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说完, 蒋文臻就看向了孟此霄。
他们其实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准确来说,是孟此霄不想见他。
每次说要见, 对方不是在出差就是有重要会议或实验。
倒是没想到,能在外面意外碰到。
面前的青年穿着简单的休闲白衬衫,背薄腰窄, 清瘦修长。
夜色中皮肤素白, 或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 甚至是有些苍白,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是精致的、缥缈的、冷感的。
若是伸手触到他,好似得到的会是满手刺骨的冰凉。
就是这样一个距离感十足的人, 刚刚居然会带着笑意伸手拉人的耳朵。
那对普通关系来说会是一个有些越界的动作, 面对的对象还是一个他几乎从没想过的人。
所以, 在说完那句话后, 他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曾经在他面前, 背脊挺直、毫无扭捏地说着“抱歉, 我有喜欢的人”的青年, 现在会怎么回复?
孟此霄眼神不变, 平静地看着男人,几乎不用犹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他。”
蒋文臻眸子深了些,对方现在的承认和当初对他的拒绝是如出一辙的坚定, 干脆利落。
听到这句话, 程蔚朝偏头看向孟此霄。
如果说以前他因为过于自我,所有没有看他人眼色和感知情绪的能力, 可现在不是以前。
一开始孟此霄打招呼时,程蔚朝就明显察觉出不对劲。
虽然很尊敬礼貌, 可再多就没有了,甚至有些冷淡疏离。
程蔚朝一直以为他和蒋文臻的关系很不错,毕竟他对蒋斯宇是那么尽心尽责。
他本来只是有些疑惑,那么当蒋文臻将目光落在孟此霄的手上那一刻,他神情就有些变了。
有些时候,涉及感情方面,人是真的会敏感很多。
特别是人对自己所喜欢的都有种很强的占有欲,尽管他们还没能在一起。
但他人的目光、语气、举止都会不由自主在脑子里一帧一帧的反复仔细分析。
为什么看手?
程蔚朝只能想到,蒋文臻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孟此霄在用那只手揪他的耳朵。
听到他们的对话,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程蔚朝也不想现在追究。
否则更显得像是个不明所以的局外人。
反正,他听到了孟此霄的回答,是他。
不管是以什么问题为前提,都是他。
也就几息之间,程蔚朝面上已然带着笑,却不达眼底。
“蒋叔,本人就站在这里,怎么还要向我师兄确认我的身份啊?”
他个子高,身形、气质和仪态都无可挑剔,说话的时候目光微微下至。
不用特意展现什么警惕的表情,也不需要在言语上直白刻意地攻击谩骂,身上那种带有家族底蕴的矜贵感已经做了先行兵。
对方再位高权重、辈分再高,他也能坦然地不低头、不看眼色。
孟此霄偏头看了看程蔚朝,感觉有些新奇,是他以前未曾看过的模样。
若说程蔚朝什么都没发现,但说话的内容不太像。
若说猜到了些什么,可表现的比他想象中冷静理智很多。
孟此霄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这才是对方刻在骨子里的常态。
他在他那个圈子里,本就是这样从容又游刃有余的。
恣意张狂不代表没教养、不经思考的胡乱行事,相反,那是在这样高规格标准环境下一种更高级的自我表达。
蒋文臻挑了一下眉,风轻云淡笑道:“只是有些惊讶,看到你和此霄一起吃饭,你们有些……”
话语未尽却没有说了。
程蔚朝也笑了,灯光下皮肤愈发白,带着干净的少年感,仿佛真的以小辈的姿态开口般:
“刚刚听到师兄叫您‘蒋先生’我也还挺意外的,我还以为,都这么熟了,师兄会跟着斯宇叫您一声叔叔。”
孟此霄:“……”
蒋文臻看了他一会儿,程蔚朝仿若后知后觉道:“啊,蒋叔你知道我的,性子直,没别的意思。”
蒋文臻笑了,看不出来内心在想些什么。
“是,我知道你。”
程蔚朝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就感觉后背被人碰了碰,于是他闭上嘴安静了下来。
孟此霄神色自如地开口:“想来蒋先生来这里是有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嗯,改天有机会一起吃饭。”
孟此霄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和程蔚朝转身朝着里面走去,直到进入包厢里。
孟此霄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程蔚朝已经伸出一只手阻止道:
“等一下,先让我平复平复。”
孟此霄:“……”
他还真以为他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来着。
于是他就让对方去冷静,拿过菜单看准备吃什么。
再扭头的时候,发现对方拿出了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喂,哥。”
孟此霄眉心动了动,程蔚朝的哥哥?
然后就听到他告状:“刚刚我碰到蒋文臻那老贼了,他拿辈分压我!!”
隔着距离,孟此霄都听到电话另一头猛然提高的声音:“什么?!!”
两人短暂交流了两分钟,然后才挂掉电话。
“你让你哥干嘛了?”
没人应声,孟此霄抬头,就对上了人幽怨的目光。
“说话。”
程蔚朝闷闷开口道:“可能我们姓程的和姓蒋的天生不对付,我哥和蒋文臻也是从小比到大的那种,让他去处理。”
“处理什么?”
“他让我生气,我哥就让他生气呗。”
孟此霄突然有些好奇:“会怎么做?”
“大概见面的时候,叫他一声叔叔吧。”
孟此霄脑子宕机了两秒:“这是什么新鲜手段?”
“其实我哥比蒋文臻还大几个月来着,但蒋文臻高一辈,年轻的时候总是拿辈分压我哥,让他叫叔叔。”
“但现在大家年纪都上来了,可不就对年龄就敏感起来了?而且喜欢装嫩,我哥现在叫他叔叔可起劲了。”
孟此霄:“……”他无语地笑了出来,“我记得你哥比你大10岁,也就三十多,怎么你说得像七老八十一样。”
程蔚朝补充:“他还说,要把我小侄女带去叫他爷爷,让他清醒清醒。”
“你们……”孟此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们一家是不是太抽象了点?”
程蔚朝没有应这个,点完菜后和孟此霄一起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直到对方出去把包厢门关上,他才开口道:
“‘是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他’指我吧?”
室内安静了一瞬,包厢并不是封闭式的,他们就坐在二楼的窗边,窗户大大开着。
外面就是最中心院子的景致,绿水环绕着假山,锦鲤在其中交错游动。
清风阵阵,一时之间,只能听见淙淙流水声。
孟此霄收回视线,开口道:“你不用和他争什么的意思。”
孟此霄一直以为,他人的出现对感情是否有威胁性,重点并不在对方的身份家世以及本身的才能上。
而是当事人的态度。
除非他对蒋文臻有感情倾向和可能性,需要在两人之间抉择,才值得引起情绪波动。
可他和蒋文臻一开始就不会有故事。
就算他和程蔚朝没在一起,也不会是其他人。
不知道程蔚朝是怎么想的。
但对孟此霄来说,没有人会是程蔚朝的情敌。
蒋文臻是个聪明人,他显然也很清楚这点,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和他们再纠缠。
“哦!”程蔚朝开心了,“那我现在就是纯纯讨厌他。”
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醋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醋。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你咯?”
孟此霄想到什么,反问道:“你以前大学时那么针对蒋斯宇,只是因为你们是死对头吗?”
“也不全是吧。”程蔚朝有些别扭,“我又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你们关系还看上去那么好。”
孟此霄听明白了,恍然点点头,看了会儿假山缝隙间的流水。
然后突然开口道:“那他挺冤的,你力使错方向了。”
程蔚朝:“……”他就差哀嚎了,“那么早就??蒋家人果然好讨厌!”
他补充道:“我是说你怎么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孟此霄没想瞒,可也不想说得太清楚,因为并不是很愉快的事。
“我很小就去了孤儿院,那时候,帮助我们的是蒋斯宇的父母,后来他们去世,蒋先生接手了那些慈善事业。”
然后发现了孟此霄不同一般的才智,对蒋文臻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投资。
事实证明,他的投资很成功,后来孟此霄和蒋氏的合作确实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程蔚朝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蒋斯宇更加上心。
其实以前,孟此霄对蒋文臻同样的敬重,他知道对方的资助带着目的和利用。
但他不介意,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受到了帮助。
只是,孟此霄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
“要不要跟在我身边?”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孟此霄是20岁。
跟在他身边?
孟此霄不傻,就算说得再隐晦,也明白其中的旖旎意思。
情人?聊以慰藉的消遣玩意?
他反复琢磨着这个“跟”字,觉得还挺侮辱人的。
但他不是个会因为不舒服就大发脾气的人,甚至全程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最后淡笑道:“蒋先生,我这人比较一根筋,一次性只能做好一件事。”
蒋文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说“跟他”和为蒋氏效力,只能选一个。
不得不说,孟此霄是了解他的,他太知道他会选什么了。
一个极其看中利益的商人,选什么几乎不用犹豫。
若是强行得到了人,蒋文臻还真有些不确定孟此霄会做些什么。
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不如拿着恩情换点别的。
从此往后,蒋文臻没有再提。
孟此霄尽管仍礼貌尊重,却不动声色间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但他那阵子其实压力很大,他不想把自己献出去,那就得拿出切实的利益,体现他存在的价值。
人人都说他是天才,可在研究这条路上,谁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做出什么成就。
当初蒋凡有句话其实说得没错,那个人生阶段,如果他需要和别人进行利益交换,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
所以他一直都很急切,生怕时间不等人,可好在,事情都在朝着他努力的方向稳步进展。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结果3年前,蒋文臻居然旧事重提。
只是以一种更正式的方式,对第一次所说的话进行了道歉,然后……如果那能称为告白的话。
也是那时候,孟此霄告诉对方,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的关系,除非是纯工作,他一般都会避免和蒋文臻见面,更别提主动去找他。
所以,上次在国外庄园和蒋凡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说会向蒋先生反应一下问题,也只是乱说。
程蔚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你说,你那么小就辅导蒋斯宇,我和蒋斯宇也是从小就认识,怎么就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你们俩不对付,又不会特意见面。”
而孟此霄也不会时时跟在蒋斯宇身边。
程蔚朝惋惜地叹了声:“好可惜。”
服务员敲门后,进来上菜。
孟此霄开口道:“不可惜,那时候就被你缠上了,我得多倒霉。”
“我小时候可乖了。”
“这话你说着不亏心,我听着都亏心。”
程蔚朝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孟此霄已经轻轻“嘘”了声,也没回避,直接点开了手机去听微信里发来的语音。
扬声器处传来一个清澈的男生声音,在问着论文相关的东西。
程蔚朝耳朵动了动。
孟此霄回复了几句,最后说道:“论文我看了后再跟你说。”
然后他放下手机,准备吃饭,察觉到身旁人炯炯的目光。
“你又干嘛?”
“你的学生?”
“嗯。”
“学生真好,多么好的年纪。”
对方就说几个字,孟此霄就知道他要整什么幺蛾子。
“……老实说,研三,比你年龄大。”
程蔚朝就笑了,眼睛亮亮的。
“哎呀,毕竟我已经不是18岁了。”
“而且我们孟老师这么受欢……”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孟此霄夹着一个虾饺朝着他来,下意识就大大张嘴,“啊——”
然后就被猛地塞了满嘴,嚼嚼嚼,全程都睁大着眼睛看他,直到吞咽后:
“天啊,你喂我!”
“你需要一些东西堵住嘴巴。”孟此霄平静道,“吵死了。”
“问完这个就不说了,孟老师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哪方面?”
程蔚朝含糊道:“各方面都……?”
“事实上,我的学生在看完我给他们的论文批注后,大多数都会躲着走。”
程蔚朝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
他笑得太放肆,孟此霄捂了一下他的嘴,然后就被程蔚朝握住手指压了下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
孟此霄收回手,其实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做。
因为边界感和素质问题,很多行为客观来说是不太礼貌的。
比如刚刚他“嘘”了一下程蔚朝让他安静,比如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看手机,把对方撂着去回复工作信息,还有捂人嘴。
只是他潜意识里觉得,他和程蔚朝之间,是不需要礼貌和客气的关系。
一顿饭下来,时间已经不早。
吃完饭后,孟此霄身上披着对方的外套站在门口,等程蔚朝开车过来。
在两辆车交错的时候,孟此霄看到车辆停了下,两边驾驶位上的车窗都降了下来,似乎是遇到熟人了。
先后遇到两个熟人,看来这家店是真有名。
但程蔚朝并没有和另一辆车的车主说很久,车辆就开了过来,停在了他的身边。
孟此霄坐上副驾驶:“遇到熟人了?”
“嗯,是朋友,设计师,工作上和他有很多合作,他有对象。”
孟此霄系好安全带,笑了声:“我又没说什么。”
“你刚刚的表情看起来想问。”
自从5年后见面,孟此霄再一次想感叹,对方是真的有眼力见了。
明明以前是个他不说,对方就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人。
既然这样,当初在庄园醒来后,对方鬼扯什么“烧高香”,看来是故意气他?
“所以你刚刚怎么那个表情?”
孟此霄回过神来,回答道:“发现他有些眼熟,然后想起来你们一起上过热搜。”
程蔚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孟此霄已经开口道:“别解释了,没想多。”
程蔚朝“哦”了一声。
北市的夜晚霓虹灯光闪烁,高楼大厦的一个个窗子里还亮着灯盏,商城顶楼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娱乐圈顶流的奢侈品代言广告。
繁华璀璨,熙攘富庶。
程蔚朝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对方正看着窗外,风景向后掠去,路灯仿佛变成拖出尾影的条条光带。
在光影明暗交错间,衬得五官愈发深邃立体,就像是上个世纪的老电影画面,窗户也成了移动的取景框。
在过去这些年,程蔚朝悟出了一个新的道理,各人的接受程度和敏感度不太一样。
以前常常会较劲闹矛盾的日子里,往往对方对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就也想同等级的返回去,觉得这才是公平。
不吃亏也不要过度反击,刚刚好就行,大家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可后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敏感的人和他这种滚刀肉不一样。
他会抱怨、会哭诉、会发泄,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但孟此霄会想多,会腐烂在心里留下永久的创痕。
就比如,上次一夜过后,孟此霄说他认错人了,但程蔚朝绝对不会以“我也认错人了”这样的话作为反击。
程蔚朝会短暂的生气,但很快就能好。
可对孟此霄来说,他们可能就是真的完了。
他知道,孟此霄也知道。
程蔚朝小声道:“你就是看我上限高,所以才可劲的欺负我。”
孟此霄回过头看向他,蓦地就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六月份,人身上穿得越来越轻简。
蒋斯宇和霍诗彤的蜜月旅行已经结束,前阵子刚刚回国,正要约人出去露营。
最近天气还不错,于是孟此霄应了下来。
在程蔚朝来找他的时候,就顺嘴提起了这件事。
“说可以带人一起,你第一反应是去叫陈问啊?”
