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搜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重回1979 > 60-68
第61章

比起村民们对这件事各执一词的态度, 苏盼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在不在这里招工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态度不一致不怕, 只要把利益达成一致就行。

至于眼前这几位想要第一个吃到螃蟹而不请自来的村民, 苏盼不问来意也能知道, 他们这是不打算和村里人竞争厂里的工人名额, 是直接盯上了她之前说的承包名额。

150块钱的烤冷面技术转让费和50块钱的“倒骑驴”餐车押金,总共200块的这个钱是明码标价的钱, 一分钱都不能差;不算明码标价的,是现在还没有对外定价的冷面面皮, 以及还在研发密封无菌保存的冷面酱。

苏盼把承包的条件摆了出来:“别觉得150块钱的技术转让费贵, 毕竟这可是学会了以后不管去哪儿, 只要支个摊就能混上口饭吃的手艺, 你们自己也清楚,这要是不能赚钱,你们几位今天也不会主动来找我。”

不可否认,这几个人在听到这个啥技术转让费竟然要150块钱后是真觉得贵也忍不住有些退缩, 可就像是苏盼所说那样,他们的确也清楚这个有多赚钱——这不仅仅是从赖老三那里得来的,这也是他们专门去了一趟城里打听到的。

一天少说也能赚好几块钱的买卖,真要是细算起来, 一两个月就能把这150块的技术转让费赚回来,哪怕等他们学会这技术后卖这个的人多了, 也就是赚少一点, 里外里算起来他们还学了个能赚钱的手艺呢, 还是相当合适的。

只是……

要不要试着还还价呢?

正在几个人犹豫时,这这几人中唯一的女同志站了出来:“苏厂长, 我家里还有孩子,不能在这儿耽搁太长时间,所以其他人咋想的我不管,反正我是觉得这事靠谱,我也想学!不过我就是想问,咱们这个是现在就给钱吗?给完钱之后有啥凭证没有?还有,给完钱以后能立马学技术吗?”

苏盼对这位女同志有印象。

——她应该是叫徐珍,算是村里一位情况比较特殊的寡妇。

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徐珍是她爸妈唯一的孩子,家里条件不错,就想给她找个上门女婿,但愿意倒插门的男同志实在是少,仅有的几个愿意上门的也都是奔着吃绝户的想法,一来二去徐珍岁数就大了些,最后只能匆匆选了个男知青。

这男知青跟徐珍过了十来年,俩人有个闺女。本来日子也挺好,但谁让77年恢复高考了呢。这男知青考上了南边的大学,从此一去不复返。

徐珍也是个有骨气的,既没想着去把那个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儿去的男的找回来,也没想过带着闺女再嫁人或是再招个男人上门,而是直接给闺女改了姓,去户籍登记处给自己填成了个丧偶,从此就以寡妇的身份带着闺女在村里继续生活。

苏盼上辈子知道徐珍,也是因为她后来听房东说在传出拆迁消息后,那抛弃妻女的男知青似乎还回来找过徐珍,想跟她破镜重圆。

嗯,据说当时人被徐珍揍得挺惨的,连滚带爬从村子逃走的。——徐珍家里条件不错是因为她家祖上是屠户,她爸劁猪的手艺是四外五村独有的……这些全都教给徐珍了。

想到这,苏盼没掩饰自己对徐珍如此干脆利落态度的欣赏,同样直接地回答道:“这钱随时都能给,到时会有一式两份合同,签好合同后随时能过来学技术,包教包会。”

在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徐珍更是没含糊:“成,那我就明天早上把钱给您送过来,到时候咱们再签合同!”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苏盼说道,“那个苏厂长,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耽误您工作了,就先……”

“好的,具体的事情等明天再谈。”苏盼理解地点了点头,不忘嘱咐道,“外头天已经黑了,徐大姐您回去时注意安全,厂里有手电筒,您打着这个回去吧。”

“这……那我就先拿着手电筒回去了。”徐珍犹豫却没有拒绝苏盼的好意,“谢谢苏厂长,这手电筒明早我再带回来还给您。”

想着明天一早就能签合同学技术的徐珍自觉了却了一桩心事,美滋滋地拿着手电筒回家陪闺女写作业去了,可落后她一步没能跟着一起把技术转让这事给落实的其他几人却都着急了!

还没等他们几个表态,苏盼就先摆出了一副略显疲惫的样子,跟这几个人说道:“我知道,这钱也不是小数目,您几位犹豫也正常,只是刚徐大姐打断了我想要说的话。不过现在说也来得及,毕竟我之前就和村长说过——”

说过什么?

几个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苏盼。

“——说过,这技术转让是有名额限制的。”

苏盼:“在这个村里,仅限六个名额……哦不对,刚徐大姐已经表态要走了一个名额,所以现在只剩下五个名额了。”

几人:“?……!”

……

限制名额什么的……

当然是饥饿营销、刺激消费啦!

在几个人为了名额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并增加起了能为自己获得名额的筹码后,苏盼也只能“含泪”大甩卖,满足他们每个人想要名额的想法,且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思坐地起价,成功收获了这几个人感激的目光。

而这样的套路,还在继续。

毕竟,这附近不止这一个村子,还有好几个村子都陆续“听说”了这件事,并在目睹了仍在每日坚持摆摊的赵勇军几人的摊位有多赚钱以后,全都积极地挥舞着手里的钞票找到了苏盼,只为了能从她手里得到“限量”的名额。

很快,整个京市的街边小吃摊市场,尤其是各大学校、工厂的门口,就这样被一股名为烤冷面的神秘组织给占领了。

而其中最不能被人忽视的,还得说是来自盼盼食品厂的冷面面皮、秘制酱料和最受欢迎也是其他人无法仿照,只能乖乖找到盼盼食品厂进货的香肠。

靠着给出的这些技术转让名额,盼盼食品厂这个名号算是在京市有了些许名声,也陆续吸引了不少过来谈进货合作的小商贩们。

厂子的经营也算步入正轨。

村里人也在见识到了每天有多少人过来进货以及花钱买到了技术转让名额的人都赚了多少钱后,自发自觉地成为了厂子影响势力的一部分,还没等苏盼重提招工的事宜,村里就先自发组织了安保队,说是保护村子,实际上是想借此和苏盼卖好。

本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苏盼自然也是要投桃报李,将第一批工人的招聘对象放在了村里,算是彻底收拢了村里的这些村民,保障了今后厂生产的安全。

只是如今厂子虽说有了几十号的工人,钱也算挣了不少,但能生产的产品还是太少了!

像是冷面面皮还有香肠这种有了机器就能生产的产品,在未来势必是会出现更多、更强劲的对手来瓜分盈利,可偏偏这两样产品都是当下为食品厂创造盈利最多的,一旦之后出现强劲的对手,那食品厂肯定是比不过的。

所以,必须要研发新产品了!

第62章 &63章

对于新产品, 苏盼想要发展的方向,就是继续走半成品生产加工的路线。比如,引进冷链和包装线, 做半成品冷冻类食品。

苏盼主要是想要在香肠制作和冷面面皮的基础上, 继续深挖, 并生产处更多的产品, 以此奠定食品厂的发展方向。

这里的发展方向,指的是不仅面向小吃摊贩, 还要尽可能走进家庭,不求成为未来的国民品牌, 也要尽力打响招牌, 获取到群众的力量。

所以, 该生产什么呢?

苏盼试图从一直以来都给了自己许多帮助的宋教授这里得到新的想法:“水饺、包子、烧麦、春卷、云吞、手抓饼……这些都可以生产出来, 但卖给谁呢?又有谁会愿意花钱买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半成品呢?”

“不会做饭的人肯定愿意买,还有像是我知道的很多会做饭但又懒得做饭的人也会买。”宋玉书说话间就咬了一口碗里的饺子,忍不住感慨道,“不过依我看来, 就算是会做饭的人也极大可能会买,只要你厂子里生产出来的饺子、包子还有云吞什么的,都能有你亲手做得那么好吃。”

宋玉书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改革开放也有几年了, 大伙儿的腰包不敢说有多鼓,但也远比你印象中吃顿肉还得等过年要好很多了, 尤其是像你这岁数的年轻人, 没家没业但是有工作有工资, 自然就愿意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比如吃好喝好。”

对于苏盼的手艺, 宋玉书的称赞没半点夸张。

苏盼这手艺是两辈子积累出来的,尤其是上辈子当保姆时,不少东家都是吃过见过的有钱人,虽说雇保姆就是为了吃家常菜,但就口味的色香味上,也是有极高的要求。当然,这也不是刁难,只是那时候的东家都没少指出苏盼的不足,也算促使了她的进步。

国宴大师不敢比,但就家常菜这个领域,苏盼还是有自信能排在前几名的,就像是她当初教其他保姆做饭时,明明所有人都是按照她的步骤一丝不差地做,包括各种配比也都完全一样,可做出来的味道就是比不上她做的。

关于自己做饭为啥比别人好吃这点,苏盼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宋玉书的评价的确是让苏盼的心情开阔了不少,同样也意识到自己的狭隘。

是啊,现在改革开放了,人民比以前富裕了——街面上的馆子多了,下馆子的人也多了;商店里的衣服、裙子多了,一件都好几十了;路上骑车的人多了,各个都红光满面的了——不再家里包饺子,而是买现成饺子回家煮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了。

苏盼这样想着,手里捏饺子的动作也一直没停。

刚煮熟的那波饺子是相对常见的猪肉白菜馅儿,而现在还在包的饺子则是玉米粒三鲜的,宋玉书从没吃过这种馅儿的饺子,所以哪怕白菜猪肉的饺子很好吃,她也还是很克制地没吃太多,留着肚子等着再尝尝这玉米粒馅儿的饺子。

“这个味道好。”宋玉书在连吃了几个玉米粒馅的饺子后肯定地说道,“小苏,要是你厂子里做出来的饺子能有你亲手包得那么好吃,不,哪怕只有八分味道,我也一定会捧场!”

流水线生产出来的饺子能不能有她亲手做出来的好吃……或者说,要怎么做才能让流水线出来的速冻饺子有她做的八分味道……

苏盼认真想了想:“回头我买个称,把饺子馅里头放的调料的克数具体出来,再量产出来看看味道怎么样。要是能差不离的话,就先生产出一批,投放到几个食堂里试试水以后再说批量。”

说着,她也夹了个饺子送进嘴里。

好吃!

……

想要生产冷冻产品,生产线、冷冻链、设备机器、制作包装等等,都可以说是前进道路上的“减速带”——在当下这个年代还没有厂子做冷冻食品。

如后世比较出名的,湾仔码头、三全、思念等等品牌,也都是在九零年后才在内地建厂。其中,湾仔码头也得等到85年在港岛建厂,在此之前都还是小作坊路线,只有现卖现煮的热水饺,和随买随卖的生生水饺,而并非是速冻水饺。

苏盼想要搞冷冻食品的想法可谓是“独一份”的,也必然是万事开头难,什么都得从头开始摸索,而没有任何“前人栽树”的经验可循。

在这样的情况下,饶是行动力再强的人,在拼事业这件事上也很难超速行驶,尤其是在路上还有不少减速带的情况下,就更得一步一个脚印,努力让自己成为敢于过河的小马。

机器、生产线、专业人员……

资金、产业链、销售渠道……

将速冻食品作为厂子未来的主要产品和发展路线的这个决定似乎是有些草率了?毕竟,在厂子已经靠着香肠和冷面面皮走上正轨的当下,所有人的想法不是“别折腾了,继续生产现有的产品挺好”就是“都是一样赚钱,何必折腾”的态度。

人们总是安于现状,拒绝一切带有风险的行为,坚信知足常乐的道理。

苏盼不是不懂知足,而是眼前的繁花似锦不过是当下这个能让猪都跟着起飞的改革开放风口促使随便一个人都能拥有的,而不是她有多大能耐。

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果不想被时代淘汰,不被竞争者夺利,盼盼食品厂就不能原地踏步,不然就会像在未来九零年代的国营厂子,被时代浪潮拍死。

所以,还是折腾吧。

……

就这样,在苏盼不断试探“河水深浅”的过程中,在她不被人理解的“折腾”里,人们迎来又一年的冬天,同样也是改革开放的五周年纪念。

一晃,改革开放五年了。

随着政策的推进,和身边“万元户”的不断增加,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心动,其中不乏有手捧铁饭碗,从前一直都对“个体户”带有鄙夷态度的工人停薪留职,走上了“下海”之路。

当然了,工人们的“下海”肯定不能是在街上抛头露面卖烤冷面,尤其是在因天冷,人都猫在家里,没几个人会出来买烤冷面的大冬天。摆摊终究赚得是辛苦钱,更多的人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大多都抱着雄心远志去了经济特区。

苏盼本来还以为要多出不少竞争对手,结果看着这群人都一窝蜂地去了外地,不是捣腾衣服就是捣腾如收音机这样的稀罕物件,实在没忍住的……给如今在香江奋斗事业但还坚持两手抓着捣腾老本行的沈惊蛰介绍了不少生意。

当然,生意不是白介绍的。

苏盼:我厂里不少机器都是沈惊蛰在香江帮我运作捣腾过来的,跟我利益没冲突又能赚到钱的生意当然要介绍给他,好叫大家有钱一起赚咯~

对于沈惊蛰这位未来的服装业大亨,苏盼从始至终都秉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合作到现在各寻领域单干,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单纯是合作伙伴,更是惺惺相惜的友好同伴。

不过,和沈惊蛰在香江越发风生水起的事业比起来,苏盼的食品厂生意却不如之前的红火,比较起来的确稍显落寞。

主要原因就是天太冷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从小学到大学也都放寒假了。各个厂子里的工人倒是还没放年假,但都在忙年底生产,争取年终奖能多点,好攒钱过个富富裕裕的春节,自然而然就不会将钱浪费在买吃食上,食堂对付一口就行,更别说大家对烤冷面也都没什么新鲜感了。

从盼盼食品厂这边拿货的小摊小贩们的生意差了,没那么多人过来拿货也都不拿那么多货了,厂里的生意自然也就跟着变差了。

当然了,也没那么差。

只是生产速冻食品的推进工作太慢,而现有产品销量又在下滑的情况撞在了一起,让难得受挫的苏盼不免有些抑郁。

速冻食品那边至少还得再筹备半年才能正式投产,在期间还得持续投钱,可冷面、香肠的销量减少也等于厂子收入变少了,现在流动资金倒还算充足,够两头奔的,但如果销量得不到改善或是持续减少的话,那先不说资金链的问题,就说可能出现的模仿和竞争者就够苏盼吃一壶的了。

必须得想办法遏制住销量下滑!

在思考之后,苏盼决定——

对现有产品进行针对性营销推广,扩大影响;

改变销售针对人群,推出零售渠道,提高销量!

