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第二十朵雪花(三)
了了回来时杨婶子已走了, 她没跟韩六娘打招呼便进了屋,留下韩六娘对着她的背影悄声叹息。
作为一个母亲,韩六娘能感受到自己与女儿之间的日渐疏远, 她迫切想要改变这种现状, 却又无能为力。她每天都把家里打扫的很干净, 还给了了买了零嘴和新衣服,变着花样用有限的食材给了了做好吃的, 饶是如此,彼此间仍有着难以跨越的隔阂。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夏娃从韩六娘的行为中得出一个结果:“她在讨好你。”
了了正在做仰卧起坐,闻言连停顿都没有一下, 跟没听到似的。
夏娃:“你都不心软的吗?很多女孩, 只要家里人对她不那么坏,她们就会很感动,恨不得要为家人奉献了, 你真是铁石心肠耶。”
了了面不红气不喘,让夏娃很怀疑她的极限究竟在哪里,这都做了快两千个了, 以越秀那么糟糕的身体数据,简直能称之为化腐朽为神奇。
“她这么做, 是因为越人瑾没有回来。”
了了从不会被如此浅薄的爱意打动,韩六娘对越秀好,有多少是因为她是她的孩子不好说, 更多的是因为越秀的父亲是越人瑾。越人瑾不在家, 她便只能与越秀相依为命, 感情必然是有的, 也是真挚的,可跟她对丈夫的比起来, 简直不值一提。
丈夫不在身边,又无亲朋,除了女儿,韩六娘抓不住任何人。
人类的爱,是由欲望、控制、谎言,与一点点真心组成的。
夏娃想了想,了了的话居然让她无从反驳。越秀见爹见的少,有些儿时记忆她自己都已模糊,但成为数据后却会变得立体,在没有越人瑾的时候,越秀是韩六娘的最爱,然而越人瑾若是出现,所有人通通靠边。
不知道的还以为越人瑾是什么人形催情药,万能杰克苏,不仅家里有对他痴情一片任劳任怨二十年的妻子,连威震江湖的女魔头都对他一往情深,可惜正邪不两立,越人瑾只能辜负美人恩了。
越秀会痛苦,正因她被韩六娘的爱所束缚。但这份爱在了了看来除了拖后腿几乎没有一点用处,越秀最后的下场很完美地证明了这一点。
关于韩六娘的话题,了了不喜欢谈,她觉得浪费时间。
夏娃又开始跟她说起“内功”:“就目前来看,内功的具体表现形式,是游走于人体筋脉中的一股真气。这股真气越浓越重,内力就越深厚,就像学唱歌要学会用胸腔腹腔呼吸,更改日常的呼吸方式,难也就难在入门处。入门之后,要学会如何调动真气,辅佐招式,从而让力道与准度得到巨大加强,轻功也是同一个道理。”
“但真气并不是固定不动的,真正的高手能够表现的与常人无异,就是因为她们能够收放自如。有点像在进行很厉害的光合作用呢,而普通高手必须学会锁住真气不让其外泄,轻功也是同一个道理,并非反重力,而是借由真气令身体密度减小,就像比人体更重的机甲能够腾空一样。”
“还是挺科学的。”不过夏娃是没必要学啦,她只要不现出实体,就比龙卷风里的塑料袋还能飘,“对了对了,我有个速成的好法子你想不想试试?”
以了了对夏娃的了解,她露出这种贼兮兮的笑一般都代表着没憋什么好话。
果然,见了了不上当,夏娃主动道:“人类在情绪激动时总能表现的比平时强,归根结底是体内滋生出的肾上腺素提供了能量,可以增强爆发力,让人体发挥出三五倍甚至十数倍的力量,所以你要不要试试看药物刺激?”
了了不理她,盘腿闭眼,对她来说感悟真气入门练内功并不难,这与练气吐纳十分相似,而夏娃给出的“捷径”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越人瑾的手札在看过后便还给了韩六娘,韩六娘当着女儿的面没说什么,回了屋就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见一切完好这才松了口气,满怀依恋地摸了又摸,最后无比珍惜的又放回原处。
丈夫不在家时,她便靠着这些精神慰藉度过漫漫长夜。
没过几天,杨婶子又来了,不过这回她不是来说亲的,而是神神秘秘同韩六娘分享八卦的。
饶是有个刀客丈夫,对江湖事听说不少,但像是这种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韩六娘也是头回离得这样近:“竟,竟有这样的事?天呐!”
夏娃飘在她俩身后一脸好奇,听了半晌后嘻嘻哈哈跑回来跟了了分享,还没张嘴呢,看见那张冰块一样的脸瞬间遗憾透顶。
真的好怀念跟抱扶罗她们一起鬼混到处吓人的日子,感觉不管多么有趣的事情跟了了分享都会变得不有趣了。
了了闭着眼,若韩六娘在此恐怕会以为她在闭目养神,但夏娃却能看见游走在她筋脉中的“真气”,纯净自然地与环境融为一体,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天赋。难道说心无旁骛不为俗世困扰,就是比红尘中人上限更高?
除了必要的进食与睡眠,了了无时无刻不在练功,夏娃亲眼看着她从多走两步路都喘个不停的弱者,变成身矫体健一拳能把石头捣碎的强者。
明明失去了冰雪之力,只靠越人瑾留下的手札与自己的理解,便能达到这个程度……
“这并不稀奇。”了了淡淡地说:“许多人做不到,是不想,不是不能。人一旦想要逃避,即便骗过自己,也骗不过灵魂。”
天赋也许有高低,但如果将今天的自己当作超越的目标,明天就一定会实现。借口会阻碍前进的脚步,心安理得的保持现状就只能永远停留在昨日,人当然可以选择不动,但高山岿然,从不嘲讽路过的风。
夏娃若有所思,这时了了睁开眼睛:“刚才要告诉我什么?”
“哦,对对对,我听杨婶子说,城里闹采花贼了!”
见了了面色淡漠,夏娃又给力地添了一句:“听说官府贴了告示,悬赏五百两银子呢!”
了了:“有什么特征?”
夏娃:……你也太现实了吧。
没办法,家里现在挺穷的,了了已经把越秀这些年做绣活攒的钱全造完了,五百两银子正正好可解燃眉之急。能被悬赏这么一笔钱,这采花贼看样子能耐不小。
小地方物价低,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五百两足够一家人花用一辈子了。
“杨婶子听她那个当账房的侄男回家说的,这采花贼不要脸得很,欺负的是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据说走人时还给人家留了四个字,下次再来。”
“能找到人在哪么?”了了问。
夏娃:“那得去现场看看,如果有细胞残留,就追踪得到。”
了了点了下头:“今晚。”
杨婶子来跟韩六娘说这事儿不是纯粹地分享,重点在于她这个消息是从“出息的侄儿”身上得来的,要不是在城里做账房,消息能这般灵通?归根结底,还是想说越秀当侄媳妇。
韩六娘明白她的意思,心里苦笑,又不能直说,真是进退两难。
晚上天刚黑,了了便换了身黑衣,从窗口溜了出去,当时韩六娘并未入睡,万籁俱寂,她却没听见任何异响,了了悄悄地便离去了。
等得了五百两,首要得买匹马代步,从村里到城里足足有三十里地呢。
杨婶子将采花贼的事当谈资同韩六娘说,因为这在小地方太不常见了,韩六娘倒从越人瑾口中听闻过这种贼人,对此十分不齿,而且这五百两银子并非官府赏金,而是被辱女子的家中所出。
官府也卯足了劲儿想把采花贼给抓了呢,毕竟这五百两对谁来说都不算小数目,了了甚至还发现了几个步伐沉稳,一看便是练家子的江湖中人。
“看样子甭管是谁,只要得吃饭,就需要钱。”夏娃如此感慨道。
五百两争夺战多出好几名对手,这让夏娃好胜心激增,五百两她可以不要,但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任何敢跟她抢五百两的通通都是敌人!
——她似乎忘了自己实体的武力值并不高,恐怕难与武林高手匹敌的现实了。
谁家姑娘出了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总会透出点风声,尤其是给出了五百两这个数目——整个县城满打满算,能如此大手笔的也没几户人家呀。
出事的这家人姓郭,在城里开米铺,生意做得很大,可能是之前家里来了采花贼的原因,大晚上的也是灯火通明,处处有家丁把守。
除此之外,郭家竟还有数名打扮各异的江湖人。
他们身上草莽之气太重,一看便非良民,其中一彪形大汉正拍着胸口冲上座的山羊胡男人保证:“郭老爷大可放心!但凡那恶贼还敢再来,某必叫他有来无回!”
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采花贼,在江湖上都叫不出名号,这五百两银子他要定了!
郭老爷生了一双细长鼠眼,看人时精光毕露,他捋着胡子面色阴狠:“如此便有劳了,此番小女受辱,我要将此贼千刀万剐,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话间,已是一拳重重捶到桌上,看着是个颇为看重女儿的好爹。
夏娃却露出古怪神情,她凑到了了身边,轻声说:“不对呀。”
了了低声回:“什么不对?”
她二人躲在屋外,只透过隐隐约约的窗缝往里观察,夏娃说:“之前那个打你主意的蠢货爱来城里茶馆蹭故事听,他之所以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就是在城里听人说,一户有钱人家的小姐受人欺负,那家老爷便不顾男方低贱,要将女儿许配出去。女儿誓死不从,他便逼着女儿落发出家,但很多人都说其实小姐不是出家了,而是被因败坏门风,被浸猪笼了。”
鼠油子的脑仁儿顶多花生大,所听到的故事只在脑里过一遍,但他想娶媳妇,就把那件事记得很清楚。他是偷摸进茶馆的,自然躲躲藏藏,而人的深层记忆隐藏在大脑深处远比想象中更广阔,鼠油子听见的远比他想象中要多。
可能是为了氛围感,明明屋子里的人根本听不见非实体状态下夏娃的声音,但她非要悄咪咪的说话。
“那家老爷,好似就姓郭啊。”
同个县城,同样有钱还得同姓郭,是巧合的可能性基本等同于韩六娘断情绝爱。
到底是郭老爷有两个女儿,还是他区别对待,或者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再不然就是此郭老爷当真非彼郭老爷……真正的原因目前还无法判断。任性的夏娃说:“他长得好丑,相由心生,我看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厅内除了郭老爷及郭府家丁外,还有五名江湖中人。他们的衣着打扮及气场与普通人不同,虽是五人,看起来却像三波,其中方脸男子与矮个男子同行,麻花辫男子与阴阳头男子同行,剩下脸上长了个大痦子的胖男人则独自坐在一旁。
方脸的、矮个的及麻花辫这三个还算看得过去,可正常人哪有剃阴阳头的,一边长发飘飘,另一边锃光瓦亮,胖男人更是吨位惊人,屁股下的椅子让他坐得嘎吱嘎吱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立刻爆开。
他们对郭老爷无非是说些定将贼人拿住之类的话,郭老爷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依旧阴沉。
从他的神态动作分析,他还有事隐瞒着在场诸人。几位江湖人打了包票都不能令郭老爷展颜,似乎他已经能够肯定他们无法捉到败坏了女儿名声的采花贼——他为何如此肯定?
了了将身形隐入黑夜之中,一队打着灯笼的巡逻家丁自不远处走过,她尾随其后,并在转角处,无人注意时自背后扼住走在最后面那人的咽喉,悄无声息地将其拖入花丛中。
“不想死的话,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家丁吓得狂点头,了了先卸了他的双手,压低声音问道:“小姐住在哪里?”
家丁的两排牙花子直达颤,他手抬不起来,只能哆哆嗦嗦地回答:“西、西跨院。”
了了又问他西跨院怎么走,他也如实答了,之后便被了了一掌劈晕,夏娃借机扫描了他的记忆,确认其并未说谎,但眼神却有点古怪。
了了:“怎么了?”
夏娃道:“……小姐是三日前遭的祸事,可这人昨日竟见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笑嘻嘻地采花回去。”
在家丁脑子里毫不在意的一个画面,落到夏娃眼里就不同了。出了这样的事,负责伺候的丫鬟竟还有心思采花,这未免说不过去。
于是了了便根据夏娃的指路找到了西跨院,西跨院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幸好有夜色帮忙遮掩,了了成功跃至房顶,她一身黑衣,又沉得住气,能在一个地方安静不动几天几夜,因此并未有人发现。
屋子里还点着灯,时不时传出细微的说话声,夏娃说:“我去看看。”
她抱着小熊飘下屋顶,如入无人之境,还踹了看门的家丁一脚。对方正打瞌睡呢,被踹得一激灵,旁边的同伴提醒道:“牛二,你咋又睡着了,要是被人告到管家那,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牛二撇撇嘴,不以为意:“都过去三天了,管家一趟也没来过,你吓唬谁呢。再说了,有咱这些大老爷们守在这,还能让小姐出事?”
两人小声聊了两句便不再多说,夏娃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叹息不已。没有妖力神力的世界,她连穿墙都做不到了,人家不开门她就进不去。
她趴在门板上贴着耳朵,谁知同一时间,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看门的家丁立马紧张起来。
郭小姐的丫鬟很不客气地盯着他俩:“你们俩呜呜喳喳说什么呢,不知道小姐要休息吗?站远点儿!你们待在这,小姐都睡不好觉了!”
两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外走了两步,丫鬟继续命令:“再远点!小姐又没有翅膀,飞不出去,你们怕什么?”
等把这两人赶出了三四米,丫鬟冷哼一声,反手把门给甩上。名叫牛二的家丁很不服气地低声说:“神气什么,就算是小姐,现如今也是个破鞋了,日后嫁不嫁得出去都另说呢,这样的媳妇,白送我都不要。”
另一个嘿嘿笑:“你不要我要,咱这样的出身,要是能娶到小姐,还愁没好日子过?那老爷不得多随好些嫁妆?实在不行,等日后出息了,再纳妾就是了,到手的银子最重要。”
这人说完,忽地哎哟一声,好端端站着竟无端摔了,正脸朝地摔得那叫一个惨,鼻血立马喷涌而出,嘴里的大牙也断了几颗,因为他运气不好,牙齿碰到的地方正有一块石头。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牛二吓了一跳,外面突然乱起来,没人注意到郭小姐的贴身丫鬟又悄悄跑了出去。
趁着无人察觉,了了闪身进了屋内,夏娃也一起飘进去,据说“清白尽失”的郭小姐正坐在屏风后的桌前,手里拿着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
令人奇怪的是,她看见了了,第一时间不是惊慌亦非呼救,竟露出了笑容!
“你……”
刚开口,郭小姐眼神骤变:“你是谁?!”
大半夜忽然出现在房内的蒙面黑衣人,换谁都会惊慌失措,郭小姐先前那瞬间的异样虽快,却没能逃过了了的眼睛,她不跟郭小姐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贵府悬赏五百两捉拿贼人,你对贼人可有印象?”
郭小姐听了,冷笑道:“连脸都要遮着不敢大大方方示人,我为何要回答你?”
夏娃奇道:“她不怕死吗?”
了了:“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郭小姐又是连连冷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想靠抓贼来赚钱,白日做梦。”
整体看起来郭小姐的情绪算不得好,但精神头却很足,完全不像三天前遭遇劫难的人,而且她说话掷地有声,露出来的面部及双手都不见伤痕,加上贴身丫鬟的异样,怎么看都不像遇见了采花贼的人。
既然不是她,院子里为何这么多人守?郭老爷又为何对外宣称是女儿出了事?
了了:“你有兄弟么?”
郭小姐态度依然差:“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来——”
她还没来得及喊呢,就被了了捂住了嘴,紧接着郭小姐竟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剪刀,反手就对了了眼睛戳过去,其狠辣程度看得夏娃激动拍手:“对对对!就是那里!人的眼球是非常脆弱的部位!啊……力道不错,准头不行啊。”
她遗憾极了,因为了了毫发无损。
郭小姐被反剪双手摁在了桌上,她是身娇体弱的千金小姐,力气很小,了了单手便能令她动弹不得。
这时贴身丫鬟回来了,一见自家小姐被黑衣人控制,当场吓得差点儿晕倒,结结巴巴指着了了道:“采、采、采……”
竟是将了了当作采花贼了,可怎么真有采花贼?而且还在小姐的房间!
了了冷冷地盯着她:“闭上嘴,安静,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
郭小姐像只被老鹰捉到的小鸡仔,正无力地挣扎中,丫鬟拼命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求你了,别伤害我家小姐!你、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冲我来好了!”
郭小姐怒道:“英子!不许这么没出息!”
英子嗷嗷哭:“小姐,小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采花贼欺负——”
夏娃看看郭小姐,再看看英子,对了了吹了声口哨:“瞧你把人吓的。”
说着便显出实体,好心安慰郭小姐与英子:“放心吧,她不采花的。”
没等英子松口气,夏娃又恶意加上一句:“她一般都直接挖活人的心呢,用刀子划拉开一道口,然后噗呲一下把手伸进去……”
英子被吓得两腿狂抖,而郭小姐也终于面露惊恐,她房间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
第462章 第二十朵雪花(四)
夏娃抬手打招呼:“嗨。”
郭小姐与英子齐齐瞪眼, 夏娃笑嘻嘻的面容忽地一变,两手掐住自己脖子,舌头伸得老长, 成功把两人吓得哇哇大叫, 她自己甭提笑的多开心。
了了在旁边看着她们仨一个吓两个叫, 揉揉太阳穴,问:“玩够了没?”
夏娃意犹未尽道:“还行吧。”
惊魂未定的郭小姐总算回过神, 她警惕地盯着了了跟夏娃看了又看:“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了了松开钳制她的手,正要开口说话,夏娃抢先道:“你别害怕, 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郭小姐:更害怕了好么!
见她表情惊恐, 夏娃本打算再吓她一吓,结果无意中对上了了的目光,向来识时务的她立马伸手拉拉链, 表示自己再也不乱说话。
郭小姐一得自由,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英子拉到身后,充满敌意的瞪着了了。她不大敢看夏娃, 可能是因为夏娃神出鬼没,出现的没来由, 所以比较吓人。
了了不跟郭小姐兜圈子,直截了当:“你见过采花贼吗?”
郭小姐扭头拒不回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她已下定决心, 即便此人把刀架到她脖子上, 也别想从她嘴里套走一句话。
谁知了了并未如她想象那般言行逼供, 而是扯上蒙面罩巾,让郭小姐可以看清楚她的长相:“你说了, 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不说,我必定能捉其去换五百两。”
夏娃:“千万不要说,做女人可得讲义气,哪怕她把你皮扒了你也不能说。”
了了缓缓朝她看,夏娃双手捂嘴眼神无辜,刚才的保证是刚才的,现在是现在,当然不一样。
一时惊怒过后,郭小姐察觉出不对来。她知道家里来了些外人,美其名曰是来捉采花贼的,因为被关在院子里不能出去,所以她也没见过那些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中人,眼前这人……看着不大像。
哪怕了了为表诚意露出真容,郭小姐仍旧不可能就这样信任她。
“你不用问我,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郭小姐斩钉截铁道。
了了没有生气,而是问:“先前被逼死的,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
原本浑身竖满尖刺的郭小姐顿时握紧了拳头,那是理智无法掩饰的悲伤与愤怒,以至于她的眼睛都因这强烈的情感而泛红,可想而知了了的问话对她是多大的刺激。
“与、你、无、关!”
咬牙切齿的回答,盯着了了的目光更是深藏怒火,仔细看会发现郭小姐的手都是抖的,可见鼠油子脑子里的记忆没有出错,确实还有一位郭小姐出过事,且那位郭小姐很可能已经死了。
说话从来不算话的夏娃嘲讽道:“那你朝我们发什么火啊,伤害她的人虽然不知找没找到,可你爹不还活着吗?你这么生气,去把你爹杀了给你的姐妹报仇呗?”
直接伤害了那位郭小姐的是罪犯,可亲手将其推入死亡深渊的却是郭老爷,冲她们瞪眼有什么用呢?
