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当老婆88
八十八章
这一日的盛京城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谢柏峥听着雨声从柔软的棉被里抬起身,还没彻底睁开眼睛,就又被人按了回去。
随后霍靖川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谢柏峥连假模假样的推拒都懒得表演, 一副任人施为的样子。
庆王殿下登堂入室都已经成习惯了,还仗着自己身手好,随时出现引诱读书人。只是引诱的手法比较拙劣, 很喜欢手脚并用地把人抱住。
“又怎么了。”谢柏峥问他。
“你最近都不肯花时间陪我。”霍靖川控诉:“你少忙些吧,内阁那帮老头一天到晚就知道支使你!”
庆王殿下积极出主意:“等将来你正式入了翰林院, 不如来我府上做侍讲?”
“……”谢柏峥冷静地提醒:“首先,我得要先入翰林。”
“你竟还担心自己入不了翰林”霍靖川笑道:“你没见张南岳近日看见你都两眼冒光,听说你们进来设计了一个新的户帖制式,如今已经发往各布政使司了?”
“那是户部的大人们设计的,倒没有我多少功劳。”谢柏峥把人的手拿起来, 挪开:“你这样我喘不过气了——其实那只是将康元十六年的户帖制式改了改, 地方的吏治这一根弦不能松, 但是却不能操之过急。”
“不错。”霍靖川松开手:“若非锦衣卫去查, 我也没想到地方能乱成那样。”
谢柏峥笑:“真的只是锦衣卫查的么,你不是早在咱们几个月前来京城的路上就开始查地方上的事了?”
“你早知地方要乱, 所以沿途派了王府的人?”
“我在内阁看过锦衣卫呈上来的密信,其中历数地方惨状之多, 刚好正是是我们上京城的这一路。四月时,锦衣卫还未开始插手此事吧?”
“嗯。”霍靖川下意识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柏峥,也一起坐起来:“我早知瞒不过你, 可我当时亦在犹豫要不要管。待我察觉地方事态控制不住时, 便已经发生了董继荣之事。”
“所以你才叫人把地方上的事态揭露到京城, 结果你那位好心的皇兄派了军队镇压。”谢柏峥无语凝噎地说:“以至于左都御史朱大人要用死谏,才能逼你皇兄睁眼看看他的子民在受何等压迫?”
霍靖川静了静。
“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谢柏峥烦言道:“我听叶文彬说, 皇帝还想找茬治朱大人的罪?朱大人的长子要在诏狱关到什么时候?”
“等等。”霍靖川皱眉:“你何时偷偷见过叶文彬?”
“他日日都在你皇兄身边,我怎么见不着?”谢柏峥倒是没有想到从前在苏景妙那里听来的那一耳朵风月事,只是很无奈地说:“你当张首辅为何要将我从翰林院调去内阁观政?你皇兄谁也不想见,只愿意见叶文彬。叶文彬是勋贵,自矜身份不愿意与朝臣来往,唯与我算是有一些朝堂以外的渊源,于是阁老们一致劝说我去当这个佞臣。”
“要不然,大家都跟你的皇帝哥哥说不上话。”
“……”霍靖川难得为叶文彬说句公道话:“叶文彬倒也未必是自矜身份,他那是知晓皇兄不愿意他与朝臣来往,只唯有你是个例外。”
“你别打岔。”谢柏峥险些被他绕过去,“你皇兄究竟怀疑谁在背后指使朱大人?对了,那日在文化殿他曾问朱大人是不是要逼宫。”
“朱大人是最重视正统的文臣,你皇兄这一问实在伤忠臣的心。”谢柏峥回头,话音一转:“你皇兄怀疑的背后之人,是你吧?”