第63章

刘光亮来之前不知道这个食品厂的厂长是个女同志, 乍一见苏盼坐在办公桌那头的模样还楞了一下,但又很快掩饰过去,同对方礼貌地握手后拿出自己的工作证。

刘光亮:“苏厂长您好, 我是咱们京市第二国营饭店的采购经理, 我叫刘光亮……”

礼貌的寒暄之后就是来意的表明, 刘光亮没含糊, 也没整那虚头巴脑的话术,直截了当道:“我想跟您做一笔绝对能赚钱的买卖——

“我能把您厂里生产的香肠卖到市面上去。”

出于对当下手捧铁饭碗人群对外形象和交流方式的刻板印象, 苏盼都已经做好了同对方聊几个来回“太极”就当打发时间的打算,却怎么也没料想到刘光亮是这么个风格。

苏盼在如此直白的表达中感受到了对方的迫切心情, 并且对这位在自己第一次带着赵勇军出门摆摊营业时的第一位顾客多少有点印象感情分。

但在商言商, 买过她烤冷面的人海了去了, 其中不乏工人领导和他们的家属, 总不能来一个说谈生意就啥都不问的做生意。

更别说,这位刘经理显然不记得当时为了饮食卫生戴着帽子口罩的她,并且不知道她和现在穿着工装小皮鞋的苏厂长,其实是一个人的事情。

所以……

苏盼看着来刘光亮两手空空, 连个计划书都没有的样子,故作怀疑道:“我对刘经理所说的买卖感兴趣,赚钱的事谁会往外推。只是,不知道您所说的市面, 具体都指哪些市场呢?”

刘光亮以为自己就够直白,没想到这位苏厂长说话更直接, 半遮半掩道:“我认识一些人, 能够把香肠放进一些国营厂的采购指标里……”

原来是这样——

苏盼在心里拉长了声音感慨道:要不然等到九零年代的铁饭碗们都得响应号召下岗拉板车去, 闹了半天也有当下“朝中有人好做官”,有点关系就能进指标给埋下的雷啊!

作为九零年代下岗潮的旁观者, 苏盼至今想起仍不禁唏嘘,但这不影响她和刘光亮详谈关于香肠进采购指标这事。

刘光亮的意思是他负责牵线从厂里拿货,能卖多少份和多少钱是他的本事,他赚的,是这样一来一回中的差价。

苏盼心想,跟厂子直接对接从中赚取差价?这不就是代理商吗。

想要推广产品、大批量出产,代理商是很重要的,苏盼也相信作为国营饭店多年采购部经理的刘光亮是有当代理商的能耐的,只是人心隔肚皮,她可不想自己费功夫……

迎着刘光亮看似胸有成竹,实则忐忑不安的神情,苏盼转了转手里的钢笔,也没说这合作能成还是不能成,只问道:“刘经理您是想只想赚今年一年的年货钱,还是想年年都有钱赚?”

“那当然是——”

当一个人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那他不是听不明白就是听明白了。

显然,刘光亮是后者。

——他从中听出了对方向自己投来橄榄枝的声音。

……

在香肠悄无声息成为京市几个大型国营厂采购指标中的一员后,盼盼食品厂可谓是从之前小打小闹似的小作坊经营中挣脱出来,正式迈出了走进人民群众的视线中的这一事业上的又一小步。

当然了,事业都得到进步了,经济收入自然也不能落后。这不才半年多的时间,苏盼身上背负的贷款就还了七七八八,还款压力减轻不少,连带着厂子的流动资金也跟着多了许多,不用再因为商贩那边进货变少而受到影响。

最最关键的是,厂子拥有了新的销售渠道,并成功将刘光亮发展成了厂代理商——得到了国营厂子的采购订单和刘光亮这位拥有多年采购经验和人脉的代理商就等于是给厂子加上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buff,解决了苏盼一直以来对厂子销路太窄这一问题。

当然,拥有本职工作的刘光亮暂时还属于厂子的编外人士,但只这一次的合作所赚到的钱就足够让吃到甜头的他主动认领代理商的身份。

有过之前失败的下海经验,刘光亮对自己的能力也有了清晰的认知,他不是能赤手空拳当老板的那块料,可真要是让他一辈子领死工资,只吃铁饭碗里这一碗饭,他又不能甘心。

盼盼食品厂大概是最能够实现他梦想的地方了吧——毕竟,国营厂子不缺订单也不缺业务员,也更不会接受像自己这样,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在职工人的求职。

刘光亮十分满足于自己的新工作新事业,苏盼也很满意对方的知情识趣,到底是在国营企业(国营饭店)工作了那么多年的老同志,思想觉悟就是高!都不用自己多说就心领神会的成为了厂子只管代理营销不管经营管理的编外人士,很优秀!

对比刘光亮,厂里的现有工人就显得有些缺乏管理了。

厂子进步了,工人们也得进步。

苏盼可不是赚了钱就掖兜里不管别人死活的葛朗台,想要事业做得大,企业文化不能落!

在忙完了年前这批货后,苏盼给工人们开了个会。

内容不多,就两件事:一个是关于厂内生产秩序以及工人工作的规章制度说明,和扫盲工作的培训;另一个是春节放假通知及假前安排。

培训和扫盲没啥可说的,这是从之前就有的长期工作,扫盲和工人素质培训这种事情都是任重而道远的。倒是放假这事挺让人高兴,尤其是假前的安排。

苏盼的想法是搞个联欢会热闹热闹,并且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她没有像那些国营厂那样发年货,而是在联欢会上,邀请了工人家属还有村里愿意来参加的村民们一起,有才艺的上才艺,没才艺在台下鼓掌。热热闹闹提前庆春节的同时,苏盼还搞了个工人抽奖活动,奖品是五花八门,但价格都差不多,人人都有份,跟其他国营厂子发年货没什么区别,却更多了趣味性。

联欢会圆满结束,大伙儿都挺高兴,苏盼也高兴。

不仅因为对过年的向往和对厂子效益提高的满意,还因为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在联欢会上抽中了一块还挺好看的布料——这布料还是她亲自挑进抽奖池里的呢,如今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自然不能浪费——苏盼打算动手做条裙子。

改革开放改的不仅仅是经济,还有人们尘封已久的思想,其中最明显的改变应该就是百货商场里缤纷的色彩和女同志飘扬着色彩的长裙子。

苏盼有好多年没穿过裙子了。

不管是在重生前还是重生后。

从前她不敢穿,一方面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穿裙子显得轻浮不够稳重,一方面也是裙子不方便劳动工作;后来是环境不允许穿,她一心想着要趁重生好好生活好好赚钱总是在奔波,像是身后头有人挥着鞭子在追她,挣钱都还忙不过来呢,更别说打扮自己了。

如今,时代自由了。

女同志想穿裤子就穿裤子,想穿裙子就穿裙子,街上洋溢着五彩缤纷的笑容,苏盼也想成为其中的一抹色彩。

所以,她该做个什么样式的裙子呢?

苏盼在琢磨了许久后,决定用这块布料做一条无袖、方领、掐腰、长摆的棉裙。

裙子里面可以搭配沈惊蛰从香江邮过来的那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搭配黑色打底裤和小皮鞋,应该会非常好看。

“可以再来件大衣。”宋玉书在听过苏盼对这条裙子的描述后给出了十分中肯的建议,“嗯……那种类似黄褐色的呢子大衣。”

啊,经典卡其色大衣。

苏盼立刻想到了后世最经典的卡其色呢子大衣的款式,只是……“我之前去百货商场没看过这种颜色的大衣,毕竟这种颜色现在并不常见,商场里一般都是黑色或蓝色……回头问问我在香江的朋友能不能买到吧。”

宋玉书听苏盼说过她那位在香江发展的朋友,点点头道:“香江应该会有。没有这个颜色的话,其实买件纯正红色的大衣也一定会很好看并且更符合京市这边对衣服颜色的喜好。到时候再搭配一顶和大衣同样材质的帽子……”

一聊起穿衣打扮就总会忘记时间,这大概是女人爱美的天性,是对自己的取悦也是对于美的追求——但,架不住聊着聊着,肚子就饿了……

伴随着“咕噜噜”的一声,苏盼看了看宋玉书,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行吧,做饭吧!

“汤圆、元宵、春卷和饺子,您想吃哪样?”苏盼扒拉着自己之前为了冷冻食品产业链生产味道而做出来的手工冷冻食品们,有些犹豫不决地询问宋玉书。

宋玉书想了想:“汤圆是黑芝麻馅的吗?如果是的话,就吃汤圆。饺子等守岁晚上再吃。”

话音刚落,苏盼就拿出了印有“黑芝麻·汤圆”字样的盒子,也不用解冻,直接往盛满水的锅里倒。比起用糯米粉一层一层团圆滚出来的元宵,用糯米团包出来的汤圆不仅形状更精致,在水里翻滚也不会出现如元宵那样扑簌簌掉着最外层糯米粉的情况,吃起来也更加软糯可口。

不过糯米吃多了不消化,哪怕宋玉书再喜欢吃,苏盼平时也还是很少做,但架不住再有几天就过年了,苏盼想着今天吃上一回汤圆后,再吃就得等元宵节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倒也不算频繁,少吃点再细嚼慢咽就没事。

望着翻腾在锅里的白圆团子,苏盼的思绪忍不住拐到了工作中。

她自觉不算是个贪心的人,但在想到这是个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汤圆节日的时候,也还是会有些遗憾速冻食品研发速度不够快这件事。要是她能早点投钱研发,争取今年生产就赚更多的钱了。

果然,人总是贪婪的。

苏盼将自己这样既懊恼又警惕的心情说给宋玉书听,试图从她口中得到如同之前鼓励自己积极创业那样的温柔教导,然后……

宋玉书:“这个话题先放到一边……”

你先看看锅里的汤圆!

我最爱的汤圆快糊底了!!

第64章

带着满足又稍显遗憾的心情, 宋玉书吃掉了碗里最后一颗汤圆,转而看向了苏盼,没有任何铺垫很是直白地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想要赚更多的钱会是一件令你感到担忧甚至是羞愧的事呢?”

这个话题本该在汤圆煮熟前进行, 但奈何当时宋玉书眼里只有汤圆, 苏盼自己也莫名觉得自己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有点矫情, 便没继续。

现在又提起来了, 苏盼也没啥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的,坦言道:“我也说不清楚, 就是觉得做人不能太贪心,不然容易在前进发展的路上栽跟头。”

“做生意不贪心贪什么?你担心太过贪心会在生意上会栽跟头勉强算是居安思危, 但渴求发展这件事又为什么会被你警惕为贪婪呢?”

“因为……”

苏盼答不出来。宋玉书也没想她能马上回答, 像是随口一提地问出这么个问题也没打算亲自解答, 只在她似有所感的目光中说了一句“自省是好事, 但不能过度”的话后,又好像刚刚重新提起这个话题的人不是她,自己轱辘着轮椅回房间了。

这是场没头没脑的对话。

宋玉书看破不说破的话,叫苏盼心里不住因她的意有所指而忐忑打鼓。

——自省是好事, 但过度自省就是自卑。

苏盼是自卑的,尽管她从重生来到京市后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坚定、遇到每个人时都是表现得的友善自信、做出每一项决定都是勇往直前的笃定……但她总会想起从前的自己,那个为了讨好迎合家人而半生坎坷的自己。

令她惶恐不安的,不是贪婪, 而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否认——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眼前的这些,或者说, 她觉得现在所拥有的, 都是自己借助重生便利偷来的, 是不能贪婪奢求更多的。

宋玉书意有所指的,是她明白了苏盼所说的困扰根本不是自省引发, 是自卑、是否定、是不够坦然,也是,想得太多也太清楚。

——她太清楚自己曾走过的轨迹,认定了那就是能力的极限,以至于如今拥有了超过从前所拥有一切的成绩后,钻进了一条死胡同。

苏盼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承认。

她试探着向宋玉书发问的行为也让对方敏锐地发现了这一问题……好吧,其实宋玉书很早就看出了苏盼在一直以来自信昂扬的表现中隐藏的心理问题,如今点出来也是不想她混淆重点,太过自省到压抑自己。

但也只能是点到为止。

心病还得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玉书也曾因双腿残废后陷于这样的情绪,清楚这种事情必须得在当事人自己想明白后再由外人介入才能根治,要是自己还没想明白光靠别人使劲儿,那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苏盼也清楚她的用心良苦,但奈何这心病不是一时半会能解的,而除了宋玉书外,她又没个能说知心话还能给自己解惑的长辈,思来想去,她也只能苦着一张脸先把眼巴前的锅碗瓢盆洗干净,再想想该怎么自己开解自己的心病了。

……

苏盼倒不是整天啥都不干天天就自怨自艾、妄自菲薄,这些负面情绪出现的频率并不算高,用科学的角度分析,大概就是平均一两个月一次,主要在经期这个时间段中波动较大,简单说就是内分泌所导致的生理现象,不影响吃喝,也不影响工作。

说起经期……

苏盼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似乎忘了给厂里的女工人安排专门的经期例假,还有女职工能享受的生产假、男职工家属生育时的陪产假……厂子如今走上正轨,不少事情都需要统一安排、明确才行。

一想到还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工作,苏盼就又顾不上去想自己那点子根本不叫事的负面情绪,转而投身于繁忙却又充实的工作中了。

忙着忙着,寒假就结束了,又得开始忙学业。

等过完年今年的暑假,苏盼就是大三的学生了,到时的学业会更繁重一些,所以她必须得在大三学期到来前,把厂子的工作安排好。

摊子太大就是这样。

之前不管是承包食堂还是开校园小卖部,苏盼都不觉得吃力,十分游刃有余,可如今面对厂子里几十号工人、不停转的流水线和还在开发的新生产线,她是不敢有半点松懈,整个人都像是拉满的弦,紧绷得不得了。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她必须要承认的,关于自己能力不够支起大摊子的原因。

还是得学习。

苏盼感慨着学海无涯,心里盘算着等自己把厂子安排好人手后去隔壁的管理学院蹭蹭课的事,嘴上还不忘同难得主动过来学校找自己的郑小娟和王红星两人询问着她们俩最近的情况:“今年你们俩头一次在鹏城那边过年,感觉咋样?没跟着当地人学几句方言?”

“盼盼姐你可别说了!”一提起这个,郑小娟就满肚子气,指着自己过年从鹏城烫的波浪卷头发说道,“我就是因为没听懂那理发师傅的话,才花了二十多块钱烫这一个破头发!还说是什么从香江学来的烫发手艺,要我说,就是坑人!”

王红星在旁边小声补充道:“其实是我们听不懂理发店老板,对方见我们不明白就伸手比划了一个二,我们俩就以为是两块钱……”

这个价格是真够贵的,理发师傅既然提到香江,那对方这技术不敢说是不是真从那学来的,价格肯定是按香江来的,但真挺好看的,苏盼没有火上浇油跟着喊贵,从另一个角度说道:“贵是真贵了点,但这烫出来的样式可是咱们这边没有的,烫得又洋气又好看!”

听完这话,郑小娟咧嘴笑了笑,没了刚刚的义愤填膺,转而又说起了今年在鹏城过年时遇到的其他新鲜事,还有王红星今天穿的这身红裙子,就是她给挑的!

“好看!”

