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衡醒来浑身酸疼,尤其是脖子疼得最为厉害,好像被人掰折了一样。
揉着酸痛的脖颈,下意识往四周看。
他这是在哪?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床榻,他又回到莲花寨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
晚上记忆断断续续涌上脑海。
他记得他逃了,但是遇见小鬼火了,小鬼火给他施了什么咒语,让他浑身热痛,神志不清,后面大当家来了,他抱着大当家,还亲了大当家……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凝神思考之际,眼前忽然多了一团又橘又红的东西,张牙舞爪飞在自己面前。
长衡与那团东西对视几秒,眨巴眨巴眼,才想起来害怕,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磕磕绊绊道:“你、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为什么要缠着我。”
小鬼火的眼睛变成一条长长的线,无语道:“本座是谁你都不认识了?看来对你的惩罚还不够。”
听见熟悉的声音,长衡后知后觉,飘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东西是那个讨厌的小鬼火。
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小鬼火。
“你干嘛,怎么一惊一乍的。”小鬼火的眼睛恢复成圆圆的模样,双手环抱飘在长衡鼻子前。
长衡快看成对眼了。
看起来又傻又蠢。
窗户没有关,风吹着桌上的书籍哗哗作响,长衡回神,才起来要问什么,却又觉得难以启齿:“昨、昨晚发生、生什么了……”
越说他的声音越小,好在小鬼火能听见他的心声,知道他行踪所想:“当然什么都没发生了。”
“什么都没发生?”长衡难以置信。
“对,大当家没碰你。他说他要尊重你,不想和你不明不白的发生关系。”
十倍的催情咒,神仙都承受不了的法力,大当家却用凡人之躯硬生生撑住了。
长衡身上也有催情咒,哪怕在昏迷中也会无意识的做出勾引的动作,缠着大当家,再加上大当家自身中的催情咒,可以说大当家忍受着二十倍的折磨。
不仅如此,他还要忍受着二十倍的折磨照顾神志不清的长衡。
小弟请了郎中,但长衡身上中的是神仙的术法,凡人无能为力。郎中看了半天也没找出是什么原因。长衡越来越难受,大当家不忍长衡受折磨,询问郎中用凉水擦拭身体降温可管用。郎中思虑半晌说可以一试。
于是,大当家将所有人都请了出去,打水、擦拭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整个过程大当家没有起一丝歹念,胸口用绷带草草包扎的伤口洇出了鲜艳的红。
因为爱。
因为尊重。
小鬼火不忍看两个继续备受煎熬,默念咒语解了两个人身上的禁制。
催情咒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不记得了。
那晚的气氛有多粘稠,不记得了。
长衡有多么的诱人,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大当家的爱很浓烈,强过了十倍的催情咒。
那是身为神仙的小鬼火第一次对一个凡人产生敬畏之心。
“那任务呢……”长衡看着出神的小鬼火,试探道。
“他都没碰你,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那我还要继续待在这里?”
“是。”
“那我的科举考试怎么办?我想参加科举考试,想离开这里。”长衡想,如果知道任务没完成,那他还不如让大当家上一次……虽然很痛苦,但是不能及时参加科举考试对他来说更痛苦。
他不想十年苦读前功尽弃。
不想辜负了阿娘的期望。
不想自己的一腔抱负无处展。
“大当家很好,但我也不想放弃自己的考试。”长衡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小鬼火,伸手抓住小鬼火的胳膊,卑微道,“我想考试,真的不能考完试回来再完成任务吗?”
卑微乞怜,明明是小鬼火的到来打乱了他的生活节奏。
现如今却要反过来求罪魁祸首高抬贵手。
长衡心里苦涩无比。
小鬼火说:“放开本座。”
长衡愣愣地放了手,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好像能碰到小鬼火了?那是不是证明小鬼火有实体了。
如果小鬼火有实体的话,那他是不是可以困住小鬼火了。
小鬼火问:“科举考试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
“当然。”长衡轻轻一笑,“当然重要。或许你不会明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受。我是个读书人,我懂,且非常向往春风得意的感受。金榜题名,红袍加身,那是一个读书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刻,那代表着无上荣光。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金榜题名的那一刻,也用无数个日夜为了那一刻努力,我不想我的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我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
小鬼火看着突然下床,走到窗边站着的长衡,微风吹着略显空荡的衣袖,欣长的身影更显单薄。那么的单薄,却又那么的温柔强大,像极了他一个故人。
脑海中闪过模糊不清的仙风道骨的身影,是谁呢?
“长衡……”
长衡忽然转身,看向小鬼火:“请让我去参加科举考试吧。”
小鬼火回神,冷冰冰询问:“你怎么就确定你一定会金榜题名呢?万一你落榜了呢?”