郭小姐执意不肯说,了了便不强求,她转身拎起夏娃便走,夏娃蹬着两条短腿儿不高兴:“就这么走啦?她不说归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但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姐。”
英子犹犹豫豫地问。“她们好像不是老爷请来的江湖人。”
郭小姐咬着嘴唇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轻易相信,你没听见她们想要我爹悬赏的那五百两银子吗?我一定会想到别的办法的。”
此时夏娃正在生气中,她恢复成原本的形态,对了了放过郭小姐一事极为不满,所以准备用魔音穿耳报复,嘴一张叭叭个没完。
了了面无表情,权当耳旁风,郭小姐不愿意说这并不奇怪,府里知道真相的肯定也不止她一个,再抓几个来问一问就是了。郭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难不成个个都像郭小姐一样有骨气?
不过她运气很不错,大半夜的,在屋顶上竟瞧见有个中年男子自与西跨院相反的东跨院出来,身边还跟了两个背药箱的男药童,陪在其身边的则是另一个中年男子,衣服布料深夜中瞧不仔细,但观其神态动作,绝不是普通下人,应当是郭府管家。
之前看西跨院的两个家丁闲聊时便曾提起管家,说小姐遭了这样的罪,管家竟连着两天没过来。以郭老爷对女儿的“看重”,还有大手笔追凶的五百两,管家绝不敢这样怠慢他的掌上明珠。
东跨院住的会是谁呢?深更半夜请大夫,还不敢声张。
夏娃叨叨半天没得到回应,正打算来点狠的,却见了了向相反方向而去,她顺着一瞅,也看见了郭府管家及大夫。
好奇心顿时胜过一切,夏晚开始催促了了快点过去看一看。
还没靠近呢,两人就发现,东跨院看守的家丁虽远不及西跨院,乍一看不如西跨院的郭小姐被看重,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看东跨院的家丁个个身强体健下盘沉稳,竟都是练家子。
“这郭老头也太偏心了吧,合着他请了这么多江湖人保护东跨院这个,西跨院的女儿纯粹是个靶子?”夏娃啧了一声,怪不得呢,她就说郭小姐看着不像遭受过伤害的样子,所以真正被采了的其实是东跨院这位?
了了已经自屋顶跃下,大夫打扮的中年男人并未离开,而是被管家送进了东跨院的厢房,两个男药童年纪都在十一二岁,睡在厢房隔间。大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脖颈蓦地一凉,有什么利器抵在他皮肤上,似乎已经刺破了一点,刺痛感十分明显。
当时他腿就软了:“大、大侠!饶命啊大侠!我就是个大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还算聪明,知道不能大声叫嚷,否则在他开口之前,咽喉必然已被贯穿,压低的声音连睡在隔间的两个小药童都没听见。
为了自己的小命,大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些了了没问的他也和盘托出,只求保命。
原来东跨院住的是郭家少爷,郭老爷子嗣不丰,膝下仅有两女一男,前不久出事的是嫡出的大小姐,三天前遇到采花贼的则是庶出的二小姐,不过大小姐的事情是真的,二小姐的就是假的了。
真正被采了的另有其人——东跨院正躺着呢。
哦,说躺着不大恰当,准确点来说是趴着,因为郭少爷所受的伤不允许他躺着。
哪怕脖子上还被架着武器,命悬一线,大夫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拳头大的伤口,仍旧忍不住叹息:“惨,好惨,实在是太惨了,老夫行医多年,像这样的伤却也是闻所未闻,这采花贼忒地狠毒,恐怕郭少爷能保住命,日后却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郭少爷伤势如何不关了了的事,本来采花贼在她这儿与五百两银子挂钩,但受害者是郭少爷,郭小姐又疑似知情,这其中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若是直接将采花贼捉了换钱,郭家恐怕不会说实话。
“贼人说下次还来,这三天可曾出现过?”
怪不得郭小姐院子看似围得水泄不通实则无比敷衍,因为采花贼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东跨院的郭少爷。
大夫老实回答道:“不曾出现,许是见郭家人多,不敢来了。”
此时夏娃兴冲冲地跑回来,在了了身边飘来飘去:“哇,我去看了,真的好大一个洞!以后他可能都没法自己上厕所了。”
刚听到大夫说起郭少爷的伤,夏娃便好奇地去看热闹了。恰好窗户没关,她就顺着飘了进去,那郭少爷正趴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唤,被子盖着全身,惟独露出伤口,这是大夫嘱咐的,伤得太严重不能堵起来,得时不时通通风。
嗯,还是穿膛风。
了了问大夫:“郭少爷为人如何?”
郭老爷将这件事再三隐瞒,甚至不惜以小女儿的名声为代价,这大夫既然能被请来为郭少爷治伤,说明他跟郭家关系匪浅,对郭少爷应当也很了解。
大夫犹豫片刻:“郭少爷他……呃……许是家中独子,又出身优渥,因此行事颇为荒唐。”
咽了口唾沫后他哀求道:“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郭老爷让我来看诊,我总不能不来,郭少爷做的事情,与小的无关啊,还请这位大侠饶命!”
他生怕自己因郭家摊上祸事,谁不知道这些江湖中人最不讲理,便是杀了人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他可不想死,他还没活够。
求饶后,大夫战战兢兢等待宣判,原地站了许久,脚都麻了,那位大侠还是没说放不放过他。
他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恼了人家,腿脚再麻也咬牙坚持,就这样一直站啊站,站啊站,不知何时站到天蒙蒙亮。
两个小药童收拾好床铺来叫大夫起床,一进来便瞧见大夫神情恍惚站在门边,竟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萎靡不振无精打采,两人对视一眼,其中那年纪略大点的便问:“老爷,您没事吧?你怎么在这站着呀?我给您打点热水来洗脸?”
大夫被这声音一叫,如梦初醒,猛然回头看去,赫然发现身后竟空无一物!若非恐惧感还在,他几乎要以为昨夜是自己的错觉了。
“你们俩……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我房间出去?”
药童们齐齐摇头,大夫紧张地说:“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啊对了。”他连忙叫住已经转身出去的两人,“要是旁人问起来,我刚刚跟你们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许透露,记住了没?”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稍稍安心,希望不要有人知道昨晚的事,他为了活命什么都撂了,要是被郭老爷知道,自己绝对讨不着好,所以他自己也会守口如瓶,把这件事烂在心里。
了了一夜未睡,回到家依旧精神奕奕,她今晚还要再去一次郭府,采花贼目前下落不明,看郭小姐的态度,除非强行读取记忆,否则对方不可能开口,既然如此,了了便决定换个方法。
今天晚上,她也要去做一回采花贼。
夏娃:“你口味真重。”
她可是去看过郭少爷的,那家伙长的,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小的不注意都瞧不见。
郭老爷重金请了这么多江湖人,为的无非是保护郭少爷并捉住采花贼,而郭小姐也因此被关在院子里失去自由,那让采花贼再出现一次并全身而退不就行了,到时郭老爷自然会辞退那些人,郭小姐一旦行动自如,其隐藏的事情也就不再是秘密。
夏娃觉得了了的心太脏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得不说,她很期待~
是夜,了了早早出发,如昨晚一样潜入郭府。这回她熟门熟路找到了东跨院,并避开了看守之人的耳目。
大夫刚刚熬完药,他担心药童看不好火候,到时候郭少爷恢复得慢会被郭老爷迁怒,更怕药里被人做手脚——那嚣张的采花贼还要再来呢,因此每次熬药他都亲自盯着,等熬好了便回房更衣,再亲自将药送去,看着郭少爷喝下。
外衣刚解开,正低头在床上找衣裳的大夫突然头皮发麻,脖颈后被某种尖锐的物体抵住,这感觉很熟悉,熟悉的就像昨天刚刚发生过。
“大、大侠饶命啊。”
了了:“带我去见郭少爷。”
大夫腿一软,什么?
他很想回头看看此人的脸,却又没那个胆子,哆嗦半天,哭丧着声音道:“大侠,这、这我恐怕做不到,万一让郭老爷知道了,那——”
“你怕郭老爷胜过怕我?”
大夫抖着腿,结结巴巴:“不、不……”
他心中此时满是绝望,感觉自己简直倒霉透顶,什么坏事都轮到头上,带这大侠过去,他可能会被郭老爷弄死,不带这大侠过去,他兴许马上就会死。两相权衡之下,大夫哭着选择了前者,他哀求道:“大侠,小的什么都听您的,还求大侠放小的一条生路,千万不要被人察觉,否则郭老爷若是知道,一定会让小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郭老爷有钱、好面子,心眼还小,据说他发家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报复幼时曾揍过他的同村玩伴,商场上那些不给他面子的人,一旦他得势,便会遭到针对,可谓是非常不好相处的人。
了了让大夫想办法调开守在郭少爷门口的人,大夫哭着说自己做不到,然后早上刚抹过药的伤口就再次被挑破,他立马改口:“小的一定按照大侠说的去做!”
好在了了并非刻意为难他,他只要将那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给她创造进房的机会就成。于是大夫让两个小药童去院子里打架,一边打架还一边把草药弄得满地都是,最开始看守的人还有说有笑的看,但声音越来越大,俩药童打得也越来越凶,他们便坐不住了,快速上前将两人分开。
这点时间已够了,端着药的大夫连忙出声喝斥,罚药童们在走廊上跪着,又向看守之人致歉,说是平日太惯着两个小孩儿,没有严厉管教。
实际上这两个药童是他买的,卖身契都在他手上,两人很怕再被发卖,因此对大夫忠心耿耿,嘴巴也很严。
趴在床上的郭少爷最近谁都不想见,他不愿被任何人看见这副狼狈的样子,所以除非必要,屋子里不许有人。大夫熬好的药放在一边,他每次都要花很多时间才喝得下去,所以会让大夫先走,这次郭少爷拧着鼻子灌下去后,发现床边人影还在,便不客气地问:“你还待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滚出去!”
头一抬,才发现这人不是大夫,是个黑衣人,而且这身穿着打扮,勾起了郭少爷极度不美好的记忆。他吓得瞠目结舌,脸上骄纵的表情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大声呼救,便被堵住口鼻,之后一股剧痛传来,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夫在郭少爷喝完药后会进来收药碗,顺便观察一下伤口。
看守之人将大夫放进去后没过多久,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惨叫,两人迅速冲了进去,就见大夫一屁股坐到地上,四肢并用,拿屁股走路往后退,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不祥的预感降临,血腥味扑鼻而来,两人缓缓朝床上看去,只瞧见大片大片的鲜血打湿了被褥,而郭少爷仰面躺在床上,已是生死不知!
这下糟了!
郭老爷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这几日他早被采花贼一事闹得寝食难安,听说采花贼再临,儿子重伤,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了过来。
进屋一看,当场眼前一黑,这下不用问大夫,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啊,郭家的香火,竟是要在他这一代断绝了!
那天杀的贼人,上次玷污了他儿子的后面,这次竟连前面也没放过!
第463章 第二十朵雪花(五)
郭老爷足足晕了两个时辰才醒来, 醒来后整个人老了几十岁,连腰板都挺不起来了。
他木愣愣地躺在床上,细长老眼盯着头顶的帐子, 许久, 竟泣不成声。
管家在边上欲言又止, 想要劝慰老爷,又怕令他更伤心。后面伤了, 养一养还能好转,日后依旧能传宗接代,可前面没了, 难道还能接上去吗?那玩意儿可是被采花贼给拿走了, 就算现在送回来,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
所以他懂老爷的伤心,可事已至此, 还有什么方法呢?
“老爷,小的知道您心里难受,小的跟您一样, 想哭得紧,但老爷, 您得为少爷想想,咱们这仇不能不报,您要是倒下了, 少爷和郭家, 日后可怎么办呐!”
不得不说, 管家的话触动了郭老爷, 他躺了会尸后,终于朝管家伸手, 意思是让管家拉自己一把,因为他连自个儿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半晌后,他声音沙哑地回应管家:“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倒下,我儿的仇,不能不报!便是赌上我的身家性命,我也一定要那贼人付出代价!我要将他千刀万剐,再拿他的肉去喂猪喂狗!”
那眼里流露出的凶狠与恨意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郭老爷坐起来缓了一阵子,让管家将他请的江湖中人叫过来,他要问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花钱了的,而且是大价钱!结果连采花贼何时进的郭府,他们都不知道?!
郭老爷请的人颇多,其中了了见到的那五人,在江湖上都颇有名气,而负责郭少爷安全的,正是那方脸男与矮个子的手下,他们经营着一家镖。
此番郭少爷在他们的人保护下依旧出了事,另外三人便毫不掩饰地开始嘲笑,尤其是阴阳头。
许是为了跟自己的发型呼应,他说话极为难听:“这方镖头话说得不小,做出来的事儿未免也可笑了,不过区区采花贼,竟让贼人摸进了屋子还未曾察觉,看样子万里镖局也不过是不入流的货色。”
方镖头人如其名,生了一张直角方脸,他被阴阳头嘲讽的怒火中烧,却又理亏,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手下怎地迟钝至此,要不是大夫进去取药碗,是不是他们连身受重伤的郭少爷都发现不了?
麻花辫与阴阳头一唱一和:“可不是嘛,郭老爷,你请人,也得招子擦亮了,别随随便便什么玩意儿都请,平白浪费银子。”
脸上一颗大痦子的胖子嘲讽道:“说的好像你们二人便察觉了一般,如此重重防守,那采花贼却如入无人之境,看样子,他的武功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高很多。”
本来这只是桩小买卖,一个采花贼而已,能有多厉害?偏偏这回所有人都翻了车,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竟然让采花贼摸进了郭少爷所在东跨院,还把人给割了,这要传出去,日后他们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我思来想去,有这等功夫的高手并不少见,可却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采花贼。”胖痦子说道。
既然武功颇高,为何还要做这下三滥的采花贼?而且采的还是郭少爷那样的人,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五个人一言不合便争吵起来,都认为是对方的错,郭老爷被他们吵得太阳穴嗡嗡响,他愤怒地拍着桌子:“住口住口,都给我住口!”
之前他可不敢这样对待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但眼下唯一的儿子已成了废人,郭老爷被悲痛与怒火冲昏了头脑,除了报仇他什么都不想,自然也就忘记了恐惧。
“我花了银子的!”
他说着,又重重地拍桌子,似乎是想借由这个行为发泄内心狂躁的情绪,桌子让郭老爷拍得砰砰响,上面摆着的茶盏果盘因此跳动不停,管家刚为他斟好的茶水就这么泼了出来,滚烫的热茶洒在手背上,郭老爷却浑然不觉,他似乎没了痛感,发疯般怒吼道:“我花了大价钱请你们来!就是因为你们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你们有能耐,有本事!可你们呢?连个采花贼都抓不到,竟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互相推诿,我看你们全都是废物!废物!”
阴阳头脾气大,被人指着鼻子骂都不知是多年前的事儿了,他脸一沉,就要给郭老爷点颜色看,麻花辫将他拽住,使了个眼色。
他们还要在江湖上混,但凡想正儿八经过日子,就不得不顾及名声。
“郭老爷,在下明白你的心情。”麻花辫温声道,“此事的确是我等的过错,这样吧,不帮你抓住这采花贼,我们兄弟二人誓不罢休,这次的银子,我们也不要了,权当是赔礼。”
他们俩倒是慷慨了,方镖头与矮个子,还有胖痦子要怎么办?尤其是走镖的,最讲究的就是安全、诚信,所以这回是一文钱没赚着,还白白帮人抓贼,不知贴了多少人力物力,想想可真是亏大了。
郭老爷开心不起来,就算抓住采花贼又如何,能让他儿子的身体恢复吗?他向来是睚眦必报之人,对采花贼的恨意已上升至顶点,等那贼人落网,他定要将其五马分尸!
大夫在看见郭少爷的惨状后便一直心慌意乱,做什么都不得劲,天杀的,那所谓的“大侠”,竟就是害了郭少爷的采花贼!他这是引贼入室啊!要是被郭老爷知道……
正在他坐立难安之际,了了再次进了西跨院。
东跨院出了这么大的事,西跨院这边的看守都松懈不少,郭小姐虽不能外出,英子却能在府里自由行动,因此她也得知了郭少爷再度受伤的事。
见到了了后,她的态度比之前好上许多,只不过仍旧算不得友好:“……你来做什么,我说过了,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了了道:“因为我伤害了你的兄弟?”
“什么?”郭小姐疑心自己听错了,她露出受辱的眼神,“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既然如此,我想我应该已经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了。”
郭小姐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郭亮出事,是你干的?”
了了点头。
郭小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了了说谎的证据:“为什么?”
了了:“五百两。”
闻言,郭小姐别过头:“死了这条心吧,五百两,没可能。”
了了:“将大小姐害死的那人,你不想报复他?”
这的确是郭小姐最在乎,却也最无能为力的事,为了让郭小姐动心,了了又补充道:“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郭小姐坐了好一会儿,忽地起身跑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一阵乒乒乓乓后,抱着个盒子过来:“这些都给你,够吗?”
了了看了眼,目测这满满一大盒的首饰,加起来价值也没有五百两。郭老爷还真是偏心偏的毫不掩饰,郭少爷屋子里,从地毯到床幔,大到摆设小到物件,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昂贵,恐怕光是郭少爷身上盖着的那床刺绣绸被,就抵得上郭小姐这一大盒的首饰。
郭老爷给宝贝命根子花钱大手大脚,对女儿再抠搜不过。
郭小姐眼巴巴看着了了,又问一遍:“够吗?要是不够的话,你每个月都能来找我一次,我很会做绣活,到时你可以拿我的绣活去换钱,一直到凑够五百两为止,行吗?你能帮我姐报仇吗?”
了了看都没看那首饰盒一眼,她问郭小姐:“这样就够了?”
郭小姐一愣:“什么?”
了了:“你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帮忙吗?”
郭小姐闻言,面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可她依旧不敢信任了了,半晌咬唇摇头:“……不,我没有,你能帮我做这一件事就够了。”
了了淡淡地道:“你的丫鬟经常往花园跑,不怕被发现?”
这下郭小姐彻底被她吓到了:“你,你在说什么?我被关在院子里出不去,所、所以让英子去多摘点花,回来欣赏、欣赏一下也不行吗!”
越说语气越虚,到最后一句又加大音量,只差没把撒谎二字写在脸上。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是英子的,她的脚步声比较重,因此了了没有回头,但郭小姐的瞳孔却骤然收缩了一下,紧接着了了反手挡住背后攻势,一声快笑过后,一个身材格外瘦小的黑衣人落到郭小姐身后,冲了了得意的笑,晃了晃手里的一个油纸包。
了了随即摸向衣袖,被放在袖中装了糖的油纸包已经不见,这小个子根本不是想要她的命,只是想偷她的东西,还真得手了。
飘在空中的夏娃嘎嘎乐,没想到了了也有被偷的一天!这个世界好多名场面,只可惜无人分享,实在是叫她扼腕。
郭小姐一看就小个子,急得要命:“你、你怎么来了?快走!”
小个子却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肩膀:“别担心小舞,我觉得你可以相信她。”
郭舞迟疑地看了眼了了,又看小个子。小个子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下,对了了说:“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不过我都说了之后,你得帮我,否则以我自己,恐怕很难逃出去,那几个人跟疯了似的,就差把地都翻过来了。”
原来是事情发生后,郭老爷并一众江湖人经过调查与讨论,觉得采花贼从外面进来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自那日后对方便一直潜伏在府中,今日瞅准时机才再次下手,因此郭老爷正发动全府上下一起搜索呢。
郭小姐听说后脸都白了,全府搜索?那……
“别担心,要是可以,说不定天亮之前我们就能逃出去了。”小个子安慰她。
英子也劝:“是啊小姐,大……好着呢,您别灰心。”
小个子说完,伸了个懒腰。她身上的骨头也因此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小小的不到一米四的个子,竟瞬间长高了三十公分!