苏盼对此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小姑娘就是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些才好看,从前那是时代不允许才只能灰头土脸的,如今改革开放了,就该裙摆招展!

不过……

“不过你们俩以后再去鹏城,可得好好学学人家当地的方言了。”苏盼对那地方的语言也不太懂,除了外语,她也只会说普通话、沪语和老家江北省的方言,但学习语言很重要,多会一门方言就能多条路走。

尤其是从去年开始,不少人也发现了在学校附近开小卖部的商机,她们的生意也有了竞争对手,郑小娟和王红星为了不被比下去,就说去鹏城那边进些其他小卖部没有的货品,去鹏城也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在批发市场那里,不管是批发的还是进货的,也是外地人多一些,说哪地方方言的都有,所以你们俩不会说鹏城方言也无所谓,可要是想和本地人打交道,不会说人家的方言不光不利于交流,要是遇上那种仗着你们听不懂的黑心鬼,可就等于是吃亏!”

“我们俩也是这么想的,打算回头问问来咱小卖部的同学有没有鹏城老家的,到时候跟他们好好学学!”在苏盼这几年的潜移默化中,连最不爱学习读书的郑小娟也成了个积极分子,遇到困难后第一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靠学习来接触困难。

……

三个人叽叽喳喳说着过年期间各自发生的趣事,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转瞬即逝。

郑小娟和王红星得赶在大批学生下课前回去小卖部盯摊儿,苏盼也就没留她们俩多待会,只拿了两个装衣服布袋递给她们:“这是我年前就买好的要送你俩的新年礼物。是我在逛商场时一眼相中的套裙,我觉得你们俩穿上肯定好看就买了,你们俩可不许嫌弃我买衣服的眼光啊!”

郑小娟和王红星两人在成长过程中,很少感受过如苏盼这样温柔得恰到好处的人的体贴与关照,一听说苏盼给她们买了过年礼物,还是漂亮裙子,都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把裙子换上!

苏盼被这两个小妹妹的热情劲腻得不行,连忙摆手告饶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俩高兴,等哪天找个我没课你们俩也清闲的时候咱们一块去百货商场,全场我买单行吧!”

“一言为定!”

事情说定,两个人嘻嘻哈哈着回了小卖部,苏盼则看似无奈实则同样期待地准备回去上课。

她如今也能和上辈子艳羡过的那些人一样,有可以一起逛街聊天说趣事的朋友了。

真好。

第65章

春去秋又来, 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样,时间仿佛只是随着翅膀扇动时而生的那一瞬气流,随风而来的, 是又一年的冬天。

去年冬天, 苏盼为自己没能把速冻食品开发出来, 而少赚了不少钱而懊恼不已。如今一年时间过去, 盼盼食品厂已经有了完整且颇具规模的速冻生产链,伴随着冬天的到来, 厂子里生产的饺子、春卷已经上市,还算不错的销量算是补齐了苏盼去年的遗憾。

看着手里新出炉的报表, 苏盼忍不住感慨:“饺子的销量果然没有春卷好。不过这也正常, 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自己包饺子吃, 自己做饺子总是比流水线做出来的饺子更有家的味道。”

“不过也没关系, 只要卖出去就是赚了。”苏盼合上报表,对负责销售的经理说道,“春卷的销量很喜人,我想等到了元宵节, 咱们厂的元宵销量也一定不会比春卷少,但也还是要讲究销售手段,必须要提前准备好。”

“厂长放心,我手底下的人早就准备好大显身手了, 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等着呢!”销售经理是个野路子出身,能力相当强, 就是没什么文化, 最近正在苦读……成语大全, 说话一套一套的。

苏盼对销售部很看好,今年过年的所有销售方案和实施也都交给销售部独立负责, 一方面是为了培养,另一方面也是对他们的考核。

如今看来还不错,起码赚到的钱比她想象得要多很多。

“过年这期间就辛苦你们坚守岗位了,等元宵节结束,我会给大家放假的。”苏盼露出了一个类似自己从前在雇主脸上看过无数次,但却多了几分真诚的笑容并说道,“当然了,还有奖金。”

确定了能力水平,就得加强培养对企业的忠诚度了,苏盼可不想自己费劲吧啦培养出的业务员被别人摘果子。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是那种自己吃肉却不许别人喝汤的老板,多点奖金提高点提成待遇不仅不会影响她赚钱,反而还能为赚钱事业添砖加瓦,何乐不为呢。

在销售部经理迈着极力克制却仍显雀跃的步伐离开办公室后,苏盼重新看了一遍手里报表上令人心动的数字,并在看过后果断抛弃了自己为在下属面前塑造形象而故作沉稳的样子,兴奋地用手指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敲出了一曲快乐的《小狗圆舞曲》,这是她从前在一位雇主那里听过后念念不忘,如今终于在宋玉书处学会的欢快钢琴曲。

所以,要不要在厂里养一窝可爱的、会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呢?

……

盼盼食品厂警卫处。

苏盼在将碾着手里的鸡蛋黄十分公平地放进面前嗷嗷叫唤的小奶狗们的食盆后,边看着它们埋头苦吃,边问才刚回来的赵勇军:“这次谈得怎么样?”

赵勇军将沉默作为回答。

这让苏盼忍不住恼火:“胖大海到底想怎么样?养鸡场是国家的,不是他个人的,他真觉得我想入股的事情只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说这话时,苏盼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与无奈。

半年过去,厂里的速冻食品销量趋于稳定,包括整体生产链也得到了全方面的完善与发展,厂子公章上也积累了不少钱,苏盼就琢磨着再发展些新产品,像是在后世非常受欢迎且便宜的鸡肉相关食品。

像是鸡胸、鸡腿、鸡翅、鸡翅根等等,不管是煎着吃、烤着吃、熏着吃还是炸着吃,都是十分美味的。尤其是作为油炸食品中的主力,炸鸡可以说是没人能抵抗住的美味。

苏盼就打算将鸡肉作为接下来推出的新产品。

想要研发生产许多鸡肉相关产品,就需要许多许多的原材料——家养的土鸡并不适用于做这些,不光价格贵,养起来也费事费力,产出太慢。

苏盼需要大批收购正儿八经养鸡场喂出来的鸡,也就是后世更多出现在了老百姓餐桌上,价格相对便宜且生长周期短的饲料肉鸡。

一开始,为了图省事,苏盼找了个离自家厂子相对近一点的养鸡场合作,每个月固定由对方提供给厂子多少只鸡那种。但架不住现有的养鸡场几乎都是政府为了保证老百姓的菜篮子,而专门拨款出资扶持建设而成的,行政挺多,个个都跟领导似的,就是没有真正懂得科学喂养鸡的专业人员。

乱七八糟的管理模式,送过来的鸡也是良莠不齐,态度不怎么样不说,还在意识到苏盼想要和他们长期合作并大批采购饲料鸡以后,开始拿腔拿调地说要涨价。

总之,与对方的作实在是糟糕极了,逼得苏盼没办法到只能另辟蹊径。

她决定——

入股养鸡场!

这可不是闹着玩想出来的,而当下这些由政府出资扶持建设出的养鸡场的经营是真的不怎么样,不光是负责人员和养殖技术的问题,也有市场供大于求,且老百姓更爱吃家养土鸡,不接受饲料肉鸡的原因。

几年时间里,苏盼没少学习经营管理相关的知识内容,在学校期间也没少蹭相关专业教授的讲课,能力可谓提高了不老少。

如果说,重生是为她打下了能够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资格与基础,那么重生后所学习到的知识,与所接触到的人与事物,就是真正改变她心境与见识的方向与目标。

拥有野心,和与野心匹配的能力,是苏盼与自己上辈子最大的不同。

将厂子扩展成为真正能实现将研发、生产、加工、储运、销售等一体化的,且产品多元化的企业,是苏盼势必要发展的方向。

所以,在发现养鸡场送来的鸡的质量出现问题后的第一时间,苏盼就已经开始筹备投资一家养鸡场的事情了,进货渠道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自己掌握,哪怕前期需要投入,也远比一直被别人拿捏着“鸟食罐”质量和价格要好。

比起从其他人手里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涨价,也不知道每一批质量是好还是坏,却又十分必须的原材料,苏盼还是更喜欢垄断源头,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想收购养鸡场——

作为政府出资建设的养鸡场,哪怕是濒临破产也还是属于国有资产,国有资产一般不会收购转让,但这两年政府先后出台利改税和拨改贷,企业用钱不再像从前由国家无偿拨款,拨款得还利息也得开始交税,这让一些经营不善的厂子必须得想办法。

比如,像苏盼这样有心参与国营厂经营的人,就可以投钱入股。

当然,占大头的是国家,一般国家股会持有至少百分之五十。同时,如果有银行介入,那么排在第二位的股东就是银行,没有银行介入的话,就会由为企业占股和职工个人分别占股。

但这是针对正常经营的企业,而不是一个濒临破产到被所有人视作烫手山芋,根本不会有人参股的养鸡场的股权所有。

苏盼在仔细了解了相应政策后,打算购入除国家股外的所有股权,也就是代替银行的位置进行大笔额度的投资,连同企业股和个人股的股权一并收拢手中,成为处政府外的,养鸡场真正的经营掌权者。

当然,如果收购对象,也就是养鸡场的负责人庞大海同志,能够选择正视在他领导下岌岌可危的养鸡场破产现状,不一味将她这个投资人看作是冤大头,又想要自己投资让养鸡场起死回生,又想要攥着权利不撒手的话,她一定会更高兴。

“又不是完全收购,只是注资把管理权拿过来就这么麻烦……”苏盼难得的暴躁,让赵勇军下意识将站立的姿势变成了熟悉的站军姿,并表示,“我明天再去找一趟庞大海,再争取看看——”

“不用。”苏盼很快平复情绪地说道,“别再找他了,他就是个自私鬼,仗着是养鸡场领导身份就无视养鸡场现状,满脑子都是权利,就是个官儿迷!在他看来,就算养鸡场倒闭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不用担任何风险,这厂子倒闭了,他还能被重新安排到另一个厂子继续当领导。”

说着,苏盼就又忍不住生气,索性没再说下去,转而沉默了片刻,重归冷静地说道:“也是我之前相差了,总想着经营权的归属问题,却忘了有人比咱们更担心养鸡场没人负责,更害怕养鸡场倒闭。”

“您的意思是……”

“有困难,找领导。”

苏盼微微一笑道:“作为改革开放政策的受益者,身为第一批富起来的个体户,我有责任有义务为国家、为政府、为领导同志们排忧解难!”

第66章

苏盼向来是个主意正的, 在意识到自己之前把力气使在养鸡场那个庞厂长的行为纯属舍本逐末后,她也不白费劲儿了,直接将自己早就在脑子里想好的, 关于养鸡场发展的相关策划给写成了策划书, 拎着公文包, 准备出发去找相关领导。

找领导, 自然要去政府部门。

食品厂所在的位置在郊区,离政府不是一星半点的远, 苏盼不愿意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索性奢侈了一把, 让赵勇军开着厂子为运货而租赁的货车把自己送过去。

路上。

苏盼边对自己临时写出来的策划书查漏补缺着, 边对开车的赵勇军说道:“之前咱们在庞大海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精力, 所以我想, 等会到了地方后,咱们不找负责养鸡场事项的领导,避免被庞大海知道,或是再给咱们推回到庞大海那儿。”

“那咱们要找哪位领导?”

“嗯……最好是能和政府一把手领导, 或者是能直接把事情拍板定下来的领导。”

这年头,领导们不说是平易近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见,尤其是在如今积极推进改革开放政策的情况下, 苏盼这个个体户经营者的身份还是挺能唬人的,更别说她的食品厂还为郊区那么多老百姓提供了不少的岗位, 这都是被领导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的。

见一面不是难事, 难的,是怎么和见多识广的领导谈成她想达成的目标。

赵勇军是看过策划书, 知道苏盼对养鸡场所有规划的人,自然也清楚她想要达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以及面临的困难又是什么:“股份制推出以来,股份分配从来都是国家占大头,单位、银行还有职工个人占小头,咱们就算是以食品厂的名义投资,也还是属于个体,最多能占国家股权以外的股份,这……”

苏盼明白赵勇军的欲言又止,因为这次见领导,她想要的不止是经营权,而是绝对控股,也就是将现有的股份制对股份的安排颠倒个彻底,国家和单位占小部分股份,她独占大头,主导厂子一切。

这一想法,说好听点,是想美事;说难听点,就是白日做梦——国家建设的厂子,怎么能叫个人收购,占去大半股份呢。

但苏盼还是挺有信心自己能将这在其他人看来纯属“白日做梦”的事情“美梦成真”的,她这可不是自负,也并非是无的放矢,主要是这养鸡场从由政府投资成立的那天起就没成过气候,搞来搞去搞到现在政府都没钱也没信心再搞下去,眼瞅着就要黄了,与其让养鸡场赔个精光,还不如“贱卖”捞本。

因此,这种看似是在趁火打劫的行为,却是叫正苦恼于养鸡场的投资即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领导们解了燃眉之急。

苏盼心里这样想,却不能大剌剌地说出来,只看着自己手里的策划书,对赵勇军说道:“成不成的,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

事实上,一切也的确如苏盼所猜想得那样——

不久前还是人们眼中能下金蛋母鸡般的养鸡场,如今已经成了烫手山芋。领导们是都急得着急上火,有心想要及时止损,却又架不住投资太多,不是想抽身就能全身而退的。

或者说,在沉没成本的影响下,那些投资到位后却全都打了水漂的钱也让领导们不知道接下来是该加大扶持力度,还是及时止损,尽可能减少接下来可能会产生的更大的损失。

“如果养鸡场真的开不下去,鸡和鸡蛋还好说,一点点往外卖的话,既不会影响市场,还能收回点本钱,不至于连工人的工资都开不出来。可是机器怎么办?那都是花了不少钱买回来的最新设施,轻易没人买得起。”说这话的,是养鸡场还有苏盼的食品厂等郊区所在县的副县长赵刚。

县长年纪不小即将退休,几乎很少掺和县里的工作,只等着过完年就回家抱孙子去了,所负责的工作也基本都转交给了将要顶替他成为新任县长的赵刚手里。

像是投资养鸡场这事,就是赵刚和同样是上任没几年的县委书记任重两个人一拍即合出来的。

赵刚是60年初毕业并被分配到政府的大学生,当年意气风发,分配到单位后就是干事,后来更是一马当先当了主任,只是怎么也没想到66年后自己会成也大学生身份败也大学生身份,在单位里坐了整整十年的冷板凳,这几年才慢慢熬到了早就能当上的副县长。

而任重这个当县委书记的经历也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还惨点——那十年间因为太过耿直,下了牛棚不说,连命都差点没了,也是早几年才被平反。能被安排成县委书记,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上头对他那些年在牛棚的补偿。

同样的经历,让两个人十分惺惺相惜,再加上有着同样想要做出业绩,为老百姓造福的理想抱负,更让两人越发投缘起来。

在听说上头领导打算给地方拨款投资建设养鸡场后,赵刚和任重两个人看着管辖下郊区这一大片未曾得到开发的荒地,和如何努力也都提不上去的经济,可谓是费了老鼻子的劲儿才给他们县争取到了名额,得到国家的这笔投资。

