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151章 红枣黄芪党参竹丝鸡汤……
关月旖压根儿没想到,张建新竟然这么缠人。
从婚礼当天夜里,回到婚房后不久,
关月旖一直被张建新折腾到天快亮,累得她要命,最后一巴掌打他脸上,他才停了。
然后,关月旖就过上了日夜颠倒的日子。
白天几乎全都在补觉;
睡饱了以后天黑了,她就接受张建新的食物投喂,然后又……
闹到天快亮才睡下……
三四天以后,关春玲派许培桢过来查看情况。
许培桢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汤桶,里头盛着六奶奶给关月旖熬的红枣黄芪党参竹丝鸡汤。
看着神采奕奕到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叫嚣着餍足的张建新,许培桢老大不自在的,根本没办法直接转述关春玲的话。
因为关春玲是这么说的,“你去跟小张说说,我们月月身子弱,不够他那只大狼狗折腾的。让他别总拘着我们月月!要是把我月月祸害坏了,我抽他巴掌!”
可这样的话,关春玲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催着许培桢来说。
可许培桢也说不出口呀!
最后他把汤桶递给张建新,支支吾吾说了句,“月月她妈心疼闺女呢……”
第二句是,“过几天你俩不是要去旅游?让月月好好休息,不然……没体力爬山。”
张建新当然也听懂了,脸红得不像话,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许培桢走了。
张建新只好节制了起来。
不过,他又闹了关月旖一回……
然后不让她白天睡了,让她起来喝了六奶奶煲的鸡汤,又带着游魂似的关月旖去楼下的小区转了一圈儿;
等她清醒了一点儿,才又领着她回了家。
关月旖终于过上了作息正常的生活。
小夫妻俩歇了两天,然后回了上周村的妈妈家。
关春玲一看女儿眼下的黑眼圈,就怒视着张建新。
张建新讪讪地垂下了头。
不过,关月旖好几天没见着妈妈了,很依恋妈妈,说了好几样想吃的东西。
关春玲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开来。
她心疼女儿,再加上女儿向来食欲不振,现在突然想吃这些东西了……关春玲只有开心的,立刻风风火火的准备开整!
关春玲一走,张建新顿时松了口气。
关月旖歪着脑袋看着他,偷偷地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关月旖给化解了。
休息了两天,关月旖和张建新轻装上阵,去了九寨沟。
当然了,轻装上阵,只是相对的说法。
因为行李全在张建新身上。
早在两人讨论要去旅游的时候,关月旖跟张建新说的就是:“出去玩真的很讨厌拿行李!但很多东西好像又是必要的。”
——因为家里的弟弟妹妹小,就算有六奶奶的帮忙,可关春玲还是被困了身。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一家子无论去哪,哪怕就算是去附近的公园散散心,也要年幼的弟弟妹妹准备这样或那样的东西。
所以关月旖很期待能轻轻松松地出去玩一次。
最好是空着双手,什么也不拿的那种!
为此,张建新做了很多很多攻略。
他想尽办法查到了五年之内、每年十月份时九寨沟的的天气预报,确定好要穿什么衣服;
然后准备了一些常备药物,
又向关春玲打听月月平时爱用的洗漱产品……
不得不说,本来关春玲还挺烦他的,
可见他那么上心地准备着两个人的行李,
而关月旖却当起了甩手掌柜?
关春玲又开心了。
她耐心细致地告诉张建新很多很多女儿的事。
张建新听得津津有味。
于是,到了小夫妻俩出发的这一天,
关月旖终于实现了她的梦想——两手空空的出了门。
张建新身上背着的包包也不大。
就装了两人各一身厚衣裳,两套换洗的内衣裤,另外还有关月旖用惯的洗漱用品,再就是手里提着一大兜零食。
两人买的是绿皮火车的软卧。
在这个非年非节的淡季,搭乘火车的人比较少。
关月旖和张建新住的这间四人软卧间,一直没有其他的乘客来住。
两人可以自由自地吃零食、聊天说话。
也因为这样,从踏上火车开始,关月旖就感觉到愉悦与幸福了。
九十年代要去九寨沟,可远可远了。
需要先从广州搭乘绿皮火车花上两天两夜去重庆,然后再从重庆那儿搭乘长途班车,花上一天一夜的功夫,才能抵达九寨沟。
由于买的是软卧,旅途并不辛苦。
到了重庆以后,小夫妻俩甚至还停下来玩了几天,然后才去了九寨沟。
不得不说,九寨沟是真美啊!
美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随便走上几步,站在原地不动,仅仅转动身体——只需每转动五度,目光所及之处就是难以言喻的美景!
关月旖可太喜欢这儿了!
张建新见她心情好,便在这儿多呆了几天。
二人白天去景区里逛,夜里在景区大门附近的旅馆休息。
花了四五天的功夫终于把九寨沟景区逛了个遍!
关月旖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张建新离开。
九寨沟这地儿呢,其实交通特别不便利;
它正好位于重庆与成都的中间。
关月旖和张建新是从重庆过来的,所以离开的时候,关月旖决定从成都离开。
到了成都,关月旖也停留了几天去游玩了一下青城山和都江堰,
最后去了峨眉山。
到了峨眉山,张建新先依照他爸姜书远的安排,去镇政府找了一个叫张秦的人。
张秦差不多三十多岁,长相普通、打扮很朴实。
张秦一见张建新,根本就不需要张建新自我介绍,一眼就认出来了!
“哎哟你就是姜主任的儿子张建新吧?”张秦激动地和张建新握手,“太像了!你们父子俩实在是太像了!”
张建新笑道:“张大哥你好!你好啊!”
姜书远告诉过儿子:
早年他去九寨沟参观考察的时候,认识了在那儿当清洁工的张秦。
那时候张秦还没成年,每天的工作就是背着个大背篓,上下爬山,捡拾清理游客扔在山上的垃圾。张秦还随身带着课本,山路走累了他就停下来看看书。
姜书远很心疼这个想读书又受限于家庭经济条件的孩子,就资助了张秦。
张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才回了峨眉山老家,后来就一直留在老家的镇政府工作。
所以张秦对张建新很热情,“姜主任给我打过电话以后,我一早就盼着你们来了!房子已经给你们找好了!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不过,张秦先领着张建新和关月旖去了一趟他家。
张大嫂一听说张建新就是姜书记的儿子,高兴得不得了,慌慌张张跑出去称肉,又喊她婆婆杀鸡,然后在家里办了桌地道的家宴,请张建新和关月旖吃了顿好的。
吃完饭,张秦才对张建新说道:“现在你知道知道我家住在哪儿了吧?回头要是有事,下山来找我也方便。如果我不在,直接找你嫂子也行!”
然后张秦就带着张建新和关月旖上了山。
其实呢,张秦帮忙租的房子距离他家并不远,就在半山腰上。
上山的脚程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下山估计二十分钟就行。
而且半山腰也并不荒凉,大约有十来户农家呢!
一众三人上山时,总是时不时有人上下山,大家相互打了招呼。
张秦解释道:“我帮你俩租的房子呢比较新,去年才起好的。房主是我堂弟,去年结的婚。他两口子出去打工了嘛,房子就空了下来。”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房子是砖头水泥平房,农村的房子嘛你们也知道的,格局都差不多。有间堂屋,一进堂屋,就分东西厢房嘛。”
“东厢房现在住着个单身老太太,她也是来这里租房子住的,已经住了三个多月。”
“西厢房就你俩住……东西厢房的两个房间是单独的,但是厕所、厨房就要共用。”
“老太太那个人啊我接触了一下,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你们先暂时安顿下来,如果住得不舒服你就告诉我,我再想办法帮你们换房子。”
说着,张秦又道:“主要是我觉得这房子比较符合你俩的要求……因为在我们乡下啊,崭新的、干净的、家具也比较好的房子还是比较少的。”
张建新看向了关月旖。
关月旖点了点头。
——是的,她出来玩就是为了放松心情的。肯定是住好一点儿的房子更好。
至于住在东厢房的老太太么,如果真的不好相处的话,那就少相处呗。
实在不行就换房。
张建新赶紧对张秦说道:“好咧!多谢张大哥!”
张秦又解释了一下,“那个房子呢,自家有打了井的,用水还是很方便的,但是不通电。”
“我已经喊我家属上来打扫过卫生,先帮你们准备了一点东西……蜡烛啊手电筒啊电池这些,已经放在西厢房里了。”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张秦指着半隐在竹林间的一幢房子说道:“呐,就是那儿!”
关月旖顺势一看,顿时喜欢上那幢小房子了!
原因无它。
实在是太小巧精致又漂亮了!
翠绿的竹林间,一幢房子半隐半现,红的瓦、绿的门框和窗棣子,半墙之下是青砖,半墙之上是雪白的墙壁……
关月旖和张建新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
张大哥带着他俩继续往前走,又一边指一边解释,“这些都是我婶娘种的菜,不过她现在一般都住在镇上,这些菜也没人管,你们想吃就直接摘菜,不然的话,菜老了也可惜。但是那一边是人家的菜地,你们别碰啊……”
关月旖又两眼放光地看着菜地里的茄子辣椒和丝瓜苦瓜。
就这样,张大哥带着小两口终于走到了房子那儿。
院门虚掩着,院子被收拾得很干净。
院子的一角系了晾衣绳,上面整齐地晾着洗涮干净的衣物;
关月旖打量了一下院子,就更喜欢了。
张大哥喊了好几声“邱阿姨”,但无人应答。
张大哥解释道:“邱阿姨也差不多天天去爬山……不管她了,我带你们去西厢房看看。”
参观了一下房子,关月旖就更喜欢这儿了。
而且她基本可以确定,租住在东厢房里的邱阿姨,是个特别勤快的人。
因为——
再干净漂亮的农村,厕所的情况也是不堪入目的。
但这一户的厕所就被收拾打扫得很干净。
就连张大哥也忍不住去厕所看了看,然后告诉关月旖和张建新,“这个厕所应该是邱阿姨改造过的,我们这里没有人这样搞厕所的。”
张大哥下午还要上班儿呢,他本想等一等邱阿姨,好为双方介绍一下。可等来等去也等不来邱阿姨,他也只好先走了。
关月旖和张建新则一块儿收拾了一下房间,由于张大嫂提前过打点过,东西还是挺齐全的,床单被套应该是刚洗过不久的,还散发出肥皂的气味;
崭新的脸盆、桶、痰盂样样都有;
还有一大捆卫生纸,没拆纸盒的肥皂……
西厢房里还放着一个装了大约二十斤大米的布袋,一小筐鸡蛋!
一些没有拆包装的油盐酱醋,一块大约四五重的腊肉,蒜子、姜块也有,一挂大约七八斤重的腊肠。
甚至还有豆瓣酱、辣椒酱、十三香这样的调味品!
当然了,锅碗瓢盆筷子勺子也都有,只是这些一看就不是新的,被洗得干干净净。
关月旖早就馋那块菜地里的菜了。
她见张建新忙着收拾房间,便拿了个小篓子,喊了一声“我去菜地扯点菜”,然后就匆匆去了菜地。
哇,茄子好水灵啊!
还有这番茄,怎么能红成这样啊……
豆角也绿得真好看!
对了张建新爱吃辣椒,再摘点儿青红辣椒吧!
就这样,关月旖开开心心地摘了些菜,又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她兴致勃勃地想大展身手,做几个地道的农场菜吃。
但止于第一步——取水洗菜上。
其实之前张大哥有示范过怎么用抽压式的水井取立,
当时张建新还学着张大哥的样子,压了一下水井,还真取到了水。
这会儿到了关月旖这儿,怎么就变得……根本压不下去?
没办法,关月旖只好喊了张建新过来。
好嘛!
张建新笑眯眯地过来,顺利地打到了水……
原来是因为关月旖漏了一步,没抽|插栓啊!
气得关月旖把他赶走,
但当她正准备大展身手时,
却又止于第二步——她不用使用农家的柴火灶!
气得关月旖只好又把张建新喊了过来。
张建新从小在农村长大,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用柴火灶做过饭了,也需要摸索。
但他还是很快就生起了火,先烧了一锅开水,灌满了几个开水瓶,还给关月旖泡了一大缸的枸杞水。
然后就是煮饭。
考虑到那位邱阿姨也在,于是张建新煮多了一个人的饭。
关月旖在外头将采摘回来的新鲜蔬菜洗干净了,拿进厨房。
她本来很想展示一下厨艺的,但这个灶,实在是让她很没把握,只好交代张建新,“哎,一会儿你割点腊肠下来,再放茄子豆角和青红椒一块儿炒,然后打个番茄鸡蛋汤……我们就吃这些。”
张建新含笑说好。
这时——
有人迟疑地说道:“请问……你们……”
关月旖正好站在厨房门口,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立刻回头一看。
果然,来人是个身材瘦削头发花白的中老年阿姨。
“邱阿姨?”关月旖好奇地喊了这人一声。
女人当即应下,“哎对,我就是邱阿姨,你们……就是我的新邻居小关和小张吧?你们好你们好!”
关月旖已经看到了这位邱阿姨的长相。
——她穿着样式普通但清洗得很干净的衣裳,五官姣美秀雅,其实要是光看脸和五官,也不会觉得她有多老,估计也就三四十吧!
主要是邱阿姨的头发花白得厉害,看起来白多黑少,所以看起来显得上了年纪。
关月旖也连忙和邱阿姨打招呼,“对对对,邱阿姨你好,我是小关,他是我丈夫小张。”
“阿姨你这是去爬山了吗?”
“对了我们正在做饭,也预了你的,一会儿我们一块儿吃啊……”
关月旖只说到这儿,就愣住了。
因为,邱阿姨瞪大眼睛看着张建新,愣住了。
关月旖看看邱阿姨,又看看张建新……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邱阿姨这副样子,怎么就像是……认识张建新,并且觉得张建新是她一个经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
和邱阿姨的目瞪口呆不同,
刚才邱阿姨踏进厨房的时候,张建新已经烧热了油锅,只来得及说了声“邱阿姨你好”,然后就把剥好的蒜子和拍碎的姜块扔进油锅,翻炒几下又把腊肠放进了锅里,最后才将清净切好的茄子豆角也扔进了锅里。
等到他把锅里的菜炒到差不多,泼了一勺水在锅里焖煮,又盖上了锅盖以后——
张建新才看向了邱阿姨。
邱阿姨依旧保持着刚才的震惊表情,呆呆地看着张建新。
这下子,张建新愣住了。
他再三打量邱阿姨……
又细细分辨很久。
最终,他确信他以前从来也没见过她。
那,
邱阿姨为什么会是这般模样儿?
张建新毕竟站在灶前,与邱阿姨隔得有点儿远,也被锅里生出的雾气给糊模住,只能从邱阿姨的肢体语言中觉察到,她可能觉得他很眼熟。
但,关月旖就站在距离邱阿姨不足三米远的地方!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邱阿姨面上的表情变化。
——先是猛然一看到张建新,震惊得不得了!
然后开始细细打量,上上下下地打量,眼里震惊的神色逐渐淡去,似乎变成了缅怀;
最后,她似乎念叨着什么,已经回过神来了,眼圈儿又红了。
此刻邱阿姨眼里的泪水都快要溢出眼眶了。
张建新迟疑开了口,“邱阿姨,我们以前……见过?”
邱阿姨这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哽咽着说道:“不、不……没见过。”
此言一出,关月旖和张建新都愣住了。
关月旖心想:可是邱阿姨刚才很明显就是用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到的熟人的眼神,看着张建新的啊!
张建新心想:邱阿姨会不会是认识他爸呢?毕竟他和他爸长得还挺像的。
他正想开口询问……
邱阿姨已经恢复了正常表情,含笑问关月旖道:“小关,你是哪儿人啊?”
关月旖下意识回答,“我是湘省人。”
邱阿姨点头,又看向了张建新,“小张,你也是湘省人?”
张建新道,“我是赣省人。”
邱阿姨继续点点头,“啊,是赣省人啊……”
至此,她眼里的惊讶已经完全消散,恢复了淡然自若。
邱阿姨做出自我介绍,“我是苏省人……”
关月旖一听,连忙问道:“邱阿姨,那你能吃辣椒吗?”刚才张建新炒的那腊肠豆角茄子里可是放了辣椒的。
邱阿姨笑道:“这倒是没问题!我已经在川省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对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那关月旖可就不客气了,她拉着邱阿姨跑到了院子里,问了她不少问题。
比如说,洗澡在哪儿解决,
洗完衣物的肥皂水往哪儿倒,
厨余垃圾要和怎么处理……
邱阿姨好脾气地一一指点给她。
不多时,张建新也已经炒好了菜。
邱阿姨赶紧去堂屋里搬出桌椅,对关张二人说道:“这儿不通电,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咱们得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在院子里把饭菜吃完。”
“你那灶火别塌熄了,架锅烧开水洗澡洗头吧——你们今天是赶了路来的吧?洗个澡再睡觉会舒服点。”
关月旖连连点头。
张建新的厨艺比较一般,也就比关月旖强点,
但胜在食材新鲜。
吃饭的时候,关月旖和邱阿姨聊天,问她这附近的景色美不美。
一说起这个,邱阿姨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她立刻头头是道地说起了峨眉山的美,还很贴心地对关月旖说道:“要是你俩不嫌弃我这个大灯泡的话,可以跟着我一块儿走,我领着你们走最短最安全的路线、看最美的风景!我保证啊,任何一个最佳风景你们都不会错过的。”
关月旖眼睛一亮,点头,“好啊好啊!!”
跟着熟悉地形的人,当然很便利!
邱阿姨又感叹道:“你们是不知道啊……一年有四季,每一个季节的峨眉山都有不同的美。所以我我打算在这儿住上一整年,一定要看完这山山水水的美!”
关月好奇地问道:“邱阿姨,你家人不反对你一个人出来玩那么长的时间吗?”
闻言,邱阿姨愣住。
她眼里流露出一言难尽的情愫。
第152章 第152章 一碗清清淡淡又青白养……
一听到关月旖问起她的家庭……
邱阿姨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没有家庭。”
关月旖一愣。
她突然想起来,张大哥在带着她和张建新上山的时候,就介绍,说她的这位临时室友是个“单身老太太”。
关月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位老太太是一个人住在这儿的。
可现在看来,老太太其实并不是很老,主要是头发白得厉害。
那……
看着关月旖和张建新面上局促不安的表情,
邱阿姨笑了,大大方方地解释道:“我离婚了,孩子也已经成年了……我现在是一个人,所以我说我没有家庭。”
关月旖和张建新恍然大悟。
在这个年代离婚的人,少之又少。
大多数人哪怕遭遇了家暴、背叛,甚至伴侣犯了罪……也不会提起离婚。
所以关月旖和张建新很善解人意地没有细问。
邱阿姨倒是很好奇地问关月旖,“你俩是不是刚结婚?”
关月旖看了张建新一眼,红着脸儿点点头,又问,“阿姨你怎么知道?”
邱阿姨笑了,“阿姨也年轻过呀!”
说着,邱阿姨下意识看向了张建新。
正好张建新又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关月旖,眼里盛着浓稠的爱恋,一看向关月旖,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完美错过邱阿姨的注视。
但这一幕,又全被关月旖看在眼里。
邱阿姨看看张建新、又看看关月旖,笑了,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然后又问道:“你俩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关月旖面红红地说道:“国庆节。”
邱阿姨眼睛都亮了,“那就是结婚还没多久了!”
又顺势问道:“你俩怎么认识的?”
关月旖笑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这下子,邱阿姨直接愣住了,“你们也是……大学同学?”
关月旖与张建新面面相觑。
也?
关月旖倒是很想问邱阿姨一句:难道你和你丈夫也是大学同学吗?
但她又不敢问,
因为邱阿姨和她丈夫已经离婚了啊。
不过,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
关月旖简单地说了一下,她和张建新的情况。
邱阿姨很向往,“从校服到婚纱……真好啊!你们见证了彼此的青春,成为了彼此的青春!太好了!”
关月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邱阿姨,你……也是大学生啊?”
——邱阿姨的年纪很难猜,既像四十多也像五六十的。但,不管她是四十多还是六十多,以前的大学生,含金量极高。
这么一想,关月旖又突然觉得,可以理解邱阿姨为什么会离婚了。
因为,越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精神层次的需求就越高。如果婚姻令她痛苦不堪的话,她大约也不会太在意世俗的看法而离婚。
果然,邱阿姨笑道:“对,我也是大学生,我学了个超级冷门的专业——考古学。”
关月旖“哇”了一声。
邱阿姨笑问,“很惊讶?”
关月旖连连点头,“很少见……阿姨你一定很厉害。”
邱阿姨面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可我一天班也没上过。”
关月旖愣住。
张建新也愣住了。
邱阿姨淡淡地笑道:“我当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
在这一刻,说关月旖心里不震惊,那是假的。
因为……
之前她听姜书远说过,“我们读大学那时候啊,人还没毕业呢,就已经被单位预订好了。那时候啊基本不允许大学生没有工作。因为国家资源紧缺,每培养一个大学生出来都得花很多钱的。”
“到了你们这时候啊,大学生比以前多多了,可你看看你们本科生的学费,是不是国家给你们承担了大部分?你俩现在是研究生,国家还发钱给你们呢!”
“我们上大学那会儿,大学生就更少了。我们不但不用给学费的,食宿还是免费的,过年过节的只要打报告给学校,说想买火车票回家,学校就给买了!当然了,拿着大学生学生证买火车票本来就是半价的,很便宜。”
“所以啊,在那个时候,大学生毕业了不服从分配去工作单位的,都得挨批!”
所以?
为什么邱阿姨是大学生,却又没有工作呢?
而且——
在关月旖眼里,隔行如隔山的考古专业,一听就特别高大上!