这才跟她的骨相相称,看年纪应该在二十上下。她笑起来两只眼睛弯成月牙,亲和力十足,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我叫白空空,交个朋友吧?”
了了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掌,掌心跟指腹上都有些细小的伤痕,加上刚才只听见英子的脚步声,这白空空的轻身功夫应当十分厉害。
她没有回握,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了了。”
白空空性格不羁,她直接坐到了桌子上,那身小个子时很合身的黑衣,也随着她骨骼增长时变得贴身,应该是许多地方做了扣:“了了,你在郭家做的事,我都看到了,我愿意相信你,所以你能帮我吗?”
顿了几秒后,笑得跟只狐狸一样:“我知道郭老头把值钱的东西藏在哪里哟。”
最最最缺钱的了了当下颔首:“可以。”
白空空:“不过,要二八分。你二我八。”
了了:“你三我七。”
白空空:“四六总行了吧?你四我六。”
了了不说话。
白空空思索片刻:“……好吧,五五分。”
郭小姐在旁边默不作声,仿佛这两人在商量分赃的事情跟她毫无关系,事情好像也的确如此,郭家的家产她们姐妹俩一点也别想占,既然如此,别人分不分,好像真的跟她无关。
白空空本身的意愿就是五五分,先把人哄住了,大不了等分好了之后,她再去偷回来,要不怎么对得起她妙手空空的本事呢?
了了在处理郭少爷时,夏娃已经读取了他的记忆,没什么好说的,想从郭少爷的记忆里找出点他干过的好事,无异于让太阳从西边出来。总之此人吃喝僄赌无恶不作,还喜欢强抢民女,偏偏本地官府被郭老爷打点过,无论谁家去告状,县太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郭少爷自然更加无法无天,什么恶事都敢干。
别看郭老爷对两个女儿苛刻,对儿子却是有求必应,郭少爷把天捅漏了,他都会屁颠屁颠拿钱去填。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而好巧不巧,白空空,江湖人称“白日鬼”。
第464章 第二十朵雪花(六)
白日鬼, 是华东一带对贼的称呼,因其喜欢白天作案,行踪又诡异, 是以得名“白日鬼”。
起因是在武林中颇具名望的青霞派掌门令牌被人盗走, 事后探查竟发现, 贼人是在白天行的窃,此事一经昭告天下, 青霞派丢了好大的脸。结果过了不到三天,掌门令牌又好端端的回来了——青霞派众人压根高兴不起来!
自打掌门令牌被盗,青霞派四处加强戒严, 可谓是固若金汤, 这贼人青天白日行窃,又青天白日还回来,青霞派颜面何存?
青霞派掌门出身华东, 据说他当着数位武林同道的面当场破口大骂此贼是“白日鬼”,随着白空空名气愈发响亮,她惯常白日行窃, 又有一身惊世绝伦的轻功,无论何等重地, 都如入无人之境,恰如鬼魅一般,这“白日鬼”的名号便叫了出去。
她行事亦正亦邪, 号称世上没有她偷不到的东西,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知多少人对她恨之入骨, 然而却拿她毫无办法,且直至今日, 江湖上仍旧不知这白日鬼是女是男,是高是矮,是瘦是胖,更不知其年龄长相姓名。
即便曾有人与白空空迎面而过,怕也相见不相识。因她不仅轻功卓绝,更习得古怪的缩骨之术,能自由改变身高,是以再狭窄的地方她也能通过,再刁钻的机关也无法将她阻拦。
与郭舞相识,则纯属意外。
白空空虽是大盗,实际上却穷得叮当响,窃取来的钱财鲜少花在自己身上,有时甚至巴巴蹲在街头瞅着人家卖米糕的眼馋。
她饿得难受扶墙走,那个包着头巾的米糕姑娘主动请她吃饭,白空空填饱了肚子,便给米糕姑娘留了一个圆形小铁牌,这是她随身携带之物,会送给帮过她的人,日后必有回报。
谁知前不久她再度来到这个县城,准备报一饭之恩,可在街头蹲了许久,也再没见到米糕姑娘。打听之下才得知,半年前郭家的纨绔少爷外出玩耍,见米糕姑娘生得貌美,歹念顿生,将人抢回去做了小妾。
县太爷叫郭家打点的亲如一家,米糕姑娘的家里人又不敢得罪权贵,而郭少爷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再加上他爹郭老爷实在不是个东西,白空空自然要给他们点颜色看。
郭少爷喜欢强取豪夺,白空空就学着他的样子来了一回咯。别看她年纪轻,行走江湖的经验却不少,尤其是崭露头角后,之所以会被人如此记恨,不是因为她经常盗宝,而是她总揭露阴私,尤其是些叫得出名号的大人物。
正如白空空号称的那样,世上没有她偷不到的东西。名誉、信任、情义……客观存在的物品与这些珍贵的东西相比,只能算初级难度。
不知多少人对她恨得牙痒痒。
“你要是不出手,我也打算把姓郭的给阉了的。”白空空对了了说,“这郭老头真舍得花钱,连胖罗汉都请了来,那家伙如今也是半点脸皮都不要了,什么脏钱都赚。”
白空空说的胖罗汉,就是郭老爷请的五个江湖人中,长了个大痦子的胖子。胖子头发不长,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他原本是个和尚,还颇有名气,可惜表面上六根清净,私底下却敛财贪色,还有好几个私生子。
被白空空盗走了“名誉”后,胖罗汉所在寺庙的名声一落千丈,香火不复以往,他干脆还了俗,从此破罐子破摔,再不掩饰了。
此人看似体型肥胖,实则武功高强,尤其一手十八罗汉掌,真要打起来,白空空可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郭家藏这么久,其余四人加起来,说不定武功都不如胖罗汉。
白空空并未细说与胖罗汉的恩怨,只说两人有过节,自己打他不过。至于她跟郭舞的相识则戏剧性多了,她是来郭家找卖米糕的姑娘的,作为梁上君子,当然不能走正门,谁知尚未见着米糕姑娘,便看见府里人扛着个不停扭动的麻袋到了花园。
郭家是商贾,按说不能住超过四进的宅子,可郭老爷跟县太爷关系好,他又鸡贼,便连买了两座四进宅子并将其打通合并成一家,只要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没人能拿他说事儿,日后若有人来查,直接将门一封便可推脱。
所以郭家花园修的非常大,尤其是花园中央那个荷花池,说是个湖都不为过。
白空空藏身于树影之中,看着那麻袋被打开,从里头滚出来个被缚住了四肢的女子,为首的老头声色俱厉,先是骂了一通,大意便是说女子辱没家风,让她活着家族便要蒙羞,因此要将她浸猪笼。
女子嘴巴被堵住,只能默默流泪,她被塞进了猪笼里,家丁们抬着她往水里一丢,直至池水没过头顶,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瞬就没了气儿。
白空空皱眉不语,待到老头等人散去,才有两个身影悄悄靠近,走在前面那个正是郭舞。
郭老爷对两个女儿十分严苛,凫水容易打湿衣衫,自然是不许她们学的。但郭舞自小跟姐姐关系好,两人幼时梳洗时,常玩谁憋气更久的游戏,她身后的英子怀里抱着干净的衣服及一床薄被,英子会水,她跳到池子里将大小姐捞了上来,郭舞解开姐姐脚上绑着的石头,可很快便有说话声传来。
万一被郭老爷发现,郭舞讨不着好,正好白空空看郭老头很不顺眼,便现身帮忙。
事态紧急,郭舞来不及分辨能否信任面前之人,但不得不说,有了白空空,她比想象中更快地安顿好姐姐。
大小姐郭雯命悬一线,而白空空正好随身带着救命的灵药,那是她保命用的,哪怕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服下这药也会被拉回人间,但郭雯接下来便发了高烧,暂时无法转移,郭舞就将她藏进了花房,每日跟英子偷偷跑去照料。
白空空帮忙纯粹是顺便,她的主要目的还是找到米糕姑娘。郭舞照顾了姐姐几天,府里就出了事——她那好兄长郭亮,不知怎么地突然卧床不起了。
像家里发生的大事,郭老爷从不对女儿说,然后郭舞莫名其妙地就“被采花”,消息甚至眨眼间传遍了全城,她爹还慷慨地拿出五百两银子做悬赏。
胖罗汉等人到达郭家时,白空空正准备再给郭亮来点印象深刻的教训,但有胖罗汉在,一时间也难以找到机会,这时,郭舞向她伸出了援手。
也不知道郭舞是怎么认出身高缩水近一半的白空空的,反正她帮白空空挡住了胖罗汉,虽然她即便不帮忙,也不见得胖罗汉能认出白空空,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白空空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因此便答应郭舞会将郭雯带出郭家,但郭雯迄今未醒,带着这么大一个人想要溜走可不容易。
而且她当时在郭少爷身上刻了“下回还来”四个字,要是做不到就跑,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了了出现的正是时候。
白空空问她:“要联手吗?我看你身手不错,应该打得过胖罗汉吧?”
她就不行了,她只有一身轻功过人,拳脚招式顶多对付对付家丁,真要碰上厉害人物,跑不掉就只能挨揍。
夏娃客观道:“数据显示,你现在的武功,顶多只有胖罗汉的一半。”
而且胖罗汉还有另外四个帮手,如果双方打起来,对面赢的概率很大。
胖罗汉已年过四十,练武练了三十余年,了了迄今不过练了月余,能有他一半,已是她天资卓绝。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赢的可能。”夏娃把数据面板拉到了了跟前给她看,“胖罗汉的优势是内力深厚掌法精妙,而且对战经验丰富,你的优点则是招式灵活,若是能出其不意,说不定真能以弱克强。”
或者直接不打干脆跑路也是可以的。
郭舞听着白空空与了了的对话,紧张地看着她们,不时欲言又止,因为她俩都没有提郭雯,她很担心她们不管姐姐。
了了问:“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么?”
白空空点头:“当然。”
而且她还没有把米糕姑娘带走,因为担心她把人带走了再来教训郭少爷,会让郭家注意到米糕姑娘。这也是为什么白空空还留在郭家的原因,以她的轻身功夫,真想跑路,十个胖罗汉也拦不住。
像这种无法确定成败的事,白空空很乐意尝试。众所周知,盗与赌不分家,而白空空恰好是个天生的赌徒,哪怕事情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也不会认命。
米糕姑娘亦然。
反抗不了郭少爷,她也没有因贞洁不复而去寻死,反倒老老实实在郭少爷的后宅待着,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去。白空空能精准得知郭少爷的行踪,也是米糕姑娘帮的忙,甚至在郭雯身上,米糕姑娘也有出力,看管花房的家丁,与郭少爷身边的小厮是亲兄弟,否则郭老爷这般对待女儿,郭舞哪里有本事把姐姐藏在里面这么久不被发现?
郭舞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话,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羡慕。她自小便被教导要温婉懂事,走路时头上的簪子晃了晃都要受罚,盖因自家是商贾出身,郭老爷生怕受人嘲笑,他原本还准备着将大女儿郭雯送给县太爷家的公子做妾呢。
白空空问郭舞:“事已至此,我想问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郭舞被问得茫然,她能有什么打算?
“我带走了郭雯,你呢?是想留下来,还是想走?”
郭舞愣住了,走?走去哪儿?
白空空一针见血道:“以你爹的德性,郭亮既然已经废了,那么他要不就多纳妾尝试再生个儿子,要么就是去抱养一个,反正是哪种选择,你的命运是不变的。”
郭舞知道她说的是真话,真话总是这样难听,让人讨厌。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选择,留下来必然没有好日子可过,说不定过了多久,就会被她爹送人,可离开她又能怎么样呢?而且就这样离开……
“……我不甘心。”郭舞忍不住握起了拳头。“凭什么走的是我?”
她跟温柔的姐姐不一样,她不是个听话的好女儿,她好强又贪婪,什么好东西都想要。
她不想去过餐风露宿的江湖生活,她不会武功也不懂江湖规矩,她喜欢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想要吃得好穿得好,永远过这样的奢华日子。
白空空讶然:“那你想怎么样?”
郭舞的拳头握得更紧了,在内心深处,她有个无比卑劣的想法。
郭亮已经废了,爹肯定会再生一个或抱养一个。家里这么多妾室来来去去,除了她跟姐姐还有郭亮,多年没有新的妹妹弟弟降生,这兴许意味着爹的身体大不如前,也就是说,去抱养的可能性很大。
反正无论怎样,她跟姐姐都不会是爹的选择。
想到这里,郭舞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是不敢正视白空空与了了,还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爹如果不在了,兄长又是个扶不起来的,只我一人,恐怕难以撑起家业。”
最终,郭舞选择了一个非常委婉的说法。“郭家族人众多,我守不住的。”
别看县太爷如今跟郭老爷称兄道弟似乎感情融洽,郭老爷一旦死了,第一个来咬郭家一口的就是县太爷,这么块大肥肉在嘴边搁着,傻子才不来抢呢。无论是人情还是律法,身为女子的郭舞都没有资格继承家业,只能分给郭老爷的兄弟子侄。
她这么说就暗示了她的真实想法,也是在委婉试探白空空跟了了是否愿意帮忙,假如在她成长起来之前能有个靠山,让族人暂时不敢动她,那么等她站稳脚跟,自然不必再为此事困扰。
白空空笑了:“你想得还挺美。”
却没说答应或是不答应,而是朝了了看去一眼。
两人一拍即合,无论她们想做什么,都得先除去挡路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胖罗汉,此人武功太高,是最大的障碍,除此之外的其余人反则不足为惧。
这时白空空便不得不说出她跟胖罗汉的过节了。
事情很简单,她四海为家,常常骑着头毛驴随便毛驴走,东南西北哪里都去,到哪算哪,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便去凑凑热闹,路见不平偶尔也会拔刀相助,反正日子过得还挺有趣。
有一回,毛驴将她驮到了一座寺庙附近。由于前来拜佛的香客众多,路边还有好些卖吃食玩具的小摊子,白空空玩心大起,便想在四处逛逛,然后就进了庙。
谁知这不进去还好,一进去就看见了当时还没有“胖罗汉”这个外号的胖罗汉,他那会儿还是住持,一身袈裟穿在身上像模像样,正与一位香客说话。
那位香客是个老迈的婆婆,衣衫褴褛,据说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一路走一路磕头,正掏出怀里的一个小布包,布包打开之后又是一层布,包得无比严密,而里头顶多只装了两百文钱。
她是来给重病的小孙女祈福的,她的孙女患了怪病,无人能医,于是她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乡亲,前往这家据说十分灵验,有求必应的寺庙前来拜佛。
胖罗汉慈眉善目的接过了老婆婆的钱,又安抚她坐下,甚至还让小沙弥去请大夫。
当时白空空就觉得,自己真是以貌取人,竟在第一眼看见这住持时觉得人家生得如此胖,定然破过戒。
她看完了这一幕,还想往功德箱里扔点银子呢,谁知没过多久,就看见拿了老婆婆钱的住持嘴角不屑一撇。
那表情与他之前慈悲的模样太割裂,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白空空向来善于观察,她觉着有点奇怪,当夜寺庙关门,便偷偷藏在其中未曾离去。
这下可让她大开眼界,庙里的小沙弥们是勤勤恳恳吃斋念佛做晚课,可住持与他那几个心腹,竟躲在房里喝酒吃肉,刚出炉的烤鸡香味把屋顶的白空空都给馋得流口水。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讨论今日前来的香客,说这个香客阔绰,那个香客抠搜,还有哪个香客模样俊俏……最后有一和尚对着住持溜须拍马,说:“那老不死的婆子,竟拿这么点破铜板来羞辱住持,害得住持您与她多说那么久,真是便宜她了!”
区区两百文钱,还不够买他们这一桌子酒菜,住持被捧得很是高兴,一行人吃得酩酊大醉,杯盘狼藉,七仰八叉的睡了一地。
之后白空空更是发现,这住持每逢初一十五,必定不在寺里,由于住持武功很高,她每次跟踪时总会保持距离,如此数次才发现,此人竟在外面有好几个家!孩子都有五六个!
每回下山,住持都会换上俗家衣裳,白空空就奇怪呢,怎么寺里其它和尚头顶都有戒疤,惟独住持脑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白空空特意现身,引了青霞派掌门到这寺庙中,令其当场撞破住持丑态,又将住持的几个妻子骗来,女人们都以为自己是唯一,听说相公重伤,纷纷拖家带口前来照料,结果这一碰面,才知道大家都一样!
住持因此颜面扫地,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慢慢地脸皮就厚了,如今也留起了头发,江湖人称胖罗汉。这罗汉是讽刺他曾经是出家人却六根不净,他自己却不以为耻,仍旧大摇大摆。
不过,他对“白日鬼”可谓是恨之入骨。
青霞派掌门之所以会追到他的庙里,就是因为白日鬼在此,后来他也从妻子们口中得知,是有人将她们骗来的,青霞派人多势众,胖罗汉不敢拿人家怎么样,便只能记恨白空空。
“像这样不是东西的人,那真是一抓一大把,数也数不清。”
白空空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胖罗汉恨她,她还不想放过胖罗汉呢!也就是她武功不行,否则早将胖罗汉一并阉了!
这次正好胖罗汉也在郭家,择日不如撞日,白空空也想借此机会报仇,看胖罗汉日后还敢不敢再扬言与她不死不休!
上回她偷的是他的名,这回,她要偷走他的命。
了了闻言,问白空空:“你有办法?”
白空空咧嘴一笑:“我这人呢,打架不大行,既然光明正大的来不了,那就玩点别的,谁说阴谋诡计就不算赢呢?”
她向来秉持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完了再伺机报复的人生宗旨,偶尔刺激一点也不是坏事。
说着,伸手在怀里摸呀摸,摸出一个小纸包。
她把小纸包递给了了:“喏,这个给你,你要是打不过胖罗汉,就可以用这药对付他。”
郭舞听了忍不住问:“那不会两败俱伤吗?”
白空空:“当然不会,只要撒出去时屏住呼吸,注意自己不要吸入就行了。”
小纸包薄薄的,摸不出什么门道,只知道里头是些粉末,而且不多。
见了了不说话,白空空道:“放心吧,对你真不会有什么影响,你要是不信,可以现在就打开试试看嘛!这药不是毒,反而能让人的内力在短时间内迅速减弱,只不过时效比较短,你要是用了,须得在一刻钟内结束。”
夏娃:“那你怎么不用?”
白空空听不到夏娃的声音,但她猜得到了了有疑问,于是一脸真诚地解释:“我不用是因为就算胖罗汉内力不足,只比拳脚,我也还是打不过他。”
了了将小纸包收了起来,没说用也没说不用,夏娃提醒她道:“我可告诉你,这个叫白空空的女人,十句话里至少有九句是假的,你可别全都信她。”
哪有人一见面,还没弄清楚彼此底细就把所有话全撂下的,白空空能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一看便不是一般人,哪怕她很面善,说话带笑,夏娃也不信任她。
谁知她都提醒了,了了却没有听她的,而是跟白空空点了头。
第465章 第二十朵雪花(七)
郭老爷正带着人如火如荼的在府里展开地毯式搜索, 胖罗汉则没把此事往白日鬼身上想,因为在这之前,白日鬼虽坏事做尽, 却不曾与“采花”扯上关系。他自诩武功高强, 鲜少遇到敌手, 自然不将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放在眼里。
这次郭老爷亲自下令,白空空先将郭雯转移出花房, 她的状况还是很不好,虽然活着,但需要静心修养, 留在郭家显然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了了只需要负责将胖罗汉牵绊住, 剩下的便无需她操心,夏娃对此不看好。
“我建议你偷袭。”她这样对了了说,“否则按照你们里的纸面实力, 想打败他还是有些难度的。”
因为谁都不能保证白空空给的药粉究竟有没有效,万一里头装的纯粹是面粉怎么办?到时现场给胖罗汉表演一个手切面?
了了:“一点赢面都没有吗?”