虽然他们没再特意约着出去见面,但放假的时候程蔚朝总喜欢往他这里跑。
在尝过一次孟此霄做饭后更是惊为天人,于是再也不说自己做饭好吃了。
常见的模式是程蔚朝处理食材和饭后收拾,中间烹饪的过程孟此霄自己来。
有时候孟此霄犯懒,就站在边上,指挥程蔚朝去做。
今天就是如此,听到他的话,孟此霄都懒得吐槽。
“轻点,三文鱼翻面都被你翻散了。”
看到他完整地盛了出来,孟此霄才说道:“蒋斯宇还能忘了叫你不成?哪还要我特意带你。”
程蔚朝将洋葱口蘑炒出水,然后按照指令再加入了小番茄,一边冷笑了声:
“他哪里是忘记啊,他根本就没打算叫我。”
孟此霄有些怀疑:“不会吧?”
“也不能说没叫,但他是个天才,他举办了两次不同的活动,把我们分开了。”
这还是因为上次蒋斯宇把他和孟此霄安排在最远的两个房间,他不放心多问了一嘴才知道的。
孟此霄:“……”确实是蒋斯宇会做出来的事,“你没跟他解释?加点葡萄酒。”
程蔚朝照做。
“我解释了啊,我说我们关系还行,他犟得很,觉得我为了找你的麻烦什么谎都扯得出来,他还说我死犟死犟。”
其实孟此霄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出国前,这两人还没和好。
最开始,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得好些后,他总感觉和偷情一样,夹在两人中间怪难受的。
倒也没想瞒,就是生怕蒋斯宇知道后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一直循序渐进的在暗示他,一点一点透露,后来才发现,不管做什么都很多余。
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好并不影响他们吵架,还每次都被蒋斯宇撞见。
蒋斯宇一度以为,是孟此霄替他把火力吸走了。
导致现在真的是有口难辩。
程蔚朝举着木铲的手顿了顿:“你说,是不是只有在他面前接吻,他才相信啊?”
孟此霄警惕地看着他。
“我就是随口说说。”程蔚朝讪讪道。
带着奶香味的三文鱼已经出锅,再加上一锅三鲜汤,正好。
露营的日子选在了端午节,但他们准备前一天下午就出发。
孟此霄没有课,但需要先在实验室处理些东西。
里面有几个他的学生在,看到孟此霄忙完后,有个学生笑着问道:
“老师,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怎么了?”
“您看起来心情很好。”
孟此霄收拾好东西:“快放假了,你们心情不好吗?”
几人一愣,听到这种话从孟教授的嘴里出现时,还觉得怪新鲜的。
以前放不放假对他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谁不知道,孟教授几乎全年无休,是个名副其实的卷王。
但每年选导师他都是最抢手的那一个,实力强劲风评也很好。
虽有些严格,看上去极其冷淡,但只要接触过了,就知道他是极其负责的人,是真的能从他手上学到很多。
只是可惜,他手下的名额不多。
而且他选人有自己的标准,所以门下的学术氛围也很好。
尽管有些意外,他们也没有多问,只笑道:“端午节快乐。”
孟此霄点了点头,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道:“你们也是。”
蒋斯宇他们说先到学校这边来接他,刚刚收到了消息,他们一群人不知道怎么跑到篮球场去了。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离篮球场还有些距离,就已经能听到喧哗的尖叫笑闹声。
“此霄哥!”
孟此霄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霍诗彤高举着手臂朝自己挥了挥。
她身旁还挽着一个同行的女孩子。
孟此霄本来叫了陈问,只是可惜他假期有自己的安排,于是也就没有强求。
他走到霍诗彤的身边,和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问道:
“他们怎么跑到球场上去了?”
“我们等你的时候,他们嘴欠评价人家球技不好,学生有些不服气,挑衅上了说要比比,他们干脆就直接上场了。”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是这些人会做出来的事。
孟此霄大致看了看,有程蔚朝、段崇、易金川、蒋斯宇还有他的一个好兄弟,对面是学校的学生。
虽然几人穿的不是球衣,但为了去露营,身上衣着轻便,以运动装为主。
在人群中穿梭跑动的时候,满身意气,本来毕业就没多久,看上去其实和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孟此霄的目光最后落到程蔚朝身上。
他本就是情绪极其饱满热烈的人,跑动和跳跃的时候带着满身朝气和活力。
投进了球会和队友在半空中击掌,也会明晃晃的向对手得意炫耀。
太过于坦荡明亮,倒不显得让人讨厌。
身边的霍诗彤问道:“此霄哥,他们大学的时候打篮球是怎么样的?”
三人在场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和现在差不多吧,有些欠,进球后会很直白的挑衅,不过那时候程蔚朝和蒋斯宇总是对手,他们互相挑衅。”
霍诗彤直接笑了出来:“能想象得到。”
孟此霄还记得曾经有一场篮球赛,蒋斯宇邀请他去看的时候,他答应了。
说不清是去看谁。
那时候他其实隐隐约约冒出了些朦胧的感情。
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对方的。
或许起始于对方口中的一个“灯笼”,一个“树屋”。
当时孟此霄感觉还挺无力的,如果他图一个人对他好,那他还能说服自己,程蔚朝总是和他吵架,没必要喜欢。
可偏偏程蔚朝对他的吸引来源于他本身。
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会习惯将目光放在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人身上。
他很紧绷、冷淡、刻板、浑身都是被捆缚的线。
对方却如此松弛、热烈、自由,世俗施以人身上的绳索被他拿来翻花绳。
以致他真的对这人很好奇。
那场篮球赛和今天的很像,甚至都是同一个球场。
和当年如出一辙,是岁月不曾留下痕迹的恣意洒脱,让人总觉得中间的时光并未横亘。
随着哨声的响起,孟此霄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男生之间的友情很容易产生,很多人都是慕强的,有真正实力就会服气。
前脚还在互相挑衅的两方,现在已经在笑着聊天。
程蔚朝很快就发现了孟此霄的到来,笑着朝他跑过来:“忙完了?”
“嗯。”
孟此霄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里面是他刚刚收到消息得知他们在打球后,去买的水。
程蔚朝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感叹道:“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能收到你送的水。”
“只是一瓶水而已。”孟此霄将袋子递给段崇,让他们去分。
“才不只是一瓶水,以前你给蒋斯宇送过!我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说着,他把水递给孟此霄,“可以帮我开一下吗?我手好脏。”
孟此霄接过,对方要是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有些冒火气了。
于是瓶盖拧开,程蔚朝凑近准备来拿时,孟此霄握着瓶身的手猛地用力。
瓶子被挤压,水喷涌了出来,直冲着人的正脸而去。
额前本就有些汗湿的发丝现在彻底湿掉,程蔚朝成了湿漉漉的小狗。
他偏开头“呸呸”了两声,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孟此霄:“你干嘛啊!”
孟此霄拿出纸巾给他:“就你刚刚提的那场篮球赛,你就是这么喷我的。”
他这么一说,程蔚朝身上的气焰瞬间降了下来,有些气虚道:“没有吧……”
他仔细地想了想,那次打完比赛后,他本来是赢了,挺开心的。
结果看到蒋斯宇兴高采烈的朝着孟此霄走去,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孟此霄来看蒋斯宇打球,还给他送水。
段崇发觉他的表情不对劲,回头看了眼,以为他这个作精又是看蒋斯宇不顺眼了,随口道:
“崽,下次爸爸给你带90刀每瓶的Bling H2O,咱不喝2块钱的矿泉水。”
程蔚朝捏着瓶子的手都紧了些,2块钱的水他喝!
看着蒋斯宇和孟此霄并肩从他身边经过,程蔚朝只觉得自己心里哗啦啦的凉。
万万没想到,之前没注意到瓶盖没拧紧。
手一用力,瓶盖直接冲飞了出去,里面的水直直喷到了孟此霄的侧脸上,打湿了他半边衣服。
“……”
那一瞬间,真的是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然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蒋斯宇已经冲上和他干架了。
听程蔚朝解释完,孟此霄看了眼自己刚刚捏瓶子的手,然后撇开视线:
“刚才……我的手痉挛了。”
程蔚朝:“……”
湿漉漉的小狗看起来有点可怜,孟此霄顿了会儿,然后轻声开口道:
“那天,我手里有两瓶水,其中一瓶……”察觉到人越来越亮的眸子,孟此霄淡定道,“但那只是2块钱的矿泉水,你要喝贵族矿泉水。”
不远处的段崇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蒋斯宇已经鬼吼鬼叫跑过来,把孟此霄和程蔚朝分开,他看了眼衣领都被泼湿的程蔚朝。
“两位祖宗,你们怎么又干上了?!”
孟此霄:“……”
好熟悉,以前这都是他的话来着。
程蔚朝已经答道:“没什么。”
因为打球几人身上都有些汗湿,露营地洗澡不太方便。
他们向打球的几个男同学借了水卡,去澡堂洗了个澡。
孟此霄也去停车的地方,把自己准备的行李背包拿上,顺便在车上换了套轻便的衣服。
车辆足够多,孟此霄就把自己的车停在学校里,然后去程蔚朝的车里等人。
坐着看了会儿学生的论文,直到听到外面的声音他才打开车门,就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程蔚朝。
这个天气温度,他没有吹干头发,湿漉漉的向后捋去。
五官尽数展露,眉眼愈发清晰。
孟此霄多看了两眼,然后问道:“我开车?”
半晌没得到人的回应,抬头望去,就见人正站在原地看着他。
程蔚朝看着面前的青年,对方大多数都是规整高级的衬衫西装,很少有这样装扮的时刻。
工装裤冲锋衣,二十度左右的天气程蔚朝已经穿上了短袖,但孟此霄畏寒,冲锋衣的拉链被拉到下巴处。
程蔚朝今天开的车是一辆越野车,底盘高、离地间隙大。
对方推开车门,单手向上掌着扶手,探身从车里跳下来,动作利落干脆。
劲风横穿,外套随着他的动作连带着里面的白T向上牵扯,露出一小截白皙韧劲的窄腰,下一刻,落下的衣物就遮住了所有风光。
深色衣着衬得整个人愈发白,面上又无任何表情。
比起之前如烟的缥缈感,现在整个人都添上了一股锋利的肃杀。
“愣着发什么呆?”
程蔚朝回过神来,然后笑着吹了声口哨。
“哇哦——”
“哥哥好靓啊。”
第23章 第 23 章
程蔚朝没有收着声, 吹完口哨再说那句话,跟耍流氓似的。
路过的学生下意识朝着这边望来,孟此霄本就在学校有名, 那张脸实在是太过于出众,基本上就没有学生不认识他的。
学生收敛住有些异样惊讶的神色,礼貌地打招呼道:
“孟教授好。”
孟此霄:“……”
服了, 他觉得有些丢脸。
但还是神色平静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等人走后, 他才看向程蔚朝。
程蔚朝觉得那目光凉凉的跟刀子似的,然后就听到他说:“别现眼,滚进来。”
程蔚朝垂头笑了, 然后坐上了副驾驶。
“他们人呢?”
程蔚朝一边用干毛巾擦着自己有些湿的头发, 一边回道:“车没有停在一起。”
他们八个人三辆车, 段崇和易金川一辆, 蒋斯宇霍诗彤以及郁潜、闻妍四人一辆, 剩下的就是他们俩。
孟此霄有些好奇:“蒋斯宇怎么同意让我们单独坐一辆的?”
“我说, 诗彤肯定要和闻妍一起, 总不能把两个女孩子分开, 郁潜是蒋斯宇的朋友,四人一起正好,诗彤也不用担心冷落了对象还是冷落了闺蜜。”
“我一个人开车会犯困,要有个说话的人。”
孟此霄反问:“那我不能去和易金川或段崇坐?”
程蔚朝清了清嗓子:“他们说……怕老师。”
“……”孟此霄转了下方向盘, 吐槽道, “他们可真是你的好兄弟。”
程蔚朝把车窗降下来,风灌入车厢, 瞬间响起一阵轰鸣。
他有些得意:“当然。”
孟此霄:“在蒋斯宇婚礼那天,他们来找过我说话。”
程蔚朝偏头看向他:“我知道。”
孟此霄平静道:“当时他们来找我时, 正有个人在找我搭讪,让那人走后,他们和我硬聊了很久。”
孟此霄看了程蔚朝一眼:“因为没什么话说,所以硬找话题,老实说,我感觉他们俩挺痛苦的。”
程蔚朝回过头,看着掠过的风景,整个人笑得肩背都抖动了一下。
“我真没指使。”
“没指使,但段崇在旁边,手指都要在屏幕上闪出火星,应该是在和你聊天?”
程蔚朝理亏,不说话了,确实是在和他发消息。
不过他那时在工作,还是放下相机准备出发去庄园的时候,拿出手机一看,消息99+,真的是眼前一黑。
“我说过他们,以后不会这样了。”
毕竟那么久没见了,孟此霄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那样应该还挺冒犯的。
“我又没责怪,他们其实很礼貌。”
孟此霄不太会因为那种对话场景而尴尬,沉默着没话说也无所谓,反而是那两人有些局促。
某种程度上来说,孟此霄还不需要应付其他人的社交了,挺好的。
而且他之前和陈问说,觉得程蔚朝大抵现在还喜欢他,其中的原因未必没有他朋友的态度。
若只是普通的礼貌客气,那还可以说是他们的教养。
但那么一群不需要向人低头的少爷们,对他却过于尊重了,很难说其中没有程蔚朝的态度在。
孟此霄看了眼程蔚朝被风掠动的黑色发丝,外面有太阳,现在已经差不多半干。
因为是自然风干,被吹得有些乱,一点都不规整。
但对方本就生了副不需要刻意雕琢收拾的模样,随性的样子也很好。
“以后不要这样吹干头发了,会头疼。”
程蔚朝乖乖“哦”了一声。
最近正值假期,四处的人都很多,就算是北市郊区的露营基地也不可幸免。
于是他们开车前往的地方是邻市的一个小县城。
闻言,孟此霄问道:“是纯野外露营吗?”