得到投资并将养鸡场建设好后,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迈出改善郊区老百姓贫苦生活的第一步,但看着养鸡场里那一只只卖不出去的肉鸡和堆成山的鸡蛋,赵刚和任重如何也没办法欺骗自己说什么“这只是每个厂子都会有的起步阶段,是暂时的……”这样的话了。

“我已经打听到其他养鸡场的情况了。”赵刚捏着快要烫到指尖的烟头,像是察觉不到即将到来的烧灼感,自顾自地说道,“有两家早在之前就黄了,剩下的不是和咱们情况差不多,就是也快到山穷水尽了。”

说到这,赵刚自嘲般地笑了笑:“按这个比例来看,咱们还不算太差……起码,作为郊区县而言,咱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比黄了的俩强了。”

话说到这里,任重也听明白了。

——养鸡场,是保不住了。

任重几次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才哑着声音问:“黄……黄了的那两家养鸡场……是怎么处理……没卖出去的鸡和鸡蛋的。”

“能下蛋的母鸡低价卖给附近的老百姓、肉鸡低价批发给国营饭店、鸡蛋折价给了被拖欠工资的工人……”话音刚落,赵刚的手被烧尽的烟蒂烫了一下,疼得他只能也必须丢掉不愿意松开的烟蒂,任由它掉在并不算平整的地上。

这是烟蒂的命运。

也是养鸡场的。

但……

“我们再试试吧。”任重不自觉将手握紧成拳头,对有着和自己相似经历和同样倔强性格的赵刚说道,“从前那么难的日子咱们都扛过来了……”

话没能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负责接待工作的秘书隔着门说道:“任县,有位自称是盼盼食品厂负责人的女同志想见您,说是能帮忙解决养鸡场的事情……”

……

在来到县政府之前,苏盼就打定主意要见个能拍板主事的领导,所以在传达室大爷问她要见谁并登记身份和来访目的时,她也就没含蓄,直接开口说想要拜访县里的一把手。

至于来访目的……

苏盼边写边说道:“我也是听厂里的工人说如今县里的领导们都在发愁养鸡场的事儿,就想着我们盼盼食品厂能有今天这个成绩都是靠县里的扶持,自然得想领导所想,争取能为领导排忧解难了。集思广益之下,我们厂想出了一个既能让养鸡场顺利开下去,又能为县里创收的好法子,这不就急匆匆地跑来见领导了吗,就是不知道领导们听了能不能同意……”

养鸡场要黄了这事,不敢说整个郊区县都知道也起码得有大半的人知道,故此苏盼的“听说”也合乎情理,反倒是她后面说想出了解决法子这话,让传达室的大爷又惊又疑。

“小同志你年纪轻轻,说话不能搞浮夸风!要说这养鸡场可不止咱们县一家,其他地方开的养鸡场听说不是已经黄了就是快要黄了,人家那么多比咱们县厉害的地方都没能把养鸡场开下去,县里那么多领导干部也都想不出来的办法,你就能想出来?这话跟我这小老头面前说说就好,可不能跟县长同志面前也这么胡咧咧!”

“您放心吧,我保证在领导面前做个又说又做的真把式。”

面对传达室大爷的质疑,苏盼没有过多解释,只笑着从对方手里接过进院的条子,带着赵勇军进了政府大厅,等着听县长秘书过来告知县长是否愿意见她。

等待期间,赵勇军见周围没人,忍不住小声开口问道:“盼姐,你刚才为啥要跟传达室大爷说是来帮忙解决养鸡场问题的?咱今天过来不是为养鸡场股权的事的吗?”

“这难道不是帮县领导解决养鸡场问题的行为吗?”苏盼理所当然道,“刚传达室负责登记的大爷不说了吗,县里领导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为此都焦头烂额了,咱们来得正是时候——完全是给领导排忧解难来的。”

赵勇军觉得苏盼说得有道理,可又觉得这话似乎又哪里有些不太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反正他知道盼姐不会害他也不会害厂子更不会害政府就行了!

看着赵勇军如此好糊弄的样子,苏盼沉默了片刻后,认真嘱咐道:“……勇子,等会儿见了县长同志,你除了握手问好外,你的工作任务就是专注我和县长同志的对话,最好能都记在心里,回去帮我整理成文字,这方便之后写合同。”

一听是任务,还是关于合同的任务,赵勇军的眼神都变了,出于本能地跺了跺脚并举手敬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

谈话进行得并不算顺利。

任重和赵刚认为。

对于苏盼这位自称是盼盼食品厂负责人身份的女同志的到来,赵刚和任重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好与重视,这其中固然有他们俩人从没有“女子不如男”的态度,但是更多的,还是盼盼食品厂负责人这一身份的重量。

在绝对的能力面前,性别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毕竟,这可是本事大到能把厂子生产的产品卖给几乎覆盖了整个京市的流动小吃摊的,并主动将厂房落在他们郊区县,给附近村子提供了不少岗位,和原材料销售渠道的人。

是个绝不能小觑的人。

在经过简单几句的寒暄下,赵刚和任重两人的态度是既友好又不失身份,既没有对她的“夸下海口”持有怀疑态度,也没有表现得过于迫切。

但令任重和赵刚万万没想到的是,苏盼和他们以往见过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没有半点想要让谈话循序渐进的想法,更没有采取任何含蓄委婉的措辞,开口第一句就是:“关于养鸡场即将倒闭这件事,我在听说后我所想到的解决办法很简单——”

“我会以盼盼食品厂的名义出资入股养鸡场,并由我本人持国家股及政府股份外的全部股份。届时,我将全权负责养鸡场生意,包括那些卖不出去的,鸡和鸡蛋。”

苏盼说这话时的声音轻轻柔柔得像是她这个人带给人的感觉——柔弱且无害。可偏偏,她就是用这样的声音说出了直白到不容置疑的内容。

任重和赵刚被她话里的意思惊到了,这是在改革开放的当下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国家的企业政府投资的厂子,怎么能被个人实现绝对控股?一旦成为个人控股,那、那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走了资本主义的老路子?!

改革开放究竟姓资还是姓社,是当下不少人因个体户的出现而发起的针对性的热议,但不可否认的是,改革开放的确是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让不少或游手好闲或穷得叮当响的人有了自力更生、养家糊口的本事,也给很多人提供了能够像工人一样的,只是待遇没有那么好也没办法“传宗接代”的岗位。

像是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位苏厂长,她这一个厂子,就盘活了周边几个村子,也是这个原因,让赵刚和任重哪怕心中再如何惊涛骇浪,面上也都没有表现出来,更没有一口否认对方提出的条件——因为他们知道,尽管苏盼话说得不客气,可在这番话背后,是她的魄力,也是她自信能够做到的底气。

在意识到这是能挽救养鸡场最后也最有希望的机会后,任重和赵刚默默咽下了哽在喉头的否认,但也没说同意不同意。

场面瞬间陷入沉默的僵持中。

苏盼对此并不在意,像是刚想起来般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她早就预备好的策划书,轻轻将其放在了面前的小茶几上:“今天来得匆忙,想必两位领导也有不少事要忙,就不多叨扰了。”

没头没尾的话说完,苏盼起身,将公文包交给从始至终都站在自己身后的赵勇军后,带着人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办公室。

任重和赵刚看着那扇被打开又关上的门,听着随关门声而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的脚步声,转而默默看向桌上同样沉默不吭一声的策划书……只觉得,一场真正的对话,现在才刚刚开始。

……

“盼姐,你说这两位领导会同意咱们的要求吗?”

回去路上,赵勇军琢磨着对方领导的态度,一会儿觉得够呛,一会儿又觉得有一定可能,翻来倒去说着,还不忘觑着眼瞅后视镜里的苏盼,见她神色和来时候没啥变化,又憋不住好奇地问:“盼姐,咱厂今年盈利不少,银行的贷款也都还清了,为啥还非得花钱入股这快要倒闭的政府养鸡场呢?”

苏盼:“你也说这是政府的养鸡场——”

话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苏盼赶在赵勇军察觉到停顿后接着说道:“——你之前也不是没进去看过,那里头的机器设备就得花不少钱,更别说那还都是政府才能有资格买到的!”

赵勇军想着自己之前在养鸡场看到过的机器设备,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之前庞大海还跟我吹牛说那些机器都是政府特批才买到手的,花了不少钱的。”

说着,赵勇军一脸崇拜地看向苏盼:“现在看来,还是盼姐你有远见!要不是刚你这么一解释,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呢!”

苏盼:“……”

你开心就好。

在成功将赵勇军糊弄过去后,为防止他又冒出新的疑问,苏盼果断掏出自己之前顺手放进公文包里的材料看了起来,给了对方一个“别影响我看材料”的埋头苦读动作,以此逃避了对方的目光。

她倒不是防备赵勇军,只是对于对方所提出的问题,苏盼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之所以这么执着于入股政府投资的养鸡场,主要是未雨绸缪。

改革开放,不止是经济的开放,还有道德法律的开放。

简单来说,就是犯罪行为。

八零年代还好点,但等到了九零年代,那可是严打都打不动的黑恶势力最猖獗的时期。

苏盼之前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就在头阵子,京市里一伙游手好闲却又不敢在京市动地盘的混混在发现街面上不少小吃摊都从盼盼食品厂进货的事情以后,就想要过来收保护费,还是赵勇军等人带着厂里的工人给他们吓唬走的。

这时候的流氓混混还没成气候,随便吓唬吓唬就不敢再来了,可在未来九零年代,西瓜保熟不保熟这种事情随处可见,苏盼可不想被动挨打,自然是得想出格办法。毕竟现在距离那个混乱的时期,也没几年了。

其中,赵勇军等人和不断被招聘到厂里当工人的退伍军人是她最信任的对象,是自带正义感,任何时候都不会反水的忠诚伙伴。

附近村子的村民们则是可以相对信任但不能绝对信任的势力团伙,之所以称作是势力,是因为在当下这个年代,村里头几乎都有具备一定话语权的大姓,凝聚力很大且在大是大非面前团结对外,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轻易不能惹的存在。

只是比起厂里那些受过专业训练且极具责任心、正义感的退伍军人们,这些村民更偏向于到手的实惠和利益,只要厂子一直盈利下去,为他们提供岗位、提高周边经济,他们就不会轻易反水。

当然,以利益作为保证是不值得信任也不利于长久合作的,总会有“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出现,或是“斗米恩升米仇”的情绪浮动,这也是苏盼宁可花费更多的心力并让出一部分利益也要入股养鸡场的原因——她要扯上政府的大旗,以此来威慑这几个村子势力——再没有什么比官方的力量能够让老百姓安分安稳了。

只是这些话涉及到了未来发生的事,苏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是这么知道等过几年会有比现在严打前还严重的事情出现,所以才不能和赵勇军说。

至于对方问出的第一个关于县领导会不会同意自己条件的问题……

苏盼想了想,给了赵勇军一个延迟了的回答:“如果这两位领导是真心想为老百姓谋福利的好领导,那他们就一定会同意;但如果他们无所谓养鸡场能不能继续开下去,也无所谓之前投资的钱全都打水漂的话,那这事成不成的也就无所谓了。”

第67章

苏盼想要和政府合作。

但想要不代表非要、必要。

和政府合作的目的是为了当下厂子更好的发展和对未来可能发生事情的震慑, 但能够达成这一目的的途径并不止这一条,也不是非要急在当下。

等到九零年代,国营厂正式受到私营企业冲击影响, 无力支撑下去而开始大批大批工人下岗的时候, 苏盼完全可以挥舞着钞票, 不费吹灰之力地敲动合作的大门。

要不是厂子如今需要发展新的产品和生产线, 养鸡场算是最好的选择,且入股养鸡场也算是一举两得的行为, 不然苏盼还真不一定选择更耗时费力的入股,并给政府让利那么多。

但既然“想要”, 就不能放任自流, 该争取还是要争取。

要知道, 鸡肉在后世根本不愁卖不说, 还浑身都是宝!能研发出不少受欢迎副食品——鸡爪、鸡翅膀、鸡腿、鸡胸……鸡胗、鸡心、鸡架等等等等,这些全都能吃,全都能卖!还有各种鸡类的油炸食品!

只要研发、生产和经营到位,养鸡场在未来就会成为盼盼食品厂的又一个聚宝盆。

聚宝盆?!

听到苏盼这么说, 赵勇军下意识踩了脚刹车,赶忙回头说道:“既然这养鸡场对咱们厂这么重要,那盼姐你刚在领导办公室时,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要不我现在掉头, 咱们再回去争取争取?”

苏盼:“……”

看着赵勇军十分认真,只等着自己一声令下就猛踩油门掉头回去的样子, 苏盼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是真不明白, 这当过几年侦察兵的人, 怎么在进厂之后越来越憨了呢?头一回见面时那犀利的眼神和气势都去哪儿了?!

只能说,术业有专攻。

他真的, 不擅长商谈。

“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在果断阻止了赵勇军想要掉头的行为后,苏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糊弄学,“刚刚在那两位领导面前,我如果表现出特别迫切想要入股养鸡场的态度,他们就会觉得咱们低他们一头,态度一定会变得高高在上,也一定会压价,抻着咱们,让咱们主动降条件。”

“我明白了。”

赵勇军:“这就好像我从前做侦察兵那样,想要完成侦查任务,就必须隐藏好自己的全部情况,前提是隐藏好自己,过程是要不动声色。”

苏盼不太懂侦察兵的行动要求,但赵勇军表达时用的词汇还挺贴切的——不动声色地隐藏好自己的真实目的,避免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底线——这是应该牢记并运用在一切与人交往中的诀窍。

见赵勇军明白,苏盼也没再深入解释,只是在对方好像打通了关键环节般若有所思的时候,说了一句——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来不是直线连直线,交流的线条就像是蚁穴,熙熙攘攘、沟壑纵横,想要走通,不能靠死记硬背的直白,得靠习以为常的生活。”

……

在苏盼和赵勇军回厂这一路的对话中,从他们离开后就距离越来越远的政府办公室里也在进行着另一番对话。

“策划书里的内容很详细,且操作性很强,咱们之前怎么就没想过副食品加工这条路呢,要是早知道……”看完苏盼留下的策划书后,任重表现出了对苏盼的欣赏,和因自己和政府等人在商业方面观点太过陈旧、单一,不够集思广益,让养鸡场没能及时转型导致如今情况的不满,以及些许的遗憾。

人生最怕早知道。

赵刚倒是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在看完之后沉默了片刻,自我唾弃地说了一句:“我都想把这里头的内容全部给剽窃过来,但不行啊,咱们连个养鸡场都还玩不转,要是再来个食品加工厂,估计我都得跟着前头的领导一起退休了。”

两个人说着对计划书的满意,说着他们在投资后没能好好监管也没选好经营对象的后悔,还说着对苏盼这年纪轻轻就有盼盼食品厂这么大规模的厂子是多么多么厉害。

说来说去,谁都不肯主动开口说让利给对方以谋求合作的事。

是真说不出口——

只保留20%的国家股份和10%的政府股份……这样的条件,已经不能单纯用苛刻来形容,这简直是趁火打劫!要是没有这份策划书,赵刚和任重恐怕连犹豫纠结都没有,直接就将这种试图空手套白狼的人给轰出去。

可偏偏这策划书写得相当好,不仅仅是在画大饼,而是极具操作性,可谓是养鸡场的救星,绝对能挽救其于水火之中——前提是他们答应。

赵刚:“行了,咱们也别兜圈子了,现在这屋里就咱俩人,老任你就别死咬着不开口了,这拍板做决定的还得是你这个当书记的,你就先说说吧!”