但,关月旖还是没敢细问。
她隐约觉得这就是邱阿姨的切肤之痛。
邱阿姨可能寂寞了很长一段时间,又难得遇到这么合眼缘的小夫妻俩,
所以她特别有倾诉的欲望,“我的故事啊,就像小脚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你俩要是不嫌我烦呢,那就当我讲了个故事给你们听?”
正好关月旖也对邱阿姨的经历挺感兴趣的,便点了点头。
邱阿姨便说了起来:
她是六零年上的大学,**年大学毕业,
在上大学期间,她有喜欢的人,在大四的最后一个月时,她向他表白成功了。
她有心想调去她对象所在的城市,于是向学校递交了就业分配的意愿。
但很可惜的是,受她的专业限制,她想去的地方并没有考古队,甚至连博物馆也没有。
如果一定要去那个城市,那她就只能干与考古无关的工作。
她左右为难。
她的老师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刻找她谈话,希望她能选择专业(事业),至于个人问题嘛,反正现在人还年轻,可以先和对象异地几年,以后结婚时再想办法调动。
她犹豫了许久,
这时,她的对象有事离开了学校。
几天后她收到对象写给她的信,说让她听老师的话,还说他可以迁就她的工作,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邱阿姨高兴坏了,赶紧去找了老师。
就这样,她的工作分配下来了。
但,一直到调令下来,她的对象也没有出现过。
邱阿姨尝试着去对象家里找他,
可没找着他,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没打听到。
她只好留了一封信在老师那儿,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另一个同专业同家乡的男同学去单位报到了。
没想到一到单位,就发生了地震!
她没事,
但同行的男同学为了救她,残疾了!
邱阿姨又内疚又难过。
而这个男同学以前就曾经追求过她,这时又趁机向她表白……
邱阿姨进退两难。
男同学家里比较富裕,她家穷;
他家人的挟恩,再加上她娘家人贪图男方家里的权势,以及单位领导施予的压力……
邱阿姨并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再加上,她一直想办法逃出去、却逃不出去;
想给恋人捎信,但也根本找不到人……
没办法,她被迫嫁给了男同学。
那她的工作是怎么没的呢?
她丈夫断了一条腿,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腿终于好了,然后他去单位上班了;
但这时,她也怀了孩子。
她的婆婆做主,让她把在博物馆工作的铁饭碗顶给她丈夫的小姑子,美其名曰——让她好好养胎。
也正好那段时间她的妊娠反应特别大,几乎整个孕期都只能躺床上,而且孕吐了整整十个月,整个人骨瘦如柴。
她挣扎着生下孩子以后,也去了半条命。
等她好不容易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孩子又大了些……
她又怀孕了。
然后公婆前后脚生病,她一边要照顾孩子、一边侍候公婆;
再然后又是丈夫的妹妹结婚生孩子侍候坐月子……
不知不觉,她的青春就不见了。
然后,她发现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他说那姑娘青春有活力,成天笑眯眯的,能给他带来情绪价值;不像她终日愁眉深锁,沉默寡言,就像他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他说姑娘热情美丽,她一副黄脸婆的样子。
他说那姑娘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像她,只是一个家庭主妇,根本拿不出手。
……
她被气着了。
她和他爆发了一场大战!
她像个疯子一样骂他:
“地震发生的时候你根本就不是因为救我才断了一条腿!当时我年纪小,不懂戳穿你。但后来我去废墟那儿看了,才知道你根本就是想跑,但没跑出去,正好摔我前头了!只可惜那时候我已经怀孩子了。”
“你嫌我是黄脸婆?你有没有想你一家老小都是我在侍候!我哪来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打扮自己?”
“你说我没有工作……那我问你,我的工作呢?我为什么没了工作?”
“你还脸说我不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那你呢?”
丈夫嫌弃她,要和她离婚。
邱阿姨被气够呛,去他父母家里闹,去他单位闹,也去那姑娘的单位闹;
两个单位的领导都批评了他们,她丈夫和那女人看起来分开了。
甚至不久后,女人还辞职了。
可是,她丈夫也不着家了,甚至一分钱也不给她。
经过她的侦察,她丈夫在外头也安了一个家。
但他的父母却死活也要和她在一起,
就这样,养活一家老小的重担压在她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身上。
没办法,她只能靠着做点儿小生意,再去他单位闹,要求领导把他的工资给她……终于熬到一年前,她的女儿考上大学,儿子也找了女朋友。
公婆张罗着要给她的女儿办升学宴。
可让邱阿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丈夫竟公然带着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堂而皇之的来了!
更让邱阿姨崩溃的是,她的公婆、儿子和女儿,竟然对男人和那个情妇十分亲昵!
他们甚至对情妇的孩子也很好!
邱阿姨气疯了。
她大闹了一场,把客人也气走了。
女儿骂她是扫帚星、是疯子,还质问她为什么就不能像星星姨一样温柔、善解人意;
儿子恨她不尊重他的星星姨,直接将她推倒在地,还激动万分想打她!
公婆怨她不大度,说星星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一样,都是男人的种……
就连她丈夫也再次向她提出离婚,说他亏欠星星一个名份。
邱阿姨嘿嘿冷笑。
她挣扎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独自离开。
她委托律师,查询要如何才能让渣男付出最大代价。
——她先问到了结果,再倒推着去推过程。
然后,她又花钱雇了人,找到了她丈夫犯重婚罪的证据,直接委托律师打起了官司。
最终——
渣男被判重婚罪,入狱两年;
邱阿姨追回了十几年来渣男花用在情妇身上的所有钱,包括一套房子和十几万块的存款;
邱阿姨和渣男离了婚;
邱阿姨的儿子正准备参军入伍,却因父亲留下犯罪纪录,黄了!而且他的女朋友见他竟然维护父亲的小三,而不是坚决地站在妈妈这边……认为以后他也会出轨,干脆利落地分了手,又找了一个对象;
邱阿姨的女儿虽然考上了大学,但邱阿姨一分钱也不出,让女儿去找她那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星星姨想办法;
邱阿姨的公婆因为儿子入狱而被气得双双气倒,再次住进了医院。邱阿姨直接花钱雇人去把情妇星星和她的孩子抓了来扔进医院,让星星和她的孩子来照顾老人……
然后邱阿姨把家里所有的房子全卖了,连着她从星星那儿拿回来的钱,开始四处游玩。
她也没啥目标,反正哪儿出名她就去哪儿。
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她都去过,最后发现她还是更喜欢去风景比较优美的地方。
于是,她花了点东西,每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她就租个房子住下来,玩到尽兴为止。
说到这儿,邱阿姨说道:“呐,这就是我经历的糟糕人生。”
关月旖听得入了迷。
听到邱阿姨的前半生时,关月旖是真心疼天真懵性的邱阿姨啊;
听到渣男出轨、阿姨的子女家人全都向着渣男的时候,关月旖被气得不行!
最后听到阿姨毫不留情面报复渣男一家时,关月旖又爽了!
这会儿听到邱阿姨这样评价她自己的人生,关月旖不同意了,“阿姨你不能这么说,及时止损,什么时候都不晚。”
张建新却问道:“邱阿姨,你出来玩了多久了?”
邱阿姨想了想,才说道:“快五年了吧!”然后扳着手指说了下她都去了哪儿哪儿旅游。
关月旖艳羡地看着邱阿姨列举出来的一连串地名,羡慕地说道:“邱阿姨,我真羡慕你啊,我和张建新要是想过上你现在这样的日子,恐怕也要等到退休以后了。”
邱阿姨叹道:“我现在啊是后悔得不得了!”
“在我们那年代啊,考上大学是很不容易的,国家要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也是要花费很多钱财的,可我呢,没有为国家做过任何一丁点的贡献。”
“小关、小张,我的专业关乎于这个国家的过去,你俩的专业关乎于这个国家的未来。”
“你俩可得好好干工作啊!”
“也不是非要像我这么老的时候才能出来玩儿,你们也总会有年假这些的嘛!”
关月旖和张建新相视一笑,连连点头。
吃完饭,邱阿姨收拾了碗筷,还对关月旖说道:“你们做了饭,那就该由我来洗碗!你俩啊趁着这天气还没完全黑下来,赶紧洗澡去吧!不然天一黑,啥也看不到了。”
就这样,关月旖和张建新回屋收拾,准备洗澡去了。
在翻行李的时候,张建新想起了随身的行李里还有着一瓶黑色染发膏——这玩意儿是六奶奶的,六奶奶的头发全白了,红姨上香港给六奶奶买来的染发膏。
之前张建新在准备行李要出来旅游时,六奶奶也帮着收拾过他们行李,可能是放错了。
小两口就商量着,不如明天拿给邱阿姨,看她要不要,这样他们就不用继续带着这玩意。
不得不说,“不通电”可能是这幢房子唯一的缺点了。
但,这也不完全是缺点。
因为不通电呢,夜里也无事可做。
张建新是个刚开荤不久的初哥,要是在广州,他少不得要等关月旖看完书、看完电视、磨磨叽叽准备睡觉着再开始……
然后一战战到大天光!
现在?
反正也没电,两人就只好是洗完澡就上床躺着。
然后……
大约十点多,夫妻俩就能相拥而眠了。
山里的夜晚比较冷,可张建新体热,关月旖居然睡得很好!
一觉睡到大天光不说,甚至大清早的听着叽叽喳喳的鸟儿叫声,她本来已经醒了,然后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听到张建新回屋里问了她一句染发膏还是洗发膏的……
她含糊应了一声,他便又出去了。
等到关月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她被吓一跳。
因为昨天她和邱阿姨约好了,今天要一块儿出去爬山的。
关月旖火急火燎起来了,又跑去洗漱。
一见张建新和邱阿姨,关月旖连声道歉,说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邱阿姨笑道:“没事啊,反正你们也会在这里住至少一个月!那么长的时间……你还怕逛不完这风景!所以啊,相对而言,好的睡眠质量更重要,没关系没关系!我平时也是睡到自然醒,才出去走走逛逛的。”
说着,邱阿姨又问关月旖,“小关你看看我这头发!早上小张跟我说,你要送给我一瓶洗发膏。哎哟你看我看看,这……我染了发以后,自然吗?”
关月旖一听,连忙仔细打量了邱阿姨一番,然后眼睛一亮,“邱阿姨,你染了发以后,看起来跟我妈妈差不多年纪了!”
——她妈妈有钱以后就特别注重皮肤保养,每个月花在护肤、保养头发方面的钱可不少。而且她妈妈本身也年轻,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邱阿姨呢,应该是底子好。
她的皮肤带着点蜜糖色,但肌肤质地是真的细腻;再衬上这头乌黑靓丽的头发,不说话不笑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
当然了,她一笑——
或者面上有表情的时候,那么眼角、额头的皱纹是遮不住的,看着像四五十岁的妇人。
但,邱阿姨的真实年龄应该跟姜书远差不多,四五十吧。
张建新在喊关月旖过去吃早饭
他太了解她喜食清淡的饮食习惯了。
所以,关月旖的早饭是一碗清清白白的葱油面。
怎么个清白法呢?
碗里只有青翠的葱、和洁白的挂面这两样!
他一大早去菜地里扯回来的新鲜香葱,洗净切碎后用盐末腌着。
等到她睡醒后,
他立刻在热锅里舀一勺猪油进去,煎一只鸡蛋,只用盐末调味;
然后烧开水下挂面。
煎鸡蛋藏在碗底,上面铺白胖肥软的挂面,浇上面汤,最后将已经用盐末腌入味的大量葱粒堆在面上。
就这样,一碗清清淡淡又青白养眼的葱油面就大功告成了!
关月旖吃了一口,眼睛一亮。
她侧过头看着张建新,两眼含笑。
这葱油面可真好吃!
清清淡淡的太合她的口味了。
吃着吃着——
快见底的时候,她突然从碗底扒拉出来一只被煎得金黄焦脆的鸡蛋?
关月旖笑眯了眼。
她欢欢喜喜地吃完了汤面。
而另一边,张建新已经准备好三份食物,将之放进饭盒里,又放进他的背包里。
就这样,邱阿姨带着关月旖和张建新去游山玩水了。
在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里,关月旖和张建新在邱阿姨的带领下,不但游遍了峨眉山景区,而且连着附近的山山水水全都玩了遍!
关月旖可太喜欢这样的生活啦!
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能睡到自然醒,还能天天看到美丽的风景。
当然了,这也因为邱阿姨实在很有眼力见。
她会带着小夫妻俩去玩,但又很注意留给他们私人空间……
她甚至也很会做饭!
所以关月旖旎过了一段快乐无忧的日子。
但,天气一天赛一天的冷。
尽管关月旖还挺喜欢邱阿姨的,但她还是打算要和张建新一起回去了。
到了别离的这一日,邱阿姨也有些舍不得关月旖夫妻俩,便提出一块儿去县城。
大家好好下顿馆子吃个大菜,
毕竟天气冷了,邱阿姨是决定要留在这儿过年的,也需要在县城添置点棉衣棉鞋棉被之类的。
但,正当大家坐在餐厅里,邱阿姨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招呼关月旖和张建新说快吃快吃的时候,
突然有人迟疑地喊道:“邱岚诗?”
邱阿姨应声回头,不由得愣住。
第153章 第153章 香辣排骨外表酥脆里头……
关月旖正抓着一根香辣排骨津津有味的啃着。
住在山上的优点就是空气清新、风景优美,而且生活节奏很慢;
缺点就是吃不上肉,不通电,做饭烧水都比较麻烦。
所以邱阿姨说要请关月旖和张建新来县城下馆子的时候……
点的全是硬菜!
关月旖一眼相中了滋滋冒油的香辣排骨。
这家饭店的香辣排骨竟然是整扇上的!
服务员会当着客人的面,用刀将排骨剁开。
每一根排骨都是长长的。
关月旖很想吃,但又怕辣,先指挥张建新啃了一根;
他说还行,
她拿飞快地直接抓过一根香辣排骨,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这排骨应该是事先腌制过,然后烤熟的。
它在腌制的时候就已经拌过辣椒酱,烤制的时候表皮洒了一层不怎么辣的辣椒粉,
所以能闻到很霸道的辣椒焦香气,
一口咬下去——
吃在嘴里,还不错太辣。
反倒是吃到里头的连骨瘦肉时,会觉得被辣到口腔泛疼。
虽说这排骨确实挺辣的,但超级好吃!表面有点儿脆,里头连着骨头的瘦肉很软很嫩还会爆汁!好过瘾啊!
邱阿姨很喜欢关月旖。
她知道关月旖不怎么吃辣,立刻招手叫来服务员,又买了一大瓶可乐,倒了一杯给关月旖喝。
关月旖觉得太辣的时候就喝一杯冰可乐,
好爽啊!
正当关月旖吃得开心的时候,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邱岚诗”……
关月旖本来不知道邱阿姨的名字,因为大家平时就只喊“邱阿姨”“小关”“小张”什么的,也挺自在,
直到这时邱阿姨下意识转头朝着那人看去——
关月旖的第一反应就是——原来邱阿姨叫邱岚诗?
哇,她的名字真美。
不过,那个年代的人,只要是书香世家,好像名字都挺好听的。
然后,关月旖循着邱阿姨的视线看去,还真看到了一个……老头儿。
那是一个发须皆白,瘦骨嶙峋还脏兮兮的流浪汉。
他一手拿着棍子一手端着个钵子,看起来好像正在乞讨。
这时,关月旖已经啃完了一块美味的排骨,喝了一大口冰可乐解辣,忍不住又拿起了一块香辣排骨继续啃。
她心想,这老头儿是谁?
——好像邱阿姨和前夫离婚后,已经在外头潇洒快活了五年。而她的丈夫好像因为重婚罪坐了两年牢……
这老头该不会是邱阿姨的前夫吧?
显然,邱阿姨也不知道这老乞丐是谁。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头儿,一直在回忆这人是谁……
毕竟这人,看着眼生。
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老头儿激动地说道:“你不记得我了?你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邱岚诗啊邱岚诗,你害得我好惨啊!”
“你知不知道,我……我已经家破人亡了啊!”
邱阿姨确实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但依稀还记得他的声音,“你……你是程甘霖?”
——程甘霖正是她的前夫。
老头程甘霖气愤地说道:“可不就是我!你这心狠手辣的女人!你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呵,你把家里的钱全都卷走了,你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你越来越年轻了!”
“我呢?我被你害得这么惨!呜呜呜呜我现在、现在都沦落到讨饭的地步了!”
这会儿关月旖张建新和邱阿姨是在县城最大的饭店里吃饭。
位置是关月旖选的——靠窗,但窗外是街道。
程甘霖是站在窗外的。
关月旖转头对张建新说道:“你去服务员吧,让把这老头儿赶走。”
张建新点头,起身找人去了。
但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人来赶程甘霖。
于是程甘霖气愤地指着邱阿姨大骂了起来。
全是污言秽语,一句比一句难听。
关月旖担忧地看着邱阿姨。
可是,邱阿姨看起来却是很开心的样子。
“程甘霖,”邱阿姨笑道,“你刚才说,你已经家破人亡了?谁死了啊?”
程甘霖愤怒地说道:“我爸妈死了!这下你开心了?”
邱阿姨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程甘霖哭道:“我坐牢的第一年他们就死了!那会儿你非闹着要离婚,我说不离,你非离,还打官司,我爸被气得中了风,偏瘫了。我妈是风湿病太严重了,他俩在床上躺了一年多就死了……”
邱阿姨问他,“那关我什么事?”
程甘霖愣住,“什么?”
邱阿姨又说了一遍,“他俩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甘霖怒道:“他们是被你气死的……”
邱阿姨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是被你气死的!”
程甘霖傻傻地张大了嘴。
邱阿姨继续说道:“是因为你犯了重婚罪,证据确凿,你才被判了刑的。你犯了法,在距离退休只剩下三四年的时候,被单位开除了,连退休金都没了……所以你爸妈才被气病的。”
程甘霖大吼,“不!不是的!他们是被你害死的!”
“我和星星在一起好好的,而且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你为什么突然提出离婚?”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容忍我,对星星的存在也无所谓?这么多来年,我们一直都过得好好的不是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好好侍候我父母?他们也是你的父母啊!”
“邱岚诗,你怎么这么狠?”
说到这儿,程甘霖气得两眼通红。
关月旖倒抽一口凉气,“老天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闻言,程甘霖看向关月旖,皱眉问道:“你谁啊?”
关月旖,“我就是一个看热闹的人。”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邱阿姨说道:“你这人真挺有意思的哈。”
“当初我就是被你逼着,不得已才和你结婚的。结婚以后,连我的工作也被你妹妹拿去了。”
“我为了你,为了你的家,像个保姆一样为你家奉献了一辈子。”
“然后你嫌我没有体面的工作、挣不到钱还是个黄脸婆。”
“你把你体弱多病的父母交给了我,把你的儿女交给了我,把你那个麻烦精的妹妹一家也交给了我……”
“然后你在外头找了个女的,跟那女的……也就是星星住在一起。你所有的钱全都给了她,你给她买房子买金项链买自行车,你还和她生了个一儿一女……”
“你爸妈一年十二个月要住院八个月,你儿子早早谈了对象要结婚逼着我给他买房子,你女儿参加高考成绩不行要复读还要报一对一,你妹妹一家就像一窝吸血虫……你可是一点儿都没管!”
“所以啊程甘霖,你爹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儿女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妹妹一家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家人而奉献我?”
“你给过我什么吗?”
程甘霖突然哑了火。
邱阿姨继续说道:“怎么,是因为我替你承担了人生中所有的责任与重担,你才能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吗?”
“既然你不愿意侍候你年迈多病的父母,你不想理会你那吸血鬼似的妹妹一家,你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嫌烦……”
“那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爸妈已经死了,你以后永远也不需要再管他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程甘霖目瞪口呆。
邱阿姨又问他,“当初你爹妈住院的时候,我不是让你的星星去医院照顾他们了吗?怎么,星星没照顾啊?”
“程甘霖你跟我说实话,你爹妈是怎么死的?”
程甘霖呜呜地哭了起来,“毛星星那个贱人……她根本就没照顾过我爹妈一天!我爹妈住院后,你还给他俩交了一笔住院费。毛星星为了那么钱,给他们办了出院手续,拿了钱一个人走了!”
“她连小刚和小娟都不要了!那个狠心的女人!小刚和小娟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她跑了以后,小刚和小娟负责照顾我爸妈,但他们是孩子,很多事情不懂……我爹妈是生了褥疮,被活活痛死的!”
程甘霖泪如泉涌。
邱阿姨一听,心情畅快极了,“程甘霖,你不是说,星星是你的灵魂伴侣吗?”
“为啥我能侍候你爸妈二十多年,你的星星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她,她怎么就不能为了你而照顾你的爸妈一天呢?”
“原来,只要我不管你爸妈,不到一年他们就死了啊?”
“程甘霖你说说,你爸妈临死前有没有后悔?后悔当时他俩为什么要站在星星的那一边?如果他俩坚定地维护我,至少我还会替他们安排住院和护工……”
“程甘霖你说,你爸妈有没有后悔生了你?”邱阿姨越说就越开心。
程甘霖却越听越痛苦。
邱阿姨又问,“程甘霖,那程军和程芳呢?”
程军和程芳是邱阿姨生的孩子,也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程甘霖哽咽着说道:“因为我坐了牢,程军政审过不了,当不了兵,他就……帮人看赌场去了。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他瞎了一只眼还断了一条腿。他……今年年初的时候因为入室盗窃被判了两年……”
程军毕竟是邱阿姨一手带大的。
听到儿子落得如此下场,说不心疼是假的。
可只要一想起当初儿子是如何轻贱自己……
邱阿姨又觉得,如今的这一切,果然很衬那块叉烧。
程甘霖继续说道:“程芳么,幸好你离开之前帮她缴完了大学学费,她读完大学了,现在去了香港……”
听到这儿,邱阿姨疑惑地说道:“你说什么?程芳去了香港?她去香港干什么?”