程蔚朝回道:“也没有那么纯吧,那块地是私人拥有,周围风水好,未来准备建造度假村和露营基地,然后进行商业化。”
“所以周围的环境早就经过勘探,确认过没什么危险,只是现在还在前期阶段,周围只有些基础设施,但我们去露营就正好。”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不是蒋斯宇组织的露营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推荐的地方。”
“不太像你会选择的。”
程蔚朝反问:“那我会选择什么样的?”
他们要开三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达目的地,中途的时候已经换了程蔚朝继续开车。
孟此霄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沿路倒退的自然风光,想了想。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大概是极致一些的吧。”
要么就极致奢华,好好享受最顶尖的服务和景致,要么就极致探险,享受最原始的方式和未知的心跳。
刚刚程蔚朝说的地方明显不上不下,算不上刺激的探险,也算不上设施齐全完备的享受。
程蔚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但很适合你。”
他们是出去度假,程蔚朝还是希望孟此霄有个轻松舒适的体验。
对方的身体不好,太过于原始的、危险的都不适合,没必要折腾人。
可周围要是有太过于完备的建筑设施,那也没有了露营的乐趣。
现在这个就恰恰好。
孟此霄愣了下,看向窗外,没有再问。
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甚至有一段非铺装路,孟此霄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们需要开越野车了。
就在孟此霄已经有些疲惫的时候,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几人一起下车,一阵清风扫过,只感觉身上的倦怠都瞬间消散。
孟此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实是个好地方。
山湖环抱着绿地,空气中带着绿植的清香,天空辽阔,风也很轻。
现在正是夕阳下沉的时候,原本蔚蓝的天色已经蒙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青山绿湖也被渲染。
孟此霄转身走到后车厢处,帮着一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边问道:
“因为怕明天堵车,才赶着今天提前出发吗?”
程蔚朝正搭着帐篷:“算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今晚的星星可能会更多。”
孟此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去整理。
帐篷、防潮地布、天幕等都弄得差不多后,孟此霄从帐篷里出来。
他们后备箱里放了很多腌制好的食材,今晚准备吃烤肉。
程蔚朝正半蹲在烤炉边生着火,孟此霄走到他身边,看着对方熟练的动作。
老实讲,他对对方过去五年的生活其实挺好奇的。
正准备问问的时候,程蔚朝已经开了口:“蒋斯宇在看我们。”
孟此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他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往这边张望。
蒋斯宇其实也不是真的傻,他自然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并不排斥相处,但也能看出来,他们相处容易起争端。
所以总想盯着些。
注意到孟此霄的视线,他摆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孟此霄回过头,程蔚朝笑道:“出发前是分车,到达后又讨论分帐篷,他心都操碎了吧。”
他们带了三个帐篷,其中两个是双人帐篷,一个是四人帐篷。
孟此霄都不用多问,都知道会怎么分,程蔚朝总有理由。
比如什么不喜欢人太多睡一起之类的,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屁事精程度。
想到这里,腿边的人突然仰头问道:“你要住四人帐篷吗?”
毕竟另一个双人帐篷肯定是两个女孩子的。
“……”还问什么问,于是孟此霄故意道,“要。”
然后就见他扭头朝着那边几人喊了声:“斯宇,帐篷那个,刚刚师兄说……”
孟此霄没想到他真的换:“诶……”
然后就听到了程蔚朝接下来的话:“和我一个帐篷。”
孟此霄:“……”
人有些麻了。
蒋斯宇确认道:“师兄,你答应了?”
孟此霄木着脸点了点头。
于是蒋斯宇也不强求:“行。”
孟此霄垂下头去看,就见人正低着脑袋偷笑。
他用膝盖拱了下他的背,程蔚朝差点没扑在地上。
一旁的蒋斯宇看到这一幕,正准备过去,被霍诗彤拉住了。
“你有点招人嫌了。”
蒋斯宇:“?”
霍诗彤朝那边看了一眼:“我倒觉得他们关系挺不错的,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相处模式。”
“除非真的动手打起来了,不要管太多,反复插手就有点没边界感了。”
“特别是此霄哥,他脑子比你好多了,要真不想打交道,还需要你那指甲壳大小的脑子去替他想办法?”
蒋斯宇感觉有被攻击到。
“……亲爱的,我觉得你有点没边界感了。”
霍诗彤眉毛高高挑起:“你这样说,我可得就让我们之间有点边界感了。”
蒋斯宇瞬间安静如鸡。
在程蔚朝把炉子升起来后,开始烤肉,其他人也都收拾好,拎着折叠椅围坐过来。
有两个炉子,就算是八个人,坐成一圈倒也不显局促。
孟此霄看了看周围,他原以为这里入了夜会显得很黑,结果没想到四处有灯光。
身旁的程蔚朝解释道:“有管理人员和工人在这里短暂生活居住,为了方便,像灯盏这种公共设施提前建好了。”
孟此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霍诗彤已经开口道:“反正也是干等,要不要玩游戏?”
“什么游戏?”
“就简单点的呗,我有你没有。”
段崇吐槽道:“大小姐,也太土了吧,有没有点新意?”
霍诗彤白了他一眼:“我话还没有说完,正好我们有8个人,两人组队版,准确来说,游戏名其实可以改叫‘我的队友有,你的队友没有’。”
“每轮问题,每队只派出一个人参战,得说你队友的事迹。”
“举个例子,我和蒋斯宇一队,段崇易金川一队,这一轮是我参战,你们那边是易金川,我说‘斯宇6岁的时候还在尿床’。”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就笑了出来,此起彼伏、语调向上扬的“哦”着。
霍诗彤没忍住也笑了。
蒋斯宇笑骂了几声:“是举例子,举例子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啊。”
霍诗彤继续道:“那么易金川就要判断该不该折手指,如果段崇6岁的时候没有尿过床,你就得折;如果他也尿过,你就不用折。”
段崇问道:“那他怎么知道我6岁有没有尿过床?”
霍诗彤笑了:“所以就得看你们了不了解对方啊,在易金川决定是否折手指后,需要段崇自己公布答案。”
“如果答案对了,就保持原样,如果易金川判断错了,段崇这个队友也得跟着折手指。”
众人明白了。
霍诗彤补充道:“我们这里的人都很熟了,闻妍和郁潜是青梅竹马,你们其他人更是发小,只要队友选得好,怕什么?”
她提醒着:“君子游戏,公布答案说假话的人,会看见喜欢的人和别人舌吻。”
众人:“……”
面前烤炉上的食物已经冒出飘香。
“对了,只有赢的人能吃肉。”
众人都有些饿了:“别说了,快开始快开始。”
霍诗彤知道孟此霄和蒋斯宇从小就认识,本来打算自己和闺蜜闻妍一起,让他们一队。
程蔚朝已经拉了一下孟此霄的的胳膊:“我们一起。”
见孟此霄没有反驳,霍诗彤就没阻止。
最后其他人分组是她和蒋斯宇,闻妍郁潜,易金川段崇。
蒋斯宇嘲笑道:“我们可是每队都比你们要熟,程蔚朝,你可别饿着我哥了。”
程蔚朝不屑:“搞些有的没的。”
“小皇帝好嚣张啊,行,那给你个机会,从你开始。”
程蔚朝看了眼身边的人:“那我先说了。”
孟此霄无所谓:“你上吧。”
“我师兄读过博。”
众人:“……”
靠!
看着参赛的另外三人甚至都不用向队友确认答案,就直接折下了手指。
程蔚朝开口道:“我都还没说他几岁读的博。”
于是,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程蔚朝美滋滋的将第一块烤好的肉夹进了孟此霄的盘子里。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易金川连忙补充道:“我觉得得加限定条件,得和个人职业、家世、亲人无关,以及众所周知的事情也不行。”
其他人应和着。
程蔚朝有信心,耸了一下肩:“行吧。”
只是没想到,这一有信心就翻了大车。
接下来的几轮:
段崇:“金川从没爬过树。”
程蔚朝心想稳了。
“我师兄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爬树。”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孟此霄折下了手指:“去树上给人捡过风筝。”
蒋斯宇:“诗彤曾经去鬼屋被吓哭过。”
孟此霄折下了手指,程蔚朝那性子,必不可能被吓哭。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身旁的程蔚朝折下了手指。
“你……”孟此霄扭头看着人躲闪的眸子,突然觉得他真的不了解这人,“你居然怕鬼?!!”
程蔚朝硬着头皮解释:“我不是怕鬼,我是怕那种突然出现的东西,鬼慢慢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怕。”
到底是不如人家从小认识的,何况他们也只相处过一年,还天天吵架。
最后两人看着烤盘上的肉,饿死了。
程蔚朝眼睛都要泛绿光,嘴里念叨着:“饿饿饿饿……”
“闭嘴。”孟此霄觉得被他念得更饿了。
同样输得很惨的还有蒋斯宇霍诗彤夫妇,毕竟他们也是成年后谈恋爱认识的。
另外两队说小时候的事,他们真未必能招架得住。
他们也饿。
最后,霍诗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地往亲近程度上说:“我老公后腰上有颗痣。”
另一道神志不清的声音响起:“我老公也有。”
一阵晚风刮过,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猛地将目光落在刚刚说话的程蔚朝身上。
程蔚朝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就是扭头惊恐地看孟此霄的脸色。
于是,“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齐齐挪到孟此霄身上。
孟此霄:“……”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反应,孟此霄感觉自己眼皮都在跳,最后,冷冷开口道:
“你真的是饿疯了吧。”
第24章 第 24 章
“啊, 对,我有些饿晕了头。”
程蔚朝有些僵硬地转动脖子,解释道:“‘我师兄也有’, 我本来是要说这个。”他朝着霍诗彤杠道,“我就是下意识跟着你说,嘴瓢了。”
众人一听, 这个理由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要是别人, 他们高低得大声鬼吼鬼叫调侃几句。
但他们面对的对象是一向冷淡疏离的孟此霄, 总觉得不太好开他的玩笑。
于是正准备跳过话题,蒋斯宇却奇怪道:“那你怎么知道此霄哥腰上有痣?”
他都不知道。
孟此霄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程蔚朝有些神思不属道:“这个啊, 我不知道啊, 但总不是乱猜, ‘有’和‘没有’答案中选一个呗, 师兄不是还没公布答案?”
孟此霄想, 他反应倒是快。
他平静回答道:“有。”
霍诗彤觉得程蔚朝的解释其实挺合理的, 但还是多看了几眼这两人。
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杯子, 一问一答后, 没有看对方,只是不约而同地偏头喝了一口水。
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程蔚朝已经开口:“游戏玩够久了,是不是该结束了?”
刚刚那么一打岔, 众人确实也想好好吃饭。
“那吃东西吧。”
上好的肉被好好储存着, 现在仍很新鲜。
几天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
孟此霄酒量不行, 就只喝着热水果茶,静静听他们说话。
在人群中, 他向来不是活跃的那一个,不喜欢参加团体活动,参加了也总是静静地待着。
其实他并不觉得孤独或者不自在,也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但程蔚朝和他相反,他好像很喜欢热闹喧腾,就算坐在最边角处,最后也会成为话题或各种娱乐活动的中心。
5年前,在他们关系缓和后,有阵子程蔚朝很喜欢拉他出去玩,介绍他的朋友给自己。
其中易金川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说实话,都是一群不错的人。
能让程蔚朝介绍给他,必定是关系真好的。
但孟此霄时常觉得很累,他不喜欢社交,不喜欢去吵闹的地方,也不喜欢那些玩乐。
无关他人的问题,只是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他不讨厌偶尔的出去,但次数多了,他感觉自己的精力和电量急遽耗尽。
只是,他觉得程蔚朝很开心,于是强忍着配合了一段时间。
结果可想而知,任何情绪和忍耐力都是有限的。
忘记那场架是怎么开始吵起来的了。
只记得程蔚朝有些错愕地问他:“你是说,一开始你就不开心吗?”
孟此霄很疲惫:“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时间久了我确实很累,你自己去玩就行,不需要叫上我,不用管我。”
程蔚朝那时候是真的不能理解,他也很难共情到对方是什么感受:
“是不想出来玩,还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是我让你感到疲惫了吗?”
“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不需要这些娱乐,对我来说没有必要,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浪费?”程蔚朝受伤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有些焦躁道,“什么是你需要的?你一开始就告诉我啊,谁要你的勉强和配合了?我总是在不停地猜,你一直让我猜。”
“谁要你猜了?!”孟此霄不免火气也冲上来,“行,什么是我需要的?我需要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语气近乎诘问。
两人之间陡然安静了下来,程蔚朝的神色有些僵硬,晌久,他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以后就不打扰了。”
孟此霄也僵硬道:“再好不过。”
一个敏感多思,却总憋着不说。
一个不细腻,感知情绪的能力实在过弱。
于是两人转身,背道而驰。
听到段崇高声爆出的声音,孟此霄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程蔚朝,整个人却一愣,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其余六人的笑闹声似乎都在离他们远去,他们像是隔离出了一个小世界,远离开那些纷扰喧哗。
很快,程蔚朝回过头,敛着眸子喝了一口酒。
孟此霄看了一眼,他喝的酒的度数有些高。
一如既往,中心焦点又落到了程蔚朝的身上。
只是他笑着说了几句,就顺势将话题转移到了蒋斯宇身上,偶尔应上几句话,不动声色地退回到了孟此霄的安静世界。
孟此霄还记得,在上次庄园婚礼第二天的午餐宴上,孟此霄接完电话回到餐桌边时,程蔚朝也退出了游戏。
他们就面对面地坐在餐桌的最边上,看其他所有人嬉笑喧闹,安静的。
像现在一样。
原来不是巧合。
此刻,孟此霄才真正意识到,程蔚朝在退出那些被捧月般的簇拥里,安静地待在他身旁。
孟此霄心里一酸,他不开心,准确来说,他难受死了。
他不想程蔚朝这样的改变,去抛弃他所喜欢的、习惯的那些。
陈问曾问他,双方的心意都试探了出来,为什么关系还止步不前?