任重:“我说?我说这事能干,人家又不是没保留国家股份和咱们政府投资的股份额度,也不是不掏钱直接靠策划书入股,又给钱又出计划,还有实施推广的能耐,咱凭啥拦着不许人入股养鸡场啊?当然了,不让入股也完全没问题,那就大伙儿一起眼睁睁看着养鸡场倒闭,看着咱政府投资的钱都打水漂呗。”

话音刚落,两个人相视一笑,互骂了一句“滑头”后,这事在他们这里就算是敲定了,之后还得再通知县里的其他领导,等所有人都同意,就能准备签合同的事了。

在通知到个人前,任重和赵刚两人又说了些细节问题。

任重:“到时候该争取还是得争取,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儿,但不要过火也别咄咄逼人,要是能多占几分利是最好,占不到也无所谓,只看盼盼食品厂这不过一两年时间就发展出来的规模就该知道,这是能人办厂,大有前途!”

赵刚:“那到时候得让老钱跟着,术业有专攻,这小子管财政管得都快魔障了,要是让他知道苏厂长是个会赚钱的,那他估计得眼里头冒金光!不过就像你说的,咱们养鸡场以后归她负责,马上也能大有前途了,多多少少的,还是得看以后。现在政府占的股份少是捎点,可谁能保证未来这点股份的价值?老钱那边我去说,他有分寸。”

……

明白人办事就是利索。

不过一周的时间,养鸡场的股权就重新划分清楚了——苏盼以盼盼食品厂名义占股51%,个人名义占股16%,一共67%,实现了绝对控股。

这样以食品厂的名义入股并占据了大部分股份的情况让重新划分的股份比例看上去没那么私有制,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盼盼食品厂是苏盼个人的,这股份是归在盼盼食品厂上还是苏盼个人身上其实没区别,只是养鸡场毕竟是国家政府出资建设的国营企业,再怎么样也不能由个人持有比国家股还多的股份,但合同里早就标注清楚了。

至于在这67%的绝对控股外的,还剩下的33%中,国家股占20%不变,政府则比之前多了3%的股份,这是苏盼在确保了自己绝对控股后主动让出来的小部分,算是示好行为。

任重和赵刚等人也接受了对方的示好并在闻听了盼盼食品厂之前几次同庞大海谈合作皆被拒的事情后,在苏盼正式接管养鸡场前,果断地辞退了一直以来都在尸位素餐的庞大海,绝了对方想要在养鸡场倒闭后再去其他厂子继续当领导的心,这也算是回报给苏盼的。

双方都用行动表达了对彼此的友善,这也等于是在向对方传达继续友好合作的讯号。

苏盼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尤其是政府那边的确是毫无保留将厂子的管理权交给自己,包括所有的工人也都全部听从自己调配与安排时,她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投桃报李一番。

比如,加快对养鸡场的整顿工作。

还有,得把养鸡场里积攒得那批鸡蛋处理了。

想着自己刚在养鸡场看到的那快要摞成小山的鸡蛋,苏盼可算是明白为啥自己提出的条件都能被接受了——这养鸡场的情况完全就是倒闭倒计时,比自己想象得情况还要严重许多。

机器倒是没问题,可鸡的数量对不上,鸡蛋倒是堆成山,可一小部分被压在底下的一看就是坏的……这庞大海胆子是真是不小,一看就知道他没少中饱私囊,光是开除外加扣他一年工资的惩罚实在是便宜他!

“亏了啊……”

苏盼心里算计着,面上仍笑意盈盈,对陪同自己一起清点养鸡场现有资产的财会部钱主任调侃道:“果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这还以为自己能趁火打劫赚上一笔,结果今天一看……呵呵,我还是年轻啊,还需要多多学习,多多历练。”

钱主任是真不知道养鸡场内部是这情况,他自觉理亏也自知占了便宜就不能卖乖,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跟着呵呵一笑,道:“是要互相学习。论起对厂子的管理,还得是苏厂长在行。像是这养鸡场,要不是任书记和赵副县长明察秋毫,把庞大海这个害群之马给开除的话,这养鸡场恐怕都等不到苏厂长到来。”

苏盼:“呵呵。”

找我来当冤大头哈。

不管怎么说,养鸡场是到手了,虽说没有预期的好,但起码机器设备都还很新没有损伤。

莫名其妙“失踪”的活鸡就从庞大海那里找补,起码得清楚去向,要是厂里的工人干的,就得先以薪抵债,还清之后直接辞退。没干过这种事情的工人也得重新考核才能上岗,包括所有的待遇都得重新安排,并且养鸡场的岗位不能顶替。

至于坏掉的鸡蛋……

“全都拿去喂鸡。”苏盼一脸冷漠道,“至于剩下没坏的鸡蛋,全都拉回我们食品厂储存。”

……

结束了正式合作后对养鸡场的第一次到访后,苏盼再次回到熟悉的自家厂子。

回到办公室,苏盼坐在办公桌前,略显苦恼地拿着钢笔扶着本子,打算盘点盘点养鸡场到手后最适合生产,也更能受市场欢迎的产品都有哪些。

首先,得尽快把带回厂里的这批鸡蛋消耗了。

那么多鸡蛋要是不赶紧加工出来就肯定会不新鲜,甚至是坏掉。虽说坏掉的鸡蛋又能苗圃又能喂鸡不算浪费,但好好的鸡蛋为啥非得搁坏了呢,还是得尽快处理才行。

但是做什么好呢……

苏盼自言自语道:“腌成咸鸡蛋?不行,技术含量太低,几乎家家户户都会腌,没人愿意花钱买现成的腌鸡蛋,根本得不偿失,有那工夫不如直接卖鸡蛋。”

腌鸡蛋不行,那茶叶蛋也肯定是不行。

同样技术太过简单的问题,且保存时间还不如腌鸡蛋。

想来想去,苏盼想到了一个在她曾经穷困潦倒,打工度日时,都舍不得买的食物——火车旅途必备,方便面最佳搭配,还特别容易保存的——卤蛋!

卤蛋的制作方法倒是不难,苏盼从前没少做过家庭版的卤蛋,不管是受众更广的五香卤蛋、清新香浓的桂花卤蛋、用鸡肉或猪肉肉汁做出来的肉汁卤蛋,以及越卤越有味的卤汁卤蛋,她都十分擅长,且还钻研出了自己的独家配方,做出来的味道也是极受从前那些雇主们的喜爱。

制作技艺方面是没问题,苏盼手里捏着的独家配方不止一种,可光有配方还不兴,还得想办法提供能让卤蛋具备长时间储存的技术。

想要延长保质期,就必须要有灭菌消毒和真空包装的机器,厂里只有灭菌消毒的,没有真空包装的。

得买。

只是,比起这机器从哪儿买、能不能买到手又怎么运回来等等的安排,苏盼更关心的,是这机器贵不贵!

她盘算了手头上还剩下的钱……果断拿起电话筒联系政府书记办公室,亏不能白吃,必须得在合作中找补回来!

第68章

在为厂子拓展出了卤鸡蛋这个能持续发展很久很久的业务后, 苏盼看着厂子账上的资金,又扒拉扒拉自己手里的现有资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 提前完成了, 她从重生时树立的财富自由目标了。

房子、车子、票子, 她都有了。

还有能让自己一直有钱下去的事业。

当金钱变成数字, 并远远超出自己所预期且能满足未来生活以后,苏盼莫名就有点没动力……也不能这么说, 只是在重生以后,她每时每刻想得都是要活出个人样, 要过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有钱生活, 为了实现这目标, 苏盼不敢有半点松懈却又因为见识不多而无时无刻都像个无头苍蝇那样瞎忙。

时代给了她无限的可能, 让她这样只懂得瞎忙的人成功了。

但然后呢?

作为一个心理年龄早就算年过半百的“老年人”,苏盼看着在自己去忙学业期间仍能运转得很好的厂子,和她手里所有赚钱的买卖,突然就有了点想退休养老的念头。

这想法要是在苏盼50岁, 哪怕是40岁都不会显得那么奇怪,可偏偏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是在所有人看来应该奋斗并有精力有能力奋斗的年纪,尤其是在她事业刚刚向前迈进一大步的情况下, 不是更应该专注于事业而不是想要急流勇退吗。

苏盼陷入了强烈的自我矛盾中。

她没和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只默默在心中自我互博——感性上她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与经营者, 应该见好就收去过想要的、惬意又自由的生活;理性上她认为“想要”和“应该”是两个无法并存的概念, 人可以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但前提是要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好并做完整——她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自己的事业、合作者和全体工人负责。

“你或许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让你的人和心都跟着静下来,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以后再去思考那些令你难以抉择的事情。”作为和她朝夕相处的长辈,宋玉书几乎没给她太多隐藏的时间,就先一步将苏盼这几日的苦恼纠结看穿,并在一贯看破不说破的态度中,给出了一个无需苏盼做决定的办法。

休息?这对她而言是个有些陌生的建议。

——尽管这个建议本身是如此稀松平常。

重生,就像是一双不断用力推着人往前走的手掌,无声地催促着每一个重头再来的往前走——快点,再快点——

在不断的推动下,苏盼只能坚定又盲目地不断前进,逼着自己成为一个和重生前完全不同的人,然后在身边大家敬佩的目光中,和人们不断称赞着她如何如何有能力又如何慧眼识珠的言语中选择忽略疲惫,继续像头被蒙着眼睛的驴那样,一直往前走。

她可以休息吗?而休息又真的能让她想清楚接下来的方向吗?

苏盼试图从宋玉书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宋玉书说:“这需要你试过以后才能知道。”

……

苏盼休了一个长假。

不仅仅是工作,还有生活。

在身边同学都无比珍惜重返校园机会,励志要成为最刻苦最出色的毕业生时,苏盼递交了休学申请书,她打算彻彻底底休息一段时间,把学习工作全都抛到脑后,暂时性地放飞自我一圈,把除了赚钱做人上人外,所有她在上辈子没经历过的事、没去过的地方全都走一遭!

苏盼将有沈惊蛰和瘦猴儿能给自己当导游的“鹏城-港岛”作为第一站,

出发前,苏盼看着自己包好后装满了一冰箱的饺子、包子、馄饨和春卷,像是交代育红班小朋友那样对宋玉书嘱咐道:“我已经跟红星、小娟说好了,在我没回来之前,就由她们俩负责您的身体健康工作,而您要支付的报酬就是教她们俩学外语,尤其是小娟!她对象瘦猴儿在香港不光学会了港语,连外语都能拽几句,上次从港岛回来故意说小娟听不懂的外语,可给她气坏了,打算头悬梁锥刺股学外语呢!”

话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苏盼赶忙把话题往回拽:“当然,最重要的是您的身体,所有的注意事项我都写好交给她们俩了,包括学校那边我也找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他们也会时不时过来看望您的。到时候我也会给您写信寄回来,还有当地的特产,我也会想办法邮寄回来的。”

“总之,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这样我才能放心出发。”

宋玉书早些年是有过轻生念头的,这也是校方一直替她找保姆看护的原因。当年苏盼在机缘巧合下成为她的保姆后也有所察觉,只是不敢表明,生怕会刺激到对方,只能通过相处试图多为对方增加些牵绊。

几年努力,宋玉书倒是比最开始恢复很多生机,待人接物也没了从前那么消极的态度,并且还收了几个学生打算做他们的研究生导师。苏盼如今的嘱咐也只是出于习惯,也是怕宋玉书会不好好吃饭。

宋玉书也清楚苏盼是个除了自己谁都放心不下的人,一开始也任由她巴拉巴拉地说来说去,但听到后面实在是忍不住打断道:“行了行了,年纪轻轻就开始唠叨,车轱辘话说得我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了,不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平时出来进去注意安全吗!我全都记住了。小苏奶奶您就赶紧出发吧,再说下去就该赶不上火车了!”

几年的相处时间,早就让两个人相处得如此亲人一样,对于宋玉书明晃晃的嫌弃,苏盼反而是更腻歪地抱着她胳膊说着舍不得,又唠唠叨叨说了好一会才终于出发。

看着苏盼从一步三回头到走出巷子口再看不清楚的背影,宋玉书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些许寂寞,但更多的,是对这个被自己看着成长至今的孩子终于摆脱了从自己认识她时就一直存在的束缚,得以飞向自由的自豪感。

真好啊。

会越来越好。

……

这年头的火车几乎没有直达,都是站站停的慢车。像是苏盼乘坐的这列从首都出发到鹏城的列车,由于时间漫长,在途径某个大站站口时,火车还要停留半天甚至是一天完成补给。

苏盼并不着急抵达目的地,沿途的每一站也是她在休息过程中所能欣赏到的风景,在火车又一次停下通知要在这个站口停留半天时间后,苏盼又一次拎着行李下了站台,像之前经过鹤壁那样,打算走一走这座她上辈子只听过却从没来过的城市。

说起来,这个城市最出名的,应该就是课本上令人向往的《岳阳楼记》里的岳阳楼——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注1]

苏盼默默在心中回忆着通篇的内容,却免不了一心二用地想着当地的特产。

之前火车为补给停在鹤壁整整一天时,她也是这样,一边想着鹤壁曾经名为朝歌这个充满故事的旧称,一边将当地的浚县子馍、八大碗、豆腐皮、榆皮饸饹面、吴二锅花生米和叫角场营元宵给吃了个遍!临走时,还不忘买了黎阳贡面和缠丝鸭蛋寄回首都。

所以,岳阳都有啥好吃的,又都有啥方便邮寄的特产呢?

