人或者陪同家属正在长椅上或者花坛边坐下休息,鹅卵石的地面让人踩着并不舒服。
小摊贩推着车在广场上售卖杂货零食炒板栗,香味扑鼻。
一个小男孩儿拿着在苦苦央求下妈妈才买的小火车,欢快地在水泥路面上开着。
“喔喔!冲鸭!……啊!”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连手上都带着手套,在夏天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从医院疾步而出,路过时不小心与那男孩儿撞到,年轻人没事,小男孩儿却坐了个屁股蹲,还是坐在鹅卵石地面,把屁股咯得发痛!
“哇——!”
小男孩儿委屈地大哭,年轻人脚步一顿,视线向下,暗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又一言不发地继续离开。
“乖宝不哭,不哭不哭……”男孩儿妈妈发现这儿的情况,快步前来把儿子拉起来,哄了几句,又恼火地看了眼年轻人的背影,暗暗嘀咕,“什么人啊!这么没礼貌,连拉一下小孩儿都没有!”
郁止目光追着那年轻人离开,看着对方上了人来人往,十分拥挤的公交车,半晌,才回绝院长道:“谢谢,不过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改天有机会一定尝尝,左右有的是机会。”
院长见状也不好再劝,他也有事,便笑着和郁止客套几句,“一定一定!”
郁止办理完手续,确定好工作安排,这才按照原主记忆,回了原来的家。
医院安排了宿舍,但他什么都没准备,还是得回家一趟。
然而刚到家,用钥匙开门,却正好和在沙发上的女人对上。
“还知道回来?”
郁雯忍住激动的情绪,眼睛却紧紧盯着已经长大许多,成熟许多,和记忆里相去甚远,却又很是熟悉的弟弟。
“姐?怎么在这儿?”郁止手里还提着行李箱,但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把行李拿出来的必要。
郁雯结婚后和丈夫在另一处地方买了房子,父母也是跟着她住,应该不在家才对。
“想帮爸妈看看,他们儿子流落街头没有,原来你还知道这里能住人。”郁雯随手理了下短发,“走吧,这里没饭没菜,火都没法开,留你在这儿,我还得担心你会不会被饿死。”
郁止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拒绝,原主的愿望便是要与父母和解。
双方都愿意退一步,给各自一个台阶下,这就是和好的最佳时机。
“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哪里要你亲自来。”郁止刚到家没一会儿,就得提着行李重新出门。
“等等,我先把行李放在家里。”
郁雯关上门,拉着他进电梯,“怎么,担心我家没你住的地方?不亲自来,你还能找到位置?都不想想多少年没回来了。”
郁止还能如何,只能连连称是,在这个姐姐面前,做一个原本不听话,现在想要听话的好弟弟。
郁雯见他还笑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弟弟回心转意,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郁雯领着郁止来到自己家,刚开门,正在端菜的郁母便放下菜,快步上前到门口,抱着儿子泪流满面。
他们都要以为儿子再也不回来了,却没想到还能等到对方愿意主动回来的这一天!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跟你爸头发都白了,墓地都选好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郁止说什么也无用,只好抱着两人好一通安抚。
纠缠半天,最后还是被郁止外甥女的哭声给打断。
小姑娘被外公外婆哭的动静的吓到,家里又来了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害怕便哭了。
郁雯抱着她无奈哄道:“这是舅舅,不是一直想看舅舅吗?瞧瞧,舅舅回来找新新,舅舅长得帅不帅?”