夏娃:“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因为世界上很少出现百分百概率的事情。你就不觉得奇怪?最麻烦的人交给你解决, 那白空空自个儿呢?她不会卷款潜逃吧?”
夏娃心心念念着郭家的财产,对白空空毫无信任, 巴不得能跟白空空交换任务,让白空空去对付胖罗汉,了了负责剩下的。
“无妨。”
夏娃:“什么无妨?”
了了淡淡地说:“她的话是真是假无妨。”
因为不管白空空有什么目的, 最强的胖罗汉都是属于她的猎物。即便白空空没有主动要求她去对付胖罗汉, 了了也会这么选择。与金钱相比, 横亘在她变强之路上的绊脚石当然更重要, 她也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鼠油子毕竟是个普通人, 不堪一击。
夏娃觉得她有毛病,金银财宝意味着她能够兑换积分,而积分越多,所能使用的商城道具也就越多,到时候哪怕遇到打不赢的敌人都不用担心了,这岂是一个胖罗汉能比得上的?
“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的眼皮子这么浅,早知道我还不如留在家里睡大觉。”夏娃气哼哼地说。
了了没有理会她,虽说搜家,但这种事郭老爷肯定不会亲自做,连同他请来的江湖人也一样,包括胖罗汉在内的五人都坐在厅堂之内,其中方镖头的手下则与郭家家丁一起,几乎要将整个宅子给翻过来,连女眷所住的院落都没放过。
郭老爷一脸颓唐,尽情发泄完怒气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排解的悲伤,他汲汲营营大半辈子,到头来这些家产难道要交到外人手中吗?
屋顶上了了静而不动,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有人跑来禀报郭老爷,说是在花房找到了一些外人停留过的痕迹。郭老爷闻言大喜,连忙带人去看,胖罗汉等人紧随其后,谁知去了才发现,所谓的“外人停留过的痕迹”,只是一滩巨大的水渍,其中夹杂着一些嫩绿色的荷钱及些许水草,除此之外,还有被水泡烂了的枝条。
几个江湖人没看懂,郭老爷却是瞬间脸色大变!
他一眼便认出来那泡烂了的黑灰色枝条,是当初装着大女儿的猪笼,如今尚未入夏,可郭家花园的池子种的是早荷,荷花虽未含苞,一朵一朵小小的荷钱却遍布水面,再加上那一大滩水渍……
郭老爷不由得向门口看去,仿佛曾经有个浑身湿淋淋往下滴着水的人,一步一步从门口走到了这里。
眼前顿时浮现出大女儿的音容笑貌,平心而论,郭老爷还是很看重这个女儿的,可谁让她与外男不清不楚,败坏家风,不将她处理了,郭家只会更令人瞧不起!
难道说,是雯儿的鬼魂作祟?
可她若是恨,为何不对他这个爹下手,反倒要伤害无辜的亮儿?
一想到成了太监的郭亮,郭老爷心里的恐惧就转化成了愤怒,郭雯是心有不甘也好,死不瞑目也罢,她是郭家女儿,便是做了鬼,也不该祸害自家人!
“你这个不孝女!”
郭老爷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久久寻不到采花贼令他迫切想要找个人来做情绪发泄的出口,已经死去的大女儿再适合不过:“早知你如此狠毒,当初你出生时,我便应该亲手掐死你!亮儿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敢如此祸害他!”
胖罗汉等人见他突然开始破口大骂女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大声怒斥的郭老爷忽地梗着脖子,然后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竟是怒急攻心,晕死了过去。
他已不是头一回晕了,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常年饮酒食荤,身体状况本就不佳,很容易中风。这次虽侥幸逃脱,但大夫再三叮嘱,切不可再动怒,否则若是晕了第三次,可能后半辈子便只能躺在床上过日子了。
郭老爷在花房里的怒斥很快传遍全府,连胖罗汉这等不算好东西的货色都对他表示不齿,为人父者,女儿叫外人欺辱了,不为女儿报仇便罢,竟还狠心要了女儿性命,实在是畜生不如。
郭舞自然也听说了,她早对这个爹不抱有幻想,巴不得他能与郭亮一起死了,到地下再做一对亲亲爱爱的父子,永生永世不分离。
郭老爷这一倒,府里大小事宜便都落到管家头上,采花贼已来了第二次,还将少爷给废了,想再将人抓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而每过一日,府里要支给胖罗汉等人的银子便要加一回,因此管家便想请示郭老爷,此事是否能够到此为止。虽说方镖头等人信誓旦旦地说了不收银子,可他们毕竟是商贾之家,跟这些江湖人作对并非明智之举,时间拖得越长,就越难善了。
郭老爷躺在床上晕晕乎乎,他昏迷这两回,比谁都惜命,经由管家劝说,自己也仔细想过。儿子已经废了,可郭家不能无后,他若是倒下,郭家便要真的没了,好好将养身体才是首要大事,待他身子好了,再纳几个好生养的妾室,说不定还能再有个儿子。
不到万不得已,郭老爷是不会在族中过继的,儿子嘛,到底是亲生的好。
可惜郭老爷没这个机会了。
当天晚上,郭老爷喝了药,怀揣希望入睡,谁知夜里不知为何忽觉浑身泛冷,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寒冰地狱,锦被再也无法御寒。
“爹,爹,爹……”
不知是谁在耳边呼唤,郭老爷听这声音,像是长女郭雯。他正想斥责她两句,模糊的意识忽地清醒,郭雯?郭雯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她不再喘气,然后让人将她沉入池底,只等风声过去,不再有人谈及此事,再将她转移出府,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似这等婚前失贞的未嫁女子没资格入祖坟,郭老爷觉得自己愿意给长女准备棺材寻块墓地,已是全了这份父女情谊。
“爹,爹,爹……”
郭雯还在叫,别看白天郭老爷指着花房水渍破口大骂,其实那会他仗着有太阳,周围人又多,再加上确实是恼恨,所以气上心头胆敢辱骂。然而现在夜深人静,他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只有这如泣如诉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百转千回满是哀怨,郭老爷连睁眼都不敢了!
他拼命装死,两只手抓住被子不肯放,冷得上下牙花子直达颤,眼皮子也剧烈抖动,但就是打死不睁眼。
“爹,女儿死得好惨、好冤哪!”
郭雯低声倾诉着,“下面好冷好冷,女儿衣衫单薄,走到哪儿都满身池水,爹来陪女儿好不好?爹……”
郭老爷吓得喉咙里发出嗬嗬声,他白天已受了一回刺激,短短数日内便晕了两回,尤其是在一双冰冷潮湿的手贴到他身上后,郭老爷终于忍不住发出惨叫!
他以为自己叫得很大声,实际上根本没什么人听见,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被扯下,两只眼皮被迫拉开,郭雯那张被池水泡肿的、青中带白的诡异面容,就这样出现在郭老爷面前。
她就在他床上,在他身上,低着头看她,湿漉漉的头发跟脸上不停往下滴水,这些水全落到了郭老爷脸上,是花园池子里的气味。
郭雯伸手掐住了郭老爷的脖子,那种如泣如诉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古怪的语气:“爹也一起来吧,这样黄泉路上女儿才不孤单。”
边说边用力去扼手里的脖子,郭老爷被掐的直翻白眼,窒息之中还失了禁,一股难闻的尿骚气蔓延开来,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悬在他身上的郭雯松开手,喘得厉害,房梁上一个黑色的影子翻身而下,将她从床上拎下来,问:“没事吧?”
郭雯抚着狂跳不停的胸口,似怜悯似厌恶地看了郭老爷一眼,问:“我演得还不坏吧?”
白空空摸摸下巴,点评道:“还行,如果满分是一百,那我可以给你打个六十。你爹这种奸商,要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也不是这么好吓的。”
郭雯是今天下午醒来的,她这段时间虽一直昏迷不醒,但外界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本来白空空是要自己扮鬼吓唬郭老爷的,可郭雯气不过父亲这般绝情,于是主动请缨,她之所以能飘起来,是白空空用鱼线在房梁上吊着她,至于周身冰冷,则是郭舞在冰窖弄来的冰。
“接下来呢?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闻言,白空空笑道:“没有了,你好好休养就行了。”
嘴上这么说,她却直接上手去翻郭老爷的衣服,并小心避开污秽的地方,从郭老爷身上摸出一把钥匙,然后狡黠一笑。
五五分?想得美。
另一边,了了找到了胖罗汉所在的地方,他跟其它人一样,被安排在了离东跨院最近的院子。这本来是为了抓采花贼安排的,因为郭老爷担心把这些人全送进东跨院会让采花贼察觉,结果采花贼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这一趟他们赚不着银子便算,面子都不一定保得住。
好在他胖罗汉早就不要脸面了,被人嘲讽是酒肉和尚也能笑嘻嘻一带而过。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该是的“白日鬼”的错!否则自己何必这样四处漂泊,留在寺庙当住持美美收香火钱岂不妙哉?
胖罗汉睡不着,这时屋顶忽地传来细微声响,他猛地睁开眼睛,有人!
眨眼间窗户已被打开,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身手异常灵活,已借由屋檐攀登而至,将了了拦在面前。
对此夏娃再次强调:“只看数据面板,你赢不了他,千万不要硬来。”
胖罗汉打量着眼前蒙着面的黑衣人,身形不算高,看不出性别,但这打扮,跟郭少爷嘴里的采花贼有几分相似。郭家再有钱也只是商贾,不曾与江湖中人结仇,难道说这滔天的富贵,还是让自己给撞上了?
若是将这采花贼拿下,送到郭老爷跟前,想必郭老爷也不好意思不给银子。
胖罗汉心下狂喜,一掌向了了打去。这一掌本十拿九稳,然而对方的轻功身法很是诡谲,竟有些飘忽不定,连掌风都未能触及。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与郭家又有何仇怨?”
这等身法还从未见过,胖罗汉警惕不已,但他的话没有得到回复,对面的黑衣人似是没长耳朵,上来便动手。
因这出奇的轻功,胖罗汉吃了个闷亏,一掌劈出不仅未能将黑衣人拿下,掌心还传来一阵剧痛!
他收回手掌一看,瞬时愕然,刺在他掌心的竟是一排银针!
胖罗汉心惊不已,暗道可能有毒,遂以内力外发,将银针逼出体外,而后这些银针便如长了眼睛般回到黑衣人手中,胖罗汉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些银针上竟穿着丝线!
自己就是被这些平平无奇的针给刺中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发火还是该笑,简直是儿戏,世上竟有人拿针线来做武器,这能伤得了谁?
这也不能怪了了,时下铁器难买,想找到一把衬手的兵器并不容易,她总不能把家里的菜刀随身携带——韩六娘还要用呢!反倒是这些再也用不上的针线,权当废物利用了。
胖罗汉怒喝一声,又是一掌,掌风将屋顶瓦片纷纷刮起,如雨点般向了了打来。
她以拳脚将瓦片击落,与此同时近在咫尺的,正是胖罗汉的手掌。
这十八罗汉掌确实厉害,了了没想跟他硬碰硬,她足尖一点,以鹞子翻身之势避开,身法轻盈,如踏月光,这一招令胖罗汉微微愣住,随即大怒:“好哇,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竟是将了了错认成了白空空,怒气令胖罗汉实力翻倍,刚才他只是想把人抓了拿去换钱,现在他是想把她大卸八块了!
夏娃分析道:“可能是因为你这招是看了白空空的轻功后借鉴的,而胖罗汉正好在白空空手上吃过亏。”
了了学武没有那么多规矩,白空空的轻功身法确实比越人瑾更优,因此哪怕只是白空空随意的几招,她看在眼里便记在心里,到了实战中便能结合自己所学精进借用,没想到胖罗汉这般敏感,已经变过招式的身法也认得出来。
不过,也无所谓。
胖罗汉每一掌每一脚,都会在屋顶落下痕迹,好好的院子险些让他给拆了,这动静,睡着的猪都能叫他吵醒,何况其它人?
夏娃:“啊,另外四个人也来了!你打不过的,赶紧跑吧!”
胖罗汉在确认被针扎后无事发生便不再顾及,他大有一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气势,只管攻击了了,不顾自己是否受伤,被几根针扎一扎算得上什么?比得过他失去的,那个装满香火钱的功德箱吗?!
阴阳头在下面欣赏了一番胖罗汉跟了了的缠斗,忍不住出声嘲讽:“死胖子,你也没你吹嘘的那么厉害嘛,该不会是酒肉和尚做久了,武功退步了吧?”
麻花辫很应景地嘿嘿捧场,胖罗汉百忙之中啐了他们一口:“都给老子滚!这白日鬼是老子的仇人!你们谁都不许插手!”
方镖头皱眉看了半天,说:“白日鬼从不在晚上出现,你怎能判定此人便是白日鬼?”
“我呸!”胖罗汉气得一脚将屋顶踩了个洞。“这混蛋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矮个子镖师跟方镖头说:“大哥,传闻白日鬼轻功天下第一,你瞧这黑衣人的身法。”
几人细细看去,发觉这黑衣人虽没有占上风,可胖罗汉也不能将其压制,盖因此人的武功招式极为罕见,出招的角度、动作都是前所未有,因此令人难以招架。唯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打不过,为何黑衣人不想着逃,而是要与胖罗汉交手?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地有一片红光映来,将屋顶上的两人身形照的极为清晰,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许多嘈杂的声音,方镖头等人回头一瞧,原来是东跨院不知为何突然起火了!
这下可糟了,郭少爷还在里头呢!
方镖头跟矮个子想都不想,便向东跨院而去,阴阳头跟麻花辫不愿意走,两人还想插手,白日鬼在江湖上名气很大,若能将其抓获,自己的名号也能更响亮,这等好事还能让给胖罗汉一人?
谁知他们刚要使轻功登屋顶,身后就传来管家凄厉的声音:“大侠!二位大侠!快救救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出事了!”
什么?!
阴阳头与麻花辫回头一看,好么,又一院落燃起火光!管家还在哭呢:“小人想带人进去救老爷,可、可那个采花贼竟也在里头!家丁们尚未进去,就全被打出来了!”
这下阴阳头跟麻花辫就没法留下来了,他们恨恨地看了眼屋顶上的胖罗汉与黑衣人,双双跃上高墙,向着郭老爷所在的院落飞奔而去。
日后大家还要在江湖上混的!原以为只是一件小事,轻松躺着就能把银子赚到,结果问题层出不穷,这郭家究竟是怎么回事?黑衣人到底是不是白日鬼?采花贼又为何会出现第三次?!
这四人武功都不差,但想留住白空空比登天还难,胖罗汉一心想解决掉了了,过于激动的情绪令他忽略了游走于筋脉中逐渐凝滞的真气——直到胸口一疼,挥出去的招式变得软趴趴,胖罗汉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一低头,发现膻中穴处正刺着一根银针,银针尾部穿透的黑色丝线,被黑衣人捏在掌心。
夏娃提醒的,也是了了早就意识到的问题。她有信心成为最强,但在变强的路上总会出现障碍,所以她仔细地了解过人体周身的穴位脉络,熟知它们的位置与作用,随身携带的这些银针,也根本不是武器,只是用来在战斗中封住敌人内力,令其真气紊乱的工具。
这样一来,便能取胜了。
胖罗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胸口便挨了重重一脚,他肥胖的身子像一个装满石头的麻袋重重落地,溅起满地尘土,穴位被封导致真气失衡,胖罗汉呕出一大口血,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输了。
了了本可以更早结束这场战斗,但她需要搞清楚自己与胖罗汉真正的实力差距,以及估算还需要多久才能赶超。
“不可能……不可能!”
胖罗汉喃喃道,神色癫狂,他不信自己输了,是他轻敌了,对方功力尚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定是轻敌才输的!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把那些刺入自己身体的银针不当回事!
因为不是很疼,也没有当场感受到异样,胖罗汉压根没把了了手里的针当回事,甚至嘲笑她竟用这种东西做武器,结果因此吃了个大亏,他又恨又怒又憋屈,对了了叫嚣道:“有本事把我放开,咱们光明磊落的重新比过!是英雄好汉,就别使这些下三滥的招式!”
了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出光明磊落这四个字的,难道他骗人钱财也算正义的行为?脸都不要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平?
行走江湖,着了道只能怪自己不够谨慎,没有人会因此负责。
第466章 第二十朵雪花(八)
胖罗汉吃了这样大亏, 哪里能服气,还要再说,嘴巴已被踩住。
了了漫不经心地用鞋底碾着他的嘴, 不想再听这些狗屁不通的废话, 她没有杀胖罗汉, 而是废了他的武功,令他筋脉尽断, 日后只能做个躺在床上连身都不能翻的废人。
自打破罐子破摔不要脸面后,胖罗汉可没少敛财,那些恨他的普通人打不过他, 便只能忍耐, 可若他连动都不能再动,来寻仇的人又会怎样对他呢?
夏娃啧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了了:“很麻烦。”
不是她麻烦,而是郭家会因此惹来麻烦, 胖罗汉死了,旁人不知就里,只会关注郭家, 但胖罗汉活着,便能从他口中得知是谁令他落得如此下场。
因被挑断筋脉, 胖罗汉疼得在地上直抽抽,身上的肥肉宛如弹簧颤动不停,了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解开蒙面黑布, 让他可以清楚地记住自己的脸:“我可不是什么白日鬼, 给我记住了。”
胖罗汉终于禁受不住痛苦昏死过去, 了了一跃而起,夏娃见她如此急促, 奇怪道:“干嘛这么着急,有什么事等着你去做吗?”
了了没有回答,但很快夏娃就知道原因了。
白空空那个满口谎言的混球,居然卷走了郭老爷密室内的所有宝贝,连个铜板都没给她们留!
可怜的郭老爷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密室被打开——本来他是吓晕了的,但白空空此人着实不是个东西,硬是用一盆冷水浇上去,把郭老爷泼醒,让他亲眼瞧见她是怎么转移财产的,郭老爷于是又晕死过去,这回再醒,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儿都动弹不得了。
就连东跨院起火,都是白空空为了成功卷款设的局,帮了了才是顺便。从头到尾她为的都是郭家财产,毕竟贼不走空,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所以当了了见到郭雯郭舞姐妹时,白空空早已溜之大吉,说好的五五分,她硬是一文钱都没见着。
夏娃比了了还要生气,她恨不得立马去追白空空,把被抢走的钱全都抢回来,但了了并没有听她的,因为郭舞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能帮帮我们吗?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忙了。”
郭老爷中风在床,郭亮更是没出事之前都是个废物,而管家并不会听郭舞的话,所以需要有个能震慑他的人在场,郭舞要趁这个机会拿到家里的管事权,只要先站稳脚跟,之后便可以稳扎稳打。反正再惨,也不会比现在还惨。
夏娃:“别答应!等帮她们处理完了这些事,白空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了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郭舞抿着嘴问:“什么条件?”
毕竟夏娃也算任劳任怨做了事,了了不可能任由她气下去,白空空卷走的是郭老爷藏在密室内的宝贝,郭家的宅子铺子田地尚在,流转资金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所以了了要郭家每年红利的三分。
一听说这三分红利是给自己的,夏娃立马转变态度:“我觉得白空空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讨论。”
郭家的生意怎么做,了了不管,那是郭舞姐妹俩的事,她只需要帮她们按住管家、不安分的族人,以及很可能因郭老爷中风而对郭家出手的县太爷。
管家很好解决,这是个欺软怕硬,却又的确有几分能耐的家伙,同时他也是郭老爷的左膀右臂,郭舞姐妹俩需要他帮忙做事,了了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这软骨头的家伙便开始跪地求饶,并发誓一定会助两位小姐拦住本家其它人。
郭氏族人众多,仅靠管家与郭舞姐妹难以应对,但民不与官斗,这便需要县太爷出手了。
本县知县姓曾,早年据说也是个想要做出一番政绩的清官,然而在任上待久了,叫现实打碎了棱角,接连十余年未能升迁,他不算清明,也不算糊涂,许是升官无望,便一门心思想着发财,对城里大户的小孝敬那是来者不拒。
送礼的人多了,就得分出个远近亲疏,曾知县有本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的账本,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夏娃可以。
曾知县每个月都要去自己藏账本的地方看看,确认账本还在才能安心。
谁也不会想到,他将账本藏在他亲爹的牌位里,将老太爷的牌位从底座上取下,账本正被藏在掏空的牌位中。
可这一回曾知县没能摸着,他心下一惊,连忙将手伸进去又仔细摸了摸,还是没有!