她曾经也想过去香港旅游,但打听了一下,好像证件挺难办的。
她手里有钱,都不好**件去香港,
那么程芳是怎么去的?
在邱阿姨的注视下,程甘霖老大不自地说道:“程芳她么,她……她是偷渡去的香港。”
邱阿姨皱起了眉头。
程甘霖支支吾吾地说道:“听说她去香港……那个,拍电影去了。”
邱阿姨呆了一呆,明白了。
她冷笑,闭了闭眼。
邱阿姨又问,“那程刚和程娟呢?”
程甘霖泣道:“程娟是我坐牢的第二年,就结了婚……她嫁到了大山深处。她外婆给她做的媒,听说收了四万彩礼。”
“程刚……据说打听到了毛星星的下落,找了去。然后他俩在路上打架,不小心……掉到河里,两人都没了。”
邱阿姨大吃一惊!
就连坐在一旁的关月旖也大吃一惊。
半晌,邱阿姨突然说道:“报应!都是报应啊!”
关月旖连连点头。
是啊,还真是报应!
而且这故事走向……坏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真的好爽!
程甘霖大哭,“你胡说!”
“都是你不好!邱岚诗,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我明明拥有很美好的人生……”
“但这一切全都被你毁了!”
“邱岚诗……”
这时——
在一旁围观的老百姓们忍不住了,开始纷纷指责程甘霖:
“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渣男?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听到你那一家子没一个好下场的,听起来就很爽,但你这个头号渣男居然没事,这就是老天爷的不对了!你啥时候遭报应?”
“他已经是叫花子了这还叫没遭报应?刚你没听大姐说吗?这老头以前是有单位的,犯了重婚罪去坐牢以后,才丢了铁饭碗的工作的!”
“可他还好好站在这儿,这就是不行……”
“他俩以前是夫妻吗?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们看女方啊,年轻又漂亮,估计也就三四十!这老头儿看起来六十多了……”
“你没听大姐说吗?大姐以前就不愿意嫁他,是他逼着人家嫁的!”
“哼,典型的得到以后就不珍惜了!”
“怨他自己吧,放着这么漂亮能干又贤惠的老婆不要,还要在外头睡小老婆……呸!臭不要脸!”
这时,服务员终于过来赶人了。
程甘霖牢牢地抓住窗棂子,说什么也不走!
他哭了,涕泪横流地看着邱阿姨,“岚诗,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求求你……”
“岚诗,我答应你,以后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我会像以前那样对你好……”
邱阿姨冷笑,“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一个伤害过我的人?”
“你看,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只要我想,以后我会一直过得这么好。”
“程甘霖,你去死吧!”邱阿姨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的父母,也对不起你的孩子们。只有你死了,才能赎罪。”
程甘霖惊呆了,“邱岚诗,你居然这么恶毒!”
“你原来对我很宽容的!”
“你为什么,为什么……”
服务员已经指挥着保安过来,把程甘霖给赶走了。
但,程甘霖并不甘心。
无论保安怎么赶他,他就是呆在原地不走,还一声声地喊着邱阿姨的名字。
邱阿姨索性喊了服务员过来,换到了楼上的包间,世界这才清净了。
不过,邱阿姨也没了心思。
关月旖和张建新吃饱以后,邱阿姨又打包了一份香辣排骨、一份卤鸡腿给她俩,让她俩拿着,在火车上吃。
关月旖担心邱阿姨的安危,说道:“阿姨,要不你换个地方吧!万一被他缠上了就不好了。”
邱阿姨笑着摇头,“不用,你看,他为了生存都已经沦落到讨饭的地步。所以他只会呆在繁华的地方,肯定不会去峨眉山的。”
顿了一顿,邱阿姨又说道:“我会听从你的意见,但我不会为了那样的烂人,委屈我自己。”
“峨眉山我还没逛完呢!”
“我还是会在那儿住一段时间……小关你放心,房主两口子会回来过年,到时候我不是一个人。”邱阿姨说道。
大家就聊了一会儿,关月旖与张建新必须要离开了。
关月旖还挺喜欢邱阿姨的洒脱,嘱咐她以后一定要去广州玩,又说希望以后能和邱阿姨通信。
邱阿姨很客气地说道:“以后有机会会去广州玩的,通信就算了,我现在还没想好下一站去哪儿呢!总之,我们有缘再聚。”
就这样,大家依依惜别。
关月旖和张建新踏上了返回广州的绿皮火车。
在火车上,关月旖问张建新,“你以后会不会像那个程甘霖那个渣男一样?”
张建新很生气,“首先,我可没逼你嫁我,我是凭本事打动了你、你才同意嫁给我的!”
“其次,别拿我和那个渣男比,我才不是那种人!”
“最后,如果我真是渣男,你会像邱阿姨那样,苦守寒窑十八年吗?”
关月旖卟哧一声笑了,“我就开开玩笑嘛!”
张建新,“你要是想开这种玩笑呢,还是不如听我的吧——你就说吧,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你会为了事业、为了实验而忘记我这个老公?”
关月旖瞬间老实了。
她笑眯眯地不说话。
不说话,是因为心虚。
心虚,是因为……根本不用等到以后。
她以前就为了做实验常常鸽他,次数达到了无法估计的地步。
关月旖赶紧转移话题,“刚我不是给我妈打了个长途电话吗?我妈说,她跟你爸已经谈好了……就是元旦回你老家去摆酒,过年回我们老家去,你觉得呢?”
张建新,“我都可以。”
——他对赣省老家没什么归属感,对月月的老家更加陌生。
说起来,他还是觉得广州更像月月和他的老家。
毕竟他也是来到了广州以后,才觉得人生有了色彩、有了期许的。
所以,先去赣省摆酒、还是先去湘省摆酒,对他说来没有太大的区别。
小夫妻俩回到广州,得到了家人们的热烈欢迎。
关春玲尤其高兴!
因为,月月人在广州的时候,可能是一心扑在项目上,导致有些茶饭不思的。
人,一直是骨瘦如柴的,皮肤是干燥的青白的,黑眼圈是长期存在的。
现在不一样啦!
她的月月出去外头玩了一个半月回来以后,胖了点。
气色好多了!
头发长了,但发质变好了。
皮肤也变得水灵灵的,
最最最重要的是——月月精神奕奕的,眼窝下的黑眼圈儿早就已经不见了。
六奶奶一迭声地问关月旖,川省好不好玩,饭菜好不好吃……
关月旖连连点头。
她绘声绘色地说起了九寨沟和峨眉山的美景,又说了她在九寨沟吃到的本地黄金李子,以及她在县城餐馆里吃到的整扇的香辣排骨。
等到关月旖说完了,
姜书远才问了一句,“张秦帮你们找的房子还行吗?”
关月旖点头,“听说那房子是他亲戚的,特别漂亮!”
然后又细细描绘了一下她和张建新在山里日出而游玩、日落就回屋睡觉的农村的生活,以及白天的时候她和张建新、以及邱阿姨会带上干粮和水,结伴同游的日子。
大约是因为关月旖频繁提及邱阿姨,
大家终于对邱阿姨这个人感起兴趣来了。
关春玲顺口问道:“这个邱阿姨是什么人啊?”
关月旖说道:“邱阿姨的全名叫做——邱岚诗,岚是山风岚,诗歌的诗。”
姜书远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他陡然听到了一个亘古失踪的名字。
他坐在沙发的最外围,傍晚的阳光斜斜着照进屋子,正好照在了他的身上。
邱岚诗……
邱岚诗???
姜书远已经呆愣住。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裂变成两个人:
一个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之中,
另一个则麻木茫然地听着月月说起了邱岚诗的际遇。
关月旖却并没有注意到了姜书远的异常。
她一五一十地把邱阿姨的故事说给大家听,
大家听了,也十分唏嘘:
“其实呢邱阿姨的前半生,烙印着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很典型的自我奉献的精神,幸好她后面觉醒了,不然我得气死!”
“依我说呢,在邱阿姨的故事里,每一个人都有着应属于他的人生,还挺好的。大约唯二的缺憾,就是邱阿姨还是省悟得太晚了,以及渣男没死我很不甘心。”
“幸好邱阿姨的故事是个好的结局……”
这时,张建新终于注意到父亲苍白的脸色。
他惊讶地问道:“爸,你怎么了?”
第154章 第154章 蒸熟的五花腊肉就像红……
关月旖也看向了姜书远。
姜书远则疑惑地反问儿子,“怎么了?我、我没事啊。”
张建新担忧地看着他,“爸,你是不是精神不太好?”
——刚才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姜书远摇头,“没事,我没事。”
关月旖也看出来了,姜书远好像是有点……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他脸色惨白,神情也有些恍惚。
“爸,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关月旖关切地问道。
姜书远沉默片刻,顺势说道:“可能是……”
他笑了笑,“我跟上级说了,我孩子结婚我得回老家给他们办喜酒去。所以我不但要休年假、我还得请假一段时间。”
“上级同意了,因为列德的拆迁工作早就已经结束了,我如今都已经被借调到冼村那边儿去了……”
“上级让我想办法把冼村的事儿全都解决好,然后下一个任期,应该会把我调到市新闻办去。”
“这是升迁,评级别晋升工资的。”
“这是惯例么,因为我到了年纪快退休了么。”
“所以啊我最近还忙的!”
“没办法啊,冼村的工作要干好,这本身就是个伤脑筋的问题。何况我还着急早点儿请假回去张罗你俩摆酒的事儿呢……”姜书远苦笑,“可能是因为这样,这几天都没能休息好吧!”
张建新皱眉,“那边儿的摆酒不着急,我在那边儿没啥人脉,以后你应该也是一直跟着我和月月呆在广州了。”
“实在不行,我们花钱找个婚庆公司去办就行。”
“不就是办桌酒席嘛!”
姜书远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含笑称是。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关月旖和张建新回实验室干工作去了。
而姜书远和宋小红则提前回赣省去,为张建新和关月旖的婚礼做准备。
他俩搭乘同一趟火车回去,但却分开走的——宋小红从上周村走,姜书远是下班以后直接从单位走。
姜书远甚至连行李都没拿,只带个了随身的公文包。
他抵达火车站后,掏出了车票朝着验票入口处走去。
正在排队等待验票入厅时,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人喊了他一声——
“姜书远?!”
姜书远应声回头。
然而左看看、右看看,他也没看出来,是谁在叫他。
他又想:难道真是因为最近太累了,开始幻觉幻听了?
就这么想着,也轮到他验票了。
顺利验票进入候车大厅后,
他又听到有人喊他,
“姜书远——”
这一次,姜书远惊疑不定地看扭头四处看。
他很确信,喊出他名字的,是一位女性。
而且这把声音听起来还很熟悉!
他站在原地,不停地转身四处看……
然而在人潮如织的茫茫人海中,根本没有人为他停留。
这是怎么回事?
“……这儿呢!姜主任!姜主任我在这儿呢!”不远处,有人冲着他大喊。
姜书远一抬头,看到了站在二楼栏杆那儿的宋小红。
宋小红正焦急地冲着他大喊,“……快一点!已经开始检票上车了!快!”
姜书远没想太多,赶紧跑上二楼,跑到了宋小红身边。
和姜书远轻装上阵不行,宋小红带着行李,但也不多;
但她拎着一大网兜的食物,全是六奶奶亲手做的,让宋小红和姜书远在路上吃。
姜书远见宋小红拿的辛苦,便道:“这个我来拿吧。”
宋小红点头,将沉甸甸的网兜递给他,“走走走,我们也赶紧走了!”
二人冲进人潮,
宋小红突然想起一事,“姜主任,你帮我拿一下车票,在我背包后头的第二层拉链包的最里面。”
姜书远便站到了她身后,两人一边走、姜书远一边帮她掏车票。
终于掏出来了,他把车票递给宋小红,然后又帮她拉上背包拉链。
火车站工作人员已经在大喊,“请搭乘开往赣省G市的乘客同志们注意了,列车距离开车只剩下五分钟了!还没上车的乘客同志要赶紧!!”
急得姜书远和宋小红跑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他俩就已经跑了没影儿了。
而当邱岚诗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时,
姜书远已经没了踪迹。
半个月前,她和旅游搭子小关小张分开后,又回到了峨眉山,本来打算在那儿好好过个年,
她甚至已经添置了冬衣棉被等物……
没曾想,几天前,程甘霖竟然找到了峨眉山来!
邱岚诗很惊讶,“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程甘霖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当初你和姜书远约定过,等你们老了退休了,就来峨眉山住上一段时间!”
邱岚诗默然。
程甘霖恨恨地说道:“你还惦记着他,是不是?”
邱岚诗烦了,“我惦记着你,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程甘霖发疯了,“邱岚诗你是我老婆!”
邱岚诗淡淡地说道:“需要我提醒你你是因为什么才被判刑坐牢的吗?”
“你犯的是重婚罪!”
“什么叫重婚罪——就是你在已婚的前提下,和别的女人以夫妻的名义同居生活,并且周围的人都知道、都认可!”
“程甘霖,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既然看不上我,那就分开。”邱岚诗一字一句地说道。
程甘霖急道:“没有看不上你!我、我只是……只是犯了所有男人会犯的错,你为什么老揪着以前的事不放?”
“岚诗,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你就不能放下过往,我们从头来过吗?”
邱岚诗冷冷地看着他,“你现在想回头,只是因为无处可依。”
“你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也没人愿意收留你……现在的你,除了只有一把年纪之外,只剩下一身的病痛。到了这时候,你又想起我来了?”
“你觉得破镜重圆以后,你就有人侍候了?有人养活你了?”
“抱歉,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很恶心。”
“别再想什么破镜重圆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一想起当初的我被你那样欺负过,还给你生了俩孩子,我就觉得恶心!”
程甘霖赤红了眼,“你觉得我恶心?”
他被气得发疯,“我只是被毛星星勾引了而已!你呢,你敢说你心里没惦记着姜书远?那你现在在这儿是在干什么?”
“啪!!!”邱岚诗直接打了程甘霖一巴掌,然后问道,“现在你清醒了吗?”
程甘霖呆愣住。
邱岚诗说道:“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那就是——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
“是,我是喜欢姜书远。上大学那会儿我追求了他四年!但到最后,我和他也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反倒是你,程甘霖,我虽然不喜欢你,被你逼着结了婚……可是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间,我从来也没有背叛我们的婚姻。”
“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别跟我说你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那还有很多男人出轨以后死了呢!”
“你怎么不去死?”邱岚诗问道。
程甘霖浑身都在颤抖,“你说你……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
邱岚诗反问,“我的喜欢,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
邱岚诗,“那你和毛星星以夫妻的名义同居了快二十年……你给她买房子买金项链买自行车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是我?你夜里睡她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是我?你陪着她去医院生孩子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是我?你给她的孩子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是我?”
程甘霖整个人摇摇欲坠了。
邱岚诗冷冷地说道:“程甘霖,你真恶心!”
说完,她转身就回了屋,开始收拾细软。
程甘霖一瘸一拐地追上来,“邱岚诗我是真的喜欢你!”
“就像你说的那样,当初确实是我逼着你嫁给我的……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只是……我只是很讨厌我的原生家庭!我讨厌我爸妈,也讨厌我妹妹。”
“可你却把他们照顾得那么好!我心里不服气!”
“后来你对孩子们也那么好……”
“我就更生气了!”
“岚诗,你相信我啊!我、我跟毛星星没有感情!她贪图我的钱,然后装出一副崇拜我的样子……我和她只是各取所需!根本没有感情,要不然也不会我一出事她就跑了!”
“岚诗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岁数大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说着,程甘霖大哭了起来。
邱岚诗收拾好细软,打开门——
程甘霖一见她挎着不大的行李包,就知道她要走。
急得他连忙张开双臂想要拦住她的去路,“不!不行我不能让你走!岚诗,邱岚诗!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就一次!”
邱岚诗觉得好笑,“原谅你?就一次?”
程甘霖连忙点头,“对!就这一次!”
邱岚诗,“我原谅过你多少次了?如果只需要一次,那么你……倒欠我无数次呢!”
“滚吧程甘霖,我们这辈子也别再见了!”说完,邱岚诗匆匆离开。
急得程甘霖来追——
但,他以乞讨为生已多年,身体早就已经坏了;
邱岚诗却整日游山玩水、吃好喝好睡好。
她的体力,强了他不知多少倍。
程甘霖根本追不上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邱岚诗越走越远。
他心如刀绞,
他明知追不上她,却还是不肯放弃,踉踉跄跄去追。
因为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这大约……
就是他和她的最后一次相见。
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那清瘦苗条的背影显出了几分倔犟,
他忍不住想起当初大家一块儿上大学的时候,她曾是漂亮又爱笑的校花。
不知多少男同学默默暗恋着她,
他也一样。
她却只喜欢姜书远。
姜书远是个内向、沉默寡言的人,面对邱岚诗的热情追求,姜书远显得很拘谨又束手束脚的。
程甘霖试探着接触过这位情敌,知道姜书远的原生家庭比较复杂,据说父母都非常强势……所以才造就了姜书远优柔寡断的性格。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姜书远也不会屡屡拒绝邱岚诗的追求。
可是,毕业前夕,姜书远犹豫了三年半的心,突然变得坚定了。
姜书远接受了邱岚诗的追求,还告诉她说,他需要先回一趟老家,去落实一下他和她的工作分配问题。姜书远希望邱岚诗能分配到他的老家去,邱岚诗欣然应允。
就这样,姜书远离开了学校。
程甘霖心急如焚。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邱岚诗嫁给姜书远……
但姜书远的离开也让他稍微喘了口气,
他家里也有些小钱。
于是,他贿赂了邱岚诗的老师,又伪造了姜书远写给邱岚诗的口信。
不明就理的邱岚诗被老师劝住,本就心生犹豫;再加上收到了伪造的姜书远的书信后,她高兴极了。
但,邱岚诗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她去了姜书远在赣省省会的家。
但那会儿姜书远的父母正在北京述职,邱岚诗压根儿找不到姜书远,只得失望而归。
最终,涉世不深的她落入程甘霖的圈套!
和邱岚诗结婚后,程甘霖还曾经找回邱岚诗的老师,问有没有收到过姜书远寄来的信。
老师说,姜书远何止是寄信来了!姜书远甚至亲自跑来老师家里找他,询问邱岚诗的下落,老师说不知道,姜书远想办法自己查到了邱岚诗分配到的工作单位,跑了去!
但,让程甘霖感觉到庆幸的事,正好当时邱岚诗的工作,已经被他父母给搅合着,无奈给了他的妹妹!
所以姜书远扑了个空。
在后来的好几年时里,老师频频告诉程甘霖,说姜书远又来找邱岚诗了,又又来找邱岚诗了,又又又来找邱岚诗了,叕来找邱岚诗了……
终于有一天,姜书远再也没来过。
程甘霖找老同学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姜书远已经在父母的安排下结了婚,这才松了口气。
回忆至此,程甘霖看着决然离去的邱岚诗的背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明邱岚诗也是他心心念念了多年,好不容易才用卑劣手段娶到手的白月光啊!
他为什么不珍惜她?
为什么不?
是因为他在报复她的不爱?
可他从来都知道,邱岚诗……从未爱过他啊!
这段婚姻是他强抢来的!
程甘霖后悔了,他在想,如果他没有出轨,如果他能一直爱恋着她,她是不是……也会因为日久生情而慢慢爱上他?
她那么贤惠,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他原本也是有机会和她慢慢变老的啊!
程甘霖大哭。
他知道,他失去她了……
邱岚诗懒得理会程甘霖。
她站在县城火车站,犹豫片刻,决定去广州。
她想去看看不久前才分别的两位小搭子——小关和小张。
一想到小关和小张,邱岚诗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更喜欢鬼灵精怪的小关。
但,小张……
小张长得好像姜书远啊!
在见到小张第一眼的时候,邱岚诗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还以为——
是少年时期的姜书远,活生生从她的记忆里走了出来!
不过,姜书远沉静儒雅,小张帅气张扬,二人虽然拥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但气质完全不同。
后来再一问,邱岚诗才知道小张和姜书远根本没有关系。
——姜书远的儿子应该姓姜才对,可小张姓张。
——姜书远是北京人,但小张是赣省人。
可能这两就只是很单纯的长得像吧!
后来相处久了,邱岚诗也觉察到,小张和姜书远的性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小张其实是个刺头,性格比较强势;
但他非常在意他的年轻妻子,
小关呢性格也很温柔,但内心主意正,温柔且不失强势。
小张所有的尖刺,在面对小关时会尽数收敛。
而姜书远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他更在意别人的感受,甚至愿意为了顾全别人而委屈自己。
而且他性格温柔沉静,还有些瞻前顾后的。
所以他们是很独立的两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邱岚诗也接受了。
她喜欢和小关聊天,
看到小张的脸时,她也总会觉得心情很好。
和这对小夫妻分开了半个多月,她还挺想他们的呢!
就这样,邱岚诗买了前往广州的火车票。
到了广州以后,她直奔逸仙大学药科学院,然后才知道——原来小关和小张这么出名啊!
但可惜的是,小关请假不在学校,小张被导师关进密封实验室,要三天以后才能出来。
邱岚诗觉得很惋惜,但也不甚在意。
一场失败的婚姻与人生,让她有了随缘的感悟。
于是,邱岚诗将她从川省带来的特产交给门卫,请他转交给小关和小张,转身离开。
邱岚诗又去了火车站。
这一次,她不知何去何从。
她站在售票厅门口发呆,心想要不要来一场……说走说走、毫无目的的旅行呢?
刚这么一想——
邱岚诗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年纪,两鬓染白;
他身形清瘦高挑,大约有一米八几,穿着很朴素的深灰色夹克、黑色西裤与黑皮鞋,手里还拎着一个包。
这人——
是小张的年老儒雅版!