郁止拿出哄小姑娘的礼物,终于哄好了人。
“姐夫呢?”郁止看了看,没找到人。
原主姐夫和姐姐是大学同学,以前也见过,还很照顾他,毕业后工作几年,后来跟原主郁雯一起开了自己的公司,规模不算大,却也能让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用管他,他今天出差,不到半夜不会回来,我们先吃。”郁雯招呼众人上桌。
今天这顿饭是郁母做的,还好几道都是原主最喜欢吃的,可见是用了心。
郁止吃得很认真,郁父郁母总是给他夹菜,直到他说吃不下才停下。
见面第一天,谁都没提从前,也没提那导致双方冷战的原因,辛辛苦苦维护着这份和谐。
“你国外的工作呢?这次回来还会走吗?”饭后,郁雯切了水果端上茶几。
“我刚答应在本市第一医院就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走。”郁止不想吃,陪着一旁的外甥女看电视。
“不走好啊!国外有什么好的,全都是洋鬼子,我听说还能□□,那玩意儿带在身上多危险,别以为你运气好,人家都说了,越害怕一件事就越有可能发生,可千万别抱什么侥幸心理。”
郁止点头应是,“国内是要熟悉很多。”
哪怕在国外待了那么些年,原主自然喜欢国内,喜欢国内的美食,喜欢国内的环境,喜欢国内的人文风情。
背井离乡总是带着几分漂泊浮萍的孤单和无助。
郁父郁母显然对这回复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看得懂吗?”郁止对着电视机上讲着英文的动画片问道。
才七岁的外甥女看了他一眼,还不懂得掩饰的小姑娘眼里露出一分鄙视,“我能看动画啊。”
郁止笑了笑,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却在电视里的台词响起时跟着说,黎知新小朋友听着英文二重奏,眼睛越睁越大。
“你看过这一集?”
“没有。”郁止道。
“那你怎么会背?”黎知新小朋友万分不解。
“因为我听得懂。”
小学一年级的英文还没教多少单词,黎知新沉默下来。
“想不想我教你?”郁止诱哄道。
黎知新看了看,“为什么要教我?我要做什么吗?”
“除了认真学,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是你舅舅。”郁止笑道。
黎知新勉为其难点头,“好吧,舅舅!”
郁止愉快接受了这声比一开始更熟稔更心甘情愿的称呼。
郁雯一边给丈夫打电话,一边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郁父郁母更是舍不得从客厅离开。
郁止想要跟一个人打好关系,尤其是一个小孩儿,再简单不过,短短一晚上,黎知新便从一开始不情不愿地喊舅舅,到现在轻而易举接受了这个称呼。
她发现这个陌生的舅舅不仅看得懂英文,还能跟她说上剧情,两个讨论剧情讨论地不亦乐乎,郁止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模样。
“这个月亮怪是坏的,要消灭它,大家才能重新见到太阳。”黎知新信誓旦旦说。
“是吗,我怎么觉得它不坏。”郁止轻笑道。
“真的!徐盼舟告诉我的!他看过这一集。”黎知新很相信自己的小伙伴。
“徐盼舟是谁?”郁止挑眉问。
“对面那一家的小孩儿,比新新大一岁,正在和新新读同一个学校的二年级。”郁雯解释道。
“那他说错了,要么他没看过,要么他没看懂。”郁止语气肯定。
郁雯不知道自己弟弟怎么能跟小孩儿讨论动画片讨论地这么起劲,但黎知新明显较真了,端坐在沙发上等着看后续。
后续剧情果然如郁止所说,月亮是好的,太阳的消失与它无关,它甚至在这没有太阳的世界里努力发光,尽力给予这个世界光明。
黎知新在新认识的舅舅面前丢了面子,红着脸抬不起头,心里记上了说错的小伙伴。
“不是我说错的!”她倔强地说。
郁止:“但是你信了。”
黎知新说不出话来。
“以后凡是听到什么,除非亲自确认过,否则不要轻易相信,更不要轻易下结论。”郁止揉着她的小脑袋道。
黎知新脸红,“我要找他算账!”
正是这时,楼道里传来声音,对面也有了开门声。
“他们回来了!”