因为“喜欢”这件事,真的是他们之间最简单的一个课题了。
再更进一步的研究,真的好难。
他们彼此吸引,因为这么的相反。
他们又难以靠近,因为……这么的相反。
晚餐已经接近尾声,膝盖被人旁边的人碰了碰,孟此霄扭头看向程蔚朝。
程蔚朝开口道:“我们去消消食。”
孟此霄点点头。
“我先收拾下桌子,可以帮我拿一下车后座的包吗?”
孟此霄拿起车钥匙起身走到车边,打开后座看了看,是有个包。
摄影包。
作为摄影师,出门习惯带装备也很正常。
他拿出来往回走,正好桌面已经被一群人收拾得差不多。
程蔚朝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
霍诗彤看到孟此霄手中的东西后,愣了一下。
那是……程蔚朝的相机?
程蔚朝的相机在别人手中?
她面上神情不显,叮嘱道:“有些晚了,你们不要走太远了。”
“嗯。”
说完,程蔚朝和孟此霄并肩朝着湖边走去。
孟此霄看着他在一个认为最合适的角度停了下来,一边垂着头调参数。
他其实认不太出来各个型号,只能根据上面的标识看出来这是尼康的相机。
于是孟此霄问道:“相机使用上你有偏好吗?”
“我有很多相机,但确实有更习惯用的,拍自然景观用尼康多一些,工作上用佳能。”
“但并不绝对,很多只有自己体验过才知道,比如有些品牌型号,有人觉得像是玩具、特别差,但有人却喜欢它的轻巧和调控界面,看个人偏好,而且很多顶级摄影师是不挑牌子的。”
孟此霄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口:“是因为水平高到任何相机都造成不了影响,都能拍出最顶尖的效果吗?”
“咔嚓”一声,程蔚朝已经对着湖面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扭头对他道:
“因为大多和品牌方签约了,没得挑。”
孟此霄愣了下,似是没料到这么朴实的答案,没忍住笑了。
程蔚朝把相机递给他看,孟此霄看着照片,耳边响起对方的声音:
“星星没看到多少,好在月光很亮,这次是真的浮光跃金。”
孟此霄看着月光如流水倾泻,湖面在微风中掀起涟漪,微微起伏。
打下来的碎光像是落下的星河,湖水卷动着璀璨的细钻往前滚动。
“我们玩个游戏吧。”
孟此霄从屏幕上抬起头,看向人:“玩什么?”
“我猜猜你刚才吃饭的时候在想什么,猜对了,你答应我个愿望。”
孟此霄愣了下,然后看着湖面道:“你猜吧。”
“那时……我总是拉你出去玩,我们吵过一架。”
孟此霄手抖了一下,一不小心按到了快门键。
“不好意思。”
“没事。”
孟此霄把相机还给他,两人一起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频繁拉你出去吗?”
孟此霄看向他。
程蔚朝笑了下:“因为你总是一个人。”
除了导师和蒋斯宇,程蔚朝没看过孟此霄和别人在一起待着的时候。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去实验室,在欢闹嬉笑的人群中独自穿梭,没有朋友。
似乎把这些从自己的心底剖析出来,对程蔚朝来说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轻颤。
“我只是……想让我的朋友成为你的朋友。”
所以他总是选择那些无比热闹的环境,孟此霄越独,程蔚朝就越急切着想把他拉入热闹之中。
只是没想到次次都是反效果。
孟此霄一时之间有些难受,他低估了程蔚朝,他没想到对方会想这么多。
那时候的程蔚朝看起来就像个快乐笨蛋,他一直以为对方是小孩子心性,单纯喜欢玩,还喜欢有人陪着他玩。
两人走到一个大石块边停了下来,然后依靠着,看向湖泊后朦胧的旷野。
“抱歉啊。”程蔚朝低声开口道。
回国之前,他其实就做好过心理准备,面子什么的,都比不上人重要。
每每想说些什么,只要鼓起勇气开一个头,后面就简单了很多。
“那时候应该让你很困扰。”
不是说抱着善意目的去做一件事,就一定是对的。
还需要看他人的意愿。
当初的程蔚朝想得真的很简单,因为对他来说,幸福和快乐就是一件特简单的事,没有那么复杂。
于是他只想着把那些广义上好的东西通通塞给孟此霄。
比如热闹,比如朋友,比如有人陪着,比如娱乐活动、被人群簇拥,很多很多。
但或许孟此霄不想要,而且后来他才意识到,他太自我了。
对方那时候那么忙,估计得很努力挤压自己的工作,然后抽出时间配合他胡闹,真的已经尽力了。
听到程蔚朝为这件事道歉,孟此霄更难受了。
他摇摇头,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缓缓哑声开口道:
“我没有烦你的意思,其实你每次叫我出去我挺开心的,可尽管我主观上真的很愿意,但我切实无法长期处于那种环境中。”
“对我来说,和不熟悉的人长久交流,是一件很耗精气神的事。”
那是和工作交流和利益社交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而是以交友为目的的相处,需要真诚,而他总是无法袒露。
他心里防线过高,难以相信任何人,所以在整个和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神经一直绷着,警惕着暴露过多自我。
程蔚朝介绍给他认识的那些人,真的很好,可他却无法回馈同样的情绪价值,于是又时时愧疚。
结果就是,他的电量在各种复杂的心绪拉扯中一点点耗尽。
“所以,我一个人的状态是舒服的。”
“我确实一开始就应该跟你说清楚。”孟此霄艰难道,“但有些时候,不是……我不想说。”
而是那时他无法说出口,心病意义上的说不出口。
他其实想告诉他,配合是因为想更了解你,做你喜欢的,进入你的世界。
他也想说,后来发现不适应,所以想着,能不能换种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可他在情感上的自我表达近乎是匮乏。
他的咨询师曾说,原生家庭造就了低配得感,过于出众的个人能力和成就又会生就高自尊。
特别是他们的关系前期一直处于对立。
所以,他难以理直气壮,也难以妥协般的表达“我需要什么”、“我想要什么”、“请你给我什么”。
夜晚的风有些凉,程蔚朝站在他面前,牵住他的衣摆,对齐拉链口,然后一点一点向上。
直到拉到最上面,遮住了孟此霄的下巴和唇,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里面是不稳的,他几乎能感受到瞳孔地轻晃。
于是,也牵动着程蔚朝的心在跟着他的眸子一起颤动,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说不出口。
可他知道,孟此霄现在很难过。
他也要难过死了。
他宁愿对方永远是稳定的,冷漠的,他人形容的那般绝对由理性主导,
最后,手顺着衣领,到肩膀、胳膊一点点落下,直到勾住了人的指尖。
一片冰凉。
于是五指张开了一瞬,利落地包裹起来。
说起来其实挺可笑的。
他们做过极近亲密的事,但牵手这么最基础的,却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的有过。
程蔚朝低声开口道:“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过,也不是想替自己辩解,只是想说,你好像误解了什么,我没那么喜欢热闹。”
甚至过往5年,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在外面旅游。
其实他也从没有经历过那么高频率的聚会,但他太急切了。
他以一种很蠢的方式,自以为是的想把对方从那种状态中拉出来。
“热闹很好,一个人也很好,我都不抗拒,你知道的,任何状态下我都能找到满足自己的方式,我怎么会亏待自己呢?”
孟此霄感到更高的温度通过对方的手传递到自己身上,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脏和眼睛都泛起潮,心脏处是成千上万倍的汹涌。
“嗯。”
“所以改变也没关系,我想安静地跟你玩。”
孟此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只能轻轻地应着:“嗯。”
“所以我有没有猜对?”
孟此霄点点头。
“那说好了的,答应我一个愿望。”
“你说。”
程蔚朝缓缓开口:“我希望……”
孟此霄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说“如果有什么事,你能直接跟我说”类似这样愿望。
因为过往,对方总是很想直接简单地知道他的需求。
所以,同时他也做好了准备,去回应——我会努力尝试进行这些表达。
对方的声音已经响起:“你能允许我猜错。”
孟此霄猛地抬眼,错愕地看着他。
程蔚朝薄薄的眼皮有点红,微垂着眼睑,低声道:
“我觉得我现在,好像……能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了,不说也没关系。”
“但可以给我猜错的机会吗?”
第25章 第 25 章
孟此霄在原地好半晌都说不说话来, 甚至有点想掉眼泪的冲动。
可又觉得有些丢人,到底强忍了回去。
他哪里是答应了对方一个愿望,明明是对方在给他实现愿望。
像是从没有收过礼物的小孩, 在理想逐渐堙灭不抱任何期待时,有人将礼物放进了他的掌心。
孟此霄突然想了起来,自重逢以来, 程蔚朝为什么总是会看着他的脸和眼睛。
他之前只是以为对方单纯喜欢盯。
现在细细想来, 对方分明是在仔细观察他的情绪, 真的是在“看脸色”和“看眼色”。
以求判断他当时的想法。
“听得清楚吗?”孟此霄低声问道。
程蔚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睫上下掀动,最后认真回答道:“有时候会有一点模糊。”
孟此霄笑了:“那怎么办?”
“所以这不是在想你给我猜错的机会吗?”
孟此霄点了点头:“那我争取在心里说大点声, 不让你猜错。”
程蔚朝知道他这就是应下来了, 眼睛亮亮地笑了笑。
“是不是有些冷?要回去吗?”
孟此霄“嗯”了一声:“走吧。”
两人回去的时候, 没想到那群人还在喝酒。
程蔚朝踢了下整张脸早已通红的段崇, 又看了看其他人:
“就这样还说明天去看日出呢?起得来吗?”
段崇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甚至都忘记了反击。
程蔚朝没再管他们, 和孟此霄拿着洗漱用品朝着公共卫生间而去, 那里也有简单的淋浴间。
条件不算特别好,但在这种郊外,已经算不错的了。
看着并肩离去的两人,霍诗彤缩回帐篷里。
大帐篷里只有她和蒋斯宇两人, 她盘腿坐在地上, 一边护肤,一边好奇道。
“你不觉得此霄哥和蔚朝有点奇怪吗?”
“哪里?”
躺着的蒋斯宇抬头看了她一眼。
“蔚朝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来着?”
虽然这人绯闻一大堆, 但其中弯弯绕绕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没有当真过。
“还真不太清楚, 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有‘喜欢’这种感情的人。”蒋斯宇随口道,“没见他身边出现过什么人,也没看到他对什么人特别过。”
霍诗彤抹着面霜的手一顿:“不是有吗?”
“谁?”
看着人一脸懵逼,霍诗彤恨铁不成钢。
“此霄哥啊!”
蒋斯宇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哈?此霄哥?!如果以他那态度,算是喜欢此霄哥,那他一定是爱死我了吧?”
“……”霍诗彤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去揍他的念头,忍着耐心道,“我也没说一定就是喜欢,但好感跑不了,关系也肯定不一般,你不能只看表面。”
“刚刚我们玩游戏的时候,程蔚朝嘴瓢,所有人都在错愕惊讶的时候,易金川却和段崇相视笑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像我们一样满头问号。”
“这两人估计是知道些什么。
“就这啊?”蒋斯宇没当一回事,“这是你的主观判断,可能他们之前在讲什么悄悄话,所以才笑的?而且每个人遇见事情的反应不一定就符合大众常规。”
霍诗彤补充道:“那你有注意到吗?程蔚朝让此霄哥碰他的相机,他居然让别人碰他的相机?!你想想,易金川和他那么好的关系,都从来不敢碰,说会被蔚朝揍。”
闻言,蒋斯宇直接懒散地躺了回去,似乎更没当一回事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蔚朝的相机,说不定是此霄哥自己的。”
霍诗彤的脑子瞬间宕机,对哦,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或许因为程蔚朝是摄影师,她下意识的就认为相机是属于他的。
“一趟下来,我发现,他们两的关系确实可能还行,但要说喜欢……”蒋斯宇摆了摆手,“不可能。”
“哎呀,亲爱的,你这已经到了磕cp靠自己脑补的程度了,他们要有可能,我去吃团团的屎。”
“……”
团团是他们家的狗。
霍诗彤没忍住问道:“就因为他们以前敌对过,你就觉得不可能?”
“也不全是。”蒋斯宇喝了酒,有些没那么清醒了,带着困劲的声音拖长着,“如果问,此霄哥的反义词是谁,我会回答程蔚朝。”
霍诗彤被他说烦了,站起身来用力踹了人一脚,然后离开了帐篷。
虽然没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她就是有点直觉。
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们胳膊是贴着胳膊的。
和出去之前,不一样。
孟此霄和程蔚朝简单的洗漱了下,就回到了帐篷。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一群酒鬼也终于散了,各自去收拾准备睡觉。
或许是因为临湖,晚风带着几分潮气,就显得有些湿冷。
两人进了帐篷,隔绝了外面的风,拉链拉上的一瞬间,暖意瞬间袭来。
双人帐篷比四人版小很多,两个成年男人在里面不自觉距离就会拉得很近,甚至有些逼仄的感觉。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草药香,是为了防蚊虫。
他们并不会在这边待很久,所以装备也比较简单。
放眼望去,帐篷内的东西不多,总体来说,就简单的睡觉装置以及照明灯。
身旁的人将帐篷灯关掉,孟此霄躺进了睡袋里,他体寒,就算现在已经是初夏,手脚依旧冰凉。
但他没听到身边人进入睡袋的声音,低声问道:
“你直接睡在地垫上?”