“那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我只是想参加科举考试,不让自己留下遗憾。”长衡走到桌边坐下,打量着比巴掌大的碗。
小鬼火飘到长衡身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不行。你现在也离不开莲花寨,只能……唔唔唔……长衡你竟然敢用这个碗压着本座!等我出去你完了!”
长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小鬼火罩住了!听小鬼火的话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
“抱歉,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长衡刚刚拿起碗迅速将小鬼火罩在了碗下面,看了看四周,他又不放心的拿了两个椅子压住碗,防止小鬼火跑出来。
干完这一切后,他一脸心虚的向小鬼火鞠躬道歉。
-
正在和兄弟们商量婚事的大当家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大早上,大当家就把二当家和四当家以及几位亲信召集在正厅,商量大事。
大当家坐在主坐,身后是柔软的动物皮毛,脸上挂着些许得意的笑:“今天把大家召集于此,主要是有件大事商议。”
赵钦问:“什么事啊,大哥看起来很开心啊。”
大当家薄唇轻启,声音掷地有声:“婚事。”
简单随意的两个字如同一个威力巨大的火|药桶炸得众人头脑发蒙,各个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大家都知道大当家虽然彪悍,但骨子里其实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像婚姻这种大事,应当确定了对方的心意,才会召集众兄弟们商量婚事。
画面静止。
赵钦率先反应过来:“是哪家的姑娘?好让兄弟们上门提亲。”
大当家说:“不急,那人就在寨中。”
赵钦隐约猜出来那个人是谁了,但是不敢相信,他昨天晚上已经把人送走了啊,难不成长衡戏耍他!?
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各个心如明镜,知道大当家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毕竟寨子里就长衡一个外人。
阿天说:“可是大当家不是一向尊重读书人吗?”
看长衡抗拒的样子也不像是留在莲花寨的人啊,而且前几日那人还吵嚷着要科考,留在莲花寨还怎么去科考?难不成是大当家用了强制手段!?那也不可能啊,大当家很传统的。
大当家说:“我尊重读书人,长衡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我不会干涉他的决定。现在我与他情投意合,那便要对他负责,我只对眼下的事情做打算。”
赵钦脸色愠怒:“照大当家这么说,那长衡把莲花寨当成什么了,又把大当家当成什么了?”
大当家说:“这是我的决定与长衡无关,不要迁怒于他。”
其实他做这个决定更多的还是怕无法给长衡交代。
长衡是个读书人,十分看中贞洁。
如果长衡因他擅作主张碰了他的身体而生气,那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提亲,承担下这个责任,如果长衡不愿意,他也不强求,一切都按照长衡的意愿。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给长衡一个好的交代,算是未雨绸缪。
长衡不答应也没关系。
洪掣拍拍赵钦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气,“照大哥的意思这段感情的主导权都在长衡手里?无论长衡做什么大哥都会无条件支持?”
“是。”
洪掣问:“倘若长衡中举,让大哥归顺朝廷,大哥也会顺从长衡吗?”
大当家沉默了,寨中上下多少因官府的欺压被迫上山的兄弟他比谁都清楚,带着他们归顺朝廷,就如同认贼作父,他不会同意的。
阿天说:“大哥你不能带着兄弟们归顺朝廷啊,你忘了阿姐是怎么死的吗?当年……”
“够了!我心中的有数。”大当家及时呵止了阿天的话,““我清楚长衡是什么样的人,他和那个背信弃义的人不一样。”
那是他的亲姐,他永远记得那天,记得阿姐惨死的那天,他和官府不共戴天,他永远不会归顺。
“我迎娶长衡和归顺朝廷是两件事。长衡我娶定了。”
声音掷地有声,目光坚定,仿佛大当家不是商量,而是来通知他们娶亲这件事的。
大当家决定的事他们不好再说什么,各个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大当家扫了一眼他们,压迫感十足的气场无声笼罩每个人,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可以散了。”
弟兄们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各个面色不虞,怨声载道。赵钦拿着折扇起身欲离开时,被大当家喊下了。
“赵钦你留下。”
洪掣看了赵钦一眼,赵钦会意,微微点头,示意他用不担心。
大堂里剩下大当家和赵钦二人。
大当家不说话,赵钦也不敢主动开口。大堂里一时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过了片刻,大当家开口:“我以为寨里除了老二外最让人省心的就是你。”
赵钦一瞬间就明白了大当家的话中的含义,一时间忘了规矩,抬头急切看向大当家:“大哥,我只是怕……”
“那些事不会发生的,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待在莲花寨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倘若再让我发现一次,自己主动去老二那里领罚。”
“赵钦。”
威压的眼神看过来,赵钦立马低下头,作揖行礼:“我明白了,大哥。”
害怕那些事会重新上演是真的,敬畏大当家不敢忤逆大当家也是真的。
赵钦走了。
大当家一个人站在大堂中央,目光顺着大敞的门看出去,阿姐,见长衡的第一面的时候我心跳的特别厉害,那时候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响起,就是他,我的命定之人。
我心悦长衡。
百年前的心跳,我一直清楚的记着。
再没有人能给我那种感觉了。
微风吹着房檐上的干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似在替阿姐做回答。
寨中没那么多规矩,提亲又是一件喜事,莲花寨许久没有喜事了,盖不住嘴巴大的人,人传人,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寨子。
大当家出了大堂,有几个好事的小弟凑过来打探情况。
“大当家什么时候娶媳妇了?”