郁止眸光微动,“这么晚了,该睡觉了,不如明天再去。”
短短一个晚上的相处,黎知新已经从一开始的陌生排斥,变得很是信服这个舅舅,也愿意听他的话。
“那好吧。”
反正明天周六放假,她和徐盼舟都在家。
看着黎知新在郁雯的提醒下乖乖去卫生间洗漱睡觉,郁止有些无法将眼前的小姑娘跟剧情里跟男主虐恋情深的女主联系在一起。
是的,这是一个虐恋情深世界。
女主是黎知新,男主则是还没出现的某豪门继承人,不外乎是个霸总爱上平民女,却被百般阻碍,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
剧情跟着男女走,其他人物自然会淡化。
原主的姐姐姐夫是在剧情中经营不善的女主父母,原主是女主在国外的陌生舅舅,至于对面那位名叫徐盼舟的小伙伴,也是女主幼时的青梅竹马,也是剧情中的男配。
还是美强惨类型的男配。
剧情里,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在一夜之间被毁了,只留下他一个人,被迫去了孤儿院。
长大后的徐盼舟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了一名医生,他性格温柔,身世凄惨,女主作为他仅剩的温暖存在,很受他的照顾。
即便女主和男主在一起后,这份感情也没有变。
不过,这都是后话。
如今有他在,郁雯夫妻不会经营不善,黎知新将不会有天价债务,至于徐盼舟……
也努力让他不变成孤儿吧。
陌生的环境,郁止不是很习惯,可想着明天的事,他努力让自己睡着,明天才有精神。
倒是黎知新,昨晚被劝住,念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也没忘,吃过早饭后便迫不及待去了对面。
“徐盼舟!徐盼舟!”
“新新来找舟舟啊?他还没起来,进来等他吧,阿姨给你做蛋挞啊。”
“谢谢阿姨。”
“舟舟!徐盼舟!新新都起床了,你还在睡懒觉!”
等徐盼舟被亲妈从床上拉起来,已经是十分钟过后。
“新新你好早啊……”
小姑娘冷哼一声,“当然比你早,你这个大骗子!”
徐盼舟挠挠头:“我骗你什么了?”
“月亮怪那一集,你说错了,害我在舅舅面前丢脸。”
徐盼舟小脸一红,“我、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天老师来了,妈妈关了电视,我没看完。”
“老师家访啊?”黎知新忽然有些同情,一直知道徐盼舟学习不好,却不知道都不好到要老师家访的程度了,她都比他好呢!
却见徐盼舟摇头,苦着脸,“不是学校的老师,是妈妈给我请的补课老师,她说补课就要从小补起,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今天周六,等会儿老师也要来。”
他的名侦探都没机会看,小学生太难了,好想回到幼儿园。
黎知新瞪大眼,顿时对小伙伴更为同情了,“看你那么可怜,那我原谅你了!”
“新新你真好!”
两个小孩儿一起玩儿,时间过得总是快,没一会儿,门铃又响了。
徐妈妈开门后,门口是个斯文的年轻人。
他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脸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的衬衫黑裤令他看着像是还没出校园的学生。
“您好,我应该没迟到?”
声音也温和斯文,好听又耐听。
“徐盼舟,老师来上课了!”徐妈妈喊了一声,又转头对年轻人笑道,“你请进。”
年轻人走了进去,门缓缓关上,将那道身影逐渐吞没。
……
下午,一个小时的上课结束,年轻人拒绝了留饭,从徐家离开。
开门时,却被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的男人弄得一愣,突现陌生人,他抓着背包的手下意识一紧。
眼中悄然生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整个人不着痕迹进入戒备状态。
“你好。”似乎没发现一般,门口的俊美男人一笑,眉眼霎时间吻了山峰,暖了冰泉。
“我叫郁止,来接黎知新。”
第270章 命运交响曲2
厚重的木质门随着重力惯性在缓慢移动,门里正对着阳台,阳光落在眼中,带来些许热意和暖光。
只简单扫了一眼,郁止便对眼前人的装扮心中有数。
没有鸭舌帽,没有口罩,也没有手套和那双哪怕在阳光下,也看不到半点温暖的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个打扮和气质都很正常,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甚至因为刚出校园不久,上的又是教育专业,身上还带着教书育人的书卷气,两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他似乎也能嗅到对方身上那股清雅书香。
“不好意思,我是对面人家的亲戚,对附近邻居了解不多,请问你是?”郁止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疑惑和问询。
他的话和信息,逐渐消除了年轻人刚才的戒备和警惕,他像是松了口气般放下心来,柔和的面容上露出些许礼貌和歉意。
“我不是这里的,只是这家请的补课老师。”
正是这时,听见动静的徐妈妈走了过来,“别老师,怎么了?”