他……与长久住在邱岚诗心目中的姜书远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的,邱岚诗大喊了一声“姜书远”,
那人应声回头,并且四处张望。
在这一刻,邱岚诗愣住了。
她原本只是想尝试着喊一声,看看是不是他……
很明显——
是他!
邱岚诗大喜!
她一迭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可火车站人太多了,
她挤不过去,
他看不见她……
等她终于挤到入口处时,他又已经检票入站了!
邱岚诗却因为无票,被挡在了站外。
她没办法,只好贴着候车大厅的玻璃,拼命朝里头张望,又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
他顿足不前,四处张望,
然而,他突然朝着二楼的一个女人跑了去。
邱岚诗再次愣住。
她呆呆地看着姜书远跑到那个女人面前,接过女人手里的东西,还帮着女人拉开背包拉链……
方才激动荡漾的心情,慢慢一点一点冷却了下来。
邱岚诗发了很久的呆,才终于意识到——她和姜书远已经错过了快四十年了!
连她,都已经经历了结婚、生子、离婚的过程,
那么他,在这样的年纪里,已经有了妻子儿女,甚至还拥有了孙子一辈……
这都很正常。
所以,已经错过了……那就是已经错过了。
邱岚诗心灰意冷。
她慢吞吞走到了售票大厅,
当售票员问她“去哪儿”的时候,
她愣了好久……
她根本无处可去。
排在她后面的乘客焦急地催促着她,
她一时情急,下意识地说道:“我、我要去赣省的G市。”
售票员问道:“最快一班今晚十点半发车,还有一张卧铺,要吗?”
身后排队的乘客不停催,
邱岚诗只好说好。
就这样,当她拿着车票走到验票口的时候,恍惚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她为什么还要去赣省?
然后她又想,去看看也好。
她就看一眼,然后尽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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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姜书远和宋小红上车以后,两人去了餐车车厢,吃的是自己带来的食物。
两人一边商量着张建新和关月旖的婚礼要怎么办,多少桌,多少钱一桌……
聊得七七八八了,
姜书远想起一事,问宋小红,“今晚上我在火车站大厅外头排队的时候,你喊了我吗?”
宋小红一愣,“没有啊!你在外头,我在里头的二楼,我哪看得到你。”
姜书远沉默良久,坚持问道:“你喊了我吗?”
宋小红答道:“你进站以后我看到你了,我就喊你了。”
姜书远继续追问,“你怎么喊我的?叫我名字了吗?”
“我喊的姜主任啊!”宋小红说道。
她和姜书远的关系本来就很尴尬——她是张建新养家的大嫂,他是张建新的亲爸。
可她和姜书远又没啥关系……
按年纪算,她和姜书远差不多,
但要随张建新的话,她明明只比姜书远小了十来岁,却要喊他一声叔,这多不好意思啊!
所以平时她就喊他姜主任,连着她的孩子们也都只喊他姜主任!
她可从来也没喊过他的全名。
闻言,姜书远久久不语。
他其实——
觉察到他在火车站进站时,听到的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依稀像是邱岚诗。
或许是因为,他从儿子儿媳嘴里听说到她的近况,才会有这样的旖思吧!
世界那么大,世界上的人有那么多,
他怎么可能有那样好的运气,正好遇见她呢?
正好这时,宋小红拿起了一块腊肉,问他,“姜主任你吃腊肉吗?这腊肉也不知道六婶是从哪儿张罗来的,你瞧瞧,肥是肥瘦是瘦的啊!哎,我没文化我不会说话,人家大月儿有文化,说起话来也好听!人家说的是——这蒸熟以后的五花腊肉就像红宝石和透明水晶相映交辉似的!”
“现在这么看着的,确实像!瘦肉红红的,可不就是像红宝石!这肥肉又是透明的,还真像水晶一样!”
姜书远再次愣住。
——水晶腊肉?
记忆深处,似乎某个人也会这么说。
姜书远依稀记得,他上大学那会儿,学校是包吃住的。
住,就是空教室改成的大通铺,一间宿舍住上五六十人。
一到夜里,打鼾的、磨牙的、说梦话的、翻身的、起夜的、睡不着聊天的,打着手电筒学习或者看小说的,甚至还有梦游的……
热闹得很。
有人会嫌大通铺太吵,但姜书远还挺喜欢这份热闹的。
就是,如果男生们爱干净一点,宿舍里没有永远充斥着脚臭、鞋臭、袜子臭、汗酸味儿的话,那就更好了。
大学生是包吃的。
由于是免费伙食,质量当然……很不怎么样。
刚上大学那几年,正好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学校食堂只提供稀的。
姜书远的继母会惦记着他,常请人捎带点吃的和钱票给他。
有一次,继母托人带了一块腊肉给他。
姜书远拿着那块乌漆嘛黑的腊肉,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邱岚诗下课后又跑来找他,
他犹豫纠结很久,问她会不会处理腊肉。
她惊讶地问他,“你居然有腊肉啊?”
姜书远将那块腊肉拿了出来。
然后,两人拿着腊肉,一块儿犯难。
最后还是邱岚诗想出了办法。
她让姜书远带了个饭盒,她也带了一个,两人偷偷摸摸的结伴爬山去了。
在山上,邱岚诗找了个临水的地方,两人捡来柴火,邱岚诗生起了火,又把腊肉洗涮干净,放进饭盒,再加水,以饭盒当炊具,熟起了腊肉。
另一个饭盒,邱岚诗拿它来当锅,煮起了面疙瘩。
是的,她带了些面粉来。
腊肉煮熟以后,大约是煮的时间不算太久,肥肉也变成透明的样子。
邱岚诗惊叹,“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有水晶肴肉啊!”
那是姜书远在青年时期,过得最快活的一天。
大约是因为山青水秀,
也有可能是因为……吃上了一顿美味的腊肉烩面疙瘩,
当然,也一定是有了邱岚诗的陪伴。
那一天,两人聊了很多,才知道原来两人都有着“游遍祖国大好河山”的愿望。
姜书远告诉邱岚诗,“以后等我退休了,我得先去峨眉山住一段时间。”
邱岚诗奇道:“为什么是峨眉山呢?”
姜书远道:“因为‘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这是我会背的第一首古诗,上初中的时候我还用毛笔字写了这首诗,然后还得了一等奖呢!”
——继母为此十分高兴,赞扬了峨眉山的美,又表扬姜书远很会挑地方、挑诗句。
他好奇地问继母你去过吗?
继母遗憾地摇摇头。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峨眉山,就成了他的执念。
那天邱岚诗又问他,“那为什么是退休以后再去?”
姜书远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年轻的时候要好好干工作!要为人民服务!”
邱岚诗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忆及往事,姜书远笑了。
宋小红却惊讶地问道:“姜主任,你怎么了?”
至此,姜书远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他笑笑,“我没事。”
宋小红觉得姜书远有点怪怪的。
吃完饭,她赶紧回她自己的铺位去,并且暗中庆幸她没和姜书远住在同一个卧铺车厢里。
到了赣省G市以后,宋小红和姜书远各干各的去了。
姜书远休息了一天就开始出发,实地考察市里的各大酒楼,感受一下装修、菜单什么的,当然也要坐下来点两个菜试吃一下。
第二天,姜书远独自一人在华潮大酒楼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把苍老、但熟悉的声音,“姜书远?”
姜书远抬头,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汪玉桂,以及小心翼翼搀扶着汪玉桂的……刘蔚伟。
姜书远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母亲,更没想到刘蔚伟……好吧,之前他听建新说过,刘蔚伟找不着工作,最后投靠了汪玉桂,
但姜书远没想到汪玉桂和刘蔚伟的关系这么好,居然到了可以一起出门下馆子吃饭的地步。
“姜书远,你在这儿干什么?”汪玉桂问道。
姜书远也没瞒着她,“建新和月月结婚了,要回来摆酒,我来这儿考察一下。”现在说,总好过瞒着她,将来她去建新的婚礼上闹事强。
汪玉桂一听,满面惊喜,“真的?他要结婚了?”
姜书远皱眉,“这事儿和你无关,你别掺乎。”
汪玉桂不高兴了,“什么叫和我无关!什么叫让我别掺乎!”
“姜书远你别忘了,建新可是我的亲孙子!”
“对了姜书远,你跟孩子说说,让他跟着我姓汪,把名字改过来……他要是嫌别扭,那就把建设新中国的建新,改为成手可摘星辰的见星……”
姜书远也不高兴了,“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他爱叫什么叫什么!”
汪玉桂一听,急了,“我都已经老到快要死掉了,你们就不能向我服个软?姜书远你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改名字叫汪见星,我把绿棠春送给他!”
一旁的刘蔚伟瞬间满面阴鸷。
第155章 第155章 绿棠春的太子爷是吃什……
过了几天,关月旖和张建新跟着父母家人一块儿乘坐火车,去往赣省。
来这儿摆酒呢,关月旖的心态很轻松。
反正她也不认识这儿的人。
说白了,主要是张建新他爸以前做的人情要收回,
再就是张建新和宋小红老家那边可能也会有乡亲们会来吃喜酒。
除此之外,关月旖就当自己是来旅游的。
姜书远呢也害怕累着亲家了,毕竟关春玲拖儿带女的,佐佐佑佑还小,六奶奶年纪大了……赣省G市的冬天又阴冷潮湿,
所以姜书远在G市市郊的白雾山度假村,给关家人开了三间房。
关春玲两口子一间,
六奶奶、小月儿带着佐佐佑佑睡一间,
关月旖和张建新睡一间。
白雾山是G市近几年来搞的旅游度假村。
但,经济还没发展起来,
所以昂贵的度假村基本无人居住。
只有几个退了休的老干部在这儿住着。
可是,白雾山的风景是真的好。
哪怕已经是冬天了,但山上还是郁郁葱葱的。又由于山林间水雾缭绕,无论何时看风景……村啊草啊的,全都是鲜翠欲滴的。
尤其到了大清早,碧绿的森林被白雾笼罩着,美得就像仙境一样。
当然,大冬天的还总下着小雨,就显得特别特别冷。
幸好这度假村是国企,烧了锅炉来集中供暖的。
在屋子里呆着,特别温暖。
关春玲、许培桢和六奶奶一到度假村,就迷上了和在这儿长住的离退休老干部打室内乒乓球。
——大冷天的,外头还下着雨。
在温暖的室内穿着短袖打乒乓球多好玩儿啊!
而且运动完了回房洗个热水澡,坐在全玻璃观景的餐厅里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现成的山珍。
要是闷了,也可以撑着伞在度假村的绿道里散散步。
多好啊!
但年轻人被关了两天以后就呆不住了。
于是,关月旖和张建新下了山。
头一回,他俩带着小月儿一块儿下山去了,主要是去找张建新以前的高中同学玩儿。
正好,张建新的一个高中同学在房地产公司上班儿。
因为天气阴冷,同学把张建新一众拉去他单位,本意只是让张建新带着妻子、小姨子在售楼部坐着玩儿,顺便蹭一下中央供暖、再蹭一把免费的瓜子花生的……
却也因为这样,关月旖和张建新也把G市的房价给摸得清清楚楚的。
小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买不买”的询问眼神。
两人相视一笑。
张建新犹豫地说道,“主要是……感觉G市的发展前景不如沿海城市,房子买了也不知干什么好。”
关月旖道:“但这个价位的房子,怎么也不会亏的。”
何况现在的房价对他俩来说,真就跟大白菜一样!
张建新又问,“那你觉得买在哪儿好?”
关月旖想了想,“最好就是距离市政府不远,同时又靠近医院、学校、公园和菜市场的地方。”
张建新笑了,“你这要求……不管放在哪个城市,都是楼王啊!”
关月旖也笑了,“那你问问你同学呗,真有这样的房子,价格又合适的话,我们可以买一套的。”
“你可别忘了,虽说我俩名下有房产了,可你爸……啥也没有。”
“你对G市没啥感情,可你爸在这儿生活工作了三十多年,他对这儿应该是有感情的。”
“以后等他退休了,他还不能这儿度度假什么的?”关月旖谆谆诱导。
张建新听了,深以为然。
于是去把同学找了来,问了一嘴。
他同学一听,高兴坏了!
一通内部操作四处寻找房源……
还终于被他给找着了!
——这个新楼盘的地理特别符合关月旖的要求,就在市政府旁边,步行二百米;同时又靠近医院、学校和公园,距离菜市场步行需要十分钟左右!
其实这楼盘里的房子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
现在楼盘主推样品房。
样品房呢,就是房地产商装修好几套房子,让买家感受一下新房的,
不但水电装修齐全,家具电器也是全新的。
毛坯房是四百多一平方,
样品间赠送全屋装修、家具和电器,六百多一平方。
一共有四种格局、朝向、室内面积不同的房子,全款拿下打九五折再送一年管理费。
关月旖当即决定,马上去看看这几间样品房。
到了现场以后,关月旖仔细看了看样品房,大约知道为啥样品房卖不出去了。
——因为整个小区的住户,大约是为了模仿装修风格,天天进出这几套房子。所以地板砖都有点花了,墙面估计是被住户请的装修工们摸来摸去的,也有些黑手指印这样。
但,总体说来还是很不错的。
户型板板正正的,家具的风格关月旖也很喜欢,电器也全都是品牌货。
之前关月旖和张建新对于买不买房特别犹豫纠结,就是因为房子买下来以后是个毛坯房。
是,张建新现在是装修公司的董事长,对于装修,他根本没在怕的。
可他马上要出国,关月旖对装修的事儿可不太懂,姜书远还没退休……根本没人帮着打理装修的事儿。
可如果直接买下一套样品房的话,等于可以拎包入住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
而且价格也不算贵。
当然了,这个价格对县城的人来说,当然也算贵的;
只是对于关月旖张建新这样,在广州北京都置办过房产的人来说,属实便宜。
于是——
张建新和关月旖全款拿下了一套一百三十平方、二主卧二客卧的大户型高层电梯样品房。
是的,也正好小夫妻俩带了现金来。
毕竟这个时代各大银行还没联网,小夫妻俩还得一路去赣省、湘省和北京摆酒。
目前买下一套房子的钱是足够的。
实在不行,后期再找家长们先垫付一下呗。
介绍张建新买房的同学可高兴坏了!
G市只是个县级市,有实力全款买房的业主可不多;
虽然他把提成全都返给张建新了,但就凭着张建新给他带来的业绩……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能拿到一笔可观的绩效奖啊!
同学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业绩,以及他有一个超级有钱的同学。
但他提前问了下张建新,说能不能把张建新买房的消息透露出去,毕竟张建新是回来结婚的,他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张建新的婚礼。
张建新当然无所谓。
他现在和高中同学已经不是同一个赛道,而且他也不是干企业的,
以后,大约也就是只能参加一下同学聚会了。
就这样,同学在得到了张建新的首肯以后,高高兴兴地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身边所有的人。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就连非本地人圈子的刘蔚伟也听说了。
本来刘蔚伟还不知道,这个“自己全款买房不需要父母出一分钱的大学生”就是张建新。
他也和绿棠春的同事们一样,被这个励志故事给深深吸引住。
于是多嘴问了几句。
最后,有知情者捅出了真相——
“你们不知道那是谁?那是我们绿棠春的太子爷啊!”
众人啧啧称叹。
刘蔚伟愣住。
其实——
在他心里,绿棠春的太子爷人选只有两个。
一是当初汪老太太作主让韩婷认下的干儿子汪见曦,汪见曦是汪老太太族弟的亲孙子,但当初汪见雪发病时,汪老太太要求汪见曦给汪见雪捐肾遭拒后,老太太勃然大怒,将汪见曦扫地出门。
如今汪见曦已经结婚生子,并且走了他岳父那边的关系,进了税务局工作。
逢年过年的,汪见曦还是会带着妻儿来给汪老太太拜年拜节,除此之外,双方已经没有过多的联系。
另一个,就是刘蔚伟自己。
毕竟现在和汪老太太最亲近的人只有他了。
汪老太太早就已经不参与绿棠春的经营与管理了,但两年前国营绿棠春也遭遇了改制。
国营厂子面临着转为民营。
但,绿棠春的销售情况一直都不太景气。
根本没人愿意盘下来。
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柱着拐杖,去隐蔽之地将她在解放前埋下的金银细软、古董等物又挖了出来高价出售,筹来钱财把绿棠春给盘了下来。
如今,汪老太太在绿棠春的占股达到了90%以上,属于完全控股了。
所以当刘蔚伟前来投靠她时,她二话不说就留下了他。
刘蔚伟对老太太撒了个谎,说他的本科毕业证不小心被偷了,目前正在补办。
老太太知道刘蔚伟是本科生,但不知道他被开除了……
就这样,刘蔚伟稳稳地进入了绿棠春的研发部门。
他入职后一心扑在工作上,下班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全都堆在老太太这儿。
两年下来,汪老太太对待刘蔚伟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可有可无,到有点儿上心,再到现在一到周末就喊他过去陪着她吃饭、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刘蔚伟是真心把老太太当自己的奶奶一样,不但在生活上嘘寒问暖,老太太生病了他也会去照顾;
同时,他还会很认真地向老太太汇报工作。
汪玉桂对刘蔚伟还是很认可的。
于是,刘蔚伟也在岗位和工资上得到了回报。
如今他年轻轻轻就已经是研发部主管了,工资也涨到了一千三一个月。
比不上留在广州去了深圳等大厂的同学们,但他的同学们并不是主管啊!
这大约就是鸡头看凤尾的快乐。
但是!
这些天刘蔚伟很不爽。
前几天他陪着老太太去大酒楼用餐的时候,正好遇上姜书远;
听说张建新和关月旖要结婚了?
这也没什么,
毕竟他俩就是校园情侣。
但,刘蔚伟震惊地从老太太嘴里听到——她准备把绿棠春白送给张建新?!
而且她只有一个要求:要张建新改姓,跟着她姓汪!
从那一刻开始,刘蔚伟就觉得,自己这两年来为了绿棠春呕心沥血……根本就是个笑话!
现在,刘蔚伟竟然从同事的嘴里,听到了“绿棠春太子爷”这个名号?
他觉得很可笑。
他甚至在想,除了他刘蔚伟之外,谁还有资格成为绿棠春的太子爷?
可是,好事的同事们一一揭开有关于“绿棠春太子爷”的更多细节:
“听说太子爷是回来结婚的。”
“太子爷可是广东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还是个博士!”
“据说太子爷一结完就婚马上要出国留学去了……”
“太子也是学生物制药的,对口绿棠春哦!”
“得了吧,人家是研究靶向药的,跟我们这种护肤品根本不是一个赛道!”
“哇,靶向药……高端太多了!”
“这就叫啊,优秀的人是赢在娘胎里的!人家光是出生在这个家庭,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努力一辈子才能抵达的终点。可恨人家还这么努力,读书这么厉害!听说当年还是我们县的高考理科状元吧?真了不起啊,也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大的。”
……
刘蔚伟惊呆了。
他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尽管张建新根本没把绿棠春放在眼里,但绿棠春里的人,上至汪玉桂,下到普通员工,都默认张建新是太子爷!
他气愤得不行,阴沉着脸骂道:“上班的时候就好好干活!话怎么这么多呢!”
大家才作鸟兽散。
背着刘蔚伟,大家不乐意地嘀嘀咕咕,“真不知道他在傲个啥!就仗着讨好老太太,还把自己当盘菜了!”
“就是就是,就一高中毕业生,靠着走后门当上了研发部主管,就看不起别人……”
“哎,我只是想问问,我们在说太子爷全款买房的事儿,关他刘蔚伟什么事儿?他生什么气啊?”
“可能是他没钱全款买房?”
“你们……根本抓不住重点!刘蔚伟生气,是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把老太太哄得很高兴,老太太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现在这么信任他,日后老太太百年过后,他能继承绿棠春呢!”
“神经病吧!老太太只是亲人不在身边啊,又不是没有亲人!人家有儿子有孙子的好不好?”
气得刘蔚伟正准备出去教训一下这几个乱嚼舌根子的家伙——
没曾想,他又听到他们说:
“哎你们说,太子爷办喜酒那天,刘蔚伟会去吗?”
“他要是不怕丢脸他就去呗……现场版的真假小王子!”
“你抬举他了!应该是李鬼遇李逵!”
“你这么一说啊,我还真想看看太子爷到底长啥样儿……”
“我也想我也想!”
“不如,到了那一天,我们没资格去喝他的喜酒,但我们可以去他摆酒的地方看看啊!我就看看这太子爷长啥样儿就行了。”
“好!我们一块儿去!”
刘蔚伟又愣住了。
他里心乱得很,还忍不住胡思乱地想——他要去参加张建新和关月旖的婚礼吗?
理智告诉他,就算冲着汪老太太的面子,他也应该要去,甚至还要扮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最好再说上几句“恭喜你们啊从校园到婚纱终于如愿以偿”、“建新恭喜你婚姻事业都心想事成”和“建新你安心出国留学去,我会好好照顾奶奶”之样的话,
这样才能在汪老太太那儿再多加点儿印象分。
但,刘蔚伟打从内心深处起,就不想看到春风得意的张建新。
因为他刘蔚伟本来和张建新是呆在同一赛道上的,到如今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张建新压根儿看不上眼的绿棠春,却是刘蔚伟费尽力气也高攀不起的所在。
于是——
真到了关月旖和张建新办喜酒的这天,刘蔚伟没去。
他就像是乌龟一样,缩在他租来的房子里……
他难过得不得了,
心里还很不甘,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出现在张建新面前。
他害怕会被张建新给比下去。
却说到了关月旖和张建新摆酒的这天,
由于姜书远安排得当,
关月旖一点儿也不累,甚至很开心!