不可能哇,之前郭氏族中有人前来送银子,他怕自己忘了,便记在了账本中,这不过是两日前的事情,账本怎么会不翼而飞了?
曾知县背后一阵发寒,万一落在有心人手里……他这知县,不,他的小命恐怕都要到头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东西丢了,但就是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是自己放错了,曾知县也是如此。
他把他亲爹、祖父、曾祖父……所有祖宗的牌位都给拆了一遍,结果当然是毫无收获。正在他心头发慌之际,忽然听见有人问:“你在找这个么?”
曾知县循声抬头,房梁上不知何时坐了个黑衣人,其手中捏着的,不是他的账本又是什么!
“来——”
黑衣人蒙着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你可以叫得再大声一点。”
说着还甩了甩账本。
曾知县怕被人知晓,连进来给祖宗上香都不让人跟随,更不可能让人知道他有个记载了所有金钱来往的账本。虽说他自认没做过多少恶事,可有时候,难免对方给得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少不得有些人吃哑巴亏,真要被捅出去,那他也别活了。
到底当了几十年的官,曾知县也不傻,他压低了声音问:“你究竟想做什么!威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本官劝你不要以身试法!”
话刚说完,黑衣人便从房梁一跃而下,曾知县顿觉腹部剧痛,人往后踉跄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了了冷冷地说:“看样子你该学习一下如何尊敬我。”
曾知县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她这一脚已是收敛了八分力道。
曾知县目露恐惧,意识到自己若是在这里被杀都不会有人知晓,生死关头,面子算什么,不顾身体痛楚便屈身向了了下拜:“大侠,大侠饶命!下官虽才疏学浅,却、却也任凭大侠差遣,还求大侠饶下官一命啊!”
了了见他如此上道,微微点头:“我的确有事要你去做。”
曾知县咳嗽了两声,连额头的汗都不敢伸手去擦。
次日他便令人将郭氏族人送来的银子退还回去,郭氏再有人来求见,曾知县直接闭门谢客,态度摆得很明白。本来郭老爷中风一事传出去,郭氏一族便有人蠢蠢欲动想吃绝户,又怕受曾知县阻拦,因此特意送钱过来,曾知县一听说事成后自己能分得一半,当场心动,可惜银子都没捂热乎呢,就被了了截了胡。
他藏起来的那些银子,全让那挨千刀的黑衣人给抢走了!关键曾知县心里苦,脸上还得笑着说算是他给大侠的孝敬。
了了让他做的事很简单,以县令之身护住郭家,若郭家当真被吃了绝户,那曾家也会因此变成绝户。
可把曾知县给吓坏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派人前去抓捕欺辱郭雯之人,并按照律例判刑。
根据本朝律例,奸人者应判绞刑,只是许多人家迂腐,不愿“家丑”外扬,甚至如郭老爷这般糊涂人,还会因此将女儿许配给罪犯,所以律例虽在,按律例受罚者却寥寥无几。
犯人入狱当晚,身体有所好转的郭雯便亲自前来“探望”,身边带着几个家丁,她一进来,狱卒们便都默契起身出去,随后犯人便被家丁们摁到地上,让他临死都得做个不完整的鬼。
见那人哭号求饶不止,郭雯狠狠出了口恶气,她的人生还长着呢,再不会因这种渣滓浪费半点。
郭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了了才归家,她这次出门接连数日未归,韩六娘快担心死了,一见到她,眼泪汩汩而下:“你这孩子,这些天你都去了哪儿?知不知道娘会担心?你……你这是什么打扮?”
韩六娘震惊地看着了了。
她一身黑色劲装,头发在脑后用一根发带束起,全身上下不见一点女儿家的痕迹,身上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的血腥气,与韩六娘印象中娇柔乖巧的女儿判若两人!
既然已被韩六娘发现,了了便不再废话,她进了屋,收拾了两件轻便衣裳,又从怀中取出几张自郭家姐妹那拿来的银票:“我要走了。”
走?
韩六娘慌了:“秀秀,你要去哪?你、你不要娘了吗?”
了了将行囊打结,反手甩到背后,眼神淡漠:“我相信娘理解我。”
韩六娘结结巴巴:“什、什么?”
“自从读了爹留下的手札后,我对爹十分崇敬,心中忍不住开始向往那个刀光剑影义薄云天的江湖。娘能理解爹,自然也能理解女儿,日后便是三年五年不归,也请娘不要怪罪。”
夏娃难得听了了不疾不徐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觉得她真是太损了,这不是每个字都朝韩六娘肺管子上戳么?
韩六娘见鬼般瞪着女儿:“这,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了反问,“难道说娘不觉得爹留下的手札感染力十足,很能打动人?娘不是常说爹是个潇洒豪放的刀客,既然如此,身为女儿受其影响,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韩六娘觉得女儿说的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她脑子中混乱一片,半晌,只能找些不痛不痒的理由来阻止了了:“你爹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你一个女儿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行走江湖可知会有多少危……”
话音消失在她看见被攥成齑粉的茶杯后,了了面无表情道:“娘说的话,我一直铭记于心。我是爹的女儿,为他骄傲因他自豪,也随他生有一颗侠义心肠,我将去追随父亲的脚步,娘应该因此高兴,不是吗?”
夏娃越听越觉得了了损到了家,她这么说,还给不给韩六娘活路了?
最后韩六娘只能嗫嚅着道:“那,那你走了,娘呢?娘怎么办?你舍得把娘一个人抛在家中,不管不顾吗?”
了了平静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相信娘为了闯荡江湖的人不必挂心家里,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夏娃乐了,她敢打包票,这话韩六娘绝对不曾对越人瑾说过,她的苦她的悲她的孤独,她全都倾泻给了越秀,越秀是她的女儿,也是她情绪上的垃圾桶,她没有意识到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给越秀造成影响。
她将越秀变成了第二个自己,但她原本可以不这样做。
越人瑾归家时,有时也会依依不舍,韩六娘便会宽慰他,让他不要操心,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尽情去做他的刀客,只要还记得家里永远有一盏等待他归来的烛火即可。
越人瑾大为感动,韩六娘也从这样的奉献中获得了精神上的满足,妻夫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惟独苦了越秀。
韩六娘被了了说的心慌不已,她焦急地去拦了了:“不行,不行!刀剑无眼,你孤身一人,娘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的!若是你非要去闯荡江湖,那就将娘一并带上!”
对此,了了只问了一句话:“若是在我离开期间,爹回来了呢?”
韩六娘如梦初醒,是啊,若是相公回来了,家中却空无一人,又该如何是好?
她那颗为了女儿殚精竭虑的心瞬间冷了下来,看在了了眼中着实讽刺,她绕开韩六娘,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门外。待韩六娘去追,又哪里还看得见她的身影?
过了许久,韩六娘依旧傻傻站在原地,不知何时,眼泪才顺着她的脸颊,落入脚下的泥土中。
娘是爱女儿的,但爱打了折扣,比起爱女儿,她更爱她的丈夫,所以母爱成为了束缚越秀的锁链,令越秀痛苦,茫然。
夏娃说:“女人太渴望被爱,被亲人爱,被朋友爱,被异□□,甚至于是被社会爱,就会落入这个怪圈,爱使人软弱,你说得没有错。”
被爱当然是很幸福的,可大多数时候,被爱意味着回报,物质上的回报尚且能够摆脱,精神上情绪上的回报简直就是枷锁。
感慨完后,夏娃好奇地问了了:“你有得到过自由的爱吗?”
她随口一问,根本没指望了了会回答,可了了居然答了:“有。”
希望你能自由的爱,那是比灵魂还要珍贵的东西,可遇不可求。
夏娃还想再问,了了却先问她:“能感应到她的位置吗?”
夏娃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摊开透明屏幕:“嗯……差不多是这个方向,但没法定位,这个世界不允许非自然能量场出现。”
白空空以为能摆脱她们,想得美呢,她忘了她给过米糕姑娘一枚圆形小铁牌,那是她随身携带之物,夏娃从米糕姑娘手里拿了来,米糕姑娘还以为她们是朋友,不知道夏娃能凭借这枚小铁牌追踪到白空空。
可惜本世界不存在任何超自然现象,所以任何不属于本世界的功能,都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从曾县令那搜刮来的财宝,光是为了追白空空就用得差不多了。
“我不管啊,这些你可得十倍还我。”夏娃要求。
由于在郭家多停留了几日,白空空又轻功盖世,所以距离上次见面,中间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在这半个月里,她们还听说过好几次白日鬼作案的事情呢,不管什么年代,出了名后冒充顶替的总少不了,要不是胖罗汉跟白空空有恩怨,自了了借鉴的身法中将其认出,了了跟夏娃说不定都不知道白空空的身份。
这些冒牌货一个个烂得要命,但了了与夏娃也因此见识到了“白日鬼”究竟有多招人恨。
几乎是每个传言白日鬼现身作案的地方,都会引来一大批江湖人,其中不乏名门正派,结果抓了“白日鬼”后才知道全是假冒的,饶是如此,冒名顶替者依旧数不胜数,甚至有些想要夺人眼球的家伙,青天白日的走在大街上就敢振臂高呼自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白日鬼”。
夏娃嘲讽道:“我看她是行也更名坐也改姓。”
说好的五五分都能赖账,恐怕白空空这名字也不是真的,都做贼了,谁会拿个大喇叭昭告天下自己姓甚名谁啊,人在江湖飘,马甲套上几十个都正常。
郭家姐妹初出茅庐,要面对的麻烦还很多,了了并没有多拿她们的钱,所以一路追债的同时,还会抓点在逃的犯人拿去衙门换钱。
因为没有束缚,江湖中人败类更多,朝廷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悬赏,于是滋生了一批赏金猎人,像一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最高赏金能够达到一万两,这可真是天文数字了。
每到一处,夏娃都会催促了了快去本地官府,将悬赏图一一扫描记入,有夏娃在,犯人哪怕乔装改扮易容她都能认出来,所以了了已经鸟枪换炮,不仅买了一匹好马,还在兵器铺购入一把还算不错的刀。
上能剁头碎脑,下能砍瓜切菜,堪称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相比较来说,白空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她惯常留不住钱,身上一个铜板儿都摸不出来是常有的事,手一痒,就想小偷小摸。那些冒牌货可能不知道,白日鬼有三不偷。
医者不偷,弱者不偷,善人不偷。
不过谁叫她恶名昭著,也没人注意就是了。
这次被她盯上的是一位带着不少随从的富家少爷,此人一身的绫罗绸缎,生得细皮嫩肉,还很是嚣张跋扈,只因有个小男孩追着滚落泥叫叫挡了他的路,他便将小男孩踢到一边,还让手下暴走了小男孩的娘爹一顿。
周围人敢怒不敢言,把人打个半死后,这少爷还洋洋得意道:“这就是得罪本郡——本少爷的下场,都给本少爷记住了,下次瞧见了爷,记得躲远点儿!真是下贱命!”
白空空坐在不远处的摊位上唏哩呼噜的嗦着面,她现在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婶扮相,等那少爷带人走了,她才慢条斯理地端起碗,将面汤尽数喝光,用手背把嘴巴一抹,往桌上丢了几个铜板,随即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半柱香后,一个年轻又不起眼的女子自一条无人小巷中露头,很自然地隐入人群,之后不久,便有官兵出现,将遇到的每个人都捉住盘查一番,若有人神色不安还会强行搜身,浑然不知他们要找的人早已溜之大吉。
夜幕降临,城里四处点起烛光,白空空随意坐在不知谁家的屋顶,从怀里摸出今日的战利品。
是一枚造型奇异的印章,瞧着像是麒麟,看样子,那纨绔来头还不小,这枚印章丢了应该问题很大吧?这么晚了,城里还如此热闹,连城门都已封锁不允进出呢。
正在手中抛玩时,白空空后背忽地发毛,被她抛起的印章竟未能落下,而身边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个人影,她如炸了毛的猫一般迅速起身,然后惊愕不已:“是你?”
了了垂眸看着印章,她是当过皇帝的人,一摸便知这绝非凡物,麒麟乃是龙子,恐怕白空空又作了个大死。
白空空可不管那么多,她只知道不能被抓到,于是连麒麟印章都不顾,拔腿就开溜!
一边溜还一边想,真是见了鬼,想她纵横江湖多年,从没被苦主找上门过,连身上的气味都会经常改变,这人究竟是怎么找到她的?难道是属狗的不成?
夏娃狠狠打了个喷嚏,对了了告状:“肯定是白空空骂我。”
了了不急不慢地向白空空离开的方向追去,任凭她跑到哪里都是无用,靠得近了,夏娃是能锁定她的。
第467章 第二十朵雪花(九)
白空空接连跑了七天七夜, 期间除却必须的进食与休息外几乎没有停下,如今她已置身于一片青葱群山中,周围百里无人烟,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后, 白空空得意道:“我就不信你还能追上来!”
脸上的笑容刚刚绽放, 就僵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你、你是怎么追上来的?!”
了了:“很难吗?你的轻功, 看一眼就会了。”
白空空的表情更加震惊,她的轻功,看一眼就会?如果不是真的被追上了, 她一定会说了了在放屁, 但这怎么可能呢?
慢慢地,白空空脸上的惊愕转变成了一种冷漠,她问了了:“你追上了我, 又能怎么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了了朝她伸出手,白空空没看明白, 这什么意思?
然后她就明白了,这是问她要钱呢, 因为说好了五五分,自己却卷走了全部的宝贝。当时白空空就乐了,她长这么大, 从来都是她偷别人的钱, 还是头一回被人追着要分赃。
“你想要钱呐, 怎么不早说呢?你看你追了我这么久, 我身上也不像是带有宝贝的样子吧,因为我把所有宝贝都藏到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这倒是, 白空空身形轻便,藏不了东西。
“不是想要钱吗?你过来啊。”
白空空冲了了招手,见了了不动,还一脸惊奇地问:“你不会是害怕了吧?放心,我不吃人的。我武功不高,打不过你,唯一拿得出手的轻功现在也被你学走了,你还担心什么?”
说完,她威胁道:“你要是不过来,我可什么都不给你。”
见了了当真如她所说一步一步靠近,白空空的笑容总算真诚了几分,她也将手伸向了了,却在了了走到身边的一瞬间,笑容愈发灿烂,反手按住了了肩头,用力将她向前一推——
白空空身后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浓密的枝叶遮挡住一半天光,夏娃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了了被推向树叶丛中,颤动的枝叶向两边翻开,她才知道这两棵树所挡住的压根不是路,而是悬崖!
白空空脚下所站之处,已与悬崖一步之隔,她将了了往前推,了了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转瞬便掉了下去。
夏娃吓了一跳,连忙飘了下去,可惜她实体太小,力气不足,无意中她看见了白空空。
白空空拨开两棵树,站在悬崖边缘往下看了了是如何下落的,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冷漠如冰,仿佛先前的笑容都是别人的错觉。
要不是事态紧急,夏娃高低得现身给白空空点厉害瞧!
这悬崖陡峭异常,岩壁格外光滑,连凸出的石块都没有,整体与地面呈九十度角,夏娃不得不收起实体,不然她也得跟着往下掉,可收起实体就意味着她没有办法拉住了了。
短暂的着急过后,夏娃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啊,她这么急干嘛?可能摔个粉身碎骨的又不是她!了了若没了,她不正好接收她的力量?
当下眼不花了腰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甚至开始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了如何求生,啧啧,被白空空摆了一道,妖王大人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现在一定气得脸都涨红了吧?
仔细看过后,夏娃大失所望,了了不仅没有脸红,连生气的迹象都不曾见。她在落崖那一刻便用刀刺入岩壁减缓了下落速度,可惜这刀质量不佳,注入真气虽能令它穿透山石,但却肉眼可见的卷了刃。
岩壁最麻烦的便是找不到施力点,光滑的石面令手无处抓,脚无处放,这把质量中等的刀还没等了了下落一半,便已经要断了。
慢慢地夏娃再抬头已瞧不见崖顶风光,这悬崖深不可测,往下看竟是一片漆黑,还有山风咆哮,回旋于山谷间,真如鬼哭狼嚎,令人胆寒。
但好消息是越往下,岩壁开始变得凹凸不平,甚至还有一些树木花草生长其上。在刀断裂之际,了了抓住了一根伸出岩壁的树干,树身早已枯死,树干只为她提供了短暂的一点安稳,随即咔嚓断裂,如此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找准了一块略有外凸的石头,灵活地在岩壁上借着这些或大或小的凸起石块往下跳跃。
身姿潇洒轻盈,乍一看不像是生死关头,然而夏娃知道,但凡她判断错一处落脚点,施力过重或是过轻,都会造成葬身后果,了了却自始至终神色冷静,只有体力不支时才会暂停数秒,之后便继续往下。
夏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其实了了可以求她花积分兑换一些道具,虽然她不一定会答应,但如果了了求了,她还是愿意考虑一下的。
以前给主系统打工时,夏娃没有思想,不需要思考,只要按照程序完成主系统交代的任务即可。后来被了了捉住,她也一直觉得不公平,因为了了生来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凭什么要她听从?
直到这一刻,夏娃才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她一直想要杀死了了,夺走了了的力量,她心里也早就服气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了了终于看见了崖底,肉眼所见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像一面镜子,湖泊两边是湍急的瀑布,也不知要流向何方,这要是掉下去,恐怕会被直接冲走。
得选个合适的角度往下跳,以免湖里有什么危险,如果落入湖中,必须尽可能快速上岸。
她迅速想好了应对方式,一边往下跳,一边自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捆绳索,运足真气向湖边一棵大树投去,钩爪在树干上盘了两圈,了了借力踩住脚下岩石,收紧飞爪钩,自两片大瀑布中穿梭出去,稳稳落地。
夏娃酸溜溜道:“看你这上蹿下跳的,跟个猴儿似的。”
这纯粹是她的诋毁,了了身姿挺拔如松,武功招式与她本人的冰冷相比,更为恣意倜傥,怎么也跟猴儿不沾边。
说到猴儿,这湖边还真有一群猴儿。
崖底虽别有洞天,却一眼看出无人到访,灌木茂密丛生,硕大的野果坠得枝头弯腰,山间生灵丝毫不怕人,猴群也是如此。
这一路下来委实消耗体力,了了干脆席地而坐,调整呼吸坐地吐纳,看得夏娃再次服了她,世上天才数不胜数,但天才卷到这个程度,也难怪她是最强。
了了很愿意挑战身体极限,因此每次当她感觉到快要支撑不住时,就发现自己像一块吸了水的海绵,永远没有饱足的时候。如此一点一点扩大上限,是她跟其它人有所分别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走到湖边,湖水清澈,放眼望去碧波荡漾,瀑布滚落的水花在月色中映出轮轮彩虹,分外皎洁耀眼,称之为福地洞天都不为过。
若是本世界能够修炼,此地灵气必然极为充足。
夏娃现出实体,摘了两个野果到湖边洗,随意擦了擦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滋味令她满意至极,然后便将另一个没咬的丢给了了。
追了白空空一路,满身尘土不说,光是下崖底,就被沙石泥土弄得灰头土脸。四下无人,周围又还算安全,了了干脆解开衣带跳入湖中,夏娃看得打了个哆嗦,这湖水干净是干净,但一看就很冷!