见到郁止,她愣了愣,“你是那个……新新的舅舅?这些年都没见过你,认不出来,不好意思,请进请进!”
“刚从国外回来,在医院工作,暂时住在这儿,新新拜托你们照看了。”
郁止一边客气一边进屋,与别老师错身时,停住问道:“老师要走了吗?”
别老师似乎不习惯和人离得太近,往后退了半步,笑道:“嗯,上课时间结束,明天再来。”
郁止掏出手机,“我家也有小孩,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也需要老师你的帮助,我们加个微信?”
别老师推了推眼镜,掩住眼中的神色,“谢谢,不过应该不用了,我只是在这段时间有时间补课,等入职后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抱歉,帮不到您。”
郁止却没轻易放弃,笑道:“怎么会呢,就算老师你没空,也可以介绍其他有空的老师,多认识个朋友好办事,如果老师你有朋友去医院看病,也可以请我帮忙。”
医院似乎触动了眼前人什么神经,他的指尖在人不注意时轻轻颤了颤,唇角挂上一抹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那好吧,说不定还真要麻烦郁先生,毕竟人生在世,哪能不进医院呢,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郁止看了他一眼,“这个便宜还是不占的好。”
别老师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顿,便听见这个只见了一面,似乎有些自来熟的男人继续道:“谁又喜欢去医院呢。”
别老师神色微顿,才意味深长地低声道:“是啊,谁喜欢呢。”
交换了微信,房门关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郁止不用回头,便知道门口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郁止收敛心神,礼貌地跟着徐妈妈进去。
“两个孩子在房间里玩儿,我去喊他们出来。”徐妈妈动作利落地给郁止倒了一杯果汁,转身就要进去喊人。
她丈夫几年前出了意外,一条腿从膝盖下截肢,许多活都做不了,只能她来抗,这些年下来,原本温柔小意喜欢被丈夫护着的小女人,也变成了能够轻松抗两桶水上楼都不带大喘气的大女人。
“新新,你舅舅来了!”
郁止起身道:“您忙,还是我去看看他们吧。”
徐妈妈厨房还烤着东西,离不得人,见状也不再阻止。
“家里有点乱,别介意啊。”
郁止微笑:“乱点好,有家的味道。”
“这个是青蛙。”
“错了!这是癞蛤蟆!”
“没错,就是青蛙!青蛙才可以吃,癞蛤蟆不可以。”
“青蛙也不能吃,我听说吃青蛙要被抓的。”
两个小孩儿坐在地毯上,拿着图片你来我去地说着话,连郁止来也没影响到。
“新新,舅舅来接你,该回家了。”
“可是我跟徐盼舟还没把卡片认完呢。”新新有些不想离开,小孩子总喜欢跟同龄人玩。一会儿不见就无聊。
“今天玩得够久了,你是不是还打扰别人上课?”郁止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理了理她的衣服说。
黎知新歪着脑袋有理有据道:“我没有打扰他上课,他本来就不认真。”
徐盼舟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认真的,就是……就是太笨了。”
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郁止没办法生出对他的讨厌,不仅仅是他,对徐妈妈也一样。
“那就认真一点,下次如果能征得你老师同意,可以用录像或者录音,把老师的讲课过程录下来,就可以反复看反复听,多听几遍总能明白。”
徐盼舟双眼一亮,惊喜地看着郁止,“黎舅舅你好聪明啊!”他之前听新新说她舅舅聪明,还没什么感觉,有些不服气地想,他也可以做到。
然而真正接触,却又觉得新新说得好对啊,她舅舅真的很厉害!