霍靖川:“……”
“如今三司会审亦已查明朱大人背后无人指使,可你皇兄仍旧不肯放人。”谢柏峥摇头道:“实在叫人寒心。”
“你别腻歪——”
“喔。”霍靖川收回搭在谢柏峥腰间的手,站得端端正正地解释:“我看你仿佛又瘦了,所以就没忍住上手摸一下。”
谢柏峥面露无奈。
“朱大人家的公子,我会尽力一试。”霍靖川说起这事,也觉得没甚滋味,此事他皇兄不占理可世间总要有一人去承受天子的怒火,“……哪怕是叫他先出了诏狱,也比这样没尽头地关着好。”
霍靖川摸了摸鼻子,小心地看了一眼谢柏峥。“……此事不怪你,我知道。”谢柏峥无奈道:“我只是日日在内阁听张大人念叨,故而心里着急了些。”
“走吧。”谢柏峥往门外走去:“咱们去听一听刑部审顾静瑶。”-
顾静瑶的这一案,因丈夫的缘故而引起了朝中各方的关注。大理寺和御史台都盯着这个案子,若是审不出一个像样的结果,言官们的折子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左都御史朱大人舍身为国在先,御史台的其他言官们也都不是怂货。右都御史郑大人甚至拒绝了擢升为左都御史的提议,御史台只有一位左都御史,其爱子还被关在诏狱之中,他若在此时升迁那成什么了
自那日以后,言官们的战斗力空前高涨,又有天下文人志士的声援,其气焰连内阁都压不下去。
虽然内阁也没想要压。
只要别太过分,别有事没事指着皇帝骂,就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因此顾静瑶这一案,再也没有人会去偏袒董家。
谢柏峥撑着伞,与霍靖川一道去往刑部。才下马车,便见到长长的一道油纸伞队伍,看起来有上百人,无一例外全是老少妇孺。
谢柏峥正疑惑,小药童何冬打着伞来接他们。何冬满脸喜色道:“城中的百姓们听说刑部今日要审静瑶姐姐的案子,都来给他作证了!小王爷叫人抄来的药方也有了出处,是我师父从前被一位怀孕的妇人开过的药方。那妇人与董家小妾的症状相似,都有滑胎的迹象,故而用的是我师父祖传的保胎方子。那位妇人去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便是这队伍中领头的那一位!”
谢柏峥顺着何冬的描述张望,撑着伞的妇女老人太多,将刑部衙门前的青石板街道挤得满满当当,何冬说的那位妇人的面容看不见,但想必也是一位懂得知恩的妇人。
霍靖川亦是心中动容。
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能想到,许多地方父母官都拿不到的万民伞,竟然叫一个女子以这样的形式拿到了。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是一松,放慢了脚步往刑部衙门走去。因为人多,便也不跟大家挤着,就在人群后静静的听着。
堂中一位妇人,声音洪亮道:“刑部的大人!民妇是城北民巷的一位寻常妇人,一年前我因孕中见红,又畏惧流言不敢见大夫。我在路边徘徊半日终不能下决心,正是堂上这位好心的顾小姐亲自将我劝了进去。她说公主娘娘请大夫义诊难得,只一年一次的机会,叫我碰上了便是我们母子有福气,若我畏惧男女大防,她也能陪着我。”
“多亏了这位小姐,民妇才能平安产下胎儿!”这位妇人道:“顾小姐即便对着我这样的粗鄙农妇尚且能设身处地,又怎么会加害丈夫的儿子!”
“那董家人从来都不是个东西,他们叫正房妇人去给伺候小妾的肚子,本就是极大的折辱!”她道:“若是顾小姐心中不平,横竖不管那小妾的死活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愿意管,结果却被夫家打得半死要丢出街去!”
“大人,民妇愿以性命保证,顾氏女绝无害人之心!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有百余位妇人声援:“请青天大老爷明鉴!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一声声,如同曾经在长安县时被敲响的登闻鼓一般,传遍了整座盛京城!顾静瑶从前挑灯夜读的医书,一遍遍仔细钻研过背过的药方都没有白费,她过往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尽数化为了今日的一声声哀求。
今日负责主审的户部郎中亦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心之所向”,顾静瑶这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最终也不是被朝中局势变化所救,而是靠她自己!
户部郎中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宣判顾静瑶无罪,此案正式了解。顾静瑶却并未立即站起来,她直起身,仰头看向堂上的主审官。
她开口时唇间有些颤抖,语气却十分不容置疑:“郎中大人,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
户部郎中对她亦是和蔼的:“何事啊?”
