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可街道办组织部却依旧没有关门。

    席巧云到现在都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陈勋庭答应相亲,已经够让人意外了,但他竟然还指定了一位陌生的女同志相亲,这可不仅仅是意外,属于是开天辟地都难得一见了。

    就连蹲墙角的陈胜利听了信都走过来,从席巧云手里接过资料。

    “这位沈同志就只有这些资料,连照片都没有吗?”陈胜利震惊又疑惑。

    席巧云:“从外地过来的,是她远房亲戚跟我口述的资料,哪里会有照片。”

    “两个孩子,不过年纪只有二十四岁。”陈胜利念着上面的字,抬起头怔怔看向陈勋庭。

    “哥,你确定要跟这位同志相亲?”

    “有问题?”陈勋庭反问。

    “不是不是。”陈胜利扣扣脑门,“你不是一直找借口说不想耽误别人家女同志吗,要说起来,她两个崽儿你两个崽儿也算是适配,但脾气秉性家庭背景这些都不清楚,撇开爷爷奶奶同不同意,这也不知道长相,万一……”

    陈勋庭语气淡淡,说出了更重磅的消息:“我见过。”

    “……啊?好家伙,原来是一见钟情天赐良缘?”

    陈勋庭:“……”

    他只是想到这两次意外见面的这个沈晚月,就想自己或许可以帮她忙而已。

    而且,自己不是也需要一个女人来应付家里的催婚,算是……

    两全其美。

    “还说你早就盯上了人家,预谋已久,那这位女同志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天仙下凡吧,这得长得多漂亮,才能让我大哥……”

    陈胜利还没说完,就被席巧云打断了。

    “咳咳咳,有相亲的想法就好,只要是认真过日子的女同志,不管家室背景,家里知道了一准高兴。”

    席巧云终于反应过来了,生怕陈勋庭反悔,连珠豆子的开口:“沈同志那边已经答应了见面,这临时换人,还是得跟她说一声,问问同不同意。”

    “应该如此,麻烦二婶儿问一下吧。”

    “我现在就问。”

    桌子上,钟强的资料在席巧云转身的时候,再一次被收到了抽屉里。

    对不住了钟强同志,陈勋庭的事儿能成,一准给你再好好找个媳妇儿。

    ……

    “203,有电话找你们!”

    正无聊的沈立民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跑着去帮姐姐接电话。

    “你好同志,请问是沈晚月同志的家属吗?”

    “没错,是要约相亲见面的时间吧,同志你说我记一下就行。”

    “……是这样的同志。”

    席巧云总结了一下语言,谨慎的开口:“除了上午介绍的邹强同志,还有一个不错的人选,不知道沈晚月同志愿不愿意换个相亲人选。”

    “啊?”

    沈立民顿了顿,皱起眉,因为顾家人的缘故,他下意识的起了防备心。

    “你们是不是不太靠谱啊,上午顾家过来,要不是我们问的清楚,连他有个生病的老娘都不知道,这次换的人又是什么条件?”

    席巧云有些尴尬的笑笑:“我跟你家亲戚介绍的时候并没有隐瞒,应该是你家亲戚的问题,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同志你不要误会。”

    沈立民仍旧是不高兴,换了谁,恐怕都有种被放鸽子的感觉,这种临时换人的事儿,在乡下都不多见。

    “可是……”

    “怎么了?”

    晚一步下楼的沈晚月走过来,眨眨眼看着弟弟紧皱的眉头,心里想到什么:“……相亲出问题了?”

    而电话那头。

    席巧云握着电话通,也有些发愁的跟陈勋庭对视了一眼。

    这要是女方不同意该怎么办?

    沈立民将情况说了一下后,沈晚月接过了电话筒。

    “你好同志,我是沈晚月,可以说一下换人的原因吗?”沈晚月清楚,顾家人的问题跟那边没关系,不过她也想问个清楚。

    席巧云认真说:“之前是我没考虑周到,钟强家里住的是亭子间,你这边还带着两个孩子,恐怕到时候大通铺都住不下,满足不了你要求有住处的条件,但当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你亲戚又催的着急,就定了钟强同志。”

    “好的我了解了,那第二个男同志的大概情况可以也介绍一下吗?”

    席巧云:“这个绝对合适!男方三十岁有两个孩子,不过,各方面条件都比邹强好很多,工作稳定工资也高,家里也没有负担,你可以完全放心。”

    听着对方忽然高亢的语气,沈晚月犹豫了一下。

    在媒人嘴里,瘸腿的都能说成是老实不爱出门,她对这个‘好很多’礼貌表示质疑。

    “这位同志叫什么?”沈晚月下意识又问。

    席巧云沉默两秒。

    因为陈勋庭身份原因,还有一部分他个人原因,席巧云是不能直接说他名字的,毕竟炼钢厂厂长的身份,只要拿出来,全市看过报纸稍微关注的人都知道。

    “陈勋庭。”

    没等席巧云开口,反倒是旁边的陈勋庭自己先说了。

    他神色如常,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在意。

    席巧云点点头,又给电话那头重复了一遍。

    沈晚月隐约听到了个男人的声音,她以为只是其他工作人员,也没有当回事儿。

    不过,陈勋庭这个名字……

    怎么这么熟悉呢?