“我不姓黎,姓郁。”郁止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领着黎知新出门,“下次你可以来对面找新新玩。”
回到家,黎知新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调到熟悉的频道。
“舅舅快看,动画片要开始了!”她还邀请这个有着共同爱好的新舅舅一起看电视。
“对面的徐盼舟都在请家教,新新,你要不要也请一个?”郁止挑起话题。
黎知新皱起小眉头,“可是我比徐盼舟聪明啊,上次考试还考得比他好。”
“下次可不一定,他有其他时间上课,你却在玩,一个进步,一个原地踏步,你觉得,今后你和他谁会更好?”郁止解释道。
“唔……”黎知新觉得好像有道理,但又好像有些不对。
“我帮你联系看,如果合适,那就也给你请一个。”说罢,郁止当真回屋翻手机去了。
半晌,黎知新才挠挠头,有些迷惑地说:“不对啊,我跟徐盼舟又不是同一个年级,怎么就要比了?”
*
郁止轻抚过手机上那个刚加上的陌生头像。
图片上是一片绚烂瑰丽的夕阳,漫天的火烧云,配上海天相接处的蔚蓝和黑暗,明艳分明的色彩搭配,让整张图都显得厚重又纯粹。
聊天框里只有加上好友时的系统消息,郁止用指腹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才打出正式聊天的第一句话:
【老师你好,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想改个备注名。】
走在路上,重新将自己武装起来的别老师看着屏幕微微皱眉。
此时的他眼中已然没有先前的温和,气质也从温文尔雅变成冷漠疏离,仿佛被层层看不见又摸不着,却又确实存在的寒冰包裹住,外界阳光依旧,却怎么也穿透不进去,更传不到他身上。
一个可以随意决定的备注,还需要询问当事人的姓名?
带着薄手套的别老师,用指尖在屏幕上斟酌打下几行字。
【我姓别。】
发送过后,他便将手机塞进衣服里,哪怕察觉到了震动,也没有拿出来多看一眼。
上了公交后,他坐在空旷的公交车上,周围清净的环境令他稍稍放松了些。
为了看路程,他摸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页面,看着上面代表有消息的红圈,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点开。
习惯了拒绝社交的他罕见地认识了新的人,或许是这个人的职业,让他多上心了两分。
然而点开聊天框,他没忍住咳了几声,有点一口气吸岔了,不得不重新吐出来。
“咳咳、咳……”
页面上是对方发来的两条信息。
【姓别?性别?】
【我是问老师你的姓名,不是问性别。】
别老师一直知道自己的姓氏有些特别,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发现稀少的姓氏还有帮他辨别一个人是聪明还是傻的功能。
明明那人看起来也衣冠楚楚,怎么聊天时像个傻子。
可不可否认的是,隔着网络,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对对面人的警惕也下降了一点。
【“别”是一个姓氏,如果不认识,可以去百度。】
另一边,郁止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不禁轻轻笑出声。
虽然隔着屏幕,他依然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嫌弃,不明显,却存在。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轻点,【不好意思,从小到大我都没遇见过这个姓氏,实在有些孤陋寡闻,老师见多识广,教语文也一定很好。】
别老师教的英语,毕竟数学和语文这两门,一般的家长自己就可以辅导,而英语则还是更专业的比较好。
说着,他还真给别老师改了个备注。
新备注他很喜欢,但他也知道,现在的别老师恐怕不会喜欢。
现在的别老师也不知道郁止给他改了什么备注,见郁止对自己刚刚隐晦的情绪没有表示,心里也不禁退了一步,重新调整好情绪,拿出见面时的态度来对待郁止。
【抱歉,刚刚在坐车,没办法回复。】
【我的专业是教英语,不过语文数学也能教,至于价格,可以在英语价格的基础上降低一些。】
来做家教,一方面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确实缺钱。
他在网上接了许多翻译的单,可英语这门许多人都会的语言,翻译价格远远比不上小众语言,他不得不接许多活,才能达到他的日常需求。
郁止自然知道他缺钱,却也不想这么早便暴露心思,开始用正常家长的态度与他商谈。
【其实我也会一些英语。】实际上不止一点。
【……抱歉郁先生,英语课价格不能降。】
【我没说要降,只是想先考虑考虑。】
别老师不知道这人要考虑什么,既然他会英语,自己教不就好了吗?又谈什么考虑?