半天的时间还不够苏盼到岳阳楼走一圈,索性远远看了一眼,走了一圈,就当是到此一游打卡了。至于特产,苏盼则是买了一大包茶叶和特色芥菜、酱菜和酱干寄了回去。哦,还有十分有名的洞庭银鱼……的鱼干,鲜鱼是别想了,能买着鱼干就不错了。

在肯定会比包裹晚一步到达宋玉书手中的信里,苏盼写道:“稍显遗憾的,是这里的汨罗粽子只有在端午节才有,我本来还想在给您买些邮寄回去的同时也多买些留着在之后的旅途中品尝,但却连一个都没有吃到,这让我不得不划掉开头所写的‘稍显遗憾’,狠狠写为‘十分遗憾’这四个字……”

在这封写给宋玉书的信上,苏盼写了沿途的风景和她的心境变化,这是毫无保留的分享。

唯一不够坦荡的,大概就是她还写了另一封信,一封寄给赵勇军等人的信。并且这封信里的内容很少,只短短写了一行字:“派人来南方考察粽子市场。”

在经历无数颠簸终于抵达首都的众多包裹和信件,被邮递员陆续送到收信人手中时,苏盼这个寄信人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鹏城。

……

沈惊蛰从收到苏盼打算来鹏城的消息后,也说不好是紧张还是期待,总之在没见到苏盼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多少是有些无心工作。

这样的坐立不安状态,在得知苏盼所乘坐的列车即将到站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瘦猴儿看着他这样做派,忍不住调侃道:“沈哥,你这么紧张干啥?盼姐又不是啥外人,你说你穿这么隆重干啥,整得跟要见心上人似的……”

等等——

看着沈惊蛰变得十分不自然的表情,瘦猴儿没能控制住嗓音喊道:“哥,你你你你,你不会真对盼姐有啥想法吧?!”

不怪瘦猴儿诧异,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俩人不搭噶——论年龄,苏盼过完年就30岁了,沈惊蛰就算怎么把自己往成熟方面捯饬,也还是比她小了好几岁;论性格,俩人都是事业狂,一心只想赚钱,平时见面永远都是在聊工作、谈发展,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交集;论长相……咳,长相挺般配。

但怎么想也还是觉得他们俩不搭噶啊!

尤其两个人之间还有绕不开的年龄问题。

这年头,可不兴姐弟恋。

虽说姐弟恋也不是啥问题,还能抱金砖,但瘦猴儿可不觉得盼姐会瞧上他沈哥,之前他听娟儿说过苏盼对人生规划是“活到老,学到老,赚到老”,对结婚生子的态度跟香江这好多人似的,都是啥独身主义,他沈哥除了长得好看能挣钱,似乎也没啥别的长处,就这两点也是人苏盼自身都有的。

瘦猴儿心里头觉得沈惊蛰没戏,却不敢直接说出来,只能隐晦地说道:“哥,我觉得你也别表现得太刻意,盼姐向来心细……”

“我知道。”沈惊蛰明白瘦猴儿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会叫苏盼发现,到时候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也是沈惊蛰一直不敢表白的原因。

沈惊蛰的表情十分坦荡,仔细看或许还藏着些许释然——他第一次有了喜欢的对象,尽管没有任何暗恋的经验也从未和对方剖白内心,但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能从喜欢的第一刻起,就领悟真正的喜欢不是非要被对方知道,也不是非要在一起的真谛。

看着即将进站的列车,沈惊蛰理了理衣领,轻声说道:“放心吧,苏盼不会发现的。她向来不太能接受我这种夸张的穿衣风格,我穿得越隆重她越不会多想。反倒是有一天我穿得符合她的审美,她才会在我的反常行为中察觉到不对劲儿。”

“怪不得去年回首都时,哥你非得拉着我一起穿得跟许文强似的,原来……”原来在那时,或者说至少在那时,沈惊蛰他就已经喜欢苏盼了。

瘦猴儿莫名有些心酸。

他们四个人里,自己、小娟和红星都是因为种种家庭问题才会选择背井离乡上外地寻找自由,和更多赚钱的机会,只有沈惊蛰连家、家人没有,是个真正无家可归的人,却又一直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家长,为他们每个人着想。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自己不光没在第一时间为他高兴,反而还十分不看好他……瘦猴儿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是身份好兄弟该做的,必须得想办法弥补!

“说起来,娟儿之前还和我说过,她们刚去首都时,盼姐最爱带她和红星一起走街串巷寻摸那些胡同里的好吃的,说是盼姐最喜欢的就是美食。说起好吃的,我觉得不管是鹏城还是香江,最好吃的就是烧鹅!”瘦猴儿挠了挠下巴,像是单纯唠闲嗑那样说起了苏盼的爱好,和他认为好吃的食物。

沈惊蛰:“但我觉得,她会更喜欢乳鸽。”

瘦猴儿:“……”

明明烧鹅更好吃!

……

乳鸽好吃,烧鹅也好吃。

在跟着沈惊蛰去他在鹏城住处的路上,苏盼就先后吃到了不用进店路边就有卖的乳鸽和烧鹅,味道的确如沈惊蛰和瘦猴儿说得那样好吃,就是可惜不能打包寄回首都给宋玉书尝尝,只能遗憾全都吃光了。

至于这俩到底哪个更好吃……

苏盼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腊肠饭,表示:“两个都好吃,但腊肠饭更好吃!”

沈惊蛰&瘦猴儿:“……”

行叭,你开心就好。

“我知道一家专门做腊肠的老字号,很多当地人和像咱们这样喜欢吃腊肠的外地人都会去他家订腊肠,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尝尝这家老字号的腊肠,你要是觉得味道不错,可以多买点寄回首都送给宋老师。”沈惊蛰是认识宋玉书的,去年过年回来还曾以苏盼朋友兼合伙人的身份,带着瘦猴儿和小娟、红星三个人一起去给她拜年,自然也清楚苏盼和宋玉书之间亦师亦友的感情。

沈惊蛰一开口就说出了让苏盼拒绝不了却也不会多想的话,这一表现让旁边的瘦猴儿都惊呆了,心里不住回想着自己之前和郑小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那些年……咳咳咳,瘦猴儿在信中默默取消了自己刚刚想好但还没来得及和沈惊蛰说要教他追求女孩的想法。

对于感情,苏盼向来是木讷的,对于沈惊蛰的提议,她完全没觉得这是对方在试图拉近和自己的关系,是一种想要和自己单独相处的讯号,只觉得他想得挺周到,在她才刚到鹏城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已经计划好了之后的安排,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够意思!

“那明天早晨就出发?”苏盼十分期待道,“正好还能喝个早茶,我可惦记广式早茶好久了,明天一定要吃过瘾!”

……

在鹏城连吃带逛玩了一周,苏盼觉得自己至少得胖了五斤。虽说是胖了点,气色却好了很多,这和饮食有一定关系,但主要还是在心情。

苏盼自觉心态放松了不少,也该谈谈正事了。

“……我选择休学一年一方面是想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状态再思考思考接下来要发展的方向;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学习和事业都兼顾是件挺累心的事,我就想先把学业放一边搁会儿,把事业重心调整好了,再回去专心学业。”

在说清自己休学的原因和接下来会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后,苏盼这才正式进入主题:“我接下来是打算全力进军食品生产业,尤其是速食品。但我个人精力有限,所以关于咱们之间的合作……”

苏盼的话没说,沈惊蛰就打断并快速说道:“你可以不参与经营管理,也不再提供设计理念,但你在我这里是永远的股东,也是最好的合作者。”

这是沈惊蛰第一次打断苏盼的话,但他并不觉得抱歉——如果慢一点,他可能就真的像瘦猴儿说得那样,连和对方保持合作关系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没有你当初的支持和帮助,我不会来到香江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品牌和门店,甚至可能还在鹏城哪个角落和人砍价批发衣服再去卖给别人,做一个随时可能会被时代淘汰的二道贩子,我……”

沈惊蛰回想自己第一次和苏盼见面时的场景,和见面后至今所发生的事情,心中悸动万分,却又在触及苏盼毫无杂念的清澈眼底时将其收敛起,转而说道:“我还记得咱们俩刚认识时,你可瞧不上我的穿衣打扮了。我当时都看出来你是憋着乐呢,只是不好意思说。”

这个话题让刚刚还有些凝重的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

要知道,当年沈惊蛰那身衣服外加他戴的那副□□镜给苏盼的审美带来的冲击,简直是到今天都没有彻底消散,是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憋不住想笑的那种。

“那你自己说你那时候穿得咋样。”苏盼如今可不打算再委屈自己的审美憋着笑,直接大大方方地哈哈笑了几声后,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我明白你提这些事是不想让我和你散伙,但……”

迎着沈惊蛰严肃又紧张的模样,苏盼绷着一张比他还严肃的脸说道:“但,谁说我打算专心自己的事业就必须先得跟你一拍两散了?”

沈惊蛰:“???”

还没等沈惊蛰反应过来苏盼话里的意思,就见她突然放松了面容,止不住笑着指着自己说道:“你这个人就是不识逗!认识这么多年,除了一成不变的穿衣风格,人是越来越严肃,一点没有当年练摊儿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了!”

说着,苏盼摆了摆手,阻止了沈惊蛰迷茫的发问,直接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散伙的!你那么有能力,手底下的买卖又那么能赚钱,我傻疯了跟你散伙?别做梦了!咱俩合作是得奔着一辈子去的,你可别想甩了我自己单干啊!”

一辈子……

沈惊蛰像是没听到苏盼说的其他内容,只痴痴琢磨着对方说要和自己合作一辈子这句,第一次在心中赚钱这个对他而言几乎可以说是本能天赋的事,产生了更大的野心与动力。

他不觉得苏盼喜欢钱是市侩,反而更加动心于对她如此坦荡表态的样子。

她喜欢钱,而他又刚好会赚钱。

他俩合该是劈不开斩不断的一对儿。

好吧,是一对儿关系友好的合作伙伴。

暂时。

望着苏盼说话时永远神采飞扬的模样,沈惊蛰想,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所焕发的美丽,而自己的发现,是一种幸运。

“那以后,还请苏盼同志多多指教。”

“你也是,也请沈同志你多多关照。”

沈惊蛰目光灼灼地伸手,苏盼笑着回握住了对方。

促使指尖快速地碰触又分开的,不是会让人激灵一下的静电,而是蓄意已久的悸动。

苏盼将收回的手攥成拳头,用柔软的掌心紧紧包裹住指尖,像是要藏起刚刚那一刻心中升起的羞涩。

这人,是当自己是瞎子吗……

直勾勾地盯着她,像个傻子!

……

沈惊蛰尚不知道自己以为藏得很好的暗恋被看出端倪的事,只满心欢喜着能和苏盼继续合作下去,也满是斗志地准备开拓事业,争取收益再创新高。

苏盼呢,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对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她从前从未想过对方会喜欢自己的未来服装业巨鳄的暗恋的想法,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是没发现那样,继续由着对方领着自己四处转悠,听着对方说对继续合作的开心,和对未来的种种展望。

可越是装糊涂,就越是没办法忽视忽略对方小心翼翼的喜欢,越是没办法忽视这种喜欢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在意……

苏盼越想越烦躁,躺在酒店不算舒服的床上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被人暗恋这事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经历过的头一回,她既想不明白沈惊蛰为啥会喜欢自己,又闹不清楚自己在发觉后那一点点的窃喜到底是不是对沈惊蛰的喜欢。

喜欢,还是不喜欢?

可能,还是没可能?

苏盼觉得他俩不般配,可人家又没正儿八经告白,自己颠颠跑过去说没可能,实在伤人也显得自恋;可要说没可能,她又有点喜欢。

这一点点的喜欢和苏盼知道沈惊蛰未来会有大出息倒没什么关系,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日久生情?苏盼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说他们俩之间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一直都挺有话可聊的。

但,有话聊,就是喜欢吗?

活了两辈子都想不明白喜欢是什么的苏盼此时此刻最想知道的,是促使沈惊蛰将自己从“合作伙伴”“朋友”这样的身份,一下子突破升级为“喜欢对象”的契机会是什么。

……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都很信任我。”

沈惊蛰在瘦猴儿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苏盼时,认真回答道:“我从出生以来就从不被期待,除了你们几个愿意认我当哥以外,所有人都觉得我不会有出息,包括我自己。但只有苏盼从始至终地认同我,坚定地选择我。”

作为同样在不被期待的目光中长大并陪伴沈惊蛰一路走到今天的人,瘦猴儿很能感同身受沈惊蛰所表达的意思,只是:“只是哥,盼姐的肯定或许是一种投资,而你的喜欢也可能只是因为从前没人愿意这样对待你,你可能觉得这就是喜欢,但我觉得你还是要深思熟虑。”

瘦猴儿不想打击沈惊蛰,他知道对方有多不容易,但苏盼对他对他们也都很好,他必须要保持旁观者清的冷静,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都说出来。

如果自己说的这些这些是沈惊蛰在想过并清楚明确后仍坚持的喜欢,那才是沈惊蛰对苏盼真正的喜欢,而不是出于对方所给予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而造成的移情错觉。

“我明白,所以我不敢表露。”沈惊蛰能确定自己的喜欢,可他怕苏盼会像瘦猴儿这样以为自己的喜欢是情感上的偏差,是错位的感激。因为他知道,苏盼不喜欢自己,所以他什么都不敢,只敢偷偷喜欢。

沈惊蛰:“不过没关系,明天我们就要出发去香江了。她从来没去过香江,肯定会很高兴,我也能跟她一起四处逛逛。”

对于暗恋这件事,沈惊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从小就怕给人添麻烦,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喜欢成为对方的麻烦。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呢。”说着,沈惊蛰躺回床上准备休息了,心里没有半点爱而不得的阴霾,只有对明天的期待。

瘦猴儿:“……”

为啥有一种躺在床上被人踹了一脚的感觉?明明有对象的人是我!

……

苏盼是个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这是上辈子的经历所塑造出来的一种本能,像是在察觉到了沈惊蛰对自己爱慕之心而自己又苦于无法回应的当下,苏盼就本能地隐藏好了自己纠结的心情和对沈惊蛰有所变化的态度,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地准备出发香江了。

对于香江,她期盼已久。

回忆从前看过的香江电视剧、电影中的港风情怀,苏盼在抵达香江的第一时间,就先在沈惊蛰的引领下,到香江最火的发廊店剪了个她从前从没尝试过的短发。

苏盼十分满意这次在香江的理发体验,剪头发的女同志烫着十分漂亮的波浪卷,明明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可理发的手艺却十分熟练,审美还特别好。

剪出来的最终效果,有点像九零年代香江电视剧《地狱天使》里张可颐的短发造型,温柔且富有魅力的同时,还不失干练的感觉。

甩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短发造型,苏盼下意识忽略了一旁瘦猴儿的态度,问向沈惊蛰:“怎么样,我这个短头发好看吗?”

“……好看。”

沈惊蛰的迟疑并非是在酝酿虚伪的夸赞,而是被惊艳的痴迷。

如果说长发的苏盼是亲切温柔的邻家姐姐,那么短发的她就是飒爽英姿的时尚女郎。发型的长短没有特别凸显年龄,但却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彻底颠倒。

都很漂亮。

也都喜欢。

沈惊蛰为自己下意识流露出的痴迷感到不好意思,连忙扭过头,揉着鼻子想要掩饰自己的真情流露,却像是顾头不顾尾的鸵鸟一样,忘了自己早就泛红的脸颊和通红的耳垂。

藏不住啊……

苏盼头一次见沈惊蛰害羞的样子,要是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这事,她这时候肯定会出言调侃对方一番,可现在一想到对方喜欢自己并且也是因为自己才羞成这样子的事实,她就……苏盼甩了甩头,莫名觉得有些脸发烫……肯定是刚刚吹头发时热的!