视野有些不清晰,但孟此霄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声音很近:
“嗯,有些热。”
为了让对方舒服些,程蔚朝在地垫上还铺了一层毯子。
他的身体好,火气更足。
一般如果孟此霄觉得恰好的温度,可能对他来说就会有些高。
孟此霄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最后触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然后他感觉到男生翻身对着他,声音闷闷的:“我本来就热,你还碰我。”
但他手很快就被人抓着向上移,直到盖到了侧脸上。
孟此霄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触到了对方的脖子。
他其实没有什么想法,就是听到对方说热,所以想碰碰他的皮肤,看有没有出汗。
现在感受到了,体温确实有些高。
于是开口的话就变成了:“嗯,我的手很凉,想捂一下。”
程蔚朝就乖乖压着他的手背在自己脸上,凉凉的,他也觉得很舒服。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有工作实在需要熬夜,孟此霄一般都会在晚上十点多睡觉,现在已经是凌晨,远远超过了他的入眠时间。
很快就传来了一股意识下坠的困乏感,突然,他听到很轻的衣物与睡袋之间的摩擦声。
于是眼睛瞬间睁开,整个人又清醒了过来。
两个人一起睡觉,到底会互相影响到。
其实程蔚朝的动作不算大,但封闭的帐篷内太安静了,手轻轻动一下,衣物间的摩擦声都会很明显。
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睡不着?”
“嗯,吵到你了?”程蔚朝用气声道。
“怎么睡不着?”
“我喝了酒。”
孟此霄不理解:“喝酒不应该会更想睡觉吗?”
“我酒量好,喝了特别多的酒才会想睡觉,喝了但不醉反而会更清醒。”
孟此霄听着他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有点像撒娇。
看来没喝醉,但还是被酒精影响了一些。
“而且……”
孟此霄静静地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能感受到你,怎么可能睡得着?”
触觉、嗅觉、视觉、听觉,几乎全方位的感受到。
孟此霄:“……”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琢磨这句话的含义是纯情版还是……?
他没有想很久,直接伸出了手。
程蔚朝察觉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整个人都紧绷了一瞬。
察觉到那只手要往下,迅速地捉住。
“你干嘛?!”
懂了。
孟此霄收回手。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自己想成这样?”
程蔚朝倒也没觉得害羞,理直气壮道:“你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
“……”
孟此霄觉得确实不能怪对方,喝了一点酒、年轻气盛,不久前又刚食髓知味,知味的对象还就躺在身边。
但……
“别做梦,我绝对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跟你胡闹。”
帐篷之间本来就离得近,又不隔音。
甚至现在他们用气声说话都不知道隔壁会不会听见。
程蔚朝的声音更加委屈了:“我又没要你干嘛。”
孟此霄深知,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只会让暧昧无声蔓延。
笼罩在这样的氛围里,最后很可能他也难以独善其身。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过阵子,我要回孤儿院看看,你和我一起。”
听到“孤儿院”三个字,程蔚朝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谢谢,何止是欲望被浇灭,可以说尸体都有些凉凉的了。
什么想法都没了,程蔚朝低垂下脑袋,前额抵着孟此霄的肩,
他轻轻“嗯”了一声。
孟此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倒不是存心想让人难受,只是这件事他考虑了很久。
有些关于他自己的,他想让对方慢慢知道。
“远吗?”
“很远,甚至那个地方你可能都没有听过,下飞机后要转高铁,下了高铁后还要坐好长时间的大巴,这样还要去吗?”
“去。”程蔚朝回答得飞快。
他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不久后,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片静谧祥和。
孟此霄感觉困意再次渐渐席卷,在即将彻底陷入深眠时,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于是他强撑着睡意,声音模糊道:“你的作息,改一下。”
他们真的是方方面面的相反,因为要状态更好的工作,他习惯早睡早起。
但程蔚朝明显不一样,夜里不知道几点去睡觉,上午……他是没有上午的。
现在对方睡不着未免没有这个原因在。
之所以提这个要求,是想让对方注意身体,尽管对方明显比他康健多了。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以后,我们……”
声音抑制不住地越来越小。
在孟此霄好闻的气息中,程蔚朝本来也渐渐生了些困意,听到对方说话的内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我们?
我们什么?
我们会一起睡,所以作息要统一?!
那他麻溜地改!!
正屏着呼吸等待,却等到了沉默,漫长的沉默。
然后,他听到一阵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
程蔚朝无声捶地抓狂,把话说完啊!
黑暗中,他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身旁熟睡的人,半点睡不下。
所以我们什么?!!
第26章 第 26 章
孟此霄身体僵直,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不远处是逐渐枯萎的女人。
声音尖锐,崩溃地哭着。
身后带着天真恶意的稚子重复着父亲的恶言, 一遍又一遍的。
像是涨潮的水,逐渐向他席卷而来,孟此霄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半分动弹不得。
他沉进了那个被涌流淹没的春天, 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一道温和焦急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小云, 过来。”
孟此霄猛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不稳,心脏的频率很快, 像是下一刻就要越出胸腔。
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
直到有些涣散的眸子逐渐聚焦, 落到帐篷顶上, 他的神志才仿佛被慢慢拉回。
深夜是静谧的, 但能听到掠过绿植的风声, 簌簌响动, 也能感受到外面细微的鸟鸣。
甚至还有隔壁四人帐篷里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鼾声。
最重要的, 他能感受到身边男生的温度, 听到他入眠的平稳呼吸声。
孟此霄这才有些实感,他已经离开那被重重高山围困住的地方,很久了。
他扭头看着身边侧躺的程蔚朝,光线昏暗, 却能隐隐看到他的轮廓。
孟此霄蓦地安心下来。
但还是伸出手, 摸出自己的手机,将光线调到最暗, 给孤儿院那边捐赠了一笔钱。
却忘记了关掉声音,在收到银行支出短信的时候, 手机响起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孟此霄整个人一惊。
但程蔚朝还是因为这道声音动了动,有些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
声音带着明显的困倦,却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温和:“怎么啦?”
孟此霄熄掉手机屏幕,伸手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脸:“睡吧。”
“唔。”程蔚朝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往前凑,直到贴着他,伸手绕着腰揽住了人。
孟此霄任由着他的动作,没有挣开。
在黑暗中看了他好久,才缓缓阖上了眸子。
然后缓缓陷入了深眠,这一次,没有再做梦。
只是到底生物钟摆在那里,一般孟此霄早上五点多钟就会醒来。
早晨的效率会更高,他有时候会处理一下工作、看看书,然后再去做早餐。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醒来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捆缚感,身体被人用手脚缠得死死的。
“……”
孟此霄耐着性子放轻动作,将程蔚朝的手拿开,然后艰难的从睡袋里出来。
旁边的帐篷里也一阵安静。
虽然昨天他们有考虑过要不要看日出,但最后也没有个确定的答案,因为都喝了不少酒,现在估计也很难起来。
孟此霄有些犹豫要不要叫程蔚朝,但看着他熟睡的脸,又看了眼外面浓浓的晨雾,到底还是放弃了,自己一个人躬着腰出了帐篷。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但视野并不清晰,日出大概率是看不到了。
孟此霄有些睡不着,就在不远处拉过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
这边方位其实挺好,太阳升起的方向在湖这边。
若是以后有了游客,在天气好的时候,很轻松就能看到日出盛景。
于是,他就面朝着湖面坐了下来。
清晨的风很轻,湖面大多时候都是静止的,只是偶尔泛起涟漪。
他就那么长久的看着,整个人有些出神。
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动静,孟此霄闻声回头望去,就见程蔚朝惺忪着眼,探出了一只脑袋,头发乱糟糟的。
声音还带着一些困倦:“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出来透透气,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然后他就看程蔚朝像乌龟一样,缩回脑袋,回到了帐篷里。
孟此霄以为他进去继续睡了,没过几秒,身后帐篷的拉链被彻底拉开。
程蔚朝披上了一件外套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毯子,过来后披在了孟此霄的肩上。
然后利落地把面前的炭火重新升起来,在吊着的小锅里倒了一些矿泉水,准备烧热喝。
孟此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对方流畅熟练的动作。
在他空白的那些年里,程蔚朝好像真的从一个刚成年的小孩成长为了可以照顾人的模样。
直到程蔚朝也拖了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孟此霄才缓缓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很臭美。”
程蔚朝眉眼轻动:“这是在说我现在不注意形象?”
孟此霄手空着有些无聊,就拿过长棍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炭火。
“倒也没有,你现在也挺臭美的,但不一样。”
以前程蔚朝,就算是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也会在一些小配饰上花费心思。
甚至是打球,也要好好挑挑护腕和发带的那种。
全方位地诠释“屁事精”三个字。
但程蔚朝向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在那个时候,他身上的审美天赋就已经初现端倪。
并不会浑身叮叮当当显得过于夸张或俗气,而是恰好,符合他的气质,或青春或高级。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堆金积玉环境里的小少爷,很讲究。
现在的程蔚朝,仍有这些特质。
但是他可以满身精致优雅的游走于繁华之中,坦然地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也能像此刻一样,浑身素净,发丝凌乱地被随意向后捋着。
虽然骨子里的那股矜贵气质不变,但整个人看起来随性了很多。
其他人仍总是调侃地叫他祖宗、大少爷,但那大多都是基于他们对他前18年的固定印象。
细究下来,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他在孟此霄面前的模样不一样了。
面前的水已经开始鼓泡泡,程蔚朝倒了一杯放在孟此霄的掌心。
孟此霄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我有些好奇你过去的五年。”
程蔚朝似是在回想,然后缓缓开口道:
“也没什么,就是很喜欢往外跑,会去一些比较原始的地方,丛林、冰川、原野之类的。”
孟此霄点点头,在那样的地方,确实很难去精致地拾掇自己,长久下来更随性些也正常。
“还去过什么地方吗?”
程蔚朝眸子缓缓垂下:“挺多的,毕竟旅游嘛。”他似乎不太想多说,接着就反问道,“你呢?没四处走走吗?”
孟此霄低声道:“我挺忙的,去的地方比较有限,大多是为了工作。”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程蔚朝才再次开口:
“你看那湖半天了,喜欢?”
“嗯。”孟此霄应了声,“和水有关的我都很喜欢。”
“是喜欢游泳吗?”
孟此霄摇摇头:“会游泳,但算不上喜欢。”
“那为什么会喜欢水?”
“我出生在一个特别偏远的小山村,偏到或许导航都很难找到,被层层高山围困,那里贫穷、落后,以种地劳作为生。”
听到这里,程蔚朝整个人仿佛被击中了一下,凑近了些,贴着他,小心翼翼开口道:
“其实你之前说在孤儿院生活过,我有想过,你是不是走丢了。”
或者说,这是他所希望的,因为这就证明对方还有机会能拥有家人。
似乎不想气氛太严肃,他开玩笑道:“你们那里居然能有你这样的人物?”
容貌和气质实在是过于出挑了。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你真的想多了。”
他继续开口:“我知道我生于哪里,长于何处,家人有谁。”
尽管那是他拼了命都想逃离的地方,但客观上,那里可以称作他的家乡。
孟此霄伸手扯了扯程蔚朝的脸颊:
“你是不是太刻板印象了?说实话,我们那个村子里长得好看的人挺多的,之所以看不出来,纯粹是劳作要风吹日晒,人被蹉跎了。”
“好吧好吧。”程蔚朝伸手揉揉脸,“所以为什么喜欢水?”
“因为,那里所有的颜色都是灰色的,那种晒干的泥土色。”孟此霄说得很慢,似乎在想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但有一湾湍急的河流,是绿色。”
带着生机奔腾,热烈又自由。
“而且……”说到这里,他垂下眸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总之,很好。”
“我有听到你说‘而且’!而且什么啊?!”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不说了,你会哭。”
程蔚朝更好奇了:“我为什么会哭?你不能这样!”他突然又想起了昨晚对方说的半截话,“你昨晚睡前还要我调整作息,说了‘我们’,然后也停了!”
孟此霄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我记不起来了。”
程蔚朝眼巴巴看着他,拉着他的胳膊:“你说你说你说!”他低眉顺眼道,“我刚成年就和你分开,现在我就只是想知道一个小小问题的答案……”
孟此霄:“……”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易金川又教了你一些什么东西?”
程蔚朝有些意外:“确实是他教的,要我学会服软。”
其实原话他没脸说,觉得怪丢人的。
易金川说,我国自古以来的一些传统和观念都已经形成了潜意识。
比如,对于年纪更小的,只要乖一点,弱势一点,大多都会滋生一些照顾庇护的心理,所以让他不要总是梗着脖子和人对着干。
程蔚朝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教的?”
“易金川更聪明些,段崇……”孟此霄甚至都不想提起他,“一堆损招。”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
孟此霄冷笑一声:“你忘了以前我骂你的时候,他要你干什么了吗?”
“……”程蔚朝突然有股被过往记忆捅了大脑的感觉。
他还记得,那时候还是准备比赛期间。
孟此霄的嘴真的很毒,总是能给他最大程度的攻击。
有一次,他因为眼花弄错了一组数据,要重来。
孟此霄冷冷道:“眉毛下面就挂没用的两个蛋?”
程蔚朝前天夜里熬了很久,孟此霄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晕乎,一时之间只注意到了最后三个字。
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震惊地脱口而出:“你跟我开黄腔?!”
孟此霄:“……?”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下一秒,程蔚朝就想扇自己一下,他在说什么啊?!
明白自己误解了,正有些尴尬,想开口解释。
孟此霄已经平静地收回视线,翻着手中的文件:“也行。”
当时程蔚朝还以为对方是在妥协,于是也不再多说。
直到离开后,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琢磨了半天,“也行”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然后步子猛地停了下来,差点没气晕。
对方是在说,无论程蔚朝理解的是眼睛还是……,都无所谓。
因为前缀都是“没用的”。
他当时就有点破防了。
这样的事不计其数,时间久了程蔚朝被气多了,有些遭不住,就去求助他人。
“我又骂不过他,那他骂我的时候我怎么办?”
彼时,段崇躺在沙发上想了半天,最后灵光一闪:
“好办啊,你装作被他骂爽了呗。”
“……”程蔚朝当时就手痒想揍他。
段崇解释道:“你想啊,你简直就在他的掌心中,你所有的反应他都能预料到,咱要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而且,我们怼不过,但总归可以恶心一下,谁也别想好过。”
“你就表现得贱一点,学长要是还骂,那是什么意思,想当你主人啊?”