——姜书远找来了几位老友的儿女们,请他们来给儿子儿媳当伴郎伴娘。
再加上姜书远还找了婚庆公司来安排和布置婚礼现场,所以婚庆公司安排了好些游戏互动。
这些游戏互动,也全是姜书远事先了解过,都是些并不复杂、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安和尴尬的游戏……
就这样,婚礼的气氛空前高涨。
关月旖也去玩了几个猜字谜、做奥数题的游戏,然后凭着玩小游戏拿到的积分卡去抽了个奖——哇,是个安慰奖!
一把顶顶好看的粉红色金属色泽的按摩梳子!
关月旖当即试着梳了一下,发现特别舒服……
她高兴坏了,拿着那把梳子满场子的向人炫耀。
抽到了头奖拿到现金二百元的关春玲:……
抽到了一等奖拿到一块漂亮羊绒围巾的六奶奶:……
抽到了二等奖得到一罐上好茶叶的许培桢:……
关月旖:哼!
而此时——
邱岚诗也已经来到了潮华大酒店。
她来到G市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在附近玩了玩、又逛了逛。
她不太喜欢这里冬季连绵阴雨的气候,所以决定明天离开。
离开之前,她打算来G市最高档的潮华酒楼来吃点儿地道的赣菜。
只是,一到潮华大酒楼的门口,她就发现不太对劲了。
——原来今天还是良辰吉日?有新人在这儿摆喜酒!
邱岚诗的第一反应就是,也不知道潮华酒楼还有给普通客人吃饭的座儿了。
她本想转头就走,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去问问服务员。
然而,她刚刚才走近门口,还没找着服务员呢,先看到了大门口的花环拱门边放着那对新人的全身照片。
邱岚诗盯着照片上男俊女俏的新郎新娘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来了。
这不就一个月前,和她一块儿在峨眉山当旅游搭子的小关和小张吗?
他们……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摆酒?
小关是湘省人,小张是……
等等!
所以小张并不是赣省省会城市的人,他是赣省G市人?
在这一刻,邱岚诗心底浮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张是赣省G市人,
小张和年轻时候的姜书远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说,
小张他……
他和姜书远有着某种关联?
邱岚诗的心,突然砰砰狂跳了起来。
正好这时,在门口负责迎宾的亲友见邱岚诗久久地盯着关月旖与张建新的结婚海报,赶紧过来笑眯眯地问她,“客人你好!是过来喝喜酒的吧?”
邱岚诗下意识点点头。
亲友赶紧说道:“来来来,这边签字签到哈……”
就这样,邱岚诗浑浑噩噩地被亲友给引导着走到了前台那儿,
然后不知怎么一回事,她手里被人塞了一枝笔。
再然后——
她懵懵懂懂地在礼金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端端正正的“邱岚诗”三个字。
再再然后——
亲友面带笑容地问她,“客人,请问……那个、那个……份子钱?”
邱岚诗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啊!对对对,份子钱。”
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钱,然后一脸为难地说道:“不、不好意思啊,我来得匆忙,没找着红包。”
亲友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没事,心意到就行嘛!”
邱岚诗数了二百块钱递过去。
亲友见这份风姿绰约的客人出手这样大方,忍不住哇地感叹了一声,又问道:“客人,请问你是新郎爸爸的朋友?还是新郎的朋友?”
邱岚诗说道:“我是新郎新娘的朋友。”
亲友有些诧异。
——因为这位客人的年纪看起来,应该是新郎爸爸那一辈儿的才对啊!
但,来吃喜酒、登记份子钱的客人络绎不绝,
亲友也就没说太多。
邱岚诗也被引着入了座。
不多时,姜书远也迎了一位客人过来,
负责点数的亲友收了钱、记好名字以后,叫住了正准备陪着客人走去宴会厅的姜书远,“姜主任!姜主任!”
姜书远回头问道:“怎么了?”
亲友始终觉得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客人有些奇怪,便问他,“刚才有一个客人给了二百块钱的份子钱!我让人安排她去坐了第二排,您看看合不合适。”
说着,亲友将登记份子钱的名册递给了姜书远。
姜书远只一瞥,便愣住了。
他盯着那娟秀又端庄的“邱岚诗”三个字,至少停顿了整整一分钟。
看到最后,
他已经像是不认识这三个字了。
亲友见他呆呆的样子,奇道:“姜主任?”
姜书远没有回应。
他跌跌撞撞跑进婚礼现场。
这时,邱岚诗刚刚入座。
她东张西望,想尽快找到她的小友们好好叙一叙。
然后——
她听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邱岚诗!!!”
邱岚诗愣住了。
第156章 第156章 赣西婚礼上甜美可口的……
正准备去做题赢积分卡再抽一次奖、发誓一定要抽中一个非安慰奖的关月旖被妹妹拦住了。
“大月儿你吃这个。”
然后,关月旖被妹妹投喂了一颗……糖。
嗯?
不是糖,是一块巧克力!
巧克力很丝滑,刚入口的时候又冷又硬,塞进嘴里含一会儿就发软,透出浓郁的巧克力苦香气。
再多含一会儿,微苦泛甜的酒汁就从巧克力的糖心里漏了出来。
关月旖愣住,随即明白了。
这是一颗酒心巧克力!
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天哪,这酒心巧克力是什么牌子的,怎么这么好吃?
除去醇厚丝滑的纯正巧克力之外,酒汁一点儿也不呛人!
以及,糖芯里还包着很有颗粒感的白砂糖。
这种丰富复杂的混合口味就很好吃。
关月旖问妹妹,“你在哪儿拿的?”
小月儿问她,“好吃吗?”
关月旖疯狂点头,“超好吃!”
“你等着啊我再去给你拿,”说着,小月儿转身跑了。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懊恼地说道:“没了,都被他们抢光了,只剩下这么几个了……”
关月旖看了一眼,见妹妹手里捧着六个。
她拿过一颗,剥去糖纸直接塞进妹妹嘴里,然后又拿走两颗,又对妹妹说道:“你拿去给爸妈和奶奶吃。”
小月儿点头,鼓着腮帮子跑了。
关月旖拿着那两颗酒心巧克力去找张建新。
她也学着妹妹的样子,剥了糖纸直接将巧克力塞进他嘴里,“好吃吗?”
其实张建新真心觉得味道一般。
毕竟他对零食啥的……根本不感兴趣。
但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吃!”
关月旖把最后一块酒心巧克力塞嘴里,说道:“也不知道这是爸从哪儿买回来的,一会儿见着了他,你去问问呗,我们买点儿回来放家里吃。”
话音刚落——
就听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邱岚诗!!!”
吓得关月旖和张建新一个激灵!
关月旖愣了半天才说道:“……邱岚诗?那不是邱阿姨的名字吗?”
张建新也愣住,疑惑地问道:“月儿,这、这……那声邱岚诗是不是我爸喊的?”
关月旖也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她的公爹姜书远是位非常儒雅的人。
他一向彬彬有礼,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面上总是带着得体的笑容,和人说话的时候,永远会让对方觉得如沐春风。
怎么说呢?
姜书远完美得就像个假人一样。
但,
刚才的那声怒吼,着实让人感觉惊惧!
这种感觉……
就像是在战场上兵临城下时,将军厮杀到只剩下他一个人,才发现背叛他的人是他最亲近之人,
所以他痛苦、他不敢置信,他带着满满地恨意想要质问她。
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子。
整个婚宴现场全都安静了下来,
是被姜书远给吓的。
同样被吓住的,还有邱岚诗。
邱岚诗缓缓转过头,看到……姜书远就站在距离她不足三米远的地方。
时隔三十年,
这对只谈了七天恋爱的情侣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邱岚诗打量着姜书远。
三十余年来,他从未离开过她的梦境。
他在她的梦里,陪着她慢慢变老。
现在,他终于从她的梦里走了出来……
邱岚诗打量着他染霜的双鬓,
他那悄然爬上了皱纹却依旧显得英俊的脸,
看着他因为瘦削而有些佝偻的腰背,仍然不失儒雅温润的风度……
还看到了他赤洇的双眸和哆嗦着的唇。
霎时间,邱岚诗泪如雨下。
姜书远也愣愣地看着邱岚诗。
她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一直到现在,
到现在他也很喜欢她。
他一直很小心地隐藏住对她的爱意……
因为他有一个疯癫狠戾的妈,曾经还有过一个被迫拉郎配的妻子。
但这不妨碍他在心里偷偷地喜欢着她。
当初他们是大学同学。
她是个热情活泼又青春张扬的人,她长得漂亮性格还好,成为了学校里的大众女神。
暗恋她的男生海了去了!
就连姜书远,也悄悄地在心底默默地喜欢着她。
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接近他!
她大大方方地向他表白……
说不开心是假的,
还有什么能比……悄悄暗恋着人,也正好喜欢自己更幸福的事呢?
但,姜书远拒绝了她。
他知道,他拥有一对极品父母,当他面对他们的时候,都难受得想要死掉。
他不能拉着她共沉沦。
他就想着,万一她对他粗浅的喜欢褪去后,就会喜欢上别的条件更的人呢?
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她的表白。
拒绝她,不代表他不喜欢她。
所以他默默地关注着她。
——她的开水瓶漏水,大冬天的灌一壶开水进去,一小时以后就变成了冷水。他假装不小心打破了,赔她一个新的。
——他继母捎给他的食物,饭菜一类他自己吃了,但零嘴之类的,他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全给了她。
——他和她不同专业,他搞到了她的课程表,又搞到了她每一科的考试分数,知道她哪个学科薄弱,他会想办法找来相关专业书,再悄悄找理由送给她。
——他必须每天都见到她,否则干什么都不得劲儿。
就这样,姜书远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喜欢她的前提下,默默地等着她去喜欢别人……
虽说这事儿不能想。
一想就难受。
可他还是很自卑,觉得他没办法给她一个正常的家庭和正常的未来。
一直到了大四的这一年,
姜书远越来越焦虑。
因为大四面临着毕业和分配,不少校园情侣被迫分开,所以毕业季,也被同学们戏称为分手季。
姜书远非但没有等到邱岚诗移情别恋,而且还等来了她的再一次告白。
这一次,姜书远心动了。
他没说自己的父亲和继母是大官,也没说自己的生母是资本家,毕竟时代动荡,这些还是少说为妙。
但他一五一十地说了父母的情况、他们的性格,以及他的处境。
他想听听她的意见。
然后,他亲耳听到了她的心声:
“姜书远,我很确定我喜欢你不是一分一秒的事,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你为了你的原生家庭而感到自卑,我也是。”
“我父母被他们的父母嫌弃着、他们自己都不是被父母偏心爱着的小孩子,可我在他们那里,也一样是个不受重视的孩子。他们甚至想过办法希望我能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妹妹,再早早嫁人拿到丰厚的彩礼,好让弟弟娶到称心如意的妻子……”
“幸好,我也扛了过来。”
“姜书远,如果没有人真心爱你……那就由我来爱你,好吗?”
“我不怕你的家人有多难缠,如果你知道我的家人有多糟糕,你就不会自卑了。”
“我们拥抱取暖好不好?”
“以后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要是你父母敢再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如果我父母家人也来欺负我的话,你也帮着我,和我一起把他们赶走,好不好?”
那一天,姜书远哭到不醒人事。
他同意了她的表白。
就这样,大一刚进校时,同学们都谈起了恋爱,姜书远和邱岚诗却有意避开对方;
到了大四分手季时,同学们都在伤别离,姜书远和邱岚诗却谈起了恋爱。
他们终于牵住了对手的手,
他们开始拥抱,亲吻……
他们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和棉白的去,说起今后的美好生活。
但,姜书远意识到,他和邱岚诗依旧面临着很严重的问题——毕业分配。
他学的是万金油专业——汉语言文学。
他今后的就业方向很广,如果不刻选择的话,大概率会进入政府机关。
可邱岚诗的专业太冷门——她学的是考古。
所以,如果他俩想要呆在一起的话,只能是他来迁就邱岚诗。
邱岚诗可以去博物馆,他可以去她所在的博物馆里做一份文职。
他和邱岚诗剖析好这一切,决定回赣省去找继母想办法帮忙办工作分配的事儿。
约定好归期后,姜书远匆匆离开了学校。
没想到他刚刚才赶到赣省省会,就遇上父亲与继母入京述职。
他被父母带到了北京。
他把他和邱岚诗的事与说继母听,继母倒是很高兴,主动问他要不要两个人分到一个单位,她可以帮忙打招呼。
然而此举惹得姜宽不快,认为姜书远让继母给他开后门了。
继母为维持家庭和睦与团结,费了点儿时间哄姜宽。
这么一来,姜书远在北京滞留了快一个月,终于办好了他和邱岚诗的工作分配指标。
可当他兴冲冲赶回学校后,才发现邱岚诗竟然已经……主动要求分配回原籍了?
在这一刻,姜书远又委屈又愤怒。
他立刻赶往邱岚诗的老家,
可这时,地震发生了。
所有的交通全部阻断,报纸和广播日夜播报受灾情况。
姜书远差点儿急疯了,他背了两壶水带了些干粮,先是坐车到最近地方,然后开始了徒步。
但是,因为对地形不熟悉,他走错了方向,一脚踩穿一颗铁钉,受了伤。
幸好当地老乡救了他,把他送到医院。
但震区医院的条件较差,几经辗转,他被送往北京,在继母的照顾下才慢慢好了。
然后他又去了一趟学校,找邱岚诗的老师询问情况,
老师只说不清楚。
姜书远发了怒,说你不可能不清楚,我还特意给你打过电话,让你传话给邱岚诗让她等我的。
老师支支吾吾,最终以晕倒被家人送医而拖延了过去。
性格腼腆内敛的姜书远头一回不依不饶地追究着这事儿,
老师没办法,请长假躲了起来;
姜书远索性自己去学校查出了邱岚诗的工作单位,直接杀到了她的工作单位……
一问才知道,邱岚诗早就已经和程甘霖结了婚?!
邱岚诗把博物馆的铁饭碗工作让给了程甘霖的妹妹???
邱岚诗已经怀孕了!!!
姜书远惊呆了。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邱岚诗心心念念的,是与他的未来。
他想去找她,
他找到了她……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挺着孕肚的邱岚诗正满脸欢喜地抚着肚子,满眼期待的模样儿。
在这一瞬间,姜书远如同在零下的冰冻天气里被泼了盆冰水似的,
整个人被彻底冻住。
他在邱岚诗家的筒子楼附近站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亮时,他才含泪踉踉跄跄地离开。
从此,姜书远开始死命的工作。
但,他保持着在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赶来见邱岚诗一眼。
他一直偷偷摸摸的,只远远看看她,然后离开。
直到后来——
他妈逼着他和韩婷结了婚,又给他下了药让韩婷怀上了孩子……
姜书远彻底死心。
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来见过邱岚诗。
直到现在——
现在他看到了邱岚诗。
她……
果然是岁月不败美人脸。
尽管她已上了年纪,昔日的青春张扬已然不见,但时光似乎在她身上安静了下来。
她依旧背脊挺拔,她依旧美丽动人,
她……
姜书远已经从儿子儿媳的嘴里,听到了邱岚诗的前半生。
他痛彻心扉!
当时他努力克制着自己,
背着人时,他却好好地哭了一场。
他恨她为什么不来找他,
他也恨自己当时明明都已经找到了她,为什么就是没胆子亲口问她一句“你还喜欢我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倘若他问了,是不是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所以,当他看到礼金册子上她的名字时——
他有了一种宿命感。
他预感到,如果再次错过,
那么他和她……
就永远也不会再有未来了!
姜书远再也不想夜夜梦回到那个晴朗的午后,他和她并排躺在学校的草坪里描绘着对未来的期待,然后每每醒来都是一场空,除了眼泪,什么也没有;
他再也不想一直追逐在她的身后;
再也不想偷偷摸摸地躲起来看她……
虽然已经迟到了三十年,
他和她也都各自经历了可怕的婚姻与人生,
但姜书远真的不想再错过。
所以他才会发出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姜书远怔怔地看着邱岚诗,
尽管婚礼场面盛大、宾客如云,
尽管大家刚刚被姜书远的怒吼给吓住,可这会儿大家已经开始了嘀嘀咕咕,现场一片嘈杂。
可姜书远的眼里只有邱岚诗。
在邱岚诗的梦里,她和姜书远有不少于一万种的重逢。
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被那么多人盯着在的。
于是她竭力想要维持镇定。
她压制住心胸间翻涌的情愫,努力直视着他的双眼,尽量保持得体的微笑,颤声说道:
“好久不见。”
姜书远怔怔地看着她,“是你,对吗?”
他突然莫名其妙问了这一句,旁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邱岚诗了然,点头说道:“是我。”
姜书远又问,“所以你……找过我吗?”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害怕她说有,
也害怕她说没有。
邱岚诗沉默许久。
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姜书远是小张的父亲,现在这是小张和小关的婚礼。
无论如何,她和姜书远也不应该在小张和小关的婚礼上成为主角。
“我们……一会儿再谈,好吗?”邱岚诗克制地说道。
姜书远不同意。
他是真的不想再错过了。
这时,关月旖和张建新已经看得明明白白的,
她赶紧在张建新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建新点点头,朝着父亲走了过去。
关月旖也走到妈妈关春玲身边,低语了几句,
关春玲也点点头。
关月旖朝着邱岚诗走去。
这一边,张建新对姜书远说道:“爸,你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邱阿姨难堪。”
“你放心,月月会让关妈妈守着邱阿姨的。”
“等我和月月的婚礼结束以后,你再和邱阿姨好好聊聊,成吗?”
顿了顿,他又对父亲说道:“我们之前住在峨眉山的时候,我不知道邱阿姨和你是旧相识。她问我父母和家庭情况的时候,我没跟她说过你和韩婷已经离婚的事儿。”
“我猜,她可能会介意这个。”
“爸,一会儿你可得跟她解释清楚。当然了,关妈妈也会告诉她你的近况。”
姜书远一凛,
他心想,刚才他都已经觉察出她的退意……
是否就是因为这个?
那幸好他还没有当众逼她开口,
他缓缓点头,又看了关春玲一眼。
关春玲隔空给了姜书远一个鼓励的眼神。
姜书远松口气,又看向了邱岚诗。
那一边,关月旖对邱岚诗说道“邱阿姨,感谢你来参加我和小张的婚礼。一会儿我让我妈妈过来陪陪你好吗?”
然后关月旖很直白地对邱岚诗说道:“你可千万别想着中途离开,小张爸爸和他妈妈离婚了很多年了。我们以前没有告诉你这个,是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是可以熟到可以聊家庭隐私的关系,邱阿姨,你能理解吧?”
邱岚诗呆愣住。
她下意识看向了姜书远。
正好姜书远也看着她,目露哀求。
邱岚诗眼圈儿一红。
她点点头,对关月旖说道:“好。”
关月旖放下了心,然后把父母奶奶介绍给邱岚诗。
关春玲和许培桢很热情地和邱岚诗握了手,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就这样,一场风波暂时结束。
但,
新的风波又出现了。
——大厅门口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
片刻过后,满头银发穿着金黄色唐装的汪玉桂在保姆的掺扶下,柱着拐杖缓步走进了婚宴现场。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一副步履蹒跚的样子,
可她气场十分强大。
人往那儿一站,热闹喧哗的婚礼现场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关月旖与张建新对视,
然后在对方的的眼里发现了“不是吧到今天了她还想来找麻烦”的嫌弃眼神。
是的,自打汪玉桂知道儿子孙子回来了以后,就一直想办法想见儿孙一面。
姜书远为了让儿子儿媳以及亲家一家自在一点儿,
每次汪玉桂找他,他都好脾气地见了她。
可汪玉桂这嚣张跋扈的性格……
她一不满意张建新对她的这种故意搞针对的态度;
二不满意关月旖不是她相中的孙媳妇儿;
三来她很嫌弃关春玲是个开餐馆的,虽说当姜书远反问她“你和月月妈都是做生意的,你开厂她开餐馆,你怎么就比月月妈高贵了”的时候,她根本答不出来……
但这不妨碍她对关家人的嫌弃。
又或者说,可能正是因为姜书远尝试和她讲道理,她才愈发兴奋地不想讲道理。
先前姜书远会为了不让汪玉桂去找亲家麻烦而忍声吞气。
可时间一长、汪玉桂唠叨的次数越多,姜书远就越烦她,到后来他也不愿意再理她了。
所以今天,汪玉桂确实存着来婚礼上闹一场的心思,想借此刹一刹儿子、孙子和孙子媳妇的威风,便气势汹汹地不请自来。
见有变故发生,
姜书远当仁不让地走过去,挡在儿子儿媳跟前,面露不虞地看着汪玉桂。
这时候关春玲已经拉着邱岚诗聊了起来。
其实关春玲也知道邱岚诗的近况,但考虑到邱岚诗不知道她的情况,所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一家人……
汪老太太就来了。
关春玲连忙告诉邱岚诗,“她就是姜书远的妈,脾气很古怪的一个老太太。”
然后她三言两语地说了一下张建新和汪见雪被抱错的事儿,也说了一下姜书远与韩婷的情况与关系,以及汪玉桂和姜宽的事儿。
邱岚诗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想到,姜书远这么闷的一个人,竟然拥有一段这样跌宕起跌的人生。
她忍不住想起来,当初在属于她和他的七天恋爱里,他其实也浅浅地说过一些他家里的事。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原生家庭会差到这个地步——和她的原生家庭想比,虽然她的父母也不待见她,好歹也会维系表面上的亲近。
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母亲与儿子像仇人一样对峙。
鬼使神差的,邱岚诗突然想起了三十余年前,她与姜书远的约定:
【姜书远,要是你父母敢再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如果我父母家人也来欺负我的话,你也帮着我,和我一起把他们赶走,好不好?】
邱岚诗攥紧了拳头。
第157章 第157章 赣西婚宴上的酱卤全肘……
关月旖从张建新身后探出头来,打量着汪玉桂。
几年不见,汪玉桂越发老态龙钟了。
但精神依旧嚣张。
张建新觉察到月月的脑袋露出来了?