“小女奉父母双亲之命,以宁远侯府独女之身嫁为董家妇。自进门之日起,小女尽心侍奉婆母,从不忤逆丈夫。可董家人却狠心对我动用私刑,因小妾挑唆而欲将我杀害,这样的狠毒夫家小女子不敢再认!”
“还请郎中大人许我合离!”-
顾静瑶从刑部大堂出来时孑然一身,干净利落。百姓们四散离去,她一人抬头,即便是这样阴沉的雨天,她亦觉得神清气爽。
谢柏峥递给她一柄油纸伞,顾静瑶接过。她撑开伞,走入雨中道:“郎君可愿与我说几句?”
谢柏峥点头,二人在雨中并行。
“那日在公主府一番话,实在对不住,是我一目之罗。我原以为父母之命是一切,嫁了人就要任命,女子要以夫家为天。”顾静瑶怅然若失道:“可最终却……”
顾静瑶停下来,神色哀婉。
“姑娘何必如此忧伤,你本也是女中诸葛,不是么?”谢柏峥带着一些笑意道:“那日公主府你是故意引导那丫鬟给侯府的少爷们上错茶,宁可自己在人前被弟弟们数落,也不想京中的贵女们不知深浅地嫁进侯府,是不是?”
顾静瑶一愣,“郎君那时便看出来了,不觉得我心机深沉么?”
“姑娘心怀仁义,比地方官还要得人心,怎能这样自贬?”谢柏峥道:“以丈夫之天地为自己的天地,并非是姑娘之过。”谢柏峥道:“那是这世道女子的天地太小的缘故,或许有机会姑娘可以去见见京城以外的天地。到那时,或许就都不同了。”
顾静瑶疑惑地抬头看他。
“两日后,待召齐人手与药材,顾佥事便要奉命去探查西南疫情。”谢柏峥提醒道:“此次疫情不算严重,可大约也需要医女为妇人诊治。”
顾静瑶眼前一亮:“多谢郎君提点!”
他们往前慢慢走着,身后两人耐不住跟了上来。顾子俨紧紧握着伞柄,小心地问:“静瑶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往后的事,我尚且还未想过。”顾静瑶道:“只是当下却有一事,想请顾佥事相助。”-
半个时辰后。
顾静瑶拿着刑部郎中亲自为他写的和离书,将董家人从她陪嫁的宅子中尽数赶了出去。那几个她自小养在身边却反过来替董家人磋磨她的仆妇们,也都一起赶走。她连一眼都不想多看,直接将人赶出去,总归这些人的卖身契还在她的嫡母手中,并不算是她的人。
董家人倒还想要求情告饶或是撒泼打滚,可顾子俨这个锦衣卫佥事调来了上百锦衣卫,将董家上下看得严严实实。
不仅是要立刻从宅子中离开,顾静瑶的银子,他们也一分也带不走。除此以外,顾子俨亲自将董宅的牌匾摘了下来,拿了锤子给顾静瑶砸。
一下,两下,三四下。
四分五裂,过往的一切苦楚与屈辱便都是过去的事了。
顾静瑶蹲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大哭一场,直到许久之后才站起来。再起身,便是她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宁远侯府。
侯府早已听说她合离之事,侯夫人苏依澜为此怒不可遏。她一见顾静瑶便指着鼻子骂她不守妇道,顾静瑶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唯唯诺诺。
她只是很平静道:“母亲何故动怒,是因为不能再将我配给奴仆以此来折辱我吗?我的生身母亲纵然低贱,却也是祖母亲自给父亲选的人,并不是什么不安分的狐媚子。你嫉恨她,你容不下我,故而要百般折辱。”
“你将我嫁给董继荣,为的不就是让从前伺候过我生母的魏氏做我的婆母,好借此来羞辱我?”
“你这不孝女——”一旁的宁远侯要开口帮腔。
“父亲。”顾静瑶平静地打断她:“你早知苏氏善妒,因此不惜将我母亲溺死。既如此,为何偏偏要将给我留下来?只为了成全你侯夫人的美名?我日日小心侍奉,敬重嫡母,可到头来呢?”