“昨个儿。”
“是那天你让我们大夫人的人吗?”
“聪明。”
大当家扒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露出脖颈上的齿痕,一脸骄傲幸福:“小媳妇性格烈得很,我喜欢。今晚打算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记住穿好看点,他娇气的很,别吓着他了。”
两个小弟连连点头,大当家双手背在身后,满意离开。
路过练武场,看见几个兄弟在里面舞刀弄枪,大当家心血来潮,单手撑着木栏翻进了练武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奇连忙摆手:“这哪敢啊,寨子上下谁不知道大当家身手最好。跟大当家比武简直就是飞蛾扑火啊。”
大当家哈哈大笑:“就当玩了,不认真不认真。”
阿奇说:“今天看见大当家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还没带着兄弟们,是有什么大事吗?”
大当家说:“哪有什么大事,就是寨子有喜事,准备聘礼去了。”
“喜事?二当家还是四当家准备结婚?”阿奇知道二当家有中意的人,只是人家一直吊着不给结果,如今有婚事十有八九是二当家把人拿下了。
大当家不悦,,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心思敏锐的阿奇立马改口:“恭喜大当家。”
阿奇一直认为大当家清心寡欲,甚至还觉得大当家可能不举,所以方才才没把喜事和大当家联系到一块。
“不知道哪家的小姐那么有福气,能入得了大当家的心。”
大当家一笑:“长衡。”
阿奇没反应过来:“大当家不是一向最敬重读书人,那次放长衡走就是想让他进京赶考,如今怎么……”
大当家说:“我依旧敬重读书人。他要走我自然不会拦着,不过现在,他说心悦我,死皮赖脸不想走,我便勉为其难收留他。”
阿奇听着大当家的话,再看大当家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他更倾向是大当家下跪求长衡留下的。
“好了说多了,来,我们比划比划,等会还要去告诉别的兄弟这件喜事呢。”
大当家这么一显摆莲花寨上下都知道了寨子里有了压寨夫人这件事。
然而没等大当家带着压寨夫人出来,就先听见压寨夫人不翼而飞的消息。
大当家急得把寨子差点翻个底朝天,最后阿奇在大当家屋里,床上的枕头旁边找到了一封信。
阿奇拿着那封信,学着读书人摇头晃脑念出来:“大当家,结婚这件事乃人生大事,我必须回家过问爹娘的意见……今晚回。”
大当家拿着那封信,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都瞎着什么急,夫人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丢就丢。都散了吧。”
阿奇低着头。
阿天问:“信上的内容真是那么写的?我怎么感觉字数不对啊。而且,那个读书人一门心思进京赶考怎么可能心悦大当家。”
阿奇说:“废话,当然不是。我要是把信上的内容念出来,大当家能把寨子拆了。”
阿天好奇:“那信上的内容是什么啊?”
阿奇说:“大概意思是不喜欢大当家,决定离开这里。”
得亏他们大当家不识字好糊弄,不然可就完了。
阿天嗤之以鼻:“我就说那个小书生怎么可能心悦大当家,八成就是糊弄大当家的。”
阿奇说:“不要说那些无用的话。还不赶紧派人去找。就算是五花大绑也得给大当家绑回来,死要见人,活要见尸的那种。要不然等大哥反应过来以大哥的脾气整个莲花山都能给翻过来。”
两人边走边说话。
大当家眯了眯眼睛,突然出声:“站住。”
阿奇问:“大当家还有什么事?”
大当家指着上面的字:“字数不对。你念的字比上面的字多了几个。而且,提亲的事长衡也不知道。”
阿奇:“……”
大当家什么时候那么仔细了!多几个字也能看出来!
看他不说话,大当家突然福至心灵,继续追问:“信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阿奇不敢再隐瞒,如实回答:“那小书生走了,他说要去考官,要保护我们。”
好吧,他还是编了谎话。
大当家把信纸收好,脸上转瞬即逝的苦笑:“罢了,让他走吧。”
长衡昨天没有理智,却能认出他是谁,他以为长衡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没想到都是他的错觉。
长衡还是为了那些东西接近他。
被盖在碗下的小鬼火,呵呵,长衡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