他赶紧挪动了一下,再次把她给遮得严严实实的。唯恐汪玉桂发疯,波及到月月就不好了。
关月旖不大高兴。
这样的话,她还怎么看戏啊!
于是她再次微微探出头,观察着汪玉桂。
这时——
汪玉桂正朝着姜书远发难,“你爸呢?”
姜书远愣住。
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的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他爸?
“我在问你话呢姜书远!”汪玉桂气得拿起拐杖就往地上猛戳,“你是聋子吗?”
拐杖头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沉闷咚咚声,有种心脏被挤压得很难受的感觉。
谁听了都觉得不舒服。
被父亲清瘦身躯挡住的张建新冷冷地说道:“你想找姜宽就上北京去,别来这儿捣乱。”
姜书远回过头了儿子一眼,眼里流露出不赞成的眼神。
张建新无所畏惧。
但,汪玉桂愣住了。
她上一回见到张建新时,已是八年前。
那时候张建新和汪见雪的身世刚刚真相大白,
可汪玉桂沉浸在汪见雪得了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哀伤中,没有理会张建新。
当然了,她也有着足够的骄傲,认为张建新应当主动巴着她。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
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外人刘蔚伟都知道跑来巴着她,
可张建新压根儿没理过她!
八年前的她,身体尚可。
八年后的她,已经感觉到身体的力不从心。
她开始厌恶疾病,害怕死亡。
她开始渴望得到家人的陪伴……
但,她也慢慢意识到,多年来的疏离,让她的儿孙对她毫无感情。
如今见到张建新,
汪玉桂的眼神瞬间粘在他身上,惊喜又贪婪地看着他。
“建新?”她呼唤着孙儿的名字。
其实汪玉桂去过广州几次,想见一见张建新。
奈何她的宝贝大孙了根本不待见她,无论她怎么邀约,他一概不见。
没办法,汪玉桂只能躲在暗中,悄悄见过他几次。
昔日青涩单薄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
现在的张建新,是个成熟稳重又不失张扬的青年。
是的,大约姜家的遗传基因比较强大,姜宽、姜书远和张建新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书远是在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中长大,性格比较温吞,气质也儒雅内敛得多。
但张建新和姜宽的气质更像,都有种桀骜不驯的嚣张。
尤其是,今天张建新穿着高定西服三件式,显得清贵又张扬。
于是汪玉桂呆呆地看着张建新,恍若见到了六十年前英俊张扬的姜宽。
突然看到从张建新身后探出来一张清丽的少女面庞。
很快,张建新微微侧头看了少女一眼,又满眼宠溺地再次将她严严实实地遮住。
汪玉桂怔怔地看着那张似是而非的脸,冲着别的女人展露出温柔细致后,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再次重重地顿了顿拐杖,怒道:“汪见星你什么意思?”
姜书远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拿汪玉桂没办法,因为她年轻大、且不可控;
所以他赶紧对儿子说道:“建新你别理她,我来处理、让我来处理……”
迟了。
张建新已经冷冷地说道:“这儿可没什么汪见星。”
汪玉桂怒道:“你就是汪见星,你是我的孙子!”
张建新,“你拿出证据来!”
汪玉桂:……
她被气得喘了半天粗气,眼珠子一转,炮火开到了关月旖身上。
她拿着拐杖咚咚咚重重地戳着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怒不可遏地说道:“关月旖!是关月旖勾引得你不认奶奶的吧?出来跟我说话!偷偷摸摸躲在男人身后像什么样子!”
关月旖也不怕这老太太,正准备堂堂正正地回应——
张建新却不肯,直接捉住了关月旖的手,非把她往自己身后带,然后怒视着汪玉桂,“我追了我媳妇儿八年,她才同意嫁给我。要说勾引,也是我把她给勾到了手!我媳妇儿这么优秀的人,是我配不上她!”
汪玉桂一听,填目裂眦,“我孙子天下第一!她是什么玩意儿,还胆敢让我孙子配不上了?”
张建新道:“你醒醒,你没有孙子。你只有一个孙女儿汪见雪,而且汪见雪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汪玉桂:……
气得她拼命地顿拐杖,“汪见星,你一定要这样和你奶奶说话吗?”
张建新的强硬,与六十年前的姜宽简直一模一样!
汪玉桂不过就说了他媳妇儿一句,就被他这么全然不给面子的怆回来……
这像话吗?
像话吧!
汪玉桂被气得心口疼,一转头,看到了穿着白衬衣温文儒雅的姜书远,她立刻转移了炮火,恶狠狠地冲着姜书远大骂,“还不是你这个废物!”
“要不是你,孩子怎么会抱错?要是孩子没抱错,他会这样不孝顺我?要是孩子没抱错,他打小儿起就能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也不至于就落到现在这样!”
“要不是你没用,你爸会跟我离婚?我让你去你爸身边,是让你去劝他,让他回归家庭的!你倒好,反而还让你爸给你找了个后娘!”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本来你爸没想着跟个那**结婚的,是你这个狗|杂种从中穿针引线,才让那对奸夫**凑成蛇鼠一窝!不但这样你还认贼作母……”
“姜书远,你好狠毒啊!你给你爹拉皮条的时候你想过你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喊那个**妈的时候你想过你亲妈的感受吗?”
“姜书远!你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你简直就是多余的!你个窝囊废!你是狗|杂种!”气狠了的汪玉桂歇斯底里地狂吼了起来。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迎宾大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全都呆愣愣地看着这银发唐装的汪玉桂面容狰狞的样子,
所有人全都不可思议地听着汪玉桂的恶毒谩骂……
姜书远面色惨白。
汪玉桂的辱骂,落在任何一个人的耳里,只会觉得这老太太好恶毒、嘴巴真臭,但不会想别的。
可她是姜书远的亲生母亲。
哪怕姜书远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被她这样恶毒的辱骂,
姜书远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疼,
脑仁也
关月旖大声说了一声,“请大家好好看清楚!也好好听清楚!这些话,可真真切切地就是我们的民族企业家,知名商人汪玉桂女士亲口说出来的哦!”
“汪玉桂女士十分了不起,六十年前用枪顶着他前夫的头,逼着人和她结婚,又用绳子绑了人家关屋里三个月,逼着人家和她生儿子……”
“结果儿子生下来了,男人跑了。她知道男人不待见她,只好逼着儿子去把男人找回来,人家不肯回来还和她离了婚,又再婚了……她留不住男人的心,狂怒无能就只好怪儿子!”
“儿子大了,她又故计重施逼着儿子和不喜欢的人结了婚生下了孙子……”
“可笑她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儿子不在。她亲自照顾的,结果大胖孙子被人换了,她还不知道,帮着别人养了十八年的孩子……现在她来怪她儿子说为什么当年没发现孩子被换了?!”
“到现在她老了,没人愿意搭理她了,她就来这儿发神经!”
“各位亲朋好友,请问你们见过这样的优秀商人吗?这,就是汪玉桂的真实面目!请大家广而告之啊!”关月旖大声说道。
现场顿时响起了嗡嗡嗡的小小声议论的声音:
“我严重怀疑姜书远到底是不是汪玉桂的儿子?去医院验个血吧!哪有亲妈这样骂儿子的?这老太婆也太恶毒了!”
“老天爷,汪玉桂这么变态吗?亏我以前还以她为榜样,觉得她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能让绿棠春起死回春发扬光大,她真了不起……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啊?”
“妈耶汪玉桂嘴巴好臭,我头一次听人骂自己儿子骂这么狠的。关键是”
“她孙媳妇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那也太炸裂了!我的妈啊姜副市长竟然有这样的妈,他也太惨了吧?虽然我的级别没有姜副市长高,可我妈比姜副市长的妈强太多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姜副市长了他调到广州当主任去了,估计是受不了他这妈……理解理解。”
“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我其实不是很理解汪玉桂……我感觉她是希望儿子孙子孙子媳妇和在她一起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来参加今天孙子的婚礼。可你听听她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她这么做,岂不是把儿子孙子越推越远了吗?”
突然间,不知谁说道:“其实我理解汪玉桂这种人——摆明了她就是自私到极点。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儿子孙子是怎么想的,她只在乎儿子孙子是不是听她的,愿意受她的摆弄。也就是说,她刚愎自用,控制欲又太强。这种人啊,就跟粪坑似的,能远离尽可能远离。”
汪玉桂被气坏了。
可是——
议论她的人,四面八方都有!
似乎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叭叭叭地说着她的不是……
他们讥讽她的事业,
他们嘲笑她的家庭,
他们看不起她,觉得她像个疯子!
最终,汪玉桂赤红着眼,愤怒地看向了关月旖。
“你给我出来!”汪玉桂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拐杖,作势要打关月旖,“谁让你对我不敬,编排我的?”
关月旖才不怕她呢,大声说道:“我哪一句说错了?”
汪玉桂:……
她一时语塞,竟然无法反驳。
情急之下,汪玉桂大骂,“你不敬长辈!”
关月旖讥讽道:“你好歹也是个知名企业家,平时没事儿干就多读点儿书吧!不然可真是丢人现眼!你连母慈子孝这句话都没听过吗?母慈在前,子孝在后!你为母不慈、为老不尊,还想让儿孙孝顺你?想啥呢!”
围观的众人发出轰堂大笑。
汪玉桂被气得发抖。
她高高举起的拐杖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
因为,姜书远站在她面前,牢牢护住了身后的张建新;
张建新牢牢地护住了关月旖!
但,无论是姜书远、还是张建新,这对父子看向汪玉桂的眼神,全都带着浓浓的厌恶。
汪玉桂心里突地一跳。
她突然意识到,好像那些人说的对,她这么做,本意是因为儿孙们能把她放在眼里,好好听她的话,孝顺她陪伴她。
可她好像办砸了?
汪玉桂下不来台,眼珠子一转,她开始了怀柔政策。
“见星……”
汪玉桂只喊了张建新一声,就顿住了。
她心想:还是算了吧,这大孙子就是个白眼狼,且他小时候没受过她的恩惠,也怨这孩子太刚了,这些年她想给他一点儿恩惠他死活不要,现在反倒不好控制。
于是,汪玉桂的目光又看向了姜书远。
“书远,见星不肯听我的,我怨不着他,毕竟他也没在我身边呆过几天。”
“可你不一样,你跟着妈过过苦日子的,你知道妈有多艰难……你也别怨妈刚说的那些话。我们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哪有过不去的坎。”
“再说了——”
汪玉桂看着姜书远,继续说道:“你如今也不年轻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前几天妈我听说见星买了房子?是给你买的吧?你也真是的,缺房子住怎不跟妈说?”
“让见星把那房子退了吧!到时候你就搬回来和妈一块儿住……”
“你说你,学什么不好非学你爸,年纪一把了还要离婚!”
“算了算了,你和韩婷结婚二十多年了,到现在还不喜欢她……那就由你吧!”
“以后啊妈再给你相看一个好的!你也别觉得你年纪大了,算了……”
“可不能啊!放心吧,这回妈一定给你找个年轻漂亮的!”
“诶,除了妈啊还有谁要你啊?”汪玉桂苦口婆心地劝姜书远。
突然——
有人朗声说道:“谁说姜书远没人要?”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却是邱岚诗挺身而出。
她大声说道:“……我要他。”
姜书远呆愣住。
他转过头,怔怔看着邱岚诗。
邱岚诗紧紧地盯着汪玉桂,一字一句地说道:“姜书远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你这么坏,他竟然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活着,这证明他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的。”
“你离婚后把他赶到他爸爸那儿,他爸爸也不个好东西,他能活下来……也是很不容易的!”
“结果,在那么痛苦的成长环境里,他还考上了大学,在那个时代,全国出了几个大学生?他还不够优秀吗?”
“他大学毕业以后认真工作,凭自己的能力做到副市长级别,他还不够优秀吗?”
说到这儿,邱岚诗开始反问汪玉桂了,“你这样打压他,说他这不行那不行的……这么说,你一定也是个很优秀的人了?”
“那我倒要问你了——在这个世界上,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你好的人是谁?”
“但凡你能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都算我输。”
汪玉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邱岚诗。
她差点儿被邱岚诗说的话给气死了!
可她还偏偏无法反驳。
气得汪玉桂猛喘粗气,瞪着邱岚诗问道:“你是谁啊?”
邱岚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汪玉桂愣住。
姜书远瞬间红了眼眶。
——且不得邱岚诗在现在这个处境之下,说这样的话到底合不合适。
可这是姜书远在个人问题上,头一回被人坚定不移地选着……
张建新开了口,“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关月旖也朗声说道:“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小月儿立刻跟在姐姐后头说道:“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关春玲用胳膊肘儿戳了戳许培桢,许培桢从善如流,“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关春玲也才说道:“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六奶奶大声说道:“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宋小红也说道:“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
今天来喝喜酒的人,多半都是姜书远请来的。
他在G市任职多年,清廉刚正,干的都是同事不愿意干的累活和麻烦事儿,也帮不少人解决了各种各样的难题。
很多人都真心惦记着他的好。
如今有了邱岚诗和关家人的带头,大厅里缓缓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我也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
……
汪玉桂目瞪口呆。
直到五六分钟以后,大家呼声渐止,
邱岚诗又问汪玉桂,“你看,像姜书远这么优秀的人,他根本就不需要你!”
“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拿着生恩养恩来威胁他了。”
“无论生恩养恩,只要和你沾上了关系……对他来说,就是不公平就是觉得委屈。”
“你要是不服,上法院去告姜书远,就说他不赡养你!然后法院判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就让他给!他和你之间也就这点儿羁绊了!”
“你也别怕打官司丢脸!你这种人啊早就已经没有脸了!”
“不信啊,要不要大家帮你回忆一下你刚才是怎么骂人的?”
“也不知道现场有没有赣省日报、或者G市日报的记者在。我相信啊,大家一定对G市首富汪玉桂女士骂人的内容特别感兴趣……”
邱岚诗这么一问,还真有人大声说道:“我!我是赣省日报的编辑!这样的稿子我还真愿意写,一定惊爆人眼球!”
汪玉桂惊呆了。
她捂着心口往后退了几步,惶恐地对姜书远说道:“姜书远!那女的到底是谁啊?你就这怎么看着她欺负你妈?”
“她教唆你和我决裂!还教唆我……去法院告你!”
“这、这可不行啊!我们汪家可不能出这样的洋相!姜书你把这女的赶走!赶走!”
姜书远看了邱岚诗一眼,可邱岚诗不愿意看他。
他了然。
——她只是想替他出头,但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和他的关系。
姜书远决定尊重邱岚诗。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对汪玉桂说道:“她是我的客人,我不会赶走她。”
“倒是你……本来我不反对你出席我儿子儿媳的婚礼,但这必须是在你是尊重新人的前提下。”
“现在我们不欢迎你。”
“如果你非要死皮赖面地呆在这儿,那也由你。”
“我只想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上法院告我去!又或者你可以上我单位去闹事儿,让单位把我开除……只要能不和你沾上关系,我怎么样都行。”
姜书远现在的状态,就是大破大立。
先前汪玉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恶毒地骂他……
说实话,姜书远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
当邱岚诗带头力挺他,说出了那句“我就是那个愿意不计得失,真心对姜书远好的人”时,
当各位亲朋好友纷纷响应时,
姜书远又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他甚至觉得,
今天汪玉桂在建新和月月的婚礼闹了这么一出——
甚至是件好事儿。
这么一来,大家都看清楚了汪玉桂的真面目,而他以后也能正大光明的与她决裂。
烂人,就应该呆在臭泥潭里慢慢臭掉。
可他是对生活还有着热切期盼的人。
现在他要摆脱那个恶臭的泥潭,从此走到敞亮的地方去……
或许他还有机会追上那个曾经走散了的人。
姜书远不再理会汪玉桂。
他安抚了宾客们几句,便让婚庆公司的主持人组织大家玩了几个节目,甚至又安排了一轮现金抽奖……
瞬间拉爆现场气氛!
再也没有人关注汪玉桂。
汪玉桂当然舍不得走,
于是她随便找了一桌坐下来——
她刚一坐下,同桌的宾客不乐意了,纷纷要求换一桌。
最后汪玉桂一个人坐了一桌。
她盯着姜书远看,
——姜书远人缘好,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有人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问声好;
她又盯着张建新看,
——张建新的人脉全在广州,G市这边只有他的一些高中同学以及老家小河镇的亲友。
虽说他在G市认识的人不多,可他照样忙到飞起!
一会儿六奶奶把他喊过去,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少喝酒,
一会儿关春玲喊他过去先吃几口菜垫垫肚子,
许培桢竟然在酒宴上遇到了熟人,赶紧喊过来与妻儿相认……许培桢是张建新正儿八经的岳父,当然也会提携,所以重点带着张建新和对方聊……
汪玉桂眼睁睁看着姜书远、张建新和关家人那么熟悉亲密的样子,既羡慕又嫉妒。
她心想,他俩是她的儿孙,应该围着她打转才对,
为什么他们对外人那么热情,却对她不管不问呢?
她有些失望。
她隐约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
可她到底哪里有错?
呆坐了半晌,无人理会的汪玉桂,终于坐不下去了。
她从手包里掏出了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放在桌上,起身招来了保姆,柱着拐杖离开。
有人一直盯着她呢!
见她放下镯子就走,连忙告诉了姜书远。
姜书远赶紧过来拿起那只镯子,先问了一下关月旖和张建新的意见,得知儿子儿媳的意见就是不要,
他立刻拿起那只镯子追了出去。
这会儿汪玉桂还没上车,
见姜书远追了过来,
汪玉桂面上一喜,面含期待地看着儿子,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哼,还不是看到了那只镯子,知道我手里还有值钱的好东西所以追出来求我的原谅……
汪玉桂喜滋滋地做好了被姜书远三催四请才下车的准备,又心想,一会儿他求我的时候我可别太拿乔了,今儿好歹也是见星的婚礼,多少给他点面子,他才能记着我的好……
不料——
姜书远却对她说:“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建新和月月都不要。”
说着,姜书远将翡翠镯子塞还给她,还扬长而去。
汪玉桂惊呆了。
她又想:他们是不是有病啊?这么贵重的镯子居然不要?他们是不是太村了,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镯子有多值钱?
她刚这么一想——
姜书远又回头对她说道:“我们不会要你的一分钱,今后你就好好地攥紧你的钱,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这句,他朝着宴会大厅跑去。
关月旖带关两个弟弟站在大厅门口,喊姜书远,“爸!建新让我跟你说,今天那酱卤全肘可好吃了!他让你赶紧去试试……”
姜书远笑眯眯地说了句好,又问你六奶奶吃了没,
关月旖答了句什么,
但被小孩子们兴奋的尖叫给湮没了!
佐佐大喊:“虾虾好七!”
佑佑大喊:“鸭鸭好七!”
然后双胞胎一人牵住姜书远的一只手,颠颠儿带着姜书远走了。
汪玉桂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她也看不清楚,
因为——
眼泪糊住了她的眼。
她想,其实她有个很好很好的儿子……
这么多年来,儿子承受着她一切的坏脾气和负面情绪,但依旧是个儒雅温和的人。
明明他也曾是个满心满眼都是妈妈的人啊!
可那么好的孩子,却被她给逼得……从此不复亲近。
飘打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水,模糊了汪玉桂的视线。
她只觉得心脏隐隐绞痛。
第158章 第158章 再见亦是朋友
关月旖和张建新在赣省G市的婚宴,也算是圆满结束。
除去汪老太太过来闹事那一段儿有些倒胃口之外,其他一切顺利。
但,关月旖也不认为这是坏事儿。
毕竟一切都已经讲开了么!
在这场婚宴上,汪玉桂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儿孙对她的憎恶,
让汪玉桂十分难受的是,张建新可以原谅缺席了他人生中前十九年的父亲姜书远,却死活不愿意原谅她、亲近她。
她更加发现她引以为傲的财富,其实是她儿子不需要的——只要姜书远能顺利退休,本就不重物质欲的他,不会过得比她这个G市首富差。
她的孙子就更加看不上她的钱了——张建新在学业上的成就远超同龄人,同时他自己还拥有一家餐馆、一家装修公司。他名下有北京的豪华别墅、广州的大平层,如今还刚在G市全款买下了房子!
虽说张建新的身家可能还是比不上汪玉桂,但这么年轻就已经身家过百万的年轻人……实在太有潜力。
而且,也正因为张建新不缺钱,他根本不受汪玉桂的掣肘!
最重要的是,张建新一没迁户口到姜书远名下,二没跟姜书远做过亲子鉴定……所以汪玉桂根本没有明面上的证据,证明张建新是她的孙子!
汪玉桂连纠缠张建新都找不到理由!
大约连她自己也不会想到,五十年前她朝着幼小无助的孩子扔去了一枚名为“精神虐待”的回旋镖,会在如今正中她自己的眉心!
除此之外,关月旖可太喜欢这场婚宴啦!
有可能是因为她在G市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没有偶像包袱吧,她和张建新全程当甩手掌柜,还能在婚宴上当主角,接受亲友们的祝福……这种感觉太放松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姜书远设计的互动活动让关月旖玩得太开心了(关春玲:别这样,这样会搞得我压力很大,下一场是回湖南老家我全权办理婚宴啊)
还可能婚宴上的食物真的太好吃了!菜肴好吃,瓜子花生好吃,就连姜书远买回来的喜糖也很好吃。
关月旖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太饿了,才会觉得什么都好吃的……
她和妈妈、妹妹、奶奶、宋小红等人讨论过以后,才知道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关春玲给出了总结,
“你公爹啊是办事太牢靠了!”