“父亲,女儿这些年受的苦楚您哪一样不知道呢?”
“定下婚事前,女儿也曾向您求助,可您却只叫我日后安生相夫教子。可我呢?血脉至亲,您对何至于如此狠心?”
“我……”顾侯爷有口难辩,又因有外人在而感到恼怒。
“父亲不必说了,女儿私自合离是恼怒,是违逆了父亲母亲。”顾静瑶恢复平静:“从此以后,便当做宁远侯府没有我这个女儿!”
“请父亲命人开库房,女儿来还嫁妆了!”
宁远侯夫妻二人倒是想有二话,可护送顾静瑶的人不止有锦衣卫,看样子还有庆王府的人。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叫人开库房。
霍靖川与他们一道,称奇道:“我还当这是个泥捏的美人,只是没想到泥人还真有三分气性。”
谢柏峥笑了笑,没说话。
顾静瑶的每一样嫁妆都入了宁远侯府的库房,在锦衣卫的眼皮子低下同顾静瑶签了切结书。再次出门时,天已放晴。
谢柏峥见她,道:“恭喜。”
“多谢郎君。”顾静瑶从袖子中取出一物:“这枚长命锁,我想公子应当用得着。”
谢柏峥接到手里。
霍靖川凑过来看,稀奇道:“这仿佛是宫中的制式,是皇家工匠的手艺,价值千金啊。只是这是何意,拿来换银子?”
“这是……”谢柏峥道:“你也发现了苏依澜的生辰,与顾侯爷知道得不是同一日?”
顾静瑶点头。
“侯夫人从前总将我带在身边,却只把我当一个闷嘴葫芦解闷的玩意,所以很多事也并不背着我。”顾静瑶抬眸道:“瑛国公夫人生产时在一座尼姑庵里,当时有另一位妇人生产,正是谢郎君的外祖母。”
顾静瑶语出惊人:“瑛国公夫人生产当日,两个女婴曾经被调换,又在当夜换了回来。当时发现调换一事的人是谁,我不晓得。”
“可当时的两个女婴,应当就是侯夫人与谢郎君的母亲。”
谢柏峥怔愣半响,那些藏头露尾的真相仿佛已经可以就此抽丝剥茧地找回来,他郑重道:“多谢姑娘细心,也愿意告诉我。”
“也盼谢郎君,能还我生母一个公道。”顾静瑶道:“是我该多谢郎君。”-
顾静瑶所说,刚好与他们在松州查到的证据不谋而合。最关键的人证,就是那位曾经在宫中任女官的,谢郎君外祖母的好友。
“这位便是!”霍靖川拿出软磨硬泡才从她母后宫里要来的女官名录,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荣月婵,就是她了。”
“这位女官何时入宫,或她的家世如何已不可考,是隆安初年放出宫的女官之一。当时天下初定,各处也都还乱着,她的去向……”
“我有个猜测。”谢柏峥打断他道:“我记得顾静瑶所说的那个尼姑庵吗?我外祖母被兄嫂敢去尼姑庵清修,原本应当也不愿麻烦昔日好友。她离开,定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当年发生那么多事之后,这位荣女官心怀这样大的秘密与仇恨,她不会离那座尼姑庵太远,甚至有可能就在尼姑庵中。”
“人我去替你找来,证据我也能替你去找。”霍靖川问他:“只是,你打算怎么做呢?”
“这个自然是要母亲说了算。”谢柏峥想起远在长安县的苏氏,这位原本该是国公府嫡女却最终在乡野长成一个战战兢兢妇人的女子,国公府多年前的这一桩官司现存在世最直接的苦主便是她了。
谢柏峥看了看窗外萧索的树林,“如今已入冬,说话便要到年节。吏部的同僚已与我透露过,父亲年底便要上京城二考,想必能在京城过年。”
“对了,姐姐姐夫也会来。”谢柏峥道:“原本两月前他们夫妻二人就要进京的,只是因朝廷各处都乱着,这才耽误了。”
“也不知道姐夫还有没有要在京城备考的心思……”
霍靖川听他说到此处,再次发表见解:“京城备考自是好的,能替你那姐夫在京中找个好老师。我皇兄赐给你的宅子还是不够大,你们全家人在一处住不开,不如索性就给他们夫妻二人住。”
“不过你放心,我的王府是足够大的……”
谢柏峥冷冷地打断他:“你又想骗我去住你那庆王府的主母院了?”