程蔚朝:“……”
恣肆嚣张了18年,这一天,他发现自己竟是个老实人。
段崇疯狂撺掇:“你试试,你试试!你相信我!亲兄弟能害你吗?!”
程蔚朝声音迟疑:“真的有用?”
“包的!”
程蔚朝当时其实没有放在心上,但耐不住和孟此霄矛盾频发,直到有一次。
听到身旁孟此霄冷淡道:“你这份报告真的太有噱头了,你家旗下是不是有娱乐产业来着?”
“那真的太好了,原来你也能为你哥哥分点忧。”
程蔚朝:“……”
他将脾气强忍了回去,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笑了。
“师兄,你是不是在骂我蠢?要不你骂直接点?我更喜欢带脏字的。”他顿了顿,然后强行控制着要崩掉的表情,补充道,“或……脏的。”
寂静,一片寂静。
孟此霄缓缓抬起头,目光挪到他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辨不清是什么眼神,但双方似乎都在忍着些什么。
都到这里了,退缩就是对不起刚刚的自己,程蔚朝咬紧的牙关松开:
“师兄,说话啊。”
第27章 第 27 章
那一瞬间, 孟此霄确实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缓缓扭头看向程蔚朝,对上目光的那一刻, 发现自己并没有理解错意思。
“……”
孟此霄脱口一个“你”字,又憋了回去。
他本来是想骂“你有病吧”,但又怕扇人巴掌还被舔手。
两人都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 最后孟此霄深深看了他一眼, 转身走了。
程蔚朝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走、走了?
居然没有继续对付他,走了?
这对程蔚朝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退让, 是少有的获得胜利!
他突然觉得段崇有点东西, 居然真的有用。
程蔚朝决定, 以后就这样对付孟此霄!
往后有一段日子, 他们几乎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一人骂, 另一人欠嗖嗖地说:“对, 就是这样”。
程蔚朝能明显看出来, 孟此霄是真的有被恶到。
但他不是很明白, 就算是这样,孟此霄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并不影响他继续怼程蔚朝。
哈!程蔚朝才不管那么多,对他来说, 孟此霄那就是没招了。
他在稳步获取胜利中!
直到有一天, 在他被孟此霄冷脸喷完后,他后靠着桌面, 带着笑意道:
“师兄,不再来一点吗?我还没听够。”
孟此霄从电脑中抬起头, 探究地看了他好久,久到程蔚朝都已经觉得有些不自然的时候,孟此霄才缓缓开口道:
“程蔚朝,好像现在不管我的反应如何,只要骂了你,你都挺开心的。”
程蔚朝一愣,不自觉地缓缓站直了身子。
孟此霄看了眼他脸上渐渐消失的笑容,收回视线,重新落到电脑屏幕上。
声音风轻云淡的:“现在,你还分得清楚是想恶心我,还是……真的被骂爽了吗?”
话音落下,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
最后,程蔚朝仓惶狼狈跑走。
孟此霄平静地给他发微信:
【孟此霄:对了,实验室有人向我反映,有点害怕你】
毕竟他满心满眼冲着孟此霄发癫,全然忽视了外界。
【孟此霄:我本来想澄清,说你只是脑子有问题,但其他正常,现在发现好像不用了】
发完短信,他就心情愉悦的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程蔚朝都没出现在孟此霄面前。
还是孟此霄和蒋斯宇闲聊的时候,听到对方幸灾乐祸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程蔚朝好像和段崇打了一架。”
孟此霄垂着眸没说话。
倒是蒋斯奇地看着他的脸:“哥,你刚刚是在笑吗?”
孟此霄愣了下,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表情。
后来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他们没有人再提起,程蔚朝老实了好久-
听到孟此霄提起当年的这个事,程蔚朝的脑袋差点没埋进地里去。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当时确实短暂的懵了一瞬。
但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的想法。
一时间,只觉得荒谬幼稚。
但那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这个人逗起来真的太有意思了。
程蔚朝还记得当时跑去和段崇闹了一场,骂他:
“什么馊主意?以后你少给我建议。”
段崇整个人都是懵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他不可置信道:
“这主人还真让学长当上了啊?”
他和程蔚朝才吵完,也一肚子气,怼道:
“我的建议是让你装变态,你自己是真变态你还好意思说?!”
程蔚朝:“……”
但这些,程蔚朝现在是不可能跟孟此霄说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中,雾气已经渐渐地消散,隐隐约约能看到破开云层的金光。
太阳早就升了起来,只是之前被遮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回头望去。
探出脑袋的是蒋斯宇,里面还有其他人醒来的动静。
孟此霄:“现在正好能看到太阳出来。”
闻言,里面的人动作加快了一些,女生的帐篷很快也产生动静。
来不及好好收拾自己,很快,一群人就从里面出来,看着眼前辽阔的天地。
天空蔚蓝无际,暖色的炽阳从云层中冒出了头,连带着如火的颜色向四周席卷蔓延。
盛景映照在湖面,一片波光粼粼,白日生星。
甚至都想象不出来,不久前这里都还是被浓雾笼罩,灰蒙蒙的一片。
只有绿草上悬挂的晶莹露珠能窥见端倪。
“咔嚓——”听到一声拍照的声音,孟此霄扭头看去,发现程蔚朝已经收回了相机,正垂着脑袋看照片。
不远处的霍诗彤也收回视线,那明明就是程蔚朝自己的相机!
其他人也正拿着手机拍照,突然想到现场就有一位专业选手在。
郁潜扭头叫他:“大摄影师,给我们拍个照呗!”
程蔚朝抬起头,整个人的气质蓦地又显得有些嚣张。
“我拍照可是很贵的。”
一群人笑了出来:“开个价,付得起。”
程蔚朝也笑了,似乎有些无所谓。
“想怎么拍?”
“这不应该是摄影师要考虑的吗?要不我们就正常玩,你抓拍?”
程蔚朝没有反驳,拿起相机按照自己偏好的风格来。
孟此霄静静地看着他们玩闹,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是蒋斯宇的吐槽声:“这不都是此霄哥吗?我们人呢?大哥,我都照虚了啊?!”
孟此霄扭过头去,正好和程蔚朝对上目光。
只一瞬,程蔚朝就低下了脑袋,解释道:“这里,这里,这里,不都是你们吗?”
看到他指着虚化的背景板,段崇差点没气笑,算是看明白了。
“要你拍的人你没拍,没要你拍的你咔咔拍。”
程蔚朝开口:“我职业病,习惯选取最漂亮的画面。”
段崇低头看向程蔚朝手中屏幕上的照片。
青年横着一只手臂搭在另一只胳膊的手肘处,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的湖面。
穿着浅色衣服侧身而站,身形松弛纤薄,阳光炽热,地面上又还有未散的露珠,晕出一圈更晶莹明亮的光线。
很奇特的感觉,这样暖色的背景,却好似显得人更加冷感。
一种近乎神性的疏离悲悯。
段崇算是知道为什么圈子里那些吹他,说能最大限度挖掘人身上的情绪和特质是什么意思了。
是真好看,不管是人物主体,还是构图、色调对比。
也突然能理解,看到这样的模特,就算不是摄影师都忍不住会想拿起相机来拍一拍。
“但你拿我来丰富层次感是不是太过分了??”
段崇看着照片里在一旁像个傻子般的自己,吐槽道。
程蔚朝声音放低了些,却理直气壮:“你误会了,那是意外,我会抠掉你。”
“……”
段崇当即就要闹,程蔚朝推了推他的肩:“行了,过去,给你们重拍。”
孟此霄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才收回视线,
他确实是在想一些事。
他其实并不意外程蔚朝会成为一个摄影师,毕竟是曾经在校园里就喜欢带着相机四处转悠的人。
只是程蔚朝很讨厌拍人,他的镜头只对着景,甚至是路边的蚂蚁,总归不会是人。
所以,孟此霄很意外,程蔚朝怎么会成为一位人像摄影师。
但听着周围喧哗的笑声,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好时候。
他转身给众人去准备早餐,就算条件比较简单,但并不影响人的厨艺。
众人吃得心满意足,结束后擦擦嘴,此起彼伏地叫着:“谢谢此霄哥!”
坐了一会儿,然后大家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讨论去哪里玩。
听到蒋斯宇问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时,程蔚朝问身边的孟此霄:“想去吗?”
孟此霄反问道:“不是说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你觉得?”
程蔚朝眉尾挑了挑,看起来特别张扬:“知道了。”
孟此霄笑了,也没问他知道了什么。
程蔚朝想,对方或许没那么讨厌爬山,但绝对说不上喜欢。
毕竟清晨孟此霄说起他出生的地方时,说的是“被层层高山围困”。
围困。
如果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一般人或许会用环绕。
不过,众人还是放弃了爬山,虽然没有大型野生动物,但线路陌生,不太安全。
最后选择了别的活动。
他们其实在这边没有待多久,准确来说,是两个晚上,一整个白天,第三天上午他们就进行了返程。
孟此霄觉得这样的安排其实挺好,因为不是专业的露营基地,活动有限。
白日里游船、骑行、徒步,夜里放烟花,已经足够充实。
又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他觉得很舒服。
所以在听到蒋斯宇说下回还组织活动,让孟此霄也一起来玩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车辆进入城市后,程蔚朝问道:“我直接送你回家?”
孟此霄坐在副驾驶上,他摇了摇头:“送我回学校。”
程蔚朝不可置信:“你还要回学校工作啊?”
“我取车。”
“车有急用?我送你回去,车留在你那里呗。”
孟此霄看了他一眼:“得回学校一趟,我的电脑在车里,我需要拿回去工作。”
程蔚朝长叹了一口气:“得嘞,还是为了工作。”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有反驳。
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两人对Q大周围都不陌生,就直接在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吃了午餐。
在即将分开时,程蔚朝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说的,让我和你一起回孤儿院,是什么时候?”
孟此霄想了想:“还不太确定,但马上是暑假,应该能抽出时间来。”
大学老师其实暑假也没有那么轻松,除非不搞科研不写论文,会稍微好些。
对孟此霄而言,仍要往返于实验室,不少学术会议也安排在假期,还有手上的项目也在进行。
给学生上课只是工作中很小的一部分,并不影响他依旧繁忙。
程蔚朝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等你消息,路上开车小心。”
孟此霄朝他摆摆手,然后朝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程蔚朝正准备也回到自己的车里,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唤声。
“蔚朝?”
程蔚朝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模样温和,气质沉稳,如若不是眼尾笑起来的细纹,估计都看不出来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程蔚朝有些意外:“齐叔,你怎么在这里?”
齐源是他们家的律师,专为程家服务的律师自然不止一个,大家负责不同的法律领域。
但程蔚朝工作以来,一些大小事件都由对方负责处理,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关系还挺不错。
“我来见一个老朋友,你呢?”
“巧了,我也是,刚和我师兄见完面。”说到这里,程蔚朝下意识朝着他的身后望去,下巴扬了扬,笑道,“才分开。”
齐源倒是有些稀奇大少爷现在的模样,笑着扭头望去,一边调侃道:“看来是很喜欢的师兄。”
不远处的青年正好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
正午的阳光明亮炽热,毫无遮挡地洒落在人的身上。
侧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就矮身进入了车厢。
明明只是一眼,却瞬间把人钉在了原地。
车辆早已开走,齐源却久久没有动作。
程蔚朝觉得有些奇怪:“齐叔?”
一道低低的呢喃声失神般响起。
“小云。”
第28章 第 28 章
程蔚朝有些没听清:“齐叔, 你在叫谁?”
齐源回过头来,有些神思不属道:“没事,是我认错人了。”
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 由幼童到成年人的变化是巨大的,何况还只是一张一闪而过的侧脸。
所以,与其说是长得像, 不如说是很玄妙的一种整体感觉——
那个孩子如果长大了, 应该会是这样的。
露天停车场空旷, 除了他们俩,刚刚也只有离开的孟此霄。
程蔚朝很快意识到他是把谁认错。
“我师兄可不是大众脸,那是万里挑一, 哪号人物啊, 居然和他像。”
程蔚朝本也只是开玩笑, 他对别人又没有兴趣, 自然也没想要个答案。
但刚刚无意瞥见的一眼, 似乎让齐源的反应都有些迟钝了起来, 他没听出对方的随意调侃, 以为程蔚朝是真的问。
就笑了下, 有些怅然地回复道:
“二十多年前,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曾去过一个山区支教,我就是想到了那里的一个小孩。”
山区?
程蔚朝心里一动:“不会真认识吧?”