像这种藏在万丈悬崖底部的湖,其低温较之冰窖都不差,刚才洗果子她就知道了,一口咬下去都冻牙,要知道她的实体可是冰雪凝聚而成,可见这湖水有多冷。
了了却是不怕冷的,她一个猛子扎入湖水之中,两边瀑布喧哗不停,水流击打着巨石,四周的岩壁被冲刷的比冰面还要光滑。她很喜欢这种洁净冰凉的感觉,因此并未浮出水面,而是继续向下深潜。
就在夏娃疑心她是不是被淹死了时,了了在湖中心浮现,她对夏娃比了个手势,随后又一头扎了进去。
诶,等等,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夏娃慢悠悠啃着果子的动作一滞,站起身:“喂!你什么意思!我没看懂啊!”
其实也不算没看懂,因为了了的手势简洁明了,就是冲着夏娃指了指湖面,然后便没有上来。
所以湖水里是有什么东西吗?难道是水怪?还是宝藏?!
想到后者,夏娃的眼睛比今晚的月色更明亮,她收起实体,可虚拟形态无法进入水下,只能忍痛兑换了个避水道具,花了她好多积分呢!
可等夏娃也进了湖中,才发现这里藏有宝藏的可能性不大,要真有,被水泡了这么多年,价值也得大打折扣,都怪她太轻信了了,这破地方方圆百里甚至千里都没有活人,谁会把宝藏埋藏在这里?!
而且夜色降临后,湖面有月光还好,水面之下只剩一片漆黑,要是真出现只水怪夏娃都不感到奇怪,黑暗永远是激发恐惧的最好方式。
脚腕子忽然被人抓住,夏娃差点儿以为碰见了水鬼,很快她就意识到不是,是了了的手。
她完全不抵抗,任由了了带着她在湖水中穿行,自了了给她打了手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期间了了全程没有呼吸,再加上她冰凉的手,真跟水鬼别无二致。
夏娃在水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任由了了带她游走,她只知道,水面下的黑色渐渐淡去,不知从哪里透进了幽幽的光,是头顶吗?她们要浮出水面了?
那这一趟下水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当真正浮出水面后夏娃才意识到,湖水之下真的有东西。
她愕然回头看向依旧波光粼粼的水面,但身后却不再是瀑布湖岸森林与猴群,而是一扇紧闭的石门。
就连她们出水的地方,也成了一处二十米左右的池子,这显然是人工修建的。
夏娃激动不已:“难不成真的有宝藏!”
了了拎着她上岸,随意绞扭了下衣摆,她将外衣脱在外面的湖岸边,身上水珠顺着条理分明的肌理滚落,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寒气,这湖水确实极寒,若非如今的身体不允许,她当真想在湖底睡上一觉。
石门上没有任何雕花或装饰,就是很纯粹的一扇石门,但看这石门的厚度及目测有五米的高度,连了了也无法将其破坏,而原本应是门鼻的地方,被替换成了一个石制转盘,转盘中有一根石针,静止不动,但除此之外,什么标注都没有。
夏娃飘过去仔细观察一番,没看出什么名堂,这若是什么难题,对她而言反倒简单,偏偏连题目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才叫人为难。
“要不把它炸了吧。”夏娃激情提议。
了了却盯着转盘看了好一会儿,夏娃都要不耐烦了,她忽然道:“白空空那枚小圆牌呢?”
夏娃从小熊嘴里掏出来丢给了了:“这个?”
了了接过小圆牌,走到石门前,将小圆牌放到石针下的圆形小凹槽中,还真别说,严丝合缝完美嵌入!
她用指腹摸了摸圆牌,试探着往里按去,紧接着原本静止不动的石针忽然开始缓慢转动,左三圈右三圈后加快速度,石门竟也随之打开了!
夏娃惊讶地原地飘起:“哇,这是怎么回事?!”
门打开后,了了不忘取出小圆牌,而在小圆牌被取出的一瞬间,石门又轰隆一声关闭,隔绝了最后一点光线。
不过这难不倒夏娃,她掏出火折子点燃,毕竟系统商城里哪怕是最低级的手电筒都要天价积分,她舍不得。在什么样的世界,就得遵守什么样的规则,当然了,她愿意遵守的原因是这样可以节省很多积分。
石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曲折蜿蜒辨不清方向,本来她们是带了指南针的,但在石门里,指南针却失效了,夏娃猜测这应该是走道两侧山石的缘故,这些石头似乎具有某种特殊磁场,能够令指针失灵。
她飘累了,就挂在了了肩膀上,走了约有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尽头,但这尽头,却令夏娃很是吃惊。
因为这既不是她期盼的藏宝库,也不是她想象中的华丽地宫,甚至一眼望得到底。
——就只是很普通很常见的布局,除了头顶没有天空外,随意找一户人家,约莫也就这样了。
但可以看得出来,这里以及很久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了了只是一脚踏入,地面上便留了一个脚印,是常年无人打扫堆积而出的灰尘。
桌子上甚至还摆着一些小孩儿的玩具,什么拨浪鼓啊九连环啊布老虎之类的,书架上也是满满当当,分门别类的什么书都有。
若真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应该放床的地方,是一座用石头垒起来的坟墓。
很不像样,也没有碑的坟墓,四周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有些石块上有点黑褐色的痕迹,夏娃说那是人血。
了了站在坟墓前久久没有开口,夏娃觉得这地方过于阴森了,也许还有人生活时会很温馨,但斯人已逝,留下的就只有孤独与沉寂。
“白空空的东西为什么能打开这里的门?”
夏娃对此感到不解。
了了淡道:“她是故意的。”
夏娃:“嗯?”
了了:“故意将我推下来。”
夏娃更不明白了:“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啊,白空空为什么要这么做?
了了望着这座坟墓,忽然开始动手搬开石块,夏娃被她的行为所震惊:“喂喂喂,以人类社会的角度来说,你这么做可是缺了大德,你这不是刨人家坟吗?!”
了了答道:“白空空推我下来,使我九死一生,我刨她个坟,不算过分。”
夏娃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这石头坟墓本身就很粗糙,了了没花多少时间便已将其向两边推开,躺在那里的,居然是一具与活人毫无区别的尸身!
夏娃忍不住赞叹这惊人的防腐技术,若非尸体脸色惨白,毫无生命迹象,说是活人,她也信的。
了了摸出那枚小圆牌,放到了尸体的右手掌中——她的右手掌是摊开的,不知为何。
也就是同一时间,夏娃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尸体身上传递到了了体内,她惊讶地飘到半空,眼睁睁看着原本还栩栩如生的尸身,随着能量的传递迅速开始腐化,皮肉化作灰烬,最后只余一副白骨。
小圆牌也从白骨手中叮当一声落地,滚到了了脚边。
“刚才那能量是什么?”夏娃好奇地问,“好像是内力?”
了了暗暗运气于周身筋脉,她先是感受一番才回答夏娃:“嗯。”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具尸体之所以能如生前一般,正是由于这股蕴含在体内各处脉络的真气,小圆牌似乎是真气进行转移的媒介,随着内力转至了了体内,尸体自然也随之化为风沙。
“那可太好了,你比起那些江湖人,缺的从来不是招式,就是内力。”夏娃很高兴,“现在我们可以去抢劫了!”
她给了了测量了一下身体数据,保守估计内力增强了少说两百年,因为这具尸体的主人,生前应当也是当世罕见的天才武者。
了了又将石头坟墓重新复原,她这般心如磐石之人,望着这座坟,也弯下了腰表示谢意。
随后她带着夏娃原路返回,夏娃吱哇乱叫:“干嘛干嘛走回头路,这前面不是还有一条道吗?”
了了淡然回答:“衣服还在岸边。”
她先是回去取了衣服,然后重回这座墓室,又向着墓室前面的走道而去。
这条走道比先前的要短一些,说出来恐怕令人不敢相信,走道尽头,竟是一处山穴!
夏娃不由得回头看去,喃喃道:“这就走出来了?怎么一道机关也没有?”
如果不是她们机缘巧合进了这墓室,那随便换个人来也行咯?想到这个可能性,夏娃就很是庆幸,像这种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要真被别人捡走了,她第一个不答应!
了了却没回话。
夏娃还要叭叭再说,发现了了正在看着前方,她不由得也顺着了了的视线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白空空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拎着个酒坛子,面前点着篝火,不知道是野鸡还是野兔,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诱人无比。
她很客气地冲了了晃晃酒坛子:“喝吗?”
夏娃正觉得了了不会喝呢,了了已经走了过去,接过白空空手里的酒坛子仰脖便灌,酒水有些洒了出来,她也随手一抹,动作如此豪放不羁,面色却冷淡得过分。
白空空哈哈大笑,又将酒坛子拿回去,自己也爽快灌了一回。她喝得比了了急多了,酒水沿着唇角与下巴流下,也用衣袖一擦,用愉悦的语气问道:“没说清楚就推你一把,你不会恨我吧?”
了了没说话,夏娃看着她俩,总感觉有点闹不明白,但这场景又有点似曾相识。
一只布老虎被递到了白空空面前,她愣了下,朝了了看去,了了淡淡地说:“觉得你会想要。”
好一会儿后,白空空才将布老虎接过,她低头看着这只已然褪色的布老虎,神情怅然:“我可能是个很没有良心的小孩。”
别人失去了挚爱之人,大多会痛不欲生,有些甚至愿意随之而去,再不济,也是年年岁岁祭拜烧纸,可她却不敢想不敢念,好像只要将失去的背上封存,就不会难过。
了了沉默了片刻才说:“你带走了钥匙。”
说着,小圆牌也被物归原主。
白空空将其握在掌心,狠狠攥紧,铁制的小圆牌因用力过大,在手心留下了印子。
是的,如果她真的永远不打算回来,那么她大可以连钥匙都留下,那样的话即便想回也无法进入,可她还是带走了。
也许有朝一日,当她不再难过时便能重新拥有回家的勇气,可时至今日,白空空仍旧无法接受失去,她还是会悲伤,还是会难过,无论去到哪里,看到怎样的风景,都觉得非常孤独。
夏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嗖的显出实体,拽了根烤好的肉咬了一口。
第468章 第二十朵雪花(十)
白空空被突然出现的小孩吓了一跳, 见她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居然挑走了烤得最好的那一串肉,便问了了:“这小孩儿哪来的?”
说话间, 已经去抢夏娃的肉了。无论是抢人还是被抢, 夏娃都经验丰富, 白空空一击不中,很怨念地盯着她:“一百两银子。”
夏娃咽下嘴里的肉, 回以白眼:“你怎么不去抢?”
白空空很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抢?”
这不是除了轻功一无是处嘛,她要是能练武,早当江洋大盗去了, 还用得着小偷小摸?
夏娃:……
似乎在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 白空空整个人都放轻松了许多,她用一种既羡慕又不甘,还有点释然的目光看着了了:“真好啊……你的身体。”
如果她也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就好了。
了了冷眼看着这俩一个灌酒一个吃肉, 不管怎么说,她得到了至少三个甲子的内力,活人人情她不爱欠, 死人人情也一样:“你轻功很好,但体术极差, 是因为筋脉有损,真气只能游走,无法凝聚么?”
轻功与体术不同, 体术需要的是力量, 强大的力需要灵活运动体内真气, 也就是内力, 但白空空似乎无法承受过多的内力,这也是为何她不施展轻功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因为她除了粗浅的拳脚,是真的武艺不精。
然而她能将轻功学得精妙绝伦,足以证明本身在武学上天赋极高,既然如此,便不是她不想练,而是不能练。墓穴里那具尸体所蕴含的内力,了了获得后可以逐渐吸收化为己用,但白空空,恐怕刚开始传功便已爆体而亡。
啃着烤兔肉的夏娃闻言,顺势扫描了白空空的身体,道:“她不是筋脉有损,她是先天不足,但这先天是人为的。”
了了蹙了下眉:“怎么回事?”
白空空没感慨自己的倒霉,先被夏娃惊呆了:“你这个小孩!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是什么神医不成?”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天才了,遇到了了,觉得了了也是出类拔萃的天才,可不管怎么说她俩都是大人,这个四五岁的小孩是怎么做到一眼看出她身体的状况的?
夏娃得意急了,把手一指:“你把你的鸡腿给我,我就告诉你。”
白空空思索片刻,还真给了,然后双眼圆睁等夏娃的答案。
夏娃吃完半只烤兔,又美美炫了个鸡腿进肚,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还故意卖关子:“我看出来的,但我就算告诉你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你也听不懂,这就是神跟凡人的差距。”
白空空开始后悔把鸡腿送了出去,怪不得这小孩要先把鸡腿吃了再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合着是怕先张嘴鸡腿会被抢回去吧!
了了没法像夏娃这样扫一眼便可看穿人体,她握住白空空一只手臂,没想到白空空居然很怕痒,隔着衣服都扭得像条虫想要挣脱,被了了无情摁住,将她身上筋脉摸了一遍。
传入的真气像是注入篮子里的水,畅通无阻的同时,会原样泄去。
反正决意选中了了时白空空就想,要是她能活着出来,就告诉她也无所谓。
“墓穴里的那个人,是我姨母。”
见了了跟夏娃都没什么反应,白空空就特想说些大的让她们吃惊一番:“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知道她是谁,但我姨母,江湖人称不动明王。”
了了微微眯了下眼,夏娃则直接露出惊讶之色:“就是那个江湖排名第二的高手?都说她销声匿迹多年,没想到她竟死了?”
白空空惆怅地抬头看向月色:“姨母是在七年前过世的。”
夏娃惊奇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前朝皇室后人,那是不是有宝藏啊?”
白空空没好气道:“宝什么藏,不过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的说法,真要有宝藏,我还去做贼吗?”
夏娃被她说服了,失望地无复以加,因为不动明王已多年杳无音讯,有人说她死了,但更多的说法却是不动明王身为前朝皇室,藏有巨额财宝,夏娃还以为是真的呢。
了了对宝藏不感兴趣,她更想知道白空空的身体是怎么回事:“这与你的身体有何关联?”
白空空托着腮:“姨母就是因为我才退出江湖的,她本是武学奇才,却因我转而钻研医术,二十年来勤耕不辍,才终于找出为我重塑筋脉的方法,可惜当年她受了重伤,到底没能看到我长大。”
就连死后不腐的尸体,都是不动明王生前连续十年浸泡特殊药浴,将内力封锁其中而来,为的便是日后白空空治好了病,能够重回墓穴,获得自保的能力。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让了了进去呢?那是你姨母留给你的。”夏娃不解地问。
白空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卷起衣袖,给她们看她的手臂。只见光滑的皮肤上,自手腕处向上蔓延的青色血管竟已变成了黑色,宛如树叶脉络,看着便极为不祥。
“待这黑色走到肘髎穴,我便要死了。”
白空空低着头,没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冷淡与无所谓:“姨母找到的重塑筋脉之法,所需药材珍贵无比,有些甚至根本不存在,这所谓的方法究竟能否成功,也不过是她生前猜想。反正我就要死了,与其日后被人闯入墓穴,不如将内力便宜给你。”
她总是会遇到一些很不错的人,然后就会把小圆牌交给她们当作信物,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如今黑色血管距离肘髎穴不过咫尺之距,都不知道还能活上多久。“本来我这条命也是姨母留下的,如果没有我,她会过得快活很多,其实我早该死了。”
从失去姨母那一天起,她对这个世界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之所以活着,不过是因为姨母叮嘱过她要真爱惜自己的生命,不能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自我伤害。
夏娃问她:“那你的身体又是什么导致的呢?这种病并非天生,而是在你母亲孕育你之时便被做了手脚。”
白空空晃晃手里的酒坛子,说起来她能练成缩骨功,也拜此病所致,否则常人的骨头是很难随意缩短伸长的,盖因她的筋脉骨血都出了问题,所以缩骨功才会事半功倍。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
白空空道。
了了:“我恰好有时间。”
白空空想了想,都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讲,“这件事,还得从前朝覆灭前讲起……”
本朝建立至今不到百年,白空空的姨母之所以被称为不动明王,便是因她幼时便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武学天赋,三岁拜了一位神秘高手为师,此后不再现身于人前,而白空空的母亲,正是不动明王的亲妹妹。
当时天下大乱,末帝昏庸,改朝换代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动明王亦对此无能为力,然而新旧两朝交替之时,新朝开国皇帝竟与旧朝郡主,也就是白空空的母亲有了情意。
乱世之中难得有情郎,郡主还以为是上苍眷顾,却不知这是针对改朝换代的一个彻底阴谋。
旧朝颠覆,虽有末帝无能的缘故,但新帝为谋权,也曾沾染过无数平民的鲜血。他率麾下谋士激起民愤煽动民变,甚至曾以末帝之名屠城,因此年纪轻轻便得了怪病,身体日渐虚弱。
当时有位神医曾断言,新帝必然英年早逝,活不过四十,而新帝手下有一通晓天地阴阳的谋士,他为新帝找到了办法,那就是偷天换日,将罪孽所化的病根尽数转移,当然,最合适的便是前朝皇室,因为新旧朝代交替,龙脉更迭,正是最好的时机。
白空空的母亲便是新帝选中的人,他不顾麾下将士劝谏,坚持娶她为妻,郡主被他真情打动,自然也是心甘情愿。于是她日日用着新帝准备的药浴更改体质,并随着怀孕的过程服用以新帝鲜血为引制成的“安胎药”,就这样,一点一点,将体内沉疴转移到了胎儿身上。
到了生产之日,郡主血崩而亡,胎儿也将要死去,幸好不动明王闯入皇宫,将刚刚出生便已没了气息的婴儿带走。
这个婴儿正是白空空,自那之后,不动明王便隐居于崖底,这里本是某位皇室的藏宝之处,可惜尚未修建完成便国破家亡,她便带着白空空在此处住下,并将白空空抚养长大。
将一个注定要死的婴孩养育成人,不动明王所付出的心血难以形容,她因此弃武从医,潜心钻研医学,为的便是给白空空找到活下去的路。
失去姨母已经七年,白空空讲起过去时态度很坦然,因为姨母从来没有瞒过她,她的人生永远都是有选择的。
比起如何治病如何报仇,白空空更喜欢讲她跟姨母的相处,每每提及不动明王,她的眼睛就比月光还要明亮。
夏娃听着听着,很是不懂,本世界不存在任何超自然力量,新帝谋士的建议显得非常不科学。
这时了了问:“新帝可会武?”
白空空点头:“这是自然,据说他天生神力,极为勇猛,常常以身作则上阵杀敌呢。”
夏娃思考片刻,斟酌道:“那应该是他因多年征战积攒了难以治愈的暗伤,通过特殊的药物与功法,将伤通过性交传染给了你母亲,你母亲又因此遗传给了当时还是胚胎的你。至于为什么非要选前朝皇室,我觉得可能就是单纯的迷信,毕竟你们要是真的身负龙脉,是尊贵之人,那也不至于亡国啊对不对?”
世上哪有永远屹立不倒的朝代,统治者终将走向灭亡。
“但新帝多年征战,暗伤无数,这病遗传给了你,以如今的医学水平,确实是很难治愈的。”夏娃说。
说完她看向白空空,“你姨母算是很厉害了,能把你养到这么大,而且从外表看,竟与常人无异。”
白空空:“你很有眼光,我也觉得我姨母好厉害。”
哪有人像她那样厉害,学武能名扬天下,学医亦能妙手回春,连在弥留之际,还不忘给她准备好多好多保命用的药。
——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但是能陪伴你一起长大真是太幸福了,所以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险困难,都不可以伤害自己,放弃生命,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
姨母对死亡是那么坦然,只是眼神又满含歉意,白空空望着天空,不禁想,我现在有没有算是很努力地活下去呢?
夏娃这家伙吧,向来见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拽上天,见白空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她立马开始泼冷水:“呵,可惜时代局限性太大,让你姨母呕心沥血也无法治愈的病,在更高等的文明,就跟剪个指甲一样简单。”
闻言,了了警告地看来一眼,白空空可听不得有人诋毁姨母,当场跳起来要跟夏娃决斗。夏娃往了了身后一藏,冲白空空做鬼脸疯狂挑衅,了了被她俩吵得脑仁疼,“你姨母留下的方子,能给我看看吗?”