“……”
霍靖川悄没声地伸手,拉了拉谢柏峥的袖子,十分无辜地问:“那个院子最大,比我住的还要大一些。你有哪里不满意,我叫工部尚书亲自给你改,行吗?”
多大个人,他竟然还学小孩拉袖子。
“就别祸害工部尚书了。”谢柏峥头疼地看着他,语带无奈。
霍靖川知道谢柏峥不舍得拒绝他,故意道:“那没办法了,我今日得去你那宅子住一晚。我得好好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摆设布置。”
“……”
于是庆王殿下又把自己豪华的亲王车架塞进了谢柏峥这座三进的宅子里,登堂入室得格外嚣张。
不仅恃宠而骄,还很霸道地问:“这你没意见吧?”
“……”
文弱的读书人哪里斗得过横行无忌的小王爷,只能一切由他,总归他们也都不想分开-
这一年的隆冬,宫内传出了永寿帝病重的消息。霍靖川听闻时,难得不闹腾了,就安安静静地在谢柏峥身旁坐着。
他看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柏峥问他:“你不去看望他?”
“皇兄大概不愿意我见他病重的样子。”霍靖川道:“皇兄才五岁时便封了太子,自小就是按储君的样子在宫中教养的。他事事要强,怎么肯在我这弟弟面前示弱。”
“其实皇兄数月前便病了,大约是董继荣照溪县一案传至京城那一回,他在宣室宫气急攻心晕倒之后,便一直没调理过来,那时起他见御医的次数便多了。皇兄几月来不常见朝臣,大约也是不愿以病容见人的缘故。”
谢柏峥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就无声地陪着。
只是永寿帝这一场病,却不知为何穿得沸沸扬扬。朝中更有起哄架秧子不嫌事大的臣子上谏,说皇帝病重却膝下无子,要早作打算!
太后听说此时,急忙宣霍靖川入宫,旧事重提地要霍靖川选妃。
霍靖川一听便知道太后在想什么,十分果断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母后这样说,至皇兄于何地啊?”
霍靖川无奈道:“朝中那些闲言碎语本就令皇兄心烦,您又何故火上浇油。皇兄若能好起来,子嗣一事他自有主张。若是久不见好,母后此时替我议亲,岂不是往皇兄心口扎刀子?”
“再说。”霍靖川语气郑重起来:“我已有心上人了。”
闻太后当场一震惊:“何人呀?”
霍靖川想起谢柏峥便笑起来,很按捺不住雀跃心情地同太后娘亲卖关子:“自然是世间最可心的人,将来带进宫里来给您瞧瞧。”
他还要求:“您只许看不许碰,对他要比对我更好,不能欺负他。”
闻太后:“……”
赶紧走赶紧走,别再这臭显摆!-
霍靖川安抚好了闻太后这一头,才平静下来没多久的朝堂上却波澜再起。有一位西山猎场的管事上御史台告状,信誓旦旦地说年初时庆王落马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谋害!
京中再次乱起来。
霍靖川听说此事,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谢柏峥虽然从前也怀疑过,可霍靖川的态度却一直都没变过。
“那真是意外!”霍靖川道:“我这样好的骑射功夫,难不成连落马是不是意外都不分清?再说,我府上养这么多人又不是吃干饭的,谁能害了我?”
“……”
还真只有那一位。
霍靖川认认真真地问:“这件事我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了是吗?”
“那没办法了。”霍靖川又来牵他的衣袖,将人紧紧的扣在怀里,再次试图用美□□惑读书人:“只能让京中发生一些大事,来将这等流言掩盖过去。”
“而且你也许久没多陪我了。”
谢柏峥狐疑地看着他,心惊肉跳地问:“你要做什么”-
谢柏峥与庆王私交甚笃一事,比如内阁首辅之类的朝廷重臣们都是知道的。可他自己尚且还有个爱穿女装的癖好,哪怕猜到这二人或许有些不寻常的情意,也并没有要苦苦相劝叫谢柏峥回头是岸的毛病。
天理人伦在上,不伤天害理就不是什么大事。
张首辅十分淡然处之。然而,这种淡然在听庆王殿下亲口对他说要去谢柏峥家中下聘求娶时,彻底就不淡定了!