“瓜子花生是他花钱请人现场炒制的!要不然啊,就凭着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不管什么炒货放一夜就皮了就不好吃了!那现场炒的就不一样,听说瓜子花生的种也是他自己试吃过,觉得可以,才提前预定的,要不怎么这么香香脆脆,还比一般的瓜子花生好吃呢!”
“那些糖果呢是他在广州就听同事的推荐,买了回来试吃过,才去一德路批发了,特意用物流送回来的!都是进口的糖果,能不好吃嘛!”
“喜宴的菜肴听说也是他请了朋友一起来这儿试吃过,觉得味道可以,最终才定下来的……”
说着,关春玲笑话女儿,“你这公爹啊办事太妥当太细致了,以后你要是只生一个孩子,估计难不倒他,太浪费人才了!得多生几个!”
关月旖涨红了脸。
六奶奶也说道:“对!多生几个!我看你们那个邱阿姨也是个妥当人物,先前不认得她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她的故事,据说她一个人养活了俩老的俩小的,这证明她也是个能干人物!”
宋小红小小声说道:“可现在不是有计划生育吗?”
关春玲说道:“计划生育交够了罚款就行,他俩不是政府职能部门的人,管控没那么严格。”
关月旖红着脸说道:“这事儿打住了!以后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带!要是姜爸有时间帮忙那当然好,要是他没时间的话,我和张建新自己想办法解决!”
六奶奶,“放心,这不还有我呢嘛!”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天。
此时宾客已经全都走光了。
先前关春玲一直陪着邱岚诗,
婚宴结束后,姜书远按捺着心里的焦急与激动,将宾客一一送出门,这才过来接了邱岚诗。
这会儿他俩正冒着冬夜绵密的小雨,站在外头说话。
六奶奶看了一眼外头,
转头过来看看抱着个柚子正在小鸡啄米的佐佐,
又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边不停打呵欠的佑佑……
“春玲儿,要不我先带着这两只小的回去?”六奶奶心疼地说道。
关春玲看了一眼孩子们,也觉得是。
那——
姜书远和邱岚诗怎么办?
关月旖道:“爸不是在楼上给我们订了蜜月房吗?不如让他和邱阿姨上去谈,别在外头淋雨了,我们跟着爸妈奶奶回白雾山庄去。”
关春玲共情了一会儿,摇摇头,“那你邱阿姨肯定不会上去的!”
张建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月儿,我们不是刚买了房子吗?那可是样品间,除了棉被啥都有,让他俩去那儿谈,好歹是间屋子,能烧壶开水泡杯茶,好好聊一聊……”
六奶奶问道:“这大晚上的,棉被咋解决?”
关春玲笑道:“他那么妥当一人儿,你还怕他找不着棉被。”
六奶奶一拍脑袋,“是我多余担心了!”
当下,大家约好了明天不见面,就好好休息,有事儿打电话联系,后天再说。
就这样,关春玲一众坐上了姜书远事先安排好的车,回了白雾山庄;
张建新将新房交给了父亲,就和妻子去楼上的豪华蜜月房了。
姜书远拿着钥匙,拎着邱岚诗的简单行李,带着她去了儿子刚买的新房。
陌生、宁静、温暖又明亮的新房,确实让他俩齐齐松了口气。
姜书远一进屋就看了看……
邱岚诗笑问,“你没来过?”
“没来过,建新和月月临时起意买的,房款都交了才告诉我的。”姜书远如实答道。
转了一圈儿以后,他去厨房那儿找到了电热水壶和杯子什么的,动作麻利地洗干净水壶和杯子,又灌满了水,插电烧水。
然后——
两人面面相觑。
邱岚诗为避免尴尬,没话找话,“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会做家务的。”
姜书远沉默片刻,突然红了眼圈儿,“没办法,当了一辈子的单身汉。”
邱岚诗愣住。
半晌,她也哽咽着说道:“……我也是。”
两个人默默的,相顾无言。
直到电热水器发出水开自动跳键的声音,才打破了寂静。
姜书远打了两杯开水,端到了客厅的沙发那儿坐下,
邱岚诗慢吞吞走了过来。
姜书远轻声说道:“我去找过田老师,找了她很多很多次,她都烦我了。”
在这一瞬间,邱岚诗的眼泪哗啦啦地淌了下来,“她没跟我说过!”
她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当初你没能及时回来,我急得不行。田老师告诉我说你给她打电话了,让我递申请分配到我老家去,还说你也会去……”
“我不相信,我去了南昌找你……没找着,我只好又回学校等。”
“后来她又找了我好多次,说你打电话来问为什么我还没递申请分配回老家。我、我是出于对她的信任我才……”
姜书远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喃喃地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逾期未归——姜宽认为他要求继母为他开后门,是在徇私,不同意。姜书远心想,就算徇私又怎样。
结果——
当知道就因为耽误了那一个月的时间,导致姜书远的女友别嫁他人,姜书远徒步去寻,差点儿死掉时,一向情绪稳定鲜少动怒的宋雯与姜宽大吵一架,甚至提了离婚。
姜宽悔之晚矣,才觉得愧对姜书远,主动提出要弥补姜书远,
姜书远说道:“那时太年轻,血气方刚的,我对他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我永远也不想看到他。可我很快就食言了,因为,我虽然也很讨厌他,可我不能不去看望我的继母。”
邱岚诗一下子就共情了,“阿姨对你是真的好。”
姜书远沉默片刻,“我这个人,命不好。”
“我喜欢的人……其实都过得不太好。我讨厌的人,反而长寿又有钱。”
“所以认回建新以后,我一点儿也不敢勉强他。我就怕、就怕他也被我给连累了……那孩子吃了太多的苦头,我这一辈子也弥补不完。”
他的话,让邱岚诗又心酸又难受,“不是的!你别这么说!你看我,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吗……”
说着,邱岚诗突然愣住。
这……
啊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霎时间,邱岚诗面红耳赤。
姜书远已经笑出了声音。
但其实,他眼里还挂着眼泪,这会儿还笑了,真真儿又哭又笑,十分狼狈。
邱岚诗深呼吸,又转移话题,“那,田老师给你了一个交代吗?”
姜书远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她一直不说,以为瞒着我、冷着我,拖一段时间就能把我应付过去,她不知道我会一直揪着不放。”
“我自己去学校翻了你的分配申请留档,找到了你的工作单位,我去看过你……然后又回学校找田老师对质,她还想狡辩呢!说她也不知道,她明明有把我的话转达给你,她也不和你为什么非要分配回老家去。”
“我知道她有问题了,也就不想要她的交代了。”
“我跟老头儿说就是这姓田的,害你儿子没了媳妇儿。老头儿发了话,田老师一家人……连着她当时那六十多的老婆婆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牛棚。”
“后来她才意识到,应该是得罪了我。她托人带话给我,说想见我一面。后来我去见了她,她哭着跟我说对不起,说是程甘霖给了她五十块钱,让她这么做的。”
邱岚诗惊呆了,“你还去看过我?!”
姜书远点头,“年年去……”
“有一次我看到程春霖顶着你的工作还说你闲话,我气不过,写了针对她的举报信,寄到她上级单位去子。当然了,未必有用,我就是想替你出口气。”
“有一次是傍晚时分吧,我听到程甘霖在家里大声骂你,然后就走了。那天晚上我在你家楼下蹲了一夜,凌晨时分才等到他回来,我拿了板砖把他拍晕了,狠狠揍了他一顿……”
“还有一次我跟踪着你去了医院,看到你在侍候他那住院的妈,那老太太嘴真臭,无理取闹还骂你。我等你走了以后,偷换了一身医生白大褂,戴上了口罩假装去查房。又故意问她怎么没人陪护,结果她还真的……只骂儿媳妇,骂得可难听了。我就跟她说,你这病,就是因为你造了口业。骂得越狠病越重,谁也救不了你。尤其别骂你儿媳妇,她是你家的福星,她在,你家才能好。她不在,你全家死绝……”
邱岚诗瞠目结舌。
——难怪程春霖当了一辈子的普通科员,到退休也没有升迁过!跟她同时进单位的同事,哪怕资质平庸,但也有着工龄上的优势,退休前怎么也能爬到副科级干部,退休金二百多块钱呢。可程春霖呢,普通科员退休金才七十多一个月,真只够买大米、没和煤球的!
——确实有一年程甘霖因为他妹的挑拨离间而和她大吵一架,然后就冲出去找朋友喝酒,彻底未归。大早上的有人看到程甘霖倒在筒子楼楼道里头破血流的,还差点儿冻死了!后来,程甘霖就戒了酒,大晚上的也不敢出门了。
——程甘霖的妈,也确实是程家人里对她最好的。但,当初她刚和程甘霖结婚时,欺负她最狠的也是婆婆。真想不到,前婆婆的转变,竟是因为姜书远的那番鬼话!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看起来温润安静、沉默木讷的姜书远,竟然还有这样睚眦必报的一面!
邱岚诗陷入沉默。
姜书远低声说道:“岚诗,我来说说我的事儿吧……”
他一五一十地说了他的生平。
大约只花一分钟就说完了。
其实也没啥好说。
概括起来就是——生无可恋,死又何惧。
邱岚诗心情复杂。
姜书远又问她,“你会不会很介意我的前妻?”
邱岚诗张了张嘴,不知要怎么回答才好。
姜书远说道:“你可以随便问我她的事。但我也要告诉你,我除了知道她叫韩婷之外,她所有的的事我全都不知道,我甚至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邱岚诗已经从关春玲两口子那儿,知道了姜书远的一些情况。
她当然知道,现在姜书远这样坦坦荡荡地告诉她一切……是为了什么。
邱岚诗看了他一眼,果然在他泪波荡漾的眼里看到了期许。
她垂下了眼眸。
良久,
邱岚诗才说道:“书远,或者你在过去,也曾经过过……不那么愉快的生活。那现在呢,你还满意你目前的状况吗?”
闻言,一直紧紧绷在姜书远心底的琴弦“嗡”的一声,发出哀伤的旋律。
邱岚诗低声说:“书远,我和程甘霖凑合了二十七年……”
“我不想诉说那二十七年我过得有多苦,因为我已经走出来了,我不再需要用诉苦的方式来缓解负面情绪。”
“现在的我过得很开心。我手里有钱,我在成都买了房子,还投资给我妹妹开了一家餐厅,她经营得还算不错,每年都会给我一笔分红。”
“我从年轻的时候就被糟糕的婚姻困住,现在没有牵挂了,我就想四处走走看看。”
“我对我现状很满意,我不想做出任何改变——尤其是,当我身边多出来一个人,会让我觉得,我又得回到那二十七年糟糕透顶的婚姻生活中去……”
“书远,虽说我不想诉苦,可那二十七年的委屈……给我带来的后遗症实在是太痛苦太漫长太应激了。我已经没有再迁就别人的能力,我也不想再迁就别人了。”
姜书远泪如雨下。
邱岚诗心里也不好受。
但她还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书远,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
“可我们确实已经错过了。”
“对不起。”邱岚诗轻声说道。
姜书远的眼泪,顺着面庞缓缓地滑了下来。
“你不必说抱歉。”他也轻声说道。
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
但最终——
他站起身,轻声说道:“你歇着吧,我……我去楼下小卖部买两床棉被给你。”
邱岚诗问他,“那你今晚住哪?”
姜书远如实答道:“我在这儿没有房产,我在鸿星宾馆开了间房,我会一直住在那儿。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吧,就算要走也等明天。”
姜书远匆匆离开。
屋子里剩下邱岚诗一人。
邱岚诗窝在温暖柔软的沙发里,一直在发呆。
是的,她刚才……将姜书远想要复合的心,直接掐死在摇篮里了。
这不是她的一时冲动。
事实上,她干的最冲动的事儿,就是此刻出现在G市。
所以——
即使她不确定小张是不是他儿子,
即使她不确定火车站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这些并不妨碍她在脑海里做出假设。
——假设有一天,姜书远出现在她面前,两人解除了这样或那样的误会后,还能破镜重圆吗?
从情感上来说,邱岚诗当然很愿意。
她对姜书远的爱从青春少艾时起开始蔓延,一直到步入暮年,那朵名为爱恋的花,始终绽放于心底,从未枯萎过。
但理智又告诉她,
让这朵爱恋的花永远绽放在心底,才是最美的。
否则,又一轮的二十七年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即将成为她的下一场噩梦。
但,
方才因为他在,这明亮宽敞的屋子还显得挺温暖的,
这会儿他刚离开了,孤独和冷这两种感觉便迅速占领了这套房子。
邱岚诗完全放松地坐在沙发里,
可屋子里的绝对安静,又让她感到……孤独寂寞得有些难受。
直到有人轻轻叩门——
“岚诗,我是姜书远,你开开门。”
邱岚诗长长地松了口气,站起身去开了门,“你不是有钥匙吗?”
姜书远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笑道:“还是敲门吧,这样你比较有安全感。”
邱岚诗愣住。
她觉察到,自打他一进门,
这个空旷冰冷的家,好像突然间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寒凉孤寂瞬间就被驱散!
姜书远带回了不少东西,有铺盖棉被,床品三件套,甚至还有泡面、茶叶、零食之类的。
他似乎也已经收拾好情绪,笑吟吟地问她,“你选好房间了吗?”
邱岚诗摇头。
姜书远想了想,说道:“主卧是建新和月月的,次卧……我想你可能也不愿意住,那就住那间大一点的客房吧?”
邱岚诗再次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是的,她把自己摆在过客的位置上,当然不会选择主卧——这是人家小张的房子,小张刚结婚,别管人在不在这儿,主卧也是人家小两口的新房,她凭什么去住?
她也不想住次卧——姜书远是小张的父亲,那间次卧,大概率是小张留给姜书远的。
她既然是过客,当然住客房才是最合适的。
邱岚诗忍不住看着姜书远,心情复杂。
她从未得到过如此细致入微的体贴,如今年过半百才体会到,却又是在她已经决定要放手之后。
姜书远手脚麻利地去给她收拾好房间,然后说道:“你早点儿休息吧,我走了,明天……”
邱岚诗抢着说道:“……明天一早我就走。”
姜书远面上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崩裂。
他的眼眶再次迅速泛红,但眼泪又被他给逼了回去。
他点点头,又道:“那我明天一早过……”
“明天一早我自己走,”邱岚诗狠心不看他,“在这儿打车很方便。你不用跑过来送我了,这些天你一直在筹备小张和小关的婚礼,想必也已经很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姜书远怔怔地点了点头,“好。”
他默默地走到门口,轻声说道:“晚安。”
打开门,正准备离开时——
姜书远呆立了几秒钟,突然说道:“岚诗,我理解你的抗拒——这种抗拒,并不是因为你已经不爱我了。而是你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你害怕我会是下一个程甘霖。”
“我理解你,但这不应该成为我停下脚步的原因。”
“岚诗,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等你回来的机会?”
“你想要自由我就给你自由,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会呆在原地不动,等着你回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将之递给邱岚诗。
邱岚诗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好几个地址。
姜书远说道:“第一个是我的工作单位,但我明年会调岗。第二个是月月妈的地址和电话,她是我们这些亲戚公认的中间联系人,你想知道我的下落,找她准没错。剩下的地址全是建新的房产地址……这些地方都能打听到我的下落。”
“你想走走看看,想去旅居,那你就去。”
“我不会要求你为了我停下来,因为我也有我未尽的工作。”
“……可是岚诗,若将来有一天我退休了,你会不会允许我和你一同出游呢?”姜书远问道。
邱岚诗攥着手里的纸条,久久不语。
姜书远深深地看了眼她一眼,努力笑了笑,打开门,“再见。”
说完,他轻轻阖上门,离开了。
邱岚诗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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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姜书远给张建新打电话,“我已经订好了明天晚上去湘省的火车票。”
张建新问他,“邱阿姨一块儿去吗?”
姜书远沉默良久,“她今天一早走了,说要去长春。”
张建新与关月旖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的,关月旖这会儿把耳朵贴在话机背部,也听得清清楚楚。
一听这话,小夫妻俩就知道——老父亲这是追爱失败了。
张建新担心父亲的情绪,“爸,要不你现在过来吧,我们在一块儿吃午饭。”
姜书远不想动,他现在身心俱疲,“不了,我睡会儿。你通知月月妈她们吧,明天中午我们一块儿吃饭,然后再一块儿去火车站。”
张建新应了一声。
接下来,关月旖给妈妈也打了电话过去,把约饭、火车票的时间说了。当然,邱阿姨也离开了的事也说了。
关春玲无限唏嘘,“如果这样也追不回来,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然后又特别交代女儿女婿,“你俩可得乖一点,千万别再气他了哈……还不知道得有多伤心呢!”
关月旖深以为然。
过了一日,大家一块儿搭乘火车去湘省桐县的时候,都非常有默契的闭口不提这事。
不过,大家都忍不住观察着姜书远,见他果然一副恹恹的样子……
人人都十分惋惜。
当火车抵达桐县火车站以后,大家连行李都不让姜书远拿。
主要是张建新在扛。
关春玲是用打电话的方式,在火车站附近的大酒店订了几个房间。反正距离火车站也不远,只有几百米左右,于是大家步行前往。
由于大家都带着行李,六奶奶一个人要照看双胞胎,根本看不住。
一个不留神,调皮的佑佑便在马路上跑了起来。
六奶奶牵着佐佐,根本追不上佑佑,急得她尖喊尖叫着佑佑的名字。
关月旖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弟弟……
突然——
“吱呀——”
一辆小轿车车猛然停下,发出了刺耳的急刹声音。
司机大约被正在马路上奔跑的佑佑吓住,在距离佑佑还有四五远的地方来了个急刹。
关月旖转头看向那辆小轿车,
一个穿着白衬衣的英俊青年从驾驶室里出来了。
而当关月旖看清青年的长相以后,瞬间面色惨白!!!
第159章 第159章 这就是月月前世……
关月旖冷冷地盯着这个身穿白衬衣的男青年。
他容貌英俊,留着与某位港星相同的四六分覆额式刘海发型,显得人痞帅痞帅的。
再加上,九十年代中期,在经济情况不太好的小县城里,私家车可不多见。
而这辆车的车牌,竟然还是广州车牌!
广州可是大地方啊!
所以男青年刚从一下车,就有不少路人围了过来。
青年怔怔地看着关月旖,打量了许久,喊出了她的名字,“关……月旖?”
张建新已经放下行李,走到了关月旖身边。
关月旖抬头看了张建新一眼——
心里舒服多了。
她不想理会青年,牵着弟弟的手准备离开。
青年叫住了她,“关月旖!还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关月旖没理会此人,直接牵着弟弟走到了一旁。
张建新见对方叫出了他妻子的名字,觉得有些奇怪,对那青年说道:“关月旖是我的妻子,请问你是……”
闻言,青年愣住。
青年又打量张建新片刻,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张建新?”
这下子,张建新也觉得有些奇怪。
但也明白了。
——能同时认出关月旖和张建新、但又不被关张二人认识的,那大概率就是药科学院的人。
可这青年的眼眉看起来实在陌生。
张建新便问他,“请问你是——”
青年笑笑,“我叫何明屿,桐县本地人。我是逸仙大学校本部的学生,国际贸易专业,比你俩高一届。”
张建新恍然大悟。
他太熟悉月月了,能看出来,月月对这个何明屿应该是有成见的。
虽然不知月月的想法,但他们与何明屿素不相识没有恩怨,又有着校友之谊,该有的社会礼仪还得有。
张建新跟何明屿寒暄了几句。
何明屿这才知道,张建新和关月旖是回桐县老家办婚礼来的。
他惊讶地说道:“原来关月旖是我老乡啊!”然后热切地看向了关月旖。
关月旖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何明屿一眼。
她把弟弟带到一旁以后,就和六奶奶一起教训弟弟。
何明屿本来还想和她打个招呼,见她始终不搭理他,他没办法,便和张建新聊了几句,又说这几天有空的话,他想组个局,请张建新、关月旖吃顿饭。
何明屿还害怕张建新拒绝,又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说他们也是桐县人,也是逸仙大学上学,而且最近年关嘛,他们也都从广州回来,大家也难得一见,不如聚一聚。
张建新一听,还真有几个熟悉的名字,于是一口应下。
何明屿得了准信儿,假装没看到关月旖的冷脸,热情地和她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
然后——
关家人继续往酒店的方向走。
好在也不远,不过几分钟就到了。
办好入住手续后,大家住进各自的房间,
关月旖关上门,冲着张建新发脾气,“什么人你都能跟他说上几句!你也不挑对象!你就不怕那是什么晦气人物!”
张建新不明所以,“月月,他是我们的校友。”
关月旖怒道:“我不缺这一个校友!”
张建新愣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月月,你以前……认识他?”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何明屿是桐县人,你也是。你们……”
关月旖气冲冲地说道:“我跟这种人,八辈子都搭不上一丁点的关系!要真搭上关系了,算我倒霉!”
张建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月月的反应……太反常了。
她过于优秀,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大多捧着她、很包容她。
面对对她释放出善意的人,她一直都很宽容。
可今天面对着何明屿,她却像只刺猬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愤怒与针对。
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建新百思不得其解。
正好这时,住隔壁房间的关春玲打了内线电话过来:
“建新,你给月月冲一杯奶粉,让她喝了就赶紧歇个觉。她昨晚在卧铺上被个老太太的鼾声给吵得一夜没睡……让她赶紧睡啊,但只让睡一小时补补觉就行,晚上我在楼下的餐馆订了位子……”
张建新应下。
他又想,会不会是因为月月在火车上没休息好,所以才对何明屿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不管怎么说,照顾好月月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催着她去洗漱,冲泡了一杯牛奶让她喝下,又关了灯拉上窗帘让她睡。
可关月旖正在气头上,哪睡得着?