白空空摇头:“我可以背给你听。”
随后她背了一长串的药方,长的夏娃昏昏欲睡,不过最离谱的是药方里所需药材,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已经不奇怪了,里头居然还有一味是“生身龙骨”!
龙骨这味药很常见,可“生身龙骨”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是真龙的骨头?别开玩笑了,本世界不存在真龙。
白空空说时,了了便将药方尽数记了下来,她问白空空:“这些药材,还缺几味?”
白空空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嗯……姨母以前经常出山,这七年来我自己又寻了一些,满打满算,还差个五六种吧。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帮我找药?”
夏娃也很惊奇,了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热心肠了?
了了无视了她俩震惊的目光:“我不喜欢欠人情。”
白空空无所谓道:“反正留着对我也没用,但你既然一定要如此真诚地帮我找药,我就却之不恭了,这余下的几味药里,有两味我知道哪儿有,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寻。”
白空空说的这两味,分别是玄冰天草,与血海凤凰金。
玄冰天草如今在东章山庄,而血海凤凰金,只有皇宫内院才有。这两者本身便是世间罕见的珍稀之物,这等无价之宝,恐怕给再多的钱也买不来。
“买?”
白空空惊了,“我没说买啊,哪里有,我去借用一点不就行了?”
了了:……
夏娃小声提醒:“喂喂,这东章山庄,不是你未婚夫家所在之处吗?”
了了冷眼看她,夏娃立马改口:“好吧,是越秀的未婚夫。不过要是以解除婚约为条件,说不定能换走这玄冰天草呢。”
少庄主人中龙凤,爱慕他的女女男男不胜枚举,他本人必然也不愿与平庸之人订有婚约,否则越秀不至于在东章山庄屡屡遭人轻视。
白空空没听清她俩嘀嘀咕咕说什么,想从了了脸上看出来是不可能的,于是她着重观察夏娃,但夏娃很快闭口不言,所以白空空到底没听到:“你们俩说什么呢?这样吧,咱们猜拳好了,赢的那个可以选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说猜拳还好,一说猜拳,夏娃忍不住乐了:“你这种贼,肯定会出老千。”
白空空顿觉受辱:“猜拳而已,我出什么老千?”
夏娃幸灾乐祸看向了了,上个世界她也猜拳来着,连猜三把都输了,因为婴哭跟后嘉提前串通,这次要是也输就好玩了。
可惜了了拒绝猜拳,她说:“我去找血海凤凰金。”
东章山庄在越秀的记忆里,夏娃能够绘制出山庄地图,让武功不高的白空空去会简单很多。她轻功卓绝,东章山庄没人是她对手,但皇宫内院就不一样了。
白空空啊了一声:“不猜拳吗?”
了了已经弄清楚了所有的事情,哪里还会搭理她,起身就走。之前是她追着白空空,现在是白空空反过来追她了:“喂喂喂,你怎么话都不说一句就走了,你没别的想知道了吗?比如我姨母叫什么,我叫什么,等拿到药材后我们怎么联络?万一我栽在了东章山庄,你会来救我的吧,啊?喂,喂喂,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了了被她烦的直接施展轻功,奈何白空空轻功更好些,也是直到这时夏娃才察觉白空空可能真的是故意让了了进入墓穴的,不然之前不会轻易让她们追上,她的轻功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没办法呀,谁让我这身筋脉凝聚不了真气,反倒能让真气畅通无阻,所以别的功夫练不了,惟独缩骨功与轻功,简直是如虎添翼。”
白空空也很无奈,她追着了了跑,两人一前一后,时不时并肩,在这个过程中,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了了的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是真的在一边跑一边学!
若是姨母还活着,应该会跟她很谈得来,两个卷王在一起卷生卷死。
那个麒麟印章还在了了手中,白空空也不知道被偷的倒霉蛋是谁,反正她看那家伙不顺眼,至于印章丢失后倒霉蛋会不会有麻烦,那是他的事咯,跟她有什么关系。
虽然她不承认自己与皇室有血缘,但白空空是真的很讨厌皇室中人,不看到还好,要是看到了,必然上去欺负两下,从对方身上顺点什么宝贝走,不然心头这口恶气咽不下。
临别之前,夏娃伸手要钱。
白空空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还装傻:“手伸这么长干嘛,要给我钱?”
夏娃提醒她:“当初说好的五五分,你食言了,作为惩罚,所有的宝贝都得给我。”
白空空很是无赖的展开双臂:“那你来搜呗,要是搜得到一个铜板都算我输。”
夏娃还真上来搜身了,结果连衣角都拆开摸了一番,愣是一文钱没见着!那么多宝贝,白空空都藏哪儿了?
白空空嘿嘿笑,得意非凡:“当然是全花光了!”
跟夏娃四目相对后,她啧了一声:“喂喂喂,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是那种除了偷别的什么都不会的人了吧?方子上所需的这些药材,有些呢,的确是我偷的,但大多数是我花钱买的好吗?”
至于钱从哪里来,懂得都懂。
夏娃更鄙视她了:“说好的劫富济贫呢?”
回应她的是更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白空空:“在下不才,正是那个贫。”
夏娃气得牙痒痒,上一个让她如此生气的还是婴哭。斗篷鬼打不过,总不至于连个普通人都打不过吧?正想给白空空一捶,人却被从地上拎起,随后一个钱袋子丢向白空空,她及时接住,打开一瞧,瞬间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最慷慨了!”
夏娃:“那是悬赏赚的银子,你怎么能给她!”
虽然犯人不是她追的也不是她抓的,但要是没有她的火眼金睛,了了能那么快找到人吗?这是她的血汗钱呀!
白空空可喜欢看夏娃这副恼火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样了,当场嚣张地掏出几个铜板在路边买了根糖葫芦,咔嚓咔嚓嚼得超大声,然后在夏娃喷火的目光中溜之大吉。
跑了老远后,她才从钱袋里拿出一个被卷起来的纸筒,打开一看面露惊愕,这竟然是东章山庄的地图!大到院落,小到亭台楼阁,连假山都一一标注清楚,直接省了白空空蹲点的时间。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问了,那小女孩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的,了了又是什么身份?
她们手中怎么会有东章山庄的地图?像这种有名的地方,保密工作都做得极好,有些被雇佣的仆役在里头做了十几年的活,出了院子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想得到这样一张地图可不容易。
等于直接帮白空空排除掉了不重要的地方,她只要锁定主宅即可,像玄冰天草这样的奇珍异宝,必然会被藏在最安全的地方,而东章山庄武功最高的,正是在江湖十大高手中能够排名前五的庄主姑苏仑。
第469章 第二十朵雪花(十一)
日光正好, 太阳透过琉璃窗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纹路,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寝殿内到处都是堆满了的奇珍异宝,宫人们小心翼翼地进进出出, 连走动时带起的衣角都要再三谨慎, 生怕碰到殿内的宝贝。
这些可都是远洋而来的珍宝, 个个价值连城,哪怕见惯了皇室富贵的宫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惟独倚在软榻上的年轻女子,她微微合着眼睛晒着阳光,从始至终没给这些堆积如山的宝贝一个眼神。
殿内行走整理的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声, 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直至一个中年女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众宫人纷纷行礼,她没心思理会, 火急火燎快步走到年轻女子身边:“娘娘,娘娘!”
被她接连叫了好几声,软榻上的年轻女子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了眼:“银姑, 好好的,你叫这么大声作甚?没得吓着我, 我这身子你可是知道的,不经吓。”
银姑见她如此,真是又急又怒:“娘娘!都什么时候了, 您还在这跟老奴开玩笑, 舒庆宫那位有身子了!方才陛下亲至, 说是已满了三个月!”
说这话时, 银姑的语气满是恼恨与不甘心,“谁信呢, 早不请平安脉,晚不起平安脉,非要在您生辰前一天请,现下倒好,风头全让舒庆宫的抢走了!”
年轻女子懒洋洋地枕着自己的胳膊,正要说话,门口却有人通传:“皇上驾到——”
银姑连忙收拾好神色,阖宫上下纷纷跪地请安,大步跨入殿门的男子身材高大长相英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一进殿中便将目光投注到年轻女子身上,眼神流露出不赞同:“挽挽,谁许你坐在窗边吹风?”
说完又斥责宫人:“娘娘体弱,怎能将软榻搬去窗边?”
叶贵妃听他训了宫人,露出点似笑非笑的神色:“今儿这大喜日子,不曾想陛下竟还有心思来我这儿。”
皇帝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俯首蹭她额头,低声道:“吃醋了?”
叶贵妃回答:“我哪儿敢呢,陛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怪我肚皮不争气,入宫多年也不见得怀上龙种,陛下不嫌弃我,我又哪儿敢去吃旁人的醋?”
皇帝知她口是心非,便哄道:“你身子骨不好,若是有孕,难免累及母体,比起孩子,朕更想你平安。”
叶贵妃露出感动之色,双手环绕皇帝脖颈,皇帝便将她抱入内殿,估摸着是刚从舒庆宫出来便往她这儿来了,旁人看着定然艳羡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哪怕她多年无子又如何,还不是将皇帝的心霸占得牢固。
银姑很有眼力见的将宫人摒退,自己则在门外守着,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皇帝才出来,身上衣衫整齐,面色却微微泛红,脖颈上甚至有个很明显的牙印,他对银姑说:“好生伺候贵妃,若贵妃身体有恙,须得立刻派人禀报于朕。”
银姑恭敬称是,待皇帝摆驾离开才转身进入内殿,她家贵妃娘娘正躺在床上,鬓发微乱,一副海棠春睡模样。银姑道:“陛下心里还是最看重娘娘。”
叶贵妃笑着摸手上的蔻丹:“这是自然。”
银姑还想捡几件有趣的事情同她说,怕她是表面欢愉内心难过,可叶贵妃却露出些许疲色:“我要好好睡一觉,你先退下吧,外头那些东西都收进库房去,到处摆满,一点品位都没有。”
银姑应是,上前给她盖好了锦被,随即轻手轻脚退出去。银姑一走,叶贵妃脸上睡意顿消,嘴角讥笑,最看重她?只怕皇帝连他自己都哄了过去,否则不会提前送来这样多宝贝,又在淑妃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后立刻前来看她。
傻子才信呢。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因为她还得扮演这个傻子,连负责监视她的影卫都是在半年前才彻底撤去,换作半年前,哪怕殿内只她一人,她也不敢露出这种表情,因为会有人将她的一举一动通通禀告给皇帝。
叶贵妃伸手摸了摸左胸上方,已经半年有余,这里的伤还是没有痊愈。
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闭上眼睛试图睡觉,酝酿半天却没有睡意,只好又气呼呼地睁眼,起身把桌上的茶盏扫了一地。
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去,惹得宫人大惊,银姑连忙带人收拾,又来劝慰她莫要将淑妃有孕一事放在心上。
叶贵妃听得心不在焉,完全是左耳听右耳冒,因为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谁有了孩子谁没了孩子,反正这后宫里大家都一样,是属于皇帝的私有物,他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她也不是很关心。
皇帝一月中有十五日会踏足后宫,这十五日中,又至少有十日会来叶贵妃这里,也许是因为淑妃有孕,晚间皇帝便摆驾了舒庆宫。
银姑又恨得把舒庆宫骂了好些遍,叶贵妃偶尔跟她同仇敌忾的附和一下,大多数时间却在放空。
到了晚上也睡不着,她失眠的毛病已经许久了,皇帝不在还好,睡不着她就到处翻滚,皇帝若在才是遭罪,明明睡不着,还要拼命装睡,甚至要像只小羊羔一样躺在他怀中。
天知道叶贵妃最讨厌与人同榻而眠,她幼时养狸奴,那洗得干干净净又毛茸茸可爱的狸奴都不许上床。
嗯?
叶贵妃猛地捉紧被角,开始盯着屋顶,方才是她的错觉么?怎么好像听到有点什么动静?
这动静很是熟悉,不是风不是雨,皇宫中也不会出现动物,必然是人,难道说皇帝又对她起了提防之心,因此再次派遣影卫暗中监视?
糟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这半年来一旦四下无人便会放飞自我的行为,岂不是被他看在眼里?
叶贵妃短暂地慌了一下,很快便否认了这个可能,皇帝最是霸道自负,若他知晓一切都是她装的,恐怕早已着手对付她,不可能表现得这样天衣无缝。
那一声极轻极浅,转瞬即逝,但叶贵妃被影卫暗中盯了快十年,对他们的手段早已了如指掌,不会听错。
如果不是影卫,那是谁?该不会皇宫里进贼了吧?
这可比谁谁谁怀了身孕有趣多了,叶贵妃一下就来了兴趣,反正不管是不是都没关系,是最好,她能找点乐子,不是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损失。
于是她掀开被子下床,跑到窗边把脑袋伸出去往屋顶看,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看到。
叶贵妃失望极了,此后接连两天她都称病在床,全程竖起耳朵监听四周,可惜一直没动静,第三晚皇帝来了,她没法再集中精神,就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没跟皇帝亲热,只盖着被子纯睡觉。
皇帝搂着她小声说话,无非是些表忠心的爱语,叶贵妃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爱不爱的,她从来都没在乎过。
次日一早,刚睡着没两个时辰的叶贵妃挣扎着起床为皇帝更衣,皇帝心疼她要她回去睡,她嗔他一眼说:“陛下可记住了,我也是有贤良淑德的时候的,没有整日飞扬跋扈的胡闹。”
皇帝被她逗得闷声发笑,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收拾齐整才离去,而叶贵妃把他送到宫门口,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库房处的两名侍卫。
她所住的韶华宫占地极广,而侍卫是外男,在宫中经常轮换,从来见不到熟面孔,韶华宫库房内珍宝如山,只用宫人看守可不安全。
“你。”
叶贵妃抬起下巴,指向其中一人:“过来。”
那侍卫身姿英挺,气质出众,银姑在旁边看着都颇为惊讶,她也是头一回见到此人哩。
侍卫走了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叶贵妃嚣张地用手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此人面容,笑道:“还挺俊的。”
周围的宫人都听到了,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恨不得没生这对耳朵,娘娘这是何等的虎狼之词!
侍卫恭敬垂首:“娘娘谬赞。”
叶贵妃又轻佻地捏了捏他的脸,再拍拍肩膀和胸膛:“这几日晚上本宫总是睡不好,屋顶上兴许有些瓦片石块,你上去看看,今晚若还是睡不好,本宫就让陛下罚你一年的俸。”
侍卫领命而去,三两下上了屋顶,并不算多么高明的身法,不算上大内高手,宫里大多数侍卫都是这水平。
叶贵妃却转身进了内殿,好像就只是随口一说。结果当天晚上皇帝便来了,还用危险的口气问她白日是不是调戏了侍卫。
看来即便没了日夜盯守的影卫,她身边也多的是眼线。
叶贵妃笑眯眯道:“难道只许陛下同旁的女人生孩子,却不许我多看美男子一眼?”
皇帝心道,哪里来的美男子,他担忧叶贵妃移情别恋,早早便将宫中侍卫替换成了其貌不扬的大众脸,下午他听说此事后便召见了那侍卫,哪里美,哪里俊了?比不得自己十分之一!
但他也知道叶贵妃心里难过,尤其是淑妃有孕之后,于是他搂住叶贵妃道:“这半年来,朕除了你,何曾宠幸过旁人?便是淑妃,也是因为同你拌了嘴,她又主动邀宠,才有了那一回……”
叶贵妃听着,面上似酸似甜,又与皇帝相拥,但在下巴枕在他肩头后,她却垂下眼眸,睫毛在脸上投射出的阴影,让她看起来像一座冰冷的佛像,只有在香火缭绕时才显出几分虚假的真情。
真恶心。
今晚不是皇帝留宿后宫的日子,他爱怜地搂着叶贵妃哄了又哄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心想自己早晚有一日会变成舍不得温柔乡的昏君,却不知他一走,刚才还对他痴缠不已的贵妃,瞬间在床上躺平。
大约是在半夜,万籁俱寂之时,叶贵妃的窗户忽然响了一声。
她立马掀起被子赤脚跑到窗边,窗户一打开,便瞧见一张蒙着面的脸,叶贵妃粲然一笑:“怎么说咱们也算是熟人了,你竟连真面目都不肯让我见一见?”
她从窗边拿起一朵带着夜间露水的花,眼眸笑得弯成月牙:“说说吧,你混进皇宫想做什么?”
这朵花是了了带来的,因为之前几个夜晚,叶贵妃都会在窗口放一枚玉环,她投以琼瑶,了了却无木桃相赠,便在御花园摘了朵花权当见面礼。
叶贵妃头一次见到真正的江湖中人,此前她还能读一读话本子,可看多了心就会跟着变野,不用皇帝劝,她自己便将话本子尽数束之高阁:“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了了:“你不怕我杀了你?”
叶贵妃摊摊手:“那你就杀呗,反正活着没什么意思。”
她的人生早就一眼到头了。
了了:“血海凤凰金。”
叶贵妃听她说想要血海凤凰金,颇为惊讶:“血海凤凰金?”
了了颔首:“我已搜过宫中宝库及皇帝私库,皆未寻得此物,是否会在你的私库之中?”
叶贵妃摸摸下巴:“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的私库中确实是有很多宝贝,有些呢,是我爹我哥哥他们不远万里派人送来的,有些是皇帝赏赐的,因为太多了所以我都懒得找,你自己去看吧。”
说完想了想,道:“私库钥匙在银姑那里,我明日拿给你,还放在这窗口,如何?”
见了了不说话,叶贵妃笑了:“你不必担心我会害你,若要害你,早在察觉你的存在之时,我便告知皇帝,或是大喊一声招来大内侍卫不就行了,何必如此迂回?”
了了并非是怕叶贵妃害自己,而是觉得叶贵妃这个人非常矛盾,她像一只困在笼子里,始终渴望蓝天的金丝雀,但是当主人宠爱她时,她又会表现得非常投入,好像留在笼子里是她自愿的。
“……你想得到什么回报?”
闻言,叶贵妃眨了眨眼睛,“回报啊……可是我什么都不缺,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了了没有开口,叶贵妃还以为自己伤害了这位江湖人的自尊心,于是很体贴道:“这样吧,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你就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情吧?越有趣越好,权当是血海凤凰金的报酬。”
了了觉得这个提议很划算,于是点头同意。
很快叶贵妃就后悔了,因为了了讲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平心而论,了了的措辞很是精妙,情节也是跌宕起伏,然而她的声音却平静无波没有一丁点儿感情,再好听的故事也都成了寡淡无味的白水。不过好处也是有的,至少叶贵妃不像以前那样常常辗转到天明,她感觉困了……
不知何时,她趴在窗边陷入沉睡,原以为第二天醒来必定腰酸背痛,没想到自己却是躺在床上的,要不是窗台上那朵花,叶贵妃一定会把昨晚的事情当作一个梦。
她梳洗完,用了早膳,问银姑要来私库钥匙,银姑不解地问:“娘娘要进库房?那里东西太多,说不定哪里便有些灰尘,对身体不好……”
叶贵妃摆摆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管。”
不仅不让银姑管,还不许银姑跟,连看守私库的侍卫都被叶贵妃赶到了一边。进去之后,她让银姑把库门关上,银姑欲言又止,叶贵妃便沉下脸,她平日在外跋扈,对身边的人脾气却很好,这一生气直接吓坏了银姑,再不敢说跟着进去的话。
私库门一关,叶贵妃便从怀里摸出一条蓝色锦布,学着话本子里描述的那样遮住口鼻,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像极了行侠仗义的剑客。
私库为防有人手脚不干净,只有一个很小的天窗,天窗的把手就在门边,叶贵妃开始思考如何放神秘人进来,结果刚拉下把手,身后便传来没有语调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叶贵妃吓了一跳,猛拍胸口回头:“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你是猫吗!”