虽然还不太了解,可别老师已经从心里改变了对郁止的印象。
看着人模人样,实际连这种小便宜都要占,上辈子怕不是公鸡转世,继承了一毛不拔的本性。
【这段时间,我能随时向你请教英语吗?】
别老师看着这条消息,又发现了这人的另一个毛病。
厚脸皮。
冷淡的面容上情绪没多少波动,手指也平静地打出可以两个字。
“xx大桥,到了,请乘客依次下车……”
随着公交车的广播响遍整辆车,已经有些年头的车子慢慢悠悠在站台停下,老旧腐朽的车子发出零件摩擦的声音,等它终于停下时,别老师才从车上下来。
在这儿下车的人很少,附近没什么居民点,也没什么商业区,背靠一座矮山,面向一条江水,沟通着江水两岸的桥上车来车往,却很少有人。
别老师却经常来这里,每每从徐家离开后,他都会来这里,听着山上隐约传来的寺庙钟声,望着滚滚江水的激流,嗅着城市的烟火气,他才能确定,这里是人间,而非地狱。
心中的凶兽重新被关回笼子里,上锁。
再见,他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
老师……
一个连去学校任职教书都做不到的老师。
*
傍晚,郁止成功见到了原主的姐夫,对方三十多岁,保养得当,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见到他又是一阵轻斥,不过到底碍于不如姐姐亲密的关系,并没有深入说太多。
饭后,郁止却跟这位姐夫聊了起来,“姐夫,我今天瞧见对面徐家在给孩子请家教,不知道你和我姐有没有考虑也给新新请一个?”
黎望想了想道:“他家孩子才小学二年级,我家还小一点,现在就开始补课,是不是太早了点?”
私心里,他还是和许多普通爸爸一样,不希望女儿太辛苦,如果可以,自己会给女儿创造良好的环境,再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至于郁雯,也是跟他差不多的想法,比他好一点的是,郁雯希望女儿能多学两种才艺,这样长大以后也能有拿的出手的技能。
他们都没想过要把女儿往事业型女强人方面陪养。
郁止不是很赞同他们的想法,对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无条件地宠爱,而是让她有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能力。
“不小了,新新智商也不差,若是晚了,恐怕耽误了她的天赋。”
“从小培养总比以后为了成绩苦恼更好。”讲话切忌交浅言深,对于黎知新的教育,郁止可以提出建议,却不能直接插手,因为郁雯和黎望还在,而他们才是黎知新的父母。
“改天我跟小雯商量一下。”黎望想了想道。
商量的结果毋庸置疑,两人都同意了郁止的建议,毕竟他们现在不缺那点家教钱。
能让女儿变得更好,给点钱也没什么。
于是,当事人黎知新小朋友,毫无预兆地收到了自己要补课的消息!
据说还是她的新舅舅提议的!
黎知新:“……”好气啊!她决定要讨厌这个舅舅了!
然而小孩儿忘性大,这份讨厌还没持续一晚上,就消弭在起床吃到好吃的早餐里。
“这是你舅舅亲手做的包子,味道真好!”