“不会。”
程蔚朝被他的笃定弄愣了下, 然后就听到了对方低低的声音:
“去世了。”
那个孩子……去世了。
所以他才如此的确认, 自己看错了。
可话语在失魂落魄中脱口而出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整个人瞬间惊醒。
过往的记忆到底对他冲击过大,竟罕见地失去了得体地处理问题的能力。
就算关系再好, 有些话也不能随便乱说,更别提面前的人还是他老板的儿子。
他可以说是犯了大忌,居然接了这么一句不得当的话。
抬头一看,男生所有的情绪都明目张胆的流露,面上果然有点不开心。
“蔚朝,抱歉。”齐源连忙正色道,“我没有不好的意思。”
若是寻常时候说了刚刚的话,对方或许会觉得无比惋惜,安慰几句。
可偏偏他前面说的是,他师兄和那个小孩像。
不管是谁,听到别人说自己无比在意的人像一个已逝的人,心情大概都不会太美妙。
程蔚朝确实有点不太开心,特别是孟此霄身体又不好,他更是忌讳这个。
再不迷信的人,在重要的人面前也会通通失效。
但对方是无心,又是一直关系亲近的人,他不至于生气,只是也失去了继续闲聊的兴致。
正好齐源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顺势开口道:“那齐叔你先去忙吧,我们下次一起喝酒,我就不打扰了”
齐源点点头:“路上开车小心。”
程蔚朝转身上了车,驶离学校-
孟此霄回到家后,先把东西整理好,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这两天在外面,环境没有那么方便,洗澡都是以方便迅速为主。
他爱洁,难免有些不太舒服。
等收拾好了自己,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倒了一杯水,去到书房,准备工作一会儿。
下午的阳光正好,明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室内一片明亮。
孟此霄其实挺喜欢工作的,因为一旦全身心地沉浸了进去,就会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的事。
直到光线有些昏暗,孟此霄眼睛感到酸痛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一下午已经过去,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正准备起身去做点晚餐,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孟此霄看到上面的名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接通了手机。
视频电话被接通,一个皮肤雪白的金发小姑娘捧着脸蛋用中文叫道:“晚上好呀,哥哥~”
说着,对面的小姑娘朝着他晃了晃手中儿童写字的小白板,上面用中文写着她刚刚说的那几个字。
孟此霄声音轻了些:“早上好啊,艾德琳,你中文好像很棒了。”
隔着大洋彼岸,他们相隔十多个小时的时差。
孟此霄这边已经到了夜晚,小姑娘估计才起床不久。
不久,身后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艾德琳,不可以随便乱叫。”
孟此霄看到她身后的女人,礼貌地打着招呼:“弗林太太,早上好。”
孟此霄曾经在M国两年进修的期间,是在外面租的房子,弗林太太就是他的房东。
这是非常热情和善的一家人,孟此霄受他们照顾颇多。
可以说,独自在国外的那阵子,这一家人给了他很多力量。
所以现在他已经回国好几年了,仍与他们有联系。
弗林太太小时候在华国生活过很长的时间,对国内文化了解,知道会乱了辈分,所以刚刚才提醒艾德琳不要乱叫。
小姑娘还在反驳:“我不,我就要叫他哥哥。”
因为母亲的中文很好,所以小姑娘也跟着在学,以前孟此霄也教过她一阵子。
弗林太太笑着拍了下她的后脑勺,调侃道:“我可不好意思当孟教授的长辈。”
没过多长时间,弗林先生走了过来,也凑近在镜头面前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Meng,好久不见。”他晃了晃手中的盒子,“正好我们收到了快递,你是不是又寄东西过来了?”
孟此霄:“是艾德琳喜欢吃的零食,还有你和弗林太太喜欢的茶。”
对方也没推辞,爽朗地收了下来:“谢谢!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玩?我们招待你。”
孟此霄笑了下:“还是住我之前的房子吗?”
镜头前的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弗林太太有些抱歉道:
“那可能没有机会了,那间房子已经卖了出去。”
孟此霄愣了一下,然后温声道:“没关系,我就是随口说说,就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会卖?”
这对夫妻不算是大富的那种人家,但也不缺钱,拥有着一整幢三层高的楼栋。
一层和二层各有两户,一楼为他们私人所用,二楼的两户用于出租,至于第三层是阁楼。
弗林太太解释道:“有位买家很喜欢那间房子的格局,就出高价买了下来。”
“那位买家……”
说到这里,孟此霄的声音顿了下,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弗林太太或许理解了他的意思,语气更加温和:“Meng,真的很抱歉,买家的私人信息是隐私,我们无法提供。”
孟此霄点点头,表示理解,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掉电话,随着手机的熄屏,室内彻底昏暗了下来。
孟此霄想到了当初住的那间房子。
光线明亮,屋子里贴着漂亮的暖色系壁纸,70平不算大,但对一个人生活来说,绰绰有余。
他很喜欢书桌前的窗景,繁盛的树木横斜交错,阳光和树影一并落在书本上,莫名地就会让他静下来。
偶尔楼下弗林太太烘焙的甜香味会透过窗户氤氲进来,能听到艾德琳清脆快乐的笑声,她在和家里的萨摩耶玩闹。
那是一间能让他安心蜷缩起来,慢慢舔舐伤口的房子。
对他来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孟此霄蓦地心情有些低落,倒不是对别人的房子有莫名的占有欲,而是为自己的犹豫。
他不是没想过买那间屋子。
只是最开始,他根本不用过多考虑自己的心理问题,因为最基本的经济实力就还不够。
后来有了足够高的成就和条件,但装修现在住的房子,他提了太多自己喜欢的需求。
他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去承受争取另一个那么大的“我喜欢”所带来的负疚感。
犹豫了那么久,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的失去,只怕是再没有机会看上一眼。
他不知道当时如果强撑着买下来会难受多久,但现在能确切地知道,是要永远遗憾了。
手机又亮了一下,孟此霄目光落在上面,看到备注是“小皇帝”后,打开了手机。
对方发了一个很可爱的熊猫头戴着墨镜登场的表情包。
【小皇帝:饭吃了吗?】
孟此霄站起身开灯,然后离开书房,准备弄点吃的。
【孟此霄:吃了】
【小皇帝:好,骗我,你没吃】
“……”
【孟此霄:隔着距离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小皇帝:诈你的,好啊,真没吃!】
孟此霄不想再说话,大意了。
今天的第二通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孟此霄接通。
程蔚朝看着这个画面,对方的手机似乎放在了流理台上,至下而上的死亡角度,并不折损人的容貌。
“怎么这么晚还没吃?”
“刚刚工作去了。”
程蔚朝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看着对方垂下的眸子。
“心情不好啊?”
孟此霄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来,说说。”程蔚朝翻了一个身举着手机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屏幕里的人。
对方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食材,柔和的浅色灯光从头顶洒下,衬得人也温和了些。
程蔚朝截图截累了,干脆点开了录屏。
其实孟此霄觉得也算不上心情不好,只是遗憾的余韵悠长。
“没什么,只是错过了想要的东西。”
“去抢啊!”
孟此霄心里最后一丝愁绪也没了:“你土匪吗?”
程蔚朝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孟此霄突然有些想笑,他都还没说想要什么来着。
他也知道,以对方的能力,寻找到买家很容易。
但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长个教训。”
得长久铭记失去的感受。
以后,争取不犹豫了。
第29章 第 29 章
接下来的日子, 孟此霄忙碌的同时,程蔚朝也在忙。
之前回国的时候,程蔚朝带了一些人回来, 国内的团队已经初具规模,又签约了一些摄影师。
最近他在和海城博物馆策划一场艺术展。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转眼就已经到了盛夏。
程蔚朝还有出差的行程, 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面, 大多时都是在手机上聊天。
孟此霄倒没有什么情绪, 成年人的世界都需要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而且他忙起来倒真的没有时间想太多。
倒是偶尔视频的时候,程蔚朝在那边碎碎念:“好狠心的人啊!”
“有我没我, 是不是都没有什么区别?”
孟此霄翻了一页手中打印的学术资料, 淡定道:“还是有区别的, 做饭时旁边终于少了一个大馋嘴。”
“还有, 感觉清净了好多, 差点以为自己失聪了。”
程蔚朝泫然欲泣:“我就知道你嫌我烦, 你以前就这样, 一点都没变。”
孟此霄知道这人, 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会有些胡搅蛮缠。
“程蔚朝,你话太多了,安静点。”
程蔚朝不听,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就听到那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看着屏幕那边的人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整个人瞬间安静噤声。
程蔚朝凑近了些, 几乎整张脸都怼到了镜头前,眼巴巴地看着:“你怎么了?”
孟此霄放下手, 若无其事道:“夜晚没睡好,脑子里嗡嗡的。”
“哦。”程蔚朝瓮声瓮气,“那我声音轻点啊。”
“嗯。”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聊了一会儿,程蔚朝才有些不舍的挂掉了电话。
刚刚没能成功地对孟此霄胡搅蛮缠,于是现在就只能去嚯嚯身边的段崇。
段崇本来就烦,程蔚朝没能雇到合心意的助理,今天一大早就把他薅出来到工作场合给他当小弟。
现在又听他在那里叭叭,忍不住吐槽道:
“说得像是你们以前谈过一样,醒醒,你们没有在一起过,不是破镜重圆。”
程蔚朝:“……”他辩解道,“不是破镜多好啊,没有裂缝。”
段崇“切”了一声,都不想说人家破镜好歹只是条缝,你俩不用破中间就已经是鸿沟。
可这话不能说,谁说他和孟此霄不合适,程蔚朝就跟谁急。
“那你们现在到底在干嘛?”
段崇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说在一起了吧,但又没那么亲密,总觉得好像隔着些什么。
可说没在一起,又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情趣?
程蔚朝垂头看着手中的相机,有些漫无目的地调试着参数。
调来调去,像是一通乱按。
最后,还是缓缓开口道:“我感觉,我现在看我们的关系……”他停顿了下,在想怎么描述比较好,“就好像在看一位疑似患有心绞痛病人的心电图。”
段崇觉得这群搞艺术的说话真抽象,听不懂。
“什么意思?”
“因为病患只有心绞痛发作时,心电图才能看出端倪,在没有发作时,是正常状态。”
“所以我以前就拿着那么一张正常的‘心电图’,觉得一切都是健全安康的。”
直到对方拒绝他,他们分开五年。
那是他怀疑这段关系患有“心绞痛”的契机,可却被当时的他忽略,没能捕捉到那时候的心电图。
于是错过了确诊的机会,程蔚朝依旧无法确定心脏是否缺血。
可他是技能拙劣的医生,除了心电图,他不知道该使用其他什么手段去检查。
偏偏只有确定问题了,才能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
那些所谓的不合适,程蔚朝觉得不是真正的原因。
于是,就只能小心笨拙地等待着下一次“病发”,像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
“我有点不安。”
旁人看他和孟此霄,只觉得无比亲近。
可实际上,他对孟此霄一无所知。
段崇一时有些愕然,居然能让程蔚朝说出“不安”这两个字。
他回想过往五年,突然想感叹。
在程蔚朝这个人上,学长真的是太厉害了。
从未亲征,却已战功赫赫。
看着陷入沉思的段崇,程蔚朝顿了下,然后补充道:“你知道我只是在比喻吧?”
他觉得段崇没听懂。
段崇:“……”
谢谢,他有被冒犯到。
当即阴阳怪气地开口:“哟,搞爱情的人是哲学家,好高深哦。”
程蔚朝:“……”
瞬间所有愁绪都没了。
他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工作中,终于抓住了七月的尾巴,暂时结束在海城这边的工作,回到了北市。
恰好一年间最热的时候来临,孟此霄也准备休息几天。
他想趁这个时间回孤儿院看看。
程蔚朝也有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可以称做是和孟此霄的双人旅游,心里美滋滋。
孟此霄曾经所生活的孤儿院坐落在平崇市方民县,那是更西南方向的一个地方。
离北市遥远,得先乘坐飞机到省会城市,然后再坐高铁到平崇市,最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巴才是到那个小县城。
孟此霄看到程蔚朝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等会儿你坐几个小时的大巴就老实了,你会后悔的。”
程蔚朝笃定道:“我才不会!”
孟此霄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他曾经去过各种偏僻危险的地方,几个小时的大巴根本不算什么。
直到出了高铁站,看到有人恭敬的过来将一把车钥匙送到程蔚朝手上。
“……”
程蔚朝有些得意地朝着他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能不吃苦,就绝不吃苦。”
孟此霄偏头笑了下:“行了,走吧。”
车的规格也是按照最好的来,车内几乎闻不到皮革的味道,只有浅淡的清香。
孟此霄给他调好导航,程蔚朝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是方民县花朵儿童福利院。
“花朵?”
孟此霄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祖国花朵的意思,你还想取多前卫的名字?”
程蔚朝笑了下:“我又没那么说,花朵多好啊!”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再次偏头看向窗外。
其实,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花朵。
那种无知天真的恶意,有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平崇市的温度舒适,就算是夏天也只有二十多度,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所以在高铁站附近的时候,人还有些多,但车子越开,人就越少。
毕竟太过于偏僻的地方,一些设施跟不上,对于现代人来说会少很多乐趣,自然去的人也就少了。
但程蔚朝觉得很快乐,他像是郊游的小朋友。
路边是无尽的旷野,空气中流淌着绿植的清香,下午的阳光又正好。
“说说你以前的事儿呗。”
听到程蔚朝的声音,孟此霄想了想,他不知道对方说的“以前”是指多久以前。
但他不是个喜欢卖惨的人,想尽量捡好一点的去说。
但在脑子里搜罗了半晌,最后,发现好一些的除了和程蔚朝相处的那一年,就是遇到弗林一家了。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我刚去国外的时候,其实是有分配宿舍的。”
程蔚朝问道:“那怎么搬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搬出去了?”
“因为你的句式后面像是要接个‘但’。”
孟此霄点点头,继续道:“但楼上的那个外国学生开派对太频繁了,很吵。”
这些可以说是对方国家文化里的某一部分,沟通基本无效。
“所以,我就决定出去找个房子。”
灌入车厢的风有些大,程蔚朝将窗户关上了半截,对方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其实想要找到一个离学校近、安全、价格合适且自己也喜欢的地方真的很难,但我那时的所有幸运好像都落在了这件事上。”
当时他出国也就几个月,好长时间都没有安安静静地睡过好觉,还被人骚扰。
状态和心情一直处于低迷中。
应该算是他成年以来最狼狈痛苦的一段日子。
但他被中介带到了弗林一家面前。
寒冬腊月里,孟此霄带着满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利与尖锐,看着如此地不讨人喜欢,却被人带着笑意塞了一杯热可可。
“那一家人很热情地带我参观了房子,给我吃了他们刚烤出来的热曲奇,房子装扮得特别漂亮。”
似乎在仔细回忆,孟此霄的声音很轻:“那间房子太温暖了,我很想要留下来。”
“我本来在想,这么好的房子,租金应该会很昂贵,我可能无法负担,但他们却给了一个很低廉的价格。”
“弗林太太从小在华国长大,对我们国家有着很特别的感情,所以她的房子一直在以优惠的价格租给华人。”
说到这里,孟此霄回过头看向身侧开车的人:“是不是很幸运?”