旁观的瘦猴儿:“……”

我怎么感觉自己又被踹了呢。

……

在香江吃喝玩乐一圈,也该办点正事了。

苏盼这次来香江,一是想见识这里的风土人情,开阔眼界放松心情;二是打算考察香江当下远比大陆要先进的各行各业的发展,尤其是食品方面的企业;三是和沈惊蛰一起,看看有没有适合投资,帮助服装产业发展的新项目。

“我觉得咱们可以试着进军影视业。”苏盼十分清楚当下和未来十年会是香江影视业最蓬勃发展的时期,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像是给电影、电视剧赞助咱们的服装,让当红的男女主角穿上咱们的衣服拍戏,以此作为宣传主题。”

苏盼道:“试问谁会不想穿上漂亮女主角和英俊男主角的同款服饰呢?”

沈惊蛰:“之前倒是有人问我要不要投资电影或是电视剧,但当时正赶上厂子换季上新期,我手头流动资金不算太多,就没考虑这方面的投资。现在听你一说,倒是有点可惜,但还来得及,这影视业还是个足够分食的大市场。”

对于苏盼所说的“赞助”一词,沈惊蛰越琢磨越觉得有卖点。

像是头两年《上海滩》刚播出时,可以说所有男同志都在模仿许文强,所有女同志都喜欢冯程程那一身书卷气十足的造型。

沈惊蛰当时还为了追赶时髦穿过许文强同款呢,只是当时街面上太多卖同款衣服的,为了避免落于俗套,他就没跟着模仿,只是照着同款推出几款类型衣服,倒是获得了不少闷骚型人群的喜爱。

如今想来,没有跟风出同款是对的,但没能从中发现商机是他的问题。

虽说香江这边已经过了追捧《上海滩》的热乎劲儿,但沈惊蛰忘了是谁说,好像大陆要引进这部戏来着……他完全可以两手准备,一边投资拍摄中的电视剧和电影,一边在鹏城店面准备他们大陆引进《上海滩》后的同款服装,把当初没赚够的钱再赚一边的同时,等投资的电影、电视剧上映了,这边又能有新的收入。

这简直是循环赚钱啊!

沈惊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成功得到了苏盼的认同和回应:“不光可以循环挣钱,主要是要凸显咱们的品牌!像是现代剧,如果咱们投资现代剧,那就可以和剧组商量,让主角到店里逛街买衣服,到时候一定要给品牌名和商标特写,还要有互动台词。”

苏盼认真地说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问题:“还有就是店里的售货员一定要好好培训,不管买不买东西,都要笑脸相迎,不能以貌取人!要有一定审美,得能帮不懂得搭配的顾客搭配适合的衣服,这个也可以成为咱们的品牌特色……”

看着苏盼毫无保留和自己分享该如何通过投资影视业赚钱办法的样子,沈惊蛰不敢辜负她的好意却也无法克制砰砰乱跳的心——谁能忍住不喜欢这样的苏盼呢,就算是圣人也不能。

沈惊蛰突然抬手捂住胸口的动作,让苏盼有些茫然,也没听说未来大鳄有心脏病啊。

“你咋了?”苏盼忍不住问,“胸口难受还是心脏不舒服啊?”

“我没事,就是……”

沈惊蛰怕被苏盼发现端倪,连忙把手放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你说得这些都特有用,但我怕我记不住,想着回头得把这些写下来,到时候全都按你说得来。”

“嗐,记不住有啥可怕的,回头再问我不就是了!”

苏盼在把自己想到的投资注意事项说清楚并得到沈惊蛰的认同后,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这次来香江的另一个目的是想考察这里食品工厂,在还没到鹏城时我就联系好了,就在明天。”

说到这里时,苏盼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下决心般地攥了攥手,问道:“所以,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识见识?”

“你邀请我当然要去!”沈惊蛰没半点犹豫地答应下来,心里头美滋滋得像是吃蜜糖,全然没注意到对面苏盼略显羞赧的样子。

“那明天酒店门口见。”

“好,不见不散!”

看着沈惊蛰高兴离开的样子,苏盼也说不清自己邀请对方一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这段时间的相处,让苏盼察觉感受到了对方的喜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抗拒。

不抗拒,肯定不等于是喜欢。

苏盼从前也不觉得自己在经历了上辈子那样恐怖的婚姻坟墓后还会再想结婚,但在卸下所有负重出发旅行到香江的这一路,她觉得变好变晴朗的不止是自己的心情,还有对上辈子的阴影。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她不会重蹈覆辙。

但,不结婚不代表不能尝试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喜欢。

更不代表她不能去爱,去回应爱。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

在向沈惊蛰发出邀请时,苏盼是以一种“另类约会”的态度准备明天出行的,但等真到了这家被称为“香江最大规模食品工厂”以后,她是半分目光都分不出去,满眼都是工作里的设备、人员和管理,腿倒得飞快只为了能把方方面面都看一遍。

沈惊蛰对此早已习惯,十分熟练地拿起苏盼手里的包,又掏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照相机,开始在工作人员允许的范围内咔嚓咔嚓地拍起了工厂各处的环境设施。

这是他昨天想了一晚上才想到自己这一趟能帮苏盼做的事。

一想到自己拍的照片可能会对她接下来的工作有用处,沈惊蛰就拍得更起劲儿了,中途甚至还换了个胶卷,动作熟练到一旁负责引领的工作人员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大陆人还怪讲究的,参观考察待了相机不说,连胶卷都带了,这是有备而来啊。

对于沈惊蛰咔嚓咔嚓拍个不停的行为,苏盼不仅表示了认同,还给予了对方一个满意的笑容外加大拇指的表扬鼓励,一套动作下来,直接就给沈惊蛰的积极性拉到了满格,整个人兴奋得可以说是扛着相机满场跑,咔嚓声不停。

在这样边走边看边拍照中,一天的参观考察就这样结束了。

伴随着拍照声的结束,苏盼也礼貌地同负责人告别,顺便还不忘将这次带来的相机合理运用在拍合影上。

“等照片洗好后,我第一时间寄给您。”

“那就谢谢您了。希望今天对我们厂的参观能帮到您。”

寒暄一番后,苏盼就带着沈惊蛰离开了。

“香江是真的比咱们大陆开放也先进很多,你看人家这个流水线车间,不说环境和设备,只说这个管理制度就值得来这一趟。”

回去路上,苏盼不住和沈惊蛰感慨:“今天可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啊,看完人家的工厂再看自己的,真是有够让人惭愧,等回去要好好整顿一番,不敢说跟人家整体环境设备比较,起码在工人素质要提高,环境卫生也要进行整改。”

沈惊蛰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这家工厂的内外景环境都在这里,回去我就去照相馆把照片洗出来,到时你也能拿照片当参照物。”

“你全都拍了?!”

看着沈惊蛰手里的相机,苏盼就跟看宝贝似的两眼冒光,她是真没想到沈惊蛰会把其他人大多会忽视的工厂环境都拍了一遍:“你是在我被领着去生产车间时拍的吧?那地方不许拍照,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把相机收起跟着我一起进去呢,结果就一会儿的工夫你就不知道哪去了,原来是去给我拍照了……”

苏盼满意地拍了拍沈惊蛰的肩膀,又在感受到对方紧张到僵硬的反应后把手放了下来……好像,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哦。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解此刻的尴尬。

正在这时,沈惊蛰猛地开口来了一句:“附近!附近有间茶餐厅里的菠萝包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沈惊蛰开口猛如虎,吓得苏盼差点把刚拿在手里的相机掉在地上,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对方这声音就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像是对自己的提议十分不自信也不觉得苏盼会答应似的。

苏盼想了想,问:“这家茶餐厅的奶茶好喝吗?要是奶茶也很好喝的话,那我就不介意去尝尝你说的菠萝包。”

香江的茶餐厅奶茶哪有不好喝的。

可偏偏沈惊蛰当局者迷,生怕苏盼嫌弃茶餐厅的奶茶不好喝就拒绝和自己一起去,比手画脚地说着那店里的奶茶有多么多么好喝,还有多少多少好吃的餐点。

难得的慌张让沈惊蛰有了几分他平时难以显露出的稚气与活力,这让苏盼莫名有种自己是在“老牛吃嫩草”边缘不断试探的,刺激感?

苏盼被自己这一想法惊得一哆嗦,连连在心中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算把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给压下去,完全顾不上继续逗沈惊蛰,拉着他就走:“行了,我信你。那店在哪?咱们现在就去喝奶茶吃菠萝包!”

……

别说,沈惊蛰推荐的这间茶餐厅味道是真不错,苏盼吃过一次就爱上了这里的味道,连吃了一周,把店里想吃的好吃的都吃了一遍后才算满足,转而寻觅起其他茶餐厅的推荐菜单。

寻觅美食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的工夫,这日子就由夏到了秋。

香江的地理位置注定秋天要迟匆匆地来,苏盼也是看到街面上、餐厅里陆续上新了特色月饼时,才迟迟地意识到,自己竟在香江待到了秋天这一事实。

八月十五月团圆,人团圆。

想到已经几个月没见的宋玉书,和首都的朋友同学和工人同事们,苏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该回首都和大家一起过团圆节了。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我也该回首都过节了。”

在沈惊蛰又一次来酒店找自己准备一起出去吃午饭时,苏盼说出了这个令对方心碎的事实:“这次回去之后,厂子很多事需要我负责安排的同时,年后我还得准备重返学校拿毕业证的事,所以在我拿到毕业证以前,应该都不会离开首都,做任何出行计划。”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是不容有人提出质疑的。

沈惊蛰清楚苏盼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哪怕心里舍不得也没说挽留的话,只是在认同了对方的安排后,说道:“具体打算哪天回去?到时候我送你。”

“后天早上吧。”苏盼算了算日子,“今天去订些月饼,明天你和瘦猴儿一起跟我运月饼回鹏城,到那订火车票回首都,差不多能赶在中秋节当天到首都。”

“那咱们等会就先去订月饼。”沈惊蛰默默将原本计划好的行程划掉,却又多少有点不甘心地试探问道,“你要是后天早上就出发的话,明天就得提前准备着,那要不咱们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当时给你提前饯行?”

“你们愿意请客给我饯行,我还能不答应。”苏盼一口应下,并主动提议道,“不过地方能不能我来定?我想见识见识香江的夜生活,去兰桂坊怎么样!”

兰桂坊是香江特色旅游景点之一,最常出现在后世的电视剧里主角下班后的聚会喝酒休闲场景中,苏盼对这地方好奇许久,正好借此见识一番。

沈惊蛰犹豫下才点头道:“可以。只是那边外国人比较多,到了之后需要注意些。”他不太喜欢和老外打交道,没理由就是不喜欢。

苏盼点头:“那到时候咱们就找个老外少的店,我也不太喜欢和老外接触,但听说几个沿海城市要准备招商引资了,接下来估计得有不少老外和华侨回国。”

“这事我也听说了,香江这边也有些地产商意动。”沈惊蛰在香江这边建立了不少人脉关系,忍不住感慨道,“照这个发展趋势,不光是国内的地皮要值钱了,房子也肯定要从工厂分房变成自购商品房。”

“所以啊,等我这次回首都,还得找准机会再拿下块地皮。”苏盼也不贪心,只打算扩大一下食品厂所在地皮的范围,顺带再买几套未来绝对能拆迁的棚户房。

“对了,你要不要一起买?或者,你也可以在鹏城买房。”

想到未来穿着拖鞋挂着钥匙,一收租就是几百套房的包租公婆,苏盼就有些蠢蠢欲动,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她提起这个是打算让沈惊蛰和瘦猴儿一起买,争取让他们在未来也能成为拆二代,让她也拥有个拆二代朋友。

苏盼认真道:“包括香江,我觉得你们也不能总租房住,最好还是买个房有个落脚之处。到时候不管是去鹏城还是在香江,都更方便些。“

香江的房价在未来都是居高不下,苏盼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在这买套房,但考虑到自己的事业发展方向不在香江,也不打算在香江常住等情况,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沈惊蛰不一样,他至少这几年要留在香江扩展生意,也要来往于鹏城,总是租房住,到底不像样子。

沈惊蛰是真没想过在香江或鹏城买房这件事。

在他的计划里,香江固然发达开放,更适合服装业发展,但就像是之前过年时苏盼所说那样,他们的根在大陆,总要回去。所以他才一直租房,打算把钱留着等回去以后再去增加固定资产。

沈惊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得到了苏盼认同的点头,但:“但还是得在香江和鹏城有个落脚之处,你算没算过你们租房的钱也不便宜的,有这个钱还不如直接买房子,哪怕是贷款也行啊。”

对于苏盼,沈惊蛰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像是最开始对方给予自己的信任那样,他也十分信任苏盼。

像是此刻,面对苏盼再三强调要在香江买房的话,沈惊蛰在确认了对方的认真态度后,便没再纠结其他问题,点头说道:“行,那回去我就和瘦猴儿一起商量,看看在哪儿买合适。”

“一起商量行,但最好各买各的,一人一套。”苏盼相信两个人的人品和友情,但除了生意可以合伙外,其他的东西最好还是别共有。

“肯定是要分开买。”沈惊蛰倒是没想别的,只说道,“瘦猴儿打算今年回去就和小娟求婚,等俩人结婚以后,小娟应该也会来香江待一段时间,到时候的确得有个自己的房子,住起来也方便。”

“打算求婚了?!”苏盼没想到瘦猴儿竟然还挺浪漫,还打算先求婚再结婚,这要是让小娟知道了,得多高兴啊。

沈惊蛰下意识把答应好瘦猴儿先不说的事给说出来,赶忙找补道:“是,但他还不打算告诉小娟,想给她个惊喜,所以……”

“明白明白,我回去肯定不说!”苏盼说着,一副“我懂得”的样子在嘴巴那儿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意思会把嘴闭紧,保证不会掉链子。

看着苏盼保证不会泄露半分关于求婚的事时那古灵精怪的样子,沈惊蛰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并乐极生悲地因过于明目张胆嘲笑苏盼这一行为而得到了对方的怒视。

在表示会承包接下来订月饼的所有花费后,才终于得到对方的原谅的沈惊蛰只觉得不久前还在为分别而感到不舍的情绪正在渐渐退去。

看着在到了月饼店后就专心挑选着月饼种类和款式的苏盼,沈惊蛰虽仍有不舍,但心中却更多了对未来还会见无数面的期待。

……

所以,谁能解释一下,未来叱咤风云的服装业巨鳄,为什么会是个一杯倒?!