那可不行,必须阻止他!
谢柏峥这样的少年英才,江山社稷不可或缺的人才,怎么能浪费在一个小小的王府中。张首辅立刻发动内阁,打响了小谢保卫战!
谢柏峥面对着忽然多出来的一大桌公文,十分迷惑不解。首辅张大人语重心长:“年轻人啊,还是要多为朝廷做些实事。”
“这一桌的公文你先看着,若是不够我在搬一车给你。这个月,你就先不要回家了。”
“……”
另一头,
霍靖川当真叫人开库房,选聘礼。他放话出去,要娶回府的王妃是男子,还把礼部侍郎客客气气地请到府中,说是要讨教这男子该如何下聘。
礼部侍郎是个本分人,经不起这种吓。他十分恍惚地想,早就听说庆王殿下素来行事荒诞,如今才算是真见识了。
“你身为礼部侍郎,竟不知道?”霍靖川十分着急:“那你赶紧叫人去翻典籍,本王好不容易有个意中人,可不能因此事耽误了呀!”
“……”礼部侍郎闻言,已经险些站不稳,不过他仍旧一针见血地问:“不知殿下的心上人,可也有此意?”
霍靖川“哦”一声,“这我倒还未问过。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他。”
“祝禧!”庆王殿下意气风发地出门,扬声道:“你快将咱们府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咱们直接去下聘!”
祝禧公公早已整装待发,十分期待:“好嘞!”
被远远抛在身后的礼部侍郎:“……”
格格不入是他的宿命。
小王爷一起高昂地出门,还没到衙门口,就被内阁的大臣们一起拦了回去。次辅吴仁衷丝毫不顾形象地在抱着庆王殿下,声泪俱下地劝阻:“殿下,男人不能做王妃啊!”
小谢大人是国之利器,不允许庆王私有!
霍靖川:“……”
霍靖川原本只是做一场戏给人看,只是没想到闹得这样大。
抬头一看,
谢柏峥正在沿街的二楼看着他笑。
霍靖川看得牙痒痒,他要是真能把谢柏峥娶回王府就好了。那样好的一个人,如果能永远只给他一个人看见,每一种样子永远只属于他……
“等等,那是谁?”霍靖川敏锐地指向一位看热闹的路人,定睛一看:“国师!您不是在闭关么,怎么忍不住出宫来瞧我的热闹了?”
国师哑口无言地与霍靖川面面相觑,拔腿就跑。
霍靖川也立即翻身上马去追,在整个盛京城面前表演了一场技艺精湛的骑射之术。他不仅没伤到一人,还跟拎小鸡仔一样把声称在闭关的国师拎了起来。
霍靖川把国师放回地上,戏瘾大发地控诉:“国师批命,本王的姻缘要得神女相配,可你怎么不早说神女是男子?!”
国师:“……”
什么?!-
于是这一日的热闹便就更加神神叨叨地被传开了,至于庆王府的聘礼、内阁众阁老的拼死阻拦,都比不过神女究竟是男是女这一论断。
国师大半年前的批命也被人又津津乐道地拿出来议论。
谢柏峥从公文桌前溜出来,在庆王殿下的指点下从并不高的围墙跳下来,又被心上人抱到马背上。
霍靖川问:“我带你去看看西山猎场?”
谢柏峥期待地点着头,一不留神就被黑色的大氅一整个包围起来。他还没准备好,骏马便已经跑起来,风声在他耳边猎猎作响。
满城的传言,被疾驰的马蹄声丢到身后。
庆王殿下将心上人从京城中偷走,只剩下一个神女的传说。“倒真像是被‘神女拐走了’”谢柏峥在他怀中想着——
两人一马,绝尘而去。
西山日落,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