    “沈晚月同志。”

    电话这边,席巧云又仔细想了一下,再次开口:

    “我能理解你,毕竟出门在外,是该有些防备,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是沪市东区金桥办事处的组织部组长,我叫席巧云,如果你同意见面,到时候我可以拿着我的工作证,跟陈勋庭一块同你见面。”

    身为女人,席巧云完全能够理解沈晚月。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说个亲又中间换了人,任谁都要有几分防备才对,而且她还带着孩子,往后的日子那么长,找男人自然要多多斟酌。

    席巧云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沈晚月也感受到了对方诚意。

    她握着电话听筒的手紧了紧,应了下来,又约定了时间后,才把电话给挂断。

    沈立民:“姐,这不会是骗人的吧,比之前条件更好的人,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工作是假的呢?不行!到时候见面了我陪你去,还得让那个男人出示他的工作证明,最好婚前再去住处看一看。”

    电话挂断,沈晚月还在努力的从脑海中搜寻好像被自己遗忘的部分记忆。

    “先别吵。”

    沈晚月一路思索着上了楼,刚坐下,思路就又被打断了。

    “后天下午就见面?”沈建国听完同样有些奇怪,又说:“要不这样,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这边找到老乡,然后打听打听这个什么陈勋庭,电话里说他在哪儿工作了吗?”

    沈立民:“是在炼钢厂上班,不过大哥,咱乡下的亲戚朋友连县城少去,往哪儿找什么熟人老乡啊。”

    炼钢厂?

    ‘叮’的一声,沈晚月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今天先休息吧。”沈晚月站起身准备去隔壁睡觉,“大哥,老乡不好找,要不明天你还是去炼钢厂附近,找里面的同事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这号人。”

    其实沈晚月脑海中已经想起了什么,但她还想再确认一下。

    “嗯,我明儿一早就去。”

    屋里两个孩子早已经睡着了,沈晚月关上门,从门后拿出了前天那把炼钢厂陈厂长送的黑色尼龙雨伞。

    在沈晚月印象中,身为厂长,怎么也该是孟厂长那种两鬓白发的模样。

    可她却清楚记得,这位陈厂长长相英俊有气派,丝毫不显老气,他似乎很喜欢黑色,当然,黑色也很衬他的气质。

    沉稳、沉默,神色冷峻。

    “陈……”

    沈晚月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当时匆忙之下,她甚至认错了人,再加上又要去找顾清树,当然也就没顾得上去问这位陈厂长的名字。

    但是,沈晚月却知道,在原书中,后期男主顾清树有个死对头,或者说是作者为了后期的高潮,强行安排的一个所谓‘大反派’。

    大反派的名字就叫陈勋庭。

    因为两世记忆加起来太混乱了,如果不是把‘炼钢厂’跟‘陈勋庭’两个词放在一起,她差点就给忘了。

    原书中,顾清树在后期终于克服了种种困难,当上了纺织厂的厂长,还领养了‘表妹’家的两个孩子,可他本该要享受美好生活时,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炼钢厂跟纺织厂长期合作的运输上出了问题,陈勋庭举报了纺织厂的厂长在其中贪污受贿,克扣工人福利。

    顾清树因此立刻被停职调查,不过拖了几个月,他当然还是被成功洗白,继续当他的厂长。

    而陈勋庭却在这件事后,主动申请调离沪市,去了别的地方发展。

    书中写,这个大反派陈勋庭脾气冷厉,喜怒无常,是个冷面阎罗。

    但陈勋庭心中有个极其柔软的存在,就是他的白月光前妻。

    前妻留下了两个孩子去世后,陈勋庭一生未娶,全身心扑在了工作上,连家都不怎么回,两个孩子都跟他渐行渐远,甚至这个冷冽的反派角色没少被读者骂,说他只是在立爱妻人设,不然不会连孩子都讨厌他。

    所以……

    沈晚月看着手里的雨伞发愣。

    自己遇见,可能真的是炼钢厂厂长陈勋庭。

    可他主动帮助群众,甚至还把伞送给了自己,不是证明他没有书里写的那么可怕吗?或许他真的有一个白月光前妻也说不定。

    想了许久,沈晚月也没想明白怎么自己就跟这位反派大佬相上亲的。

    眼瞧时间不早了,她把伞重新放回了门后,躺了下去。

    黑暗中,沈晚月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跳。

    虽然陈勋庭看起来冷漠了点,但通过一次短暂的接触,沈晚月感觉他其实不算个坏人。

    就算是在书里,他所谓的‘反派’标签,也是因为他想要帮工人争取利益,才举报的顾清树。

    虽说有两个孩子,但他工资也高,是个工作狂魔,回家不多,但……

    但她好像并不在意。

    她目前的需要只是有个住处安定下来。

    至于男人年纪大工资高有低保还不回家,这不是理想中的状态吗?

    就是不知道他对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看来只能等见面的时候再多了解了解了。

    想来想去,沈晚月不知不觉有了困意,渐渐呼吸平稳下来。

    天边无月,夜色深沉静谧。

    两小时前的东区金桥街彩灯巷子,陈宏伟拎着刚买的卤圈子、鲈鱼,喜气洋洋朝着父母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