面对眼前这到了兰桂坊不到半小时,就被不到一杯长岛冰茶醉晕,直接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沈惊蛰,苏盼和瘦猴儿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他会是个一杯倒。

苏盼一脸诧异:“你们之前谈生意没喝过酒吗?这才喝了几口就晕了。”

瘦猴儿摇头道:“香江这边谈生意很少会喝酒,除了去饭店吃饭,最常谈生意的地方就是茶楼。沈哥喝过啤酒,这洋酒是头一回碰,我也不知道他碰了洋酒后会醉成这样啊。”

沈惊蛰是真喝醉了,但他倒是有一点好,没有发酒疯的征兆,但是也没有半点清醒过来的样子。

“盼姐,我哥他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这……”瘦猴儿也知道今天过来兰桂坊是为给苏盼饯行的,他沈哥本来还订了个蛋糕好让苏盼能开心点,可谁想到这关键时刻链子会是他掉下来。

“行了,你快别替他遮了,不就是一杯倒嘛,这有啥好怕人笑话的……哈哈哈哈哈哈!”苏盼是真没想到沈惊蛰会是个沾酒就醉的体质,憋不住笑了几声,又赶忙招呼瘦猴儿道,“赶紧扶他起来吧,这儿离你们租房地方远,就先带他去酒店吧,别再在这趴着了,回再感冒生病。”

见苏盼是真没有感到扫兴也没因此生气,瘦猴儿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揪心,心想:盼姐对他们这群朋友从来都是豁达开朗又不爱计较,就这大方大气的样子是换谁都做不来这么好。可问题是,沈哥他不想只当朋友啊……

苏盼并不知道瘦猴儿心里的想法,只觉得他做事实在是磨蹭,直接上手给沈惊蛰拉起来,对瘦猴儿说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帮把手扶那边啊!”

“啊?哦!”

瘦猴儿个子不算高但力气不小,再加上苏盼的帮忙,两个人也算是没费什么力气就将沈惊蛰带上出租车并顺利回到了酒店。

“我给你们俩开个双人套间,今天就在酒店凑合一宿吧。”苏盼说着,把房间的钥匙递给了瘦猴儿,“我刚打电话联系酒店前台了,等会儿会有人送蜂蜜水上来,包括他订的蛋糕,到时候都会一起送过来。”

当下的香江已经具有极高的服务水平,这也是为啥苏盼会做主让瘦猴儿带着醉酒的沈惊蛰一起来酒店住一晚的原因——

客房服务很到位不说,想吃啥喝啥都有人送,就算沈惊蛰受酒精刺激到呕吐,也有专门人士负责清理卫生,何苦非要让啥都不会的瘦猴儿回去啥都没有的出租屋里去和沈惊蛰干瞪眼呢。

“回头你要饿了想吃啥也用屋里的座机给前台打电话就行,这都会算在最后的费用里,不用觉得麻烦人家。”

苏盼深知他们俩人在香江这个繁华都市仍保持朴素的性格,自然是得多嘱咐几句。

“盼姐你放心吧,我现在还不饿,饿了肯定不会忍着的。”瘦猴儿憨笑着挠了挠头,他其实也不是朴素,主要是赚钱不容易,还是得节省点,留着以后结婚用。

苏盼没戳破瘦猴儿那显然是在想小娟的一脸荡漾模样,只笑着提起了自己还在首都时和小娟、红星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打算唠点闲嗑,边等着蛋糕和蜂蜜水送过来,边也跟着帮忙盯着点沈惊蛰,免得他一人招架不来。

然而,聊天这种事情总是越聊越起劲,聊着聊着就会忽略很多事情。

比如,躺在床上一个翻身就摔在地上,并伴随一声巨响的沈惊蛰。

苏盼和瘦猴儿心虚又着急地进了屋,就看见沈惊蛰摔在地上疼得揉脑袋,估计是跌下床时摔着脑袋了。

这可怎么办。

要是脑震荡了,可就不是闹着玩的。

苏盼怕沈惊蛰摔出毛病,连忙凑上前问:“头晕吗?耳鸣吗?想吐吗?”

“不晕,不鸣,也不想吐。”

沈惊蛰十分正常的回答着苏盼的问题,可实际上他的酒劲儿根本还没过,此时此刻的回答只是他的本能反应。

在头脑还没彻底清醒的此刻,醉酒的晕和清醒的疼让沈惊蛰处于一种怪异的分裂感,本来缓一缓就能没事,可偏偏在这时候听到了苏盼熟悉的声音,这让他有点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苏盼并不清楚沈惊蛰的真实情况,以为他是给摔清醒了,伸手打算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既然醒了就赶紧从地上起来吧,脑袋不疼不晕不想吐,那摔得应该不算严重,等会儿再喝点蜂蜜水就行了。”

望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沈惊蛰那颗在酒精作用下加速跳动的心脏变得更加澎湃,他以为这是在梦里,以为是自己又一次梦到了苏盼。

“我又梦见你了……”沈惊蛰低头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着,不敢抬头看苏盼,也不敢抬手回握住对方的手,生怕一碰到对方,梦就会醒。

一句话抵过千言万语。

只这一句“又”梦见,就胜过多少甜言蜜语的告白,也将沈惊蛰藏了那么久的心思表露无遗。

苏盼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尚不清醒却还在似梦非梦地说着“我知道我不该强求你来我梦里,但看见你我真的好——”

打住!

停在这里!

不要再说下去了!

苏盼的灵魂在呐喊,□□却好像被钉固在了原地。

喜欢那两个字没有真切地说出来,就被先一步到来的敲门声覆盖:“您好,您刚刚点的蜂蜜水到了,还有外送的蛋糕。是给您放在门口还是送进来?”

“……”

瘦猴儿不敢说话,沈惊蛰还在说胡话。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都不敢回答。

“蜂蜜水送进来,蛋糕我拿走。”苏盼逃避似的收回了原本还拉沈惊蛰起来的手,绕过了站在原地不敢动的瘦猴儿,径直来到门前打开了门。

蜂蜜水被留在了房间里。

苏盼拎着蛋糕落荒而逃。

沈惊蛰:“做了一场不敢想的美梦。”

瘦猴儿:“等你醒了就该成噩梦了。”

……

沈惊蛰不敢见苏盼。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一杯酒的影响下,将他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的喜欢暴露出来,想起瘦猴儿描述中自己的表现和苏盼的反应,沈惊蛰就很想自杀,最好是能把昨天的自己一击毙命。

“昨天订月饼时,我们约好今天一起去拿的……”

沈惊蛰坐在床边,低头双手捂着脸的动作叫瘦猴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听声音就知道,他是沮丧的、懊恼的、十分痛苦的。

“我想她肯定不想再见我了,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散去前,不,准确来说是哪怕我们都装作没发生这件事,相处也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哥你也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盼姐她不是那样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连朋友都做不了……”瘦猴儿绞尽脑汁地说着安慰的话,可他实在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人,说得沈惊蛰是越想越灰暗,越觉得自己会被苏盼划出朋友的范围。

正在这时,伴随着敲门声,苏盼的声音也跟着再房门外响起:“你俩收拾好了吗?收拾好就出来跟我去月饼店取月饼,别想偷懒不去啊!”

苏盼的声音宛如天籁,叫沈惊蛰那还埋头于有些湿润的掌心中的双眼重新染上了光彩。

在心情因昨天的醉酒事件而经历了大起大落落落……落个没完后,沈惊蛰完全不在意苏盼似乎是想把昨天发生的事翻篇当做没发生也绝不回应的态度,只满心欢喜于对方还愿意搭理自己,也还记得昨天约定好一起去拿月饼的事。

哪怕自己的这份喜欢再无见天日那一天,沈惊蛰也情愿和苏盼做一辈子的朋友。

于是,在苏盼那边话音刚落,瘦猴儿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沈惊蛰人就先蹿到了门口:“我收拾好了,马上就能出发!”

瘦猴儿:“……”

我,被遗忘的角落。

……

沈惊蛰一路忐忑。

他没见到昨天苏盼的仓皇而逃,瘦猴儿当时也没看出来她的惊慌,只说苏盼拿了蛋糕就离开了房间,对情绪的描述匮乏到了极点,也让沈惊蛰只能猜。

“昨天……”

“昨天的蛋糕挺好吃的。”

沈惊蛰才说了个开头,后面的话就被苏盼抢走:“就是奶油太厚了,有点腻。下次还是给我买巧克力蛋糕吧,我更喜欢吃巧克力。”

下次。

只这两个字,就够抚平沈惊蛰所有的不安。

足够了。

哪怕不喜欢,得不到喜欢,当一辈子能有“下次”见面机会的朋友就足够满足了。

“那就等下次,下次回首都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吃巧克力蛋糕。”沈惊蛰释怀地笑了笑,“首都肯定有卖巧克力蛋糕的,应该会比香江的蛋糕更好吃。”

沈惊蛰说这话时,苏盼正在和月饼店的店员对单子准备结账,她分神看了一眼沈惊蛰后又低头边继续对单子,语气淡淡说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别忘了咱们说好的生意,那就够你一直忙活到过年的了。”

苏盼说的生意是影视业投资这事,她之前和沈惊蛰考察不少要开拍的电视剧和电影,最后选定了几部在未来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作为投资对象,但这里面水深得不得了,不是把钱拨给剧组就行,再加上又是头一次涉及这行业,俩人自然不敢当甩手掌柜,打定主意要跟个全过程。

只是首都那边还不少事呢,苏盼也不是长期签证,自然是得把这事交给沈惊蛰。

在确认单子上的数量和价格与实物对得上后,苏盼麻利地结清了尾款,眼神示意沈惊蛰和瘦猴儿把东西搬上车,边在旁监工边小声说道:“上次见面我记得是说下个月中旬开机?你到时候记得多雇几个保镖,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上次说完我就安排好了,放心。”

香江有多乱,影视业有多鱼龙混杂,沈惊蛰也是清楚并见识过的。虽说他现在在香江这个圈子里只是小有资产的大陆老板,不被那些人放在眼里,也不会被惦记,但就像苏盼说得那样,做事还是要谨慎小心些为好。

见沈惊蛰明白把这事放在心上,苏盼也就没再多嘱咐,只默默坐上了车后座。

一会儿得先开车去之前考察的工厂,把一部分的月饼送给工厂的负责人,有来有往才能有生意做有钱赚。

等送完月饼后,他们仨人再一起开车回鹏城,到那儿买好了火车票住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就直接坐火车回首都。

一路无言。

苏盼一上午跟赶火车似的没歇着不说,还给足了笑脸,和工厂负责人说了一通没签合同就不算数的话后,又马不停蹄坐车回鹏城。

中午饭也是在车上囫囵吃的月饼,终于在午休结束前赶到了鹏城招待所。

进了招待所房间后,苏盼是顾不上讲究,直接倒头就睡。

坐车倒是不怎么累,主要是昨天没睡好。

尤其是在昨天晚上那点事发生后又吃了那么大的一个蛋糕之后更是顶得胃口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可不得在到了招待所后好好补一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快傍晚。

苏盼迷迷瞪瞪地从房间出来准备去找瘦猴儿他们问晚上吃什么,却不想屋里只有瘦猴儿一个人,沈惊蛰不见了踪影。

“他人呢?不会是争分夺秒去看房了吧。”苏盼提议在鹏城买房这事,瘦猴儿也知道,但沈惊蛰刚出去还真不是为看房。

至于到底是干嘛去了,瘦猴儿也不知道,耸了耸肩道:“盼姐你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们这刚从车站买完车票回来,我正说问我哥晚上吃点啥呢,他人就没影了,我还纳闷他这是去哪儿了呢。”

说着,瘦猴儿又问苏盼:“姐你这刚起来就过来找我哥是有啥事不?他估计一会儿就回来,咱俩先商量商量吃啥吧。”

“我找他能有啥事,不也是想问问中午吃啥吗,毕竟你们俩在鹏城待的时间比我长,之前没去香江时,在这吃啥不都是你们俩定,怎么今天就不知道吃啥了。”

“嗐,我们之前在鹏城都是随便吃糊弄吃,之前来香江前都带你吃的那些都是沈哥特意找当地人问的,都是头一回去头一回吃。”

这事之前苏盼不知道,沈惊蛰也特意嘱咐过瘦猴儿别说,可架不住瘦猴儿心疼他沈哥告白无果,有心想给他说说好话,不强求好感,只求他盼姐能在听了以后高兴点,别真因为沈哥告白这事心里有了隔阂,闹得连朋友都当不了。

瘦猴儿:“要我说,我哥这趟出去估计是又去打听附近有啥好吃好喝的了。所以盼姐你也别发愁晚上吃啥了,有我哥在,咱俩肯定能吃上好吃的!”

“你这话说得都自相矛盾。”对于瘦猴儿说的话,苏盼没接茬也没表态,只似笑非笑着说道,“你让我别发愁晚上吃啥,那你刚干嘛还想和我一起商量吃什么?”

“额……”

完了,弄巧成拙了。

正在瘦猴儿慌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沈惊蛰拎着个盒子回来了。

“哥你回来了——”

像见到救星一般,瘦猴儿连忙起身迎了过去:“盼姐刚过来找咱们说商量晚上吃点啥,没成想你出去没在,我俩也不知道吃啥,正发愁呢,你就回来了。”

“饿了吧?晚上饭我都买好带回来了。”沈惊蛰晃了晃其中一只手里拿着的袋子,见苏盼坐在房间椅子上但笑不语,心里莫名觉得有点发毛,总觉得怪怪的。

但无奈,沈惊蛰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只当她是饿了,连忙把买回来的饭菜摆好,“我买的是煲仔饭,三种味道,腊味、豆豉排骨和香菇滑鸡三种。”

说着,他又拿出份干净餐具,专门跟苏盼说:“我跟老板多要了份餐具,这三种口味我都先拨出来点,你尝尝更喜欢哪个。”

沈惊蛰说做就做,根本不理会瘦猴儿幽怨的小眼神,把三种口味的精髓,也就是腊肠腊肉、排骨和滑鸡都扒拉进苏盼的碗里了。

见瘦猴儿望眼欲穿想吃口排骨的样子,苏盼笑了,刚因他有意的试探而不太高兴的心情也舒展了不少。她当然知道瘦猴儿不是想撮合自己和沈惊蛰,只是想替他卖个好,但有些事真不是旁人能掺和的,比如感情。

苏盼在昨天夜里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得到的最优解,就是在保持和沈惊蛰当下关系的前提下,不去抗拒对方对自己的喜欢。

可这,是不是有故意吊着对方的嫌疑?

苏盼想不清楚。

她离感情太远了。

两辈子的经历注定苏盼很难喜欢一个人。

她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接纳对方。

面对沈惊蛰的喜欢,听着他的表白,吃着他订的蛋糕,想着和他相处的细节……在失眠的这一整夜里,苏盼不是没动心过。可动心之后呢?是予以回应还是在一起?那在一起之后又要怎么做又能怎么样呢。

苏盼边吃着边不断坚固着自己已经摇摇欲坠的心。

却不想,才刚下定要说个明白的决心,下一秒就又一次被沈惊蛰打碎了坚硬的外壳——

“这是什么?”看着被沈惊蛰推过来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的盒子,苏盼下意识紧张了起来,她不知道这情绪是从何而来,只出于本能地咽回了想让对方和自己单独谈谈的台词,忍不住期待也忍不住好奇。

“巧克力蛋糕。”

沈惊蛰小心地打开包装盒,将里面有着淋了满满巧克力酱外壳的蛋糕露了出来:“在月饼店时,你问我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没回答。

“现在可以回答了——

“下次,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