程蔚朝也扭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嗯,你很幸运。”
孟此霄淡笑了下:“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从那时候好了起来,因为弗林太太曾经在国内的经历,每一个国内节日他们也会过,并且邀请我一起。”
车辆在院门口停了下来,两人都看到了顶上的名字“方民县花朵儿童福利院”。
“到了。”孟此霄开口道,“有机会再跟你细说。”
程蔚朝应了下来,两人一起下车走进了院子里。
程蔚朝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个小县城所有的房屋设施都有些落后老旧,这座福利院却是完善又整洁。
院子里树木花草簇拥环绕,不见一丝破旧衰败之意。
不用问,都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是谁在维护。
如果不是担心过于突出扎眼引来不怀好意的人,程蔚朝怀疑孟此霄可能会给这座福利院重新建造新的居所,而不只是修缮。
屋子里传来小孩被人教着念诗的整齐清脆的声音。
两人站在一棵枝叶茂盛繁密的香樟树前,天空一片湛蓝,飘着柔软如棉花的白云。
孟此霄突然开口道:“程蔚朝,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不是没有和你好好介绍过我的名字。”
“我第一次来这里是7岁那年,也是两个人,是一个警察叔叔牵着我。”
瘦小苍白的小孩身上还带着满身未愈的伤,没有任何表情,站在这里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然后院长妈妈走了出来。”
正说着,屋里走出一位比当年苍老了许多的女人,早已生了白发,面色和蔼柔善。
孟此霄温和地看着对方。
那天和现在的天气如出一辙,晴空万里,白云漂浮。
里面的孩子们齐声念着“何当住此云霄上,长与星房日驭陪”。
“院长妈妈说,我站在这片天里,这朵云下。”
“有天、有云,也有诗,就叫此霄好了。”
跟着她姓。
那一天起,曾经那个被深山围困的小孩彻底死去。
他是孟此霄。
第30章 第 30 章
“此霄。”院长走到孟此霄面前, 笑了笑。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肩背已经不再挺直,看起来很瘦小, 脸上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孟此霄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向她介绍道:“这是我朋友程蔚朝,和我一起回来看看。”
程蔚朝在内心小声嘀咕了一句, 才不是朋友。
但面上不显, 眉眼都向下垂着, 竟显得有些乖顺谦逊。
他礼貌地叫道:“孟院长。”
孟英笑着点点头,前几天,孟此霄就联系过她说最近准备回来看看。
因为工作原因, 对方回来得不算频繁, 但次数也着实不算少, 再加上常常电话联系, 他们之间并不算生疏陌生。
当时, 在电话里听对方说要带个朋友一起回来, 她就有些意外, 因为这是孟此霄第一次带人回来。
所以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面前的这个男生, 容貌气度不像是普通人。
但她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笑着道:“我们先进去吧。”
因为条件有限,所以房子整体的结构区分没有那么规范,但还是能从各种设施上看出, 尽力分了生活区、娱乐区以及教育区域。
小教室里大概十来个孩子, 在跟着老师学念诗。
程蔚朝一边听着孟院长和孟此霄寒暄,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里面的情况比他想得好很多, 根据一路遇到的人以及正屋里的照片墙,大致能看出里面除了院长以外, 还有一位副院长。
其余分别有两位启蒙老师、两位厨师,还有三五位工作人员,不确定具体负责什么岗位。
总之,照顾十多个孩子绰绰有余。
他回过头来,就看到孟英拍了拍孟此霄的手背,轻声叹道:“不是六月份才捐一笔钱,怎么又捐?”
孟此霄轻声:“天气热了,可以装空调。”
孟英没忍住笑了:“我们这里的温度还需要装空调吗?”
“那就装暖气。”
“你早就找人给我们装了。”
孟此霄想了想:“给孩子们买点好吃的。”
孟英小声调侃:“还吃呢,你没看看那几个孩子,脸都圆成什么样了?”
孟此霄不说话了,孟英就笑道:“已经足够了,倒是你,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吧。”
“嗯。”孟此霄应道。
程蔚朝安静地听着,突然想到露营那天晚上,他被一道手机铃声吵醒,睁开眼朦朦胧胧看到了对方的手机屏幕。
是短信界面,隐约看到“福利院”、“支出”几个字。
原来没有看错。
这两人之间交谈,大多是孟英在说些福利院的情况,孟此霄在听。
他的话向来不多,是一副对待长辈尊敬礼貌的模样。
客气有余,亲密不足。
程蔚朝蓦地有些低落,他以为,至少能有个地方,会给孟此霄带来归家的感觉。
会让他产生依赖和眷念,作为情感的寄托。
很明显,这里不是。
尽管对方如此关照在乎这个地方,但不是。
孟此霄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孟英和厨师交代晚上吃什么的时候,无声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很快,那些小朋友们下了课,大多是幼儿园时期的小萝卜丁们。
一出来看到了孟此霄,大抵是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才惊喜地朝着这边冲过来,此起彼伏地叫着:“哥哥。”
孟此霄带上了几分笑意,然后就听到了一道极其格格不入的“哥哥”。
“……”
孟此霄扭头,看着身边跟着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叫“哥哥”的人,差点没想伸手揍他。
程蔚朝看到他无语的神色,叫得愈发起劲了,简直是忘了形。
一群小孩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程蔚朝夹着的声音异军突起,格外突兀响亮。
身旁围着的小脑袋齐刷刷的仰着扭向程蔚朝,每个脑门上都印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有些意外的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程蔚朝:“……”
嗓子瞬间被掐住,他现在觉得有些丢脸了,撤回!
孟此霄无奈半捂了下侧脸,他的头突然就有些抬不起来了。
他警告地瞪了人一眼,程蔚朝无辜地看着他。
孟此霄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道:“刚刚小文老师教的诗都会念了吗?”
小孩子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叽叽喳喳地念着诗。
孟此霄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孟英:“那我先带他们出去活动一下。”
孟英带着笑意点头:“去吧。”
于是孟此霄和程蔚朝就带着一群小孩到外面的院子里,他们买了一些礼物放在后备箱。
孟此霄坐在凳子上,看着不远处的程蔚朝半蹲在地上,给他们分礼物,一边说着不同的玩具怎么玩。
他说话的音调起伏,就算念说明书都像讲童话故事一样。
一群小孩原本对陌生人的惧怕警惕也一点点散去,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张大着嘴巴,时不时惊叹道:“呜哇!”
孟此霄之所以受这些小孩喜欢,是因为好多年的相处下他们感受出来了善意,但他们却未必喜欢和他玩。
他知道,自己着实不是一个活泼有趣的人。
但程蔚朝不一样,就算是幼崽,他也能很快打成一片。
就走神了这么一会儿,孟此霄的注意力刚回来,就听到了程蔚朝的声音。
“所以你们叫我什么?”
“哥哥~”
程蔚朝:“错,我玩游戏最厉害,最厉害的那个是老大,叫我老大。”
“老大~”
“膜不膜拜我?”
这群孩子年纪太小,其中甚至有的只有3岁,不懂“膜拜”的意思,但不管是什么东西,应下来就是了。
只是记忆太短,只记得最后两个字。
于是,奶声奶气:“拜你~”
程蔚朝心里一动:“来,拜我!”
然后“啪”,他的后脑勺毫不留情落下一巴掌。
程蔚朝双手抱着脑袋超响亮地叫了一声。
一群娃娃仰头看向孟此霄,眸子亮晶晶:“哇!老大!”
孟此霄:“……”
他木着脸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程蔚朝还抱着脑袋仰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孟此霄怕他抽风在这里哭,他一哭指不定小孩也会跟着哭。
他现在几乎不用怀疑,这种离谱的事程蔚朝绝对做得出来。
于是他捏了捏身边一个幼崽的脸:“宝宝,去给哥哥呼呼。”
程蔚朝看着他的眸子动了动,然后有些扭捏道:“你能不能……”
孟此霄已经开口道:“不能,他的名字叫宝宝,你呢?”
程蔚朝:“……”看着正给他脑袋呼呼的小孩,他掐了一把人家的脸,“好占便宜的名字啊!”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再抬头,注意到不远处的孟英正在收被子。
这边的气候会更潮湿一些,所以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把床褥拿出来晒。
孟此霄正准备过去帮忙,程蔚朝已经站了起来:“我去吧。”
于是,他就没有动了,看着修长挺拔的人过去利索的帮孟英收好东西,抱着一摞被子往屋子里走去。
程蔚朝正在和孟英闲聊。
“孟院长,我师兄小时候是不是特别乖啊?”
孟英失笑,她就知道对方过来应该是有别的事。
其实最开始,听到孟此霄说要带人过来,她本来还琢磨着是不是对象。
结果看到是个男孩子还愣了下。
现在虽然同性已经可以结婚,但到底还是异性主流,于是她一时也没往那个上面想,以为就真的是朋友。
直到后来看了一会儿这两人的相处,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于是,孟英也没有瞒:“他确实是最乖的那个,别的孩子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只有他跟在我身边,替我帮忙做饭打下手。”
程蔚朝想起来对方说的,和院长妈妈学的做饭。
孟英感叹道:“你可能想象不到,以前我们这个福利院的条件有多么差,基本没什么员工,等会儿可以给你看看以前的照片,能有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此霄在尽心。”
她其实从不期盼着得到些什么回馈,只希望这里能变得更好。
程蔚朝刚刚有看过那些小孩,明显看得出来,吃穿都很好,眸色天真无忧。
“其实早已足够提供很好的生活了,我担心过犹不及,这里的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他来过活。”
“他却像是生怕不够,捐款很频繁。”
正是因为知道对方曾经生活得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她反而很担心。
程蔚朝知道,在国内教授是个极其体面的职业,可实际上,普遍获得的薪资并没有大众以为的那么高。
但无论赚不赚钱的职业,做到了顶尖程度,就都是赚钱的。
据他所知,之前对方与蒋氏合作的项目成功上线后,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对方是那么聪明的人,加上一些个人投资,经济实力绝对不差。
程蔚朝以为孟英是在担心对方的经济情况,笑道:“师兄心里有数的,您别担心。”
孟英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于是重复道:“很频繁。”
程蔚朝脸上的笑容落下了一些,他有些意识到对方说的问题:“频繁到不正常吗?”
“之前稍微还好点,只是有些,但最近很频繁,我说过之后收敛了一点。”孟英没忍住无奈笑了下,“后来才知道,他又去种树了。”
“种树?”
“对,给绿林公益组织捐款。”
程蔚朝想了想:“大概是什么时候频繁起来的?”
“五月初。”
程蔚朝愣了下,五月初是蒋斯宇的婚礼。
也是……他们五年后再次见面的时候。
心里瞬间涌起阵阵洪流,但他面上不显,笑道:“师兄可能就是单纯喜欢种树育人。”
孟英被他逗笑:“走,带你去看看这里以前的照片。”
“那有他以前的照片吗?”
“此霄同意了吗?他同意了才能给你看。”
于是程蔚朝直接拿出了手机,一边发短信一边开口道:“我师兄肯定让我看。”
【小皇帝: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去咯~】
等了一会儿,那边才回复过来:【师兄:嗯】
他将手机给孟英看,于是孟英也没再拒绝。
“有倒是有,就是不太多。”
“一是当年没有那个条件拍照,再就是此霄在这边待得时间不是特别长,他小时候就很聪明,总是跳级,后来被人资助,去了北市。”
程蔚朝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
孟英带着他来到了档案室,从一叠资料中找出了当年的照片。
“应该就这么几张。”
程蔚朝看了看,或许是当初蒋家做慈善建立学校的时候,给所有的相关机构都进行了捐赠。
这些照片大多都是一些和区县领导拍的。
尽管非常模糊,但他还是一眼找出了最想找到的人。
虽然年岁很小,但模样依旧好看,就是皮肤病态苍白得过分,不带半分笑意,整个人瘦得过分。
一眼望去,其实第一时间,并不会关注到他生得如何,而是满身的死寂之气,不带半分活力。
“院长,请问这大概是他几岁的时候啊?”程蔚朝没有移开眸子。
孟英看了眼:“七八岁吧。”
程蔚朝鼻子蓦地有些酸酸的:“怎么那么瘦啊。”
孟英想了想,既然都允许看照片了,想来是本来就没打算瞒。
于是她开口道:“没办法,他身体亏空得太厉害了,甚至说营养不良都是往好了说。”
“不知道父母还在不在世,但警察送过来的时候,说怀疑曾经受过虐待。”
“那时候,他不肯说话,对外界几乎失去了感知能力,但当我想摸摸他的头时,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蜷缩起来。”
她至今都还记得对方缩成一团护着腹部颤抖的模样,瘦瘦小小的。
程蔚朝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甚至不知道细节,仅仅是“虐待”两个字,就足以让他感受到窒息。
似乎每一次对孟此霄的了解更深一步,他就感觉受到了更进一步的冲击。
他从小在极致美好的环境中长大,就算知道世界上有很多恶,但也总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上想。
特别是对孟此霄,他总是会设想更好的那种情况。
在知道对方被资助时,他想,如果没有经济条件,有家人的爱也很好。
后来又知道对方在孤儿院生活过,又想,好在有个庇护的地方,或许曾经有过家人的爱。
可现在,这层幻想也被打破。
每次都会往更糟的那种情况而去。
档案室所有的细小灰尘仿佛一股脑地涌入了肺腔,让他控制不住地弯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孟英吓了一跳,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
夕阳渐渐下沉,小县城里没有高楼大厦遮挡视线,所以能看到很远的天空。
漫天晚霞,美不胜收。
孟此霄坐在院子了,自从回了短信后,他的姿势就没有动过。
怀里还抱着一个没忍住困意安心入眠的小孩。
他不太确定院长会和程蔚朝说些什么,但总归是些他无法亲自说出口的话。
那是比在阳光下一件件脱去衣服还要困难的事。
他大概能猜到,程蔚朝对推进他们的关系是有些不安的。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可若是知晓,其实也未必是好事。
以前是他单方面地终止了对方了解的进程,因为太难受了。
但这次,他想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后面或许更甚,尽管是如此艰难痛苦的过程,还是要继续下去吗?
一道阴影在面前落了下来,孟此霄的眸子动了动,程蔚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身形修长的人在黄昏的余光下缓缓蹲在了他的面前。
孟此霄看着他的脸,对方的神情是少有的柔和,但又和往常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他没能看出什么。
竟有些想感叹,真的是长大了,他居然也有看不透对方的时候。
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先开口。
程蔚朝已经温声道:“孟此霄,给我捐捐款吧。”
孟此霄一愣,一时间有些愕然。
程蔚朝仰着头朝他笑道:
“不需要太多,能买下一颗种子就行。”
“我们一起种棵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