恨得她翻个身、掐张建新一把;
再翻个身,再掐张建新一把……
最终成功地把张建新的火给挑了起来。
大约一小时后,累得精疲力尽的关月旖总算睡着了。
张建新神采奕奕地去打了点温水过来,帮她做完了清洁,然后自己洗了个澡,穿上干净的衣,去隔壁房间找丈母娘了解情况去了。
“妈,早上我们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人……是我校友,叫何明屿的。他就是桐城本地人,月月以前认识他吗?”
关春玲细想一番,“不认识。”
张建新:……
关春玲见他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又解释道:“月月小时候也不算太开朗,我这个当妈的,当然要很关注她的情况。总之就是,和她关系一般的同学,我大约只能记得名字。和她玩得好的同学我肯定是认识的。”
“但你说的那个何明屿,我不认识他。名字很陌生,人也没见过。”关春玲说道。
张建新只得点点头。
接下来,他又被关春玲留在屋里讨论婚宴细节。
忙了一个多小时,关春玲才放他走,
张建新回到了他和关月旖的房间。
关月旖还窝在床上,好像正在喃喃呓语。
张建新以为她刚醒,还喊了她一声,“月月我回来了……起来吧,马上就要去楼下吃饭了。你不是说湘西的血粑鸭特别好吃吗?今天让我来试试……”
没想到,关月旖却没有回应他。
张建新愣了一下,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她其实还睡着在。
喃喃呓语,是因为她在说梦话。
张建新凝神细听:
“去你的!滚!滚开——”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远点!是XXX说的、你就去找XXX,和我无关!”
“苍蝇!垃圾!我讨厌你,走开!”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我真的……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
“啊?啊刹车失灵了!”
“救命!救命!何明屿你疯了吗?快停车!快停车啊……疯子!不要!不要!妈妈……妈妈!”
“啊啊啊啊啊——”
关月旖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猛喘了一会儿粗气,看了看周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她看到了张建新。
她满面泪痕。
她哭着抱住他,“对不起……”
上辈子她也不想食言的,
她就是想去报复许培光、许倩子和祁俊,然后带走妈妈。
但她真的不知道何明屿竟然会是这样的神经病,居然开车来撞她!
结果妈妈当场就没了,
她也进了ICU,
到最后,她也没能依约去见汪见星。
“对不起!对不起,”关月旖抱住张建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不想去见你,我不得已才失约的,我、我当时……真的已经没办法了!汪见星,我真的没办法了啊呜呜呜……”
张建新愣住。
——月月喊他汪见星?
在很久以前,张建新其实已经隐约窥探到月月的秘密。
但,她没有跟他说过。
所以他也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现在——
张建新紧紧地抱着月月,想着今天月月对何明屿不假辞色的厌恶,以及刚才月月在梦中的呓语,
他大约能拼合起来一些事:
——何明屿在感情上纠缠过月月,
——前世的月月就非常讨厌何明屿,
——月月可能受人掣肘,跟何明屿在一起过,
——何明屿害了月月、也害了关妈妈。
——月月和妈妈是一起出的事,很有可能是跟车子、刹车有关。
厘清这些后,张建新久久不语。
他大致已经摸清楚了。
在他的梦中,他苦苦等了她快三年。
当初她离开他时,说的是她最多回老家一个月就回来。
他想陪着她去,
她不同意,因为考虑到他体内只有一个肾,本就不甚健康……她不希望他跟着她一起奔波。
所以她不愿意告诉他、她要去的具体地方,只说了个大约的归期。
没想到,她一直没回来。
她再也没了音讯。
此刻她浑身发抖,
她这样惊慌失措地抱着他拼命道歉、拼命解释,是因为——这就是她前世最大的遗憾,对吗?
张建新心如刀绞。
第160章 第160章 他的意图
关月旖做了个噩梦。
她梦到了前世她生命最后尽头的事儿。
——许培光的公司上市后,举办了一场宴会。
在宴会上,关月旖将许氏食品公司用来循环播放的公司简介视频给换了。
换成了许倩子和祁俊滚床单的视频。
视频中,许倩子娇笑着问,“俊哥,是我好,还是那个残废好?”
祁俊喘着粗气说,“她好,你骚!”
许倩子又问,“那你喜欢谁?”
视频里的祁俊一边操作一边表情狰狞地说,“你你你!”
许倩子娇笑着继续问道:“俊哥,那你为什么还不踹了那个残废啊?”
祁俊目光迷离,“她毕竟供养了我十来年,分手这俩字不是我能说的。要不然,她那个妈会疯,还会找我算账的。”
许倩子笑得很张狂,“俊哥,我和关月旖可是姐妹!你明明是妹妹的男朋友,却跟和姐姐上了床……要是被关月旖知道了,她不得发疯啊?”
“她不会知道的,她正在四处打工挣钱供养我呢!”
“俊哥,你有没有跟那个残废做过?”
“没有!没有……一看到她那只变了形的右手我就觉得恶心,我根本不想碰她!”
“俊哥,那你什么踹了她和我结婚啊?”
“问你爸去,你爸什么时候把公司给我,我什么时候娶你。”
许倩子喜滋滋地说道:“放心吧俊哥,不出三个月,我爸肯定会让你进入公司董事会的。”
祁俊嗤笑,“这么肯定?”
许倩子娇笑,“因为我调包了关春玲新研发出来的罗汉斋的配方!”
“你不知道,就我爸那仨瓜俩枣的,哪够资本上市啊?全靠他东挪西凑的以我的名义在外头到处借了钱回来,再做做假账!他啊就盼着上市以后,指着关春玲的新配方大卖!挣到的钱先还我名下的债……”
“你想想,等我爸的第一批大货按着被我调包过的配方做出来以后,那不得亏大钱啊?到那时候,我们就把责任推到关春玲身上。这样关春玲就会被我爸扫地出门了!”
“到了这时候,俊哥,你赶紧拿出真正的配方来救场面!你就说,你手里有改良过的配方!要是我爸不分给你股份、不让你进董事会……我也会跟他闹的!俊哥,你放心,我是我爸唯一的女儿,他的就是我的,他会同意的。”
这时,祁俊又戏谑地问许倩子,“小贱人,你就这么爱我?非要把你爸奋斗了一辈子的心血双手拱上送给我?”
许倩子得意地说道:“你说对了!俊哥,我就是这么爱你!关月旖打工挣钱养你十几年,也只是供你读完书而已。可我却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俊哥你说!你说嘛,到底是我对你好、还是关月旖对你好?”
祁俊看起来特别感动,又笑,“你这么做,就不怕你爸被气死?又或是,你不怕你爸不要你了,让关春玲给他生个儿子?”
许倩子笑得花枝乱颤,“我亲妈和我爸离婚的时候,害怕他给我找后妈,就想办法废了他!他啊已经是个太监了!和关春玲处对象只是为了遮掩他不是男人而已,他这辈子啊只能有我一个女儿啦……”
“俊哥,俊哥你和关月旖分手好不好?你看看我啊!不是只有关月旖为你付出,我也愿意为你付出!俊哥……”
……
来参加宴会的,全都是许氏食品公司的合作商、供应商。
人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大屏幕。
卧槽,这是许董的女儿?这么贱的吗?那个俊哥,明明就是许董继女的男朋友!根据许小姐所说,俊哥的女朋友还打工挣钱十几年供他上学,结果许小姐横刀夺爱不说,还甘愿二女共侍一夫,甚至还想把刚上市的许氏食品公司双手奉上?
等等!
许氏食品公司做假账???
许氏食品公司的拳头产品——罗汉斋的配方被恶意调换了?!
来宾们愤怒极了,议论纷纷:
“天哪,许氏食品公司居然做假账?”
“而且即食罗汉斋的那个大货,不是已经上线生产了吗?”
“完了完了,许培光赔得起个屁,恐怕他要去坐牢了!我踏马也会被他连累到破产啊卧槽!”
“你不慌!只要关春玲还在,她还能研制出其他的配方的,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对!关春玲是许董的太太,她不会放任许氏食品公司不管的。”
“什么许太太啊!关春玲只是许董的女朋友太太好吗?”
“啥?他俩没结婚?”
“你不知道啊?许董的女儿不允许许董结婚。其实许董至少十几次想向关春玲求婚。但每一次都被他女儿破坏,他女儿甚至还为此自杀过……许董也想用婚姻绑住关春玲,奈何女儿是个吃里扒外的啊!”
“那怎么办?关春玲不会不管许氏食品公司吧?毕竟她和许培光也处了那么多年……”
“呵,真是好笑,我要是关春玲啊,我才不帮许培光呢!凭啥啊,许氏公司能做那么大,关春玲功不可没!可人家为什么要这么被许培光和他女儿欺负呢?人图什么啊?图他是个太监吗?”
“啊啊啊啊啊——那这次真的完蛋了!我是说,我们都被许培光给骗了!我们投资给许培光的钱,全都打水漂了!”
“砰——”
一声巨响过后,电子屏幕被人砸烂了。
众人定睛一看,才知道是许培光挥起一把椅子砸了过去……
这才终止了屏幕上的视频循环播放。
许培光缓缓转头,看着女儿,咬牙切齿地说道:“许——倩——子!”
穿着低胸鱼尾晚礼服、打扮得比香港明星还美的许倩子面色惨白,惊慌失措地尖叫,“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然后许倩子哭着去找祁俊了,“俊哥!俊哥……”
许培光被气得浑身颤抖。
片刻,他白着一张脸,捂着钝痛的心脏……慢慢软倒在地。
只可惜此时,许倩子已经跑远。
根本没人在意许培光到底怎么样了。
这会儿关月旖也牵着妈妈的手,飞快地跑出了宴会厅。
关春玲一边跟着女儿跑,一边哭得不成人样,“月月!月月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祁俊不是人!月月,你是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妈妈?”
关月旖根本没空回答。
她拉着朝一旁跑去,
她在停车场的角落里藏了一辆车。
她拉着妈妈一上车,妈妈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月月,这车是哪来的?月月,你会开车?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月月,今天在宴会上的那些视频是你换的吗?你哪儿得来的那些视频?月月……”
极度震惊之下,妈妈有无数问题想问。
是的,视频是关月旖换的。
也是她拍的。
——她打着帮祁俊打扫卫生的理由,在他房间里装了监控。
她忍着恶心才翻找到这么一段最不堪又能说明一切问题的视频,然后干脆利落地向祁俊提了分手。
祁俊却死活不同意,还像疯了一样纠缠她。
今天,关月旖终于大仇得报!
但,眼下她却没空跟妈妈细说。
当务之急,是带着妈妈赶紧离开这儿。
关月旖一边开车,一边跟妈妈开诚布公地谈了心。
她坦白了一切:
车,是许培光的。她事先跟许培光说了要借用。而许培光最近正好也买了新的豪车,大手一挥就将旧车借给了继女。
关月旖事先把车子停在附近,只是为了尽快带着妈妈离开那儿(庆功宴在省会城市的城郊豪华山庄举办,交通不便)。只要一到市区,她会立刻弃车,带着妈妈搭乘出租车,以最快速度赶往机场。她已经买好了买往广州的机票,她和妈妈即将迎接崭新的未来!
至于她怎么学会的开车——以前打工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但没时间去考驾照。至今也没证,以后到了广州再考证。
接下来,关月旖和妈妈谈了自己想要结束现在的一切,去广州重新开始……
母女俩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对方早已厌倦了呆在许家的日子,但都以为对方因为渴求一个完整的家庭的原因,甘愿把自己困在许家这个恶臭的泥潭里。
原来!!!
原来是这样啊!
关月旖和妈妈又哭又笑。
妈妈很愿意跟着关月旖离开,“凭着我做饭的手艺,就算离开许培光,我也会过得很好。月月,没关系的。妈妈现在白手起家也可以,以后妈妈多挣点儿钱,先治好病,然后再挣更多的钱,妈妈还想看着月月结婚生子……”
正当母女俩一边哭一边笑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
关月旖突然发现车子的刹车失灵了!
她尖叫了一声,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希望能用控制方向的方式,慢慢把车速降下来。
但这时——
车子的方向盘也失灵了!
关月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很肯定,许培光是不知道她的计划的,否则不会那样毫无防备地任由她替换了视频!
那,这辆车为什么这巧正好刹车坏了、方向盘也坏了?!
关月旖焦急地将这情况告诉妈妈,又交代妈妈,“一会儿有个长坡,妈你要看准机会跳车!”
妈妈惊慌失措地问道:“那你呢?”
关月旖,“你跳了我就跳!”话虽这么说,但不知为何,关月旖预感到她可能已经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关月旖还是冷静地控制着车子使之冲上那长长的缓坡。
车子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她心下大喜,连忙催促妈妈快下车。
可是——
妈妈刚打开车门就尖叫了一声,“月月!”
电光火石之间,对面一辆私家车以下坡俯冲的姿势疾势冲了过来!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关月旖看清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竟然是许培光硬塞她的未婚夫何明屿?!
只见何明屿表情狰狞,瞪大眼睛看着关月旖……
“砰砰砰砰砰!!!”
两辆车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妈妈飞身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关月旖。
当关月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ICU里等死了,
然后,许倩子赶来拔了她的氧气管。
再后来——
关月旖重新睁开眼,回到了十几年间妈妈与许培光相亲的一个小时前。
其实,
关月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到过前世了。
大约是因为今天见到了何明屿,那些不开心的事才又重新浮出来。
关月旖抱着张建新大哭了一场。
哭着哭着……
她清醒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因为她知道自己漏洞百出。
但,张建新却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用最最温柔的声音不停地轻哄她,“好了好了,我们月月做了个噩梦对不对?没事没事,醒过来就好了。老公在这里……有老公在,老公一直陪着月月……”
关月旖瞬间泪如雨下。
“你别离那个何明屿好不好?”关月旖含泪问道。
张建新一口应下,“好。”
关月旖:……
“你回答得这么爽快,让我觉得你很敷衍。”关月旖如实说道。
张建新啼笑皆非。
为了哄老婆,他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其实我觉得,逃避也不是办法。”
“与其莫名其妙地讨厌他,还不如主动出击,去了解他、试探他,找出他的意图。”
“这么做,总好过不知为什么讨厌他。”
关月旖歪着脑袋看着张建新,“我才不想了解他、试探他呢!我对他那种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张建新说道:“没说让你去见他。我去、我去!”
关月旖有些担忧,“我要是没去,就怕他带着你去那么不好的地方。”
张建新先是一怔,继而大笑。
笑完以后,他开始感叹,“月月,这还是你头一回害怕我出轨。”
关月旖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大家一块儿吃晚饭时,关春玲关心地问女儿,“今早上差点儿撞到佑佑的那人,是你朋友?”
关月旖是一听到何明屿的相关消息,就特别反感,“不是,不知道,不认识!”
关春玲:……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关春玲把孩子们交给许培桢、姜书远看管,她则带着六奶奶在县城里四处寻找酒楼、试菜吃。
唐悦也从广州赶了回来。
关月旖和唐悦的小学、初中和高中都在一个学校,认识的共友挺多的。
听说关唐二人回来了,关月旖还是回来结婚摆酒的?
不少在县城工作的同学们听说了,纷纷组局举行同学聚会,大家一起吃吃喝喝,顺便聊聊天。
然后——
大家不可避免的说起了以前的事儿。
最让人唏嘘的,当属以前桐叶一中关月旖的班主任刘老师了。
刘老师人特别好,表面上开设了补课班……但在以前那会儿,哪个老师不在外头给学生补课挣点儿外快啊?
要不然,就靠着当老师发放的那点儿薪水,几乎全身心、全天二十四小时全都扑在学校、教学和学生们的学习成绩上,哪养得活一家老小!
但,国家于九四年的时候出台了政策,一是没有编制的代课老师,不允许继续教书,除非得到编制;一是在校任课老师不允许收费补课。
这政策刚一出来,顿时一片哗然。
刘老师是第一个被人实名举报的——有人说刘老师非法向学生收费再安排补课,还说刘老师是代课老师,没资格继续呆在一中教书……
当时好多人都震惊了。
震惊的不是刘老师非法开设补习班,也不是说刘老师没编制;
震惊的是,刘老师当年可教出了关月旖这个县状元啊!
要知道,自从出了关月旖之后,一中的学习风越来越好,继关月旖之后,虽然一中再没出过县状元了,但一中的本科上线率越来越高,而刘老师也只负责带毕业班了。
在刘老师的努力下,九零年再出一位本科生,
九一年也出了一位本科生,
九二年出了三个本科生,
九三年出了两个本科生……
桐叶一中的名气越来越大,刘老师也越来越出名,不少县城里的学生也愿意去桐叶一中读书。
没想到,居然有人实名举报刘老师?
听到这儿,关月旖与唐悦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悦焦急地说道:“不是不是,刘老师人很好的……我就在她的小课堂上过课。可当时我妈很穷,没钱,根本交不起补课费。刘老师说,只要我想学,她就教我……我说的是真话啊!当初那笔补课费,我妈拖了三年才给刘老师补上,没想到刘老师根本不肯收我们的钱,只是列了个单子给我妈,让她在广州帮忙买了高考教辅寄去给她,说是抵我当初的补课费。但我妈也只花了补习费的三分之一价格啊!”
没想到,唐悦这么一说,在场的好几个同学都抹起了眼泪,“你俩还算好的,去了刘老师的补习班,还真学到了东西真考上了本科……我们也去了刘老师的补习班上课,我们好几个人都没给钱,最后我们也就是只拿到了高中毕业证而已。”
同学们继续说了起来:
由于新政策落地,需要有一个典型性代表来抓典型——
又正好有人实名举报,
于是教育局立刻派人来调查刘老师的事儿。
很不幸,不得私自收费开补习班、没有编制不允许到岗这两件事儿,根本经不住查
刘老师被辞退了。
这事儿引起了桐叶镇的轰动。
桐叶一中所有领导、老师、学生和家长,包括整个桐叶镇的人都十分愤怒。
大家上街聚众游行,要求教育局撤销这个决定。
但无果。
不过,有些消息灵通的人,打探到究竟是谁去实名举报刘老师的
说到这儿,甲同学特别气愤地对关月旖和唐悦说道:“这人真踏马贱!一点儿良心也没有,你们猜猜,是谁?”
关月旖与唐悦面面相觑。
唐悦说道:“是我们一中的吗?”
关月旖说道:“祁俊?”
甲同学一拍大腿,“……对!就是祁俊!”
唐悦一脸崇拜地看着关月旖,“你怎么知道是祁俊?”
关月旖说道:“直觉。”
然后她又问甲同学,“刘老师受到了什么处罚吗?”
甲同学道:“那倒没有,据说刘老师很痛快地承认了她收费开班的事儿。她甚至还拿出一个账本,上面记得清清楚楚的,哪年哪年哪日收了哪个同学得到多少钱、或者没收钱……”
“然后教育局根据刘老师的那个账本,找来同学家长对质。结果那叫一个清清楚楚啊!”
“最后教育局的人一汇总,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其实刘老师一分钱没挣着,还往里搭了一二百块钱进去!”
“教育局的人也觉得可惜,但这也没办法,毕竟是人实名举报的,就必须要给人一个交代嘛!”
“所以刘老师没在一中教书了。”
关月旖与唐悦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做好了“如果老师过得不好那我肯定要拉她一把”的打算……
没想到甲同学话风一转,说道:“教育局的人也觉得刘老师就这样丢了工作太可惜,于是就给刘老师一些资源。”
“刘老师考上了教资,但没去公办学校教书,她直接在县城开了个补习学校。这几年干得红红火火的,分校都开到桐叶去了!”
“这呀,就叫好人有好报!”
关月旖和唐悦一听,心情舒爽了。
关月旖又问大家,“现在刘老师到底在哪儿啊?我想请她吃顿饭,当初她对我可照顾了!”
而且——
要真说起来,刘老师被祁俊报复,其实也是被关月旖给拖累的。
甲同学立刻说道:“刘老师如今就在县城,这样吧过几天我去找她,然后我把时间地点安排好?”
关月旖连连点头,“成!”
说着,甲同学又说起了祁俊的近况,“你们肯定还不知道祁俊的近况吧?”
关月旖没吭声。
她认为她是知道的——祁俊在北京因贩卖小黄文而被抓了!
但,看着甲同学八卦的样子,
关月旖决定继续吃瓜。
甲同学说道:“祁俊一直复读到现在,连大学生都不包分配了,他还没考上大学呢!呵,反正就是年年不过年年考……”
“听说他在北京坐过牢,为啥坐牢的,这事儿咱不清楚。”
“他现在也在县城,他买了一套房子,和他妈、许倩子,还有许倩子她爸住在一起!”
闻言,关月旖愣住。
啥?
之前许倩子不是已经觉醒、并且跟祁俊一刀两断了吗?
怎么又住在一起了?!
这时,甲同学看了关月旖一眼,说道:“说实话,我们以前一直以为关月旖和祁俊是一对儿,没想到高三那年,许倩子从隔壁桐花一中转过来以后,不过也就一年不到的功夫,祁俊就跟许倩子谈上了!”
“还真是青梅不及天降啊!”
说到这儿,甲同学突然想起来人家关月旖都已经结婚了,连忙向关月旖道歉,“呃,我口无遮拦的,关月旖你别见怪啊!”
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那你快说啊,别打扰我听故事。”
大家都笑了。
甲同学也笑了,继续说道:“以前呢,是祁俊很穷,全靠许倩子养活。现在是许倩子家里很穷……好像她爸中风了还是偏瘫了,她爸的餐馆倒闭了,之前她爸本来花钱给许倩子买了一份工作,结果企业改制嘛也打了水漂……”
“如今啊她们父女俩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住在祁俊家。”
“现在他们住在一起,祁俊天天在家学习,许倩子她爸也天天在家躺着……动不了嘛!许倩子和祁俊的妈妈就在县城开了一家米粉店……”
说着,甲同学还说了一下许倩子的米粉店的位置。
关月旖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