也不知道弟弟在国外怎么过的,他们连他学会了做饭,厨艺还这么好这件事一无所知。
几年的时间,到底有了些影响。
郁止在微信上把要请家教的事告诉了别老师。
【如果别老师有时间,可以自己接下,只需要每个周末上两天课,每天两个小时,如果老师没空,可以推荐其他人。】
【知道了,谢谢郁医生。】别老师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个犹犹豫豫的铁公鸡还真办成了这件事,心里对那人的印象又改变了一点。
郁止等了片刻,确定对方没有继续回复后才打字道:【老师,你的感谢就是一句话吗?】
别老师皱眉。
【不好意思,本来想请你吃饭的,可想到你之前在国外,应该吃不惯国内的食物,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才没说。】
郁止笑了笑,想都能想到对方此时的表情,一定是憋着气,还不能发泄,只能憋屈地吞进肚子里,表情里看不出多少,但那双眉眼必定很是生动。
【别老师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在国外待了几年,但之前十几年却是在国内,无论从时间还是基因来讲,我都应该更习惯吃中餐,不是吗?】
【至于我喜欢吃什么,这个倒是不挑,我相信你的眼光,能被你推荐,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别老师抿了抿唇,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不情不愿地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郁止之间在桌面轻点数下,笑了笑才回道:【没关系,别老师订好了可以通知我,过几天我要去医院上班,但可以为了你调时间。】
关掉手机时,别老师心中很是不解,明明自己是拿钱干活,银货两讫的公平交易,为什么要受这个傻逼的委屈?
*
郁止入驻医院的手续办理齐全,开始正式上班。
A市也是个大城市,每天来第一医院看病的人自是不少,虽然郁止所在的科室不是那么受欢迎,很多有毛病的人都选择拖延或者隐瞒,不喜欢来医院,但基数在那里,来的人也不少。
郁止每次上班接诊几十个人,虽然他年轻,但有医院专门从国外挖回来的名头在,加上其他医生号少,找他的人也多。
尤其在他问诊准确,很多人治疗成果显著,来找他复诊或者被介绍来的病人更多了。
他不喜欢太繁重的工作,整日上班一来累,二来花费时间太多,三来影响别人业绩。
郁止每周只排三天班,如此一来,几个同事对他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这日,郁止中午下班回家,走出医院时,一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在取药的窗口排队拿药。
每个窗口都是拿不同病症的药,而他排的那个队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最远的。
郁止站在原地看了不知道多久,等到他回过神时,却见那个全副武装的人已经取了药转过身。
郁止匆匆移开视线,一边用余光注意那人,一边往医院外走。
全副武装的那人比他更不愿意在医院停留,脚步匆忙,仿佛急着去做某件事。
不过到底和上次不一样,这回他走过广场时注意到了脚下,没再发生和上回一样的事情。
郁止就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上公交站台,隐匿在人群中。
所幸来医院的人有不少都戴着口罩,他的打扮奇怪了点,却也不那么明显。
世上总是有许多奇怪的人,他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没一会儿,那人等的车到了,他上车扫码后,找了个靠窗的单座坐下,随意往窗外一瞟,本是想看站台,目光却忽然晃到了一个略带熟悉的人影。
车子开动,不等他想没想好回头看清楚,车子便驶过站台,继续上路。
医院工作?
应该不会这么巧?
年轻人垂了垂眼眸,冷漠地想,是又怎么样,自己这番打扮,对方肯定认不出。
不过……
以后还是得更小心,否则若是被发现,他之前做的一切全都白费。
晚上,郁止回到姐姐家,却见玄关有一双陌生又熟悉的鞋。
陌生是因为它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熟悉则是因为在半小时前,他还见过它,在医院。
“有客人吗?”他故作不知问。
郁母正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是你上次介绍的老师,跟你姐夫在书房,之前商量好了价钱,今天来签合同,明天周末正好开始上课。”
正说着,书房的门就被打开,黎望和别老师一前一后走出来,看样子结果不错。
“那好,黎先生,我就不打扰了,明天我会准时来。”别老师转头,看见客厅里的郁止时顿了顿,视线在他熟悉的衣着上停留片刻,眸光微闪。
“好,明天我不在家,但是我妻子在,有事可以电话联系。”黎望把别老师送到门口。
听见关门声后,郁止掏出手机,给那人发去一条信息。
【老师,明天我也在家。】
看到消息的别老师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对话聊天,却给人一种背着人暗中偷情的感觉。
郁止没收到回复,也没说什么,坐上沙发吃水果,视线却看到刚才被黎望随手放在桌上的合同。
乙方签名那一栏,用漂亮却略显尖锐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
别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