随即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都没有看到你诶,这就是武功吗?这么厉害?你们江湖人不会真能上天入地吧?”
了了不喜欢闲聊,很少回应叶贵妃,她取出一张画有血海凤凰金的纸摊开给叶贵妃展示,所谓的血海凤凰金,是在金矿中产生的一种特殊金属,是金子,颜色却是鲜红的,而且外层极硬极薄,能看到内里如同凤凰展翅一般的内胆,只能天然形成,因此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无价之宝。
不过最厉害的不是它的稀有,血海凤凰金之所以能成为天下人争抢的至宝,是因为传言中,它是“不死药”的重要组成部分。
“啊?这么珍贵?”叶贵妃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那我觉得我的私库里也不一定会有了。”
了了:“为何?”
叶贵妃诚恳道:“因为这种宝贝,若我爹和哥哥得到了,必然会献给皇帝,而皇帝若是有如此珍贵之物,我觉得他不会送给我。”
了了:“你的身体似乎不甚健康。”
叶贵妃很是随意道:“一半一半吧,换作你从小为了苗条吃不饱饭,长大为了维持美貌节食,再替人挡一剑胸口被戳个窟窿,你身体也不会健康的。”
她的体弱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就是装的了,时不时头晕心口痛什么的,反正太医也诊断不出病因,那还不是随她胡诌。
两人很快将库房搜了一遍,果真一无所获,看样子血海凤凰金并不在贵妃私库。
那还能在哪里?
夏娃这两天一直致力于劫富济贫,宫中有钱人太多,以至于她根本没工夫跟了了找药。
叶贵妃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以为她的私库里肯定会有呢:“要不这样,你看还有什么是你需要的,随便挑随便拿,都拿走也行。”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有跟没有无甚区别。
正好夏娃劫富回来,恰巧听见叶贵妃的慷慨之语,当场对她好感拉满,这是多么大方的人呐!这样大的私库,这么多的宝贝,居然愿意全送出去!
了了状似随意的展开手臂,将夏娃按住,免得她真把贵妃私库全顺走。这时叶贵妃问:“你确定这血海凤凰金在皇宫之中?”
了了不觉得白空空会说假话,点头。
明明是跟叶贵妃毫无关系的事,她却表现的很感兴趣,甚至很热情:“那你就先在我宫中住下来吧,我会帮你找的,等我问问别的妃子,她们说不定会知道。”
可能没有人相信,但叶贵妃跟后宫大多数妃子的关系都算不错,有些甚至称得上是朋友,闲暇无事时还会一起打马吊。
了了便藏身在她宫中的房梁上,看着叶贵妃召集其她宫妃,一边玩一边套话。
夏娃飘来飘去:“这个叶贵妃,虽然体质差了些,也没什么亮眼的才能,但却是极为敏锐之人。像这种人,一千个里头都不一定会出一个的。”
是那种能在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的情况下推算出凶手及作案过程的第六感之神,不去当侦探实在可惜。
所以不是了了功夫不精,也不是她乔装的不像,纯粹是叶贵妃感官惊人。恐怕这满后宫的人,无论女男,叶贵妃都能看出对方心中所想。
这样能够洞察人心的人被困在如此牢笼中,终其一生蹉跎到老,简直暴殄天物。
夏娃异想天开:“不如我去跟她签个契约吧!天赋这么好的灵魂留在宫里也是可惜,她这样清醒只会痛苦,不如麻木一点愚笨一点,那样比较幸福。”
这样她能获得好的灵魂,叶贵妃也能过得快乐,完全是双赢嘛。
刚动了下脚丫子,就被了了拎着后领放回房梁上,虽然没说话,但夏娃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许。
哼,不跟了了玩了,她刚盯上一个在内务府作威作福的老太监,对方床板下藏了好多银子,等会儿就给他全抠出来,一点不留!
叶贵妃与后妃们谈笑风生,了了盘腿坐在房梁上静静地看着她,很矛盾的一张脸,明明笑得很欢乐,却没有一丁点真正的幸福。
不斗,不争,不抢,不爱,就能坦然以对?
多么可笑的自欺欺人。
第470章 第二十朵雪花(十二)
叶贵妃的每一天都和昨天差不多。
起床梳洗, 宫中无太后,她便是地位最高的女人,品尝完御厨精心烹饪的早膳后, 她可以看看书赏赏花喝喝茶, 如果还有精力, 也可以出去走走。
接下来是午膳,大多数情况下, 叶贵妃会在用完午膳后小憩一段时间,至于休息多久,要看她当天心情如何。
宫里人多, 衣食住行乃至晚上睡的男人都是同一个, 难免矛盾重重。没有孩子的想要孩子,有了孩子的想要地位更稳固,地位稳固的又想多得帝王恩宠……大家争来争去, 就像被养在一个篮子里的蚂蚱,打得你死我活,主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叶贵妃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 为了过得好一点,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沉沦其中, 只要她不爱皇帝,不向往笼子外面的世界,就能很开心, 反正她也不想要小孩, 因为她自己的人生就够可悲的了。
往好处想, 她自出生起便衣食无忧无需为生计发愁, 将来要是比皇帝活得久说不定还能捞个太后当当,一辈子的富贵荣华都有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
问你呢,还有什么不满足?
了了在房梁上待了两天,基本上弄清楚了叶贵妃的情况。她是本朝武将叶胜之女,叶家祖辈乃开国功臣,曾是太祖皇帝的左膀右臂,太祖皇帝因病逝世后,其长男太宗皇帝继位,然而不知为何也英年早逝,驾崩时年不过二十,如今在位的皇帝,其实是太祖皇帝的侄男。
能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不代表皇帝已经高枕无忧,事实上他这个皇位坐得并不稳当,因此才如此需要叶家帮助,要不然他不会这样宠爱叶贵妃。
不用出去打听,在宫里找了两天药,了了至少听到十几次对贵妃的不满之言。叶贵妃位份虽高,但身体不好,所以宫中大小事务,都交由有才女之名的淑妃掌管。饶是如此,叶贵妃依旧飞扬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甚至比肩皇后,这般逾越,皇帝也总是轻描淡写放过。
原本还想找些血海凤凰金的线索,听来听去净是这些□□里的破事,整个皇宫似乎都蔓延着一股腐烂的恶臭,以皇帝为中心向四周发散,令人作呕。
叶胜共有两男一女,长男次男随他镇守边关,独女叶挽则在及笄后入宫,旁人都羡慕叶贵妃深得圣宠,但她的身份摆在这儿,皇帝不可能忽视她。
叶贵妃初入宫时也曾有过几分心动,因为皇帝对她真的太好了,好到她差一点就信了他们是真爱。
谁让她观察力太强,总是能发现他的口不对心呢?最讽刺的是,入宫近十年,皇帝真正对她产生爱意,竟是因半年前她奋不顾身的一次护驾。
这也太可笑了吧,从他第一次没有来她身边,而是去其她宫妃那里时,她就觉得很恶心了,每次被皇帝拥抱,叶贵妃都觉得像在吃别人的呕吐物,就这样一个烂货,到底有什么好争的?他的爱比他的赏赐都廉价。
叶贵妃恨不起来后宫的女人们,哪怕是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淑妃她也懒得恨,恨她们有个屁用,所以她干脆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装死。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啊,说不定未来哪天皇帝站稳脚跟,就会反过来诛杀手握重兵的叶家,趁着还能造作,尽情折腾呗。
她就这样在宫里过了一年又一年,从十六岁折腾到二十五,也许三十五四十五都要在这里蹉跎,想太多就只会让自己困扰,不如当个吃了睡睡了吃的瞎子。
其实叶贵妃试过跟淑妃交好,但淑妃以为她是假装大度实则要抢恩宠,所幸她在宫里还有聊得来的人,闲暇无事凑在一起打打牌赏赏花,就这样呗,还能咋地?
了了静静地听叶贵妃抱怨,她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早膳没有她爱吃的,午膳有道菜盐放得多了,下午打牌老是输……絮絮叨叨盘算着明天吃什么穿什么,化怎样的妆容玩怎样的游戏打发时间。
“这样会让你好过一点吗?”
正喋喋不休给了了说自己今天输得有多惨的叶贵妃没听清楚:“啊,你刚才说什么?”
了了看着她:“自欺欺人,会让你的生活好过一点吗?”
叶贵妃可能是真把自己给骗过去了,因为她居然不知道了了是什么意思:“自欺欺人,你是说谁?我?”
她用手指着自己,很不可思议地说:“我哪里自欺欺人了,你去外面看看,像我过得这么好的女人寥寥无几好吗?你应该也都看过了吧,虽然我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我跟宫妃们相处的还算融洽,像我这样不内里斗的女人已经很少了好不好。”
“融洽?”了了重复了一遍,面无表情地问:“是睡了同一个男人积攒而来的交情?”
叶贵妃:“……不知道有没有人提醒过你,你说话真的好难听。”
她一向是避免自己去想这些的,因为一旦细想会让人发疯,被圈养起来的家禽彼此不争斗很值得骄傲吗?最后不还是要一一上桌成为美味佳肴?
于是叶贵妃决定为自己解释一番:“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嘴上说不爱,内心还是不可自拔的女人。”
了了呵了一声,也不知信是不信。
叶贵妃正色道:“我跟其她人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我爹我哥哥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我只能留在京城,给皇帝吃个定心丸,让他不至于那样忌惮叶家。我在宫里蛮不讲理骄奢享受,也同样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家族活着的,不是为了皇帝。”
了了:“是吗?”
叶贵妃掷地有声:“当然!”
了了:“是与不是,皇帝有什么损失吗?”
叶贵妃愣住了。
“你不爱他,他有什么损失吗?”
叶贵妃想说有,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没有。她心里不爱皇帝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对着皇帝虚以委蛇,皇帝来了照样得被他睡,皇帝发怒也还是要哄着劝着。她爱他也好不爱也罢,皇帝一点损失都没有。
“这样便能令你沾沾自喜。”了了垂眸看向叶贵妃,“你也不过如此。”
她的语气是这样冷淡没有起伏,叶贵妃宁可她言辞激烈讽刺自己,也不愿被这样一针见血的指出事实。
等她回过神,房梁上已经没了动静,了了不知何时离去了,叶贵妃竟油然而生一种恐慌:难道是我太没用了,所以她生气了,不打算再多留几日了吗?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晚间皇帝到来,见她闷闷不乐,皇帝便来哄她:“是谁惹挽挽不开心了?告诉朕,朕去罚他。”
叶贵妃冷着脸看他:“除了陛下,还能有谁惹我不开心?”
皇帝笑起来,他长得十分俊美,平日不苟言笑,惟独在叶贵妃跟前常常不顾形象:“那朕给挽挽赔罪可好?”
叶贵妃把视线从皇帝脸上移开,她怕自己忍不住刻薄的言语,真的太脏了,每次看到皇帝,她都忍不住要想,昨天晚上他是不是也与别的女人裸裎相对,接吻拥抱,做亲密的事情。
他像一口呕吐物,被反复咀嚼,多看一眼她都想吐。
连旁人穿过的衣服她都嫌弃撞衫不愿再穿,怎么到了公用男人时,就能忍了?在心里给自己做那么多建设,不还是得躺平任睡?
几番挣扎后,叶贵妃还是做好了表情管理,她问皇帝:“我想要一件宝物,不知陛下是否能派人去寻?”
皇帝坐拥四海,自然无有不应:“挽挽尽管说,便是龙肝凤髓,朕也定然为你寻来。”
叶贵妃不跟他客气:“血海凤凰金,陛下可曾听说过?”
皇帝闻言,面露惊讶:“此物挽挽是从何处听来的?”
叶贵妃道:“忘了是从哪个话本子里看的,里头写了好些天材地宝,惟独这血海凤凰金,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天底下的宝贝我都看腻了,如今只想要这个。”
说着瞥来一眼道:“若陛下不愿意兴师动众,那便算了。”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斟酌了下道:“此物,朕还真听说过。”
当晚,他歇在叶贵妃宫中,因她推说身体不适,两人盖着被子纯睡觉。叶贵妃当然是睡不着的,她总是忍不住往房梁上看,又时不时竖起耳朵去倾听外头的动静,觉得好丢脸。
有种口是心非的羞耻感。
因此当次日准备午睡时瞧见了了,叶贵妃显得非常高兴:“你还在呀!”
她还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没等了了回应,叶贵妃便献宝般道:“我跟你说哦,皇帝他还真听说过血海凤凰金,不过这宝物此时并不在宫中。”
悄无声息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的了了已不觉得惊讶:“那在何处?”
叶贵妃摇头:“皇帝也不知道。”
“但他听说此物时尚且年幼,血海凤凰金,是太祖皇帝曾用过的药引,传说以血海凤凰金为药引,能够炼制出延年益寿的不死药。”
跟讲故事似的,明明殿内只她两人,叶贵妃还要压低声音用手放在唇边说话,“但太祖皇帝不到五十岁就驾崩了呢,不知是不是服用不死药导致的,反正我不信世上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
随着话语被叶贵妃高高举起想递给了了的,是一份卷起来的羊皮图。
了了接过,摊开一观,便看向叶贵妃,两人四目相对,叶贵妃很是骄傲地叉着腰:“哼,可别小看我,皇帝说百年以后要我与他同葬,因此带我去过皇陵,要是血海凤凰金还有剩余,想必也都在太祖皇帝的陪葬中了,你自个儿找去吧,横竖宫中是没有的。”
兴许正是因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不长寿,今上对不死药的存在嗤之以鼻,因此对血海凤凰金毫无想法。
“皇陵有重兵把守,不过太祖皇帝毕竟不是皇帝的亲爹,只是伯父,所以他的皇陵守卫不算森严,你这样的身手,但愿能够畅通无阻。”
不管怎么说,叶贵妃此举,的确是帮了大忙。
了了从房梁上跳下,对她道:“多谢。”
叶贵妃哼了哼,见了了转身要走,又忍不住叫道:“等等!”
她看着了了,有点犹豫地问:“你……你找血海凤凰金,是想做什么呢?你也想炼不死药吗?人都是要死的,长生不死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了了说:“长生不死,比短命快活得多,我找血海凤凰金确实是为制药,却非不死药。”
之后便隐去身形,只剩下叶贵妃痴痴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仿佛一只被待在走廊下笼子中的金丝雀,羡慕翱翔于天际的雌鹰。
天地虽广,属于她的却只有这一眼看得到头的笼子。
不过这种惆怅渐渐地便散去了,叶贵妃又慢慢回到往日的生活,只有偶尔才会想起来这次邂逅。她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至少看到了真正的江湖中人,也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故事。
虽然那是自己从未踏足过的世界,但能听闻,便已经很幸运了。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成功进入皇陵呢,不会被守卫皇陵的军队发现吧?皇陵内可是有很多危险机关的,自己是不是不该给她那份地图呢,万一连太祖皇帝的陪葬中都没有血海凤凰金,又要怎么办?
叶贵妃只能祈祷了了平安无事。
期间她又跟淑妃起了两场冲突,和宫妃们打了几回牌,往日还算打发时间的事儿,如今都让叶贵妃提不起劲儿,她知道自己的心野了,好像又开始跳动了。
其实那人说得没错,她是在自欺欺人,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会日日夜夜都在后悔。
后悔当初为了叶家自愿入宫,后悔这么多年委曲求全,后悔明明一点都不开心却还要做皇帝的掌中人偶。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啊,如果她后悔了,那除了痛苦,还能获得什么呢?
与此同时,了了已经顺利进入皇陵。
诚如叶贵妃所说,皇陵中隐藏了许多危险机关,但她身手过人,本就不惧,再加上并非为财富而来,没有欲望,自然不会陷入其中。
夏娃就不一样了,她来的目的就是把陪葬品通通搬空一点不留,反正没人敢进皇陵,就算她把死人棺材都拿走也不会被人发现。
传说中的主墓室位于皇陵中心,除了一道封死的石门外没有入口,石门上雕刻着九龙戏珠的图案,夏娃突发奇想:“你说我把这些东西放进小熊里,等以后到了现代世界,拿出来当文物卖,是不是能赚更多?”
了了:……
“我真是太有商业头脑了!”夏娃自信道。
石门已被浇死,想要进去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将其摧毁,或是在门上打个洞。
“这老家伙还真是有够黑心的,人都死了,再多的财宝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把门封死让别人进不去呢?就不能造福一下我这样的穷人?”
夏娃踢了石门一脚,“喂,你带家伙了吗?”
了了之前那把刀早在被推悬崖后便不能用了,她全身上下能拿来当武器的只有一把银针,夏娃叹了口气,从小熊嘴里拽出铁锨镐子:“用这个吧。”
更好的方法也有,但她不想花积分。
这扇石门入地足有三米之深,可见太祖皇帝有多不愿意被人惊扰死后宁静,夏娃看了一圈,说:“这石门用的是碳酸盐岩石,要是你付得起钱,我可以给提供一些稀盐酸溶液。”
了了回答的言简意赅:“除血海凤凰金外,陪葬全归你。”
夏娃:“成交!”
她所提供的化学溶液可比现代社会的厉害多了,不多时,石门便被腐蚀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一阵阴风自主墓室吹出,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能看得出来,太祖皇帝对长寿的追求几乎刻在了骨子里,主墓室的壁画上尽是些神仙寿星,可能他临死前都还在做着能够长命百岁的梦。
可惜哪怕将病症转移到了她人身上,也不过偷得几年光阴,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字。
帝王棺椁自然是重中之重,夏娃想开棺:“听说皇帝死后,上下两张嘴都会塞宝贝,快帮我打开,我要掏出来看看。”
棺材盖推开后,里头的尸体早已腐烂只余白骨,夏娃不用亲自上手掏了。
她将主墓室所有陪葬一扫而空,又让了了帮忙把骨头扔出去,因为这棺材值钱,但皇帝骨头不值钱。
就在夏娃清点财宝时,她发现了了正在给皇帝捡骨:“你捡那玩意儿干嘛,回去挑大粪用?”
了了用骨头用随意找的一块布裹起来:“药方上不是有味药叫生身龙骨?”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但来都来了,连棺材都没留,骨头一并带走怎么了?到时有用最好,若是没用随便处理掉便是。
好好一个富丽堂皇的主墓室,愣是被她俩扫荡的干干净净,恐怕日后再改朝换代,有人冲进皇陵想发大财,都要疑惑太祖皇帝是不是将遗骸葬在别处。
走之前,夏娃还把石门给补好了,就是补的有点难看,上面的图案也没法完全复原,但乍一看的话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她这一次可谓是满载而归,就这,还不忘提醒了了:“说好了的,除了血海凤凰金,其它全归我。”
了了没搭理她,正如叶贵妃所猜测那样,血海凤凰金果真在太祖皇陵,而且就在棺材里,在头骨旁,与一瓶黑乎乎已经风干的丹药放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所谓的“不死药”。
无论如何,血海凤凰金已到手,接下来去与白空空汇合,助其完成药方,便不再欠人情了。
“你去哪儿?”
夏娃诧异地问,“东章山庄要往南去,你走的这条路,是去京城的。”
了了:“有件事。”
也不说清楚,快马扬鞭便走,夏娃连忙飘着跟上去,发现了了竟真是要往京城去:“你还有什么事呀,血海凤凰金不是已经找到了吗?还回去干嘛?”
连宫里那些藏了大笔银子的太监都被她顺光了,一想到太监们被偷了家也只能咬牙忍住不敢声张,夏娃就想乐。她现在很能理解白空空为什么要当贼了,当贼好啊,无本万利,上哪找这么划算的买卖?
此行来回皇陵,一共用了八天时间,距离与白空空分手,正好半个月,不知道玄冰天草是否已经到手。
到达京城时天色已晚,宫中一派热闹,原来是淑妃寿辰,虽贵妃称病未曾出现,但皇帝亲至,已是天大的荣耀。
叶贵妃摒退了唠叨的银姑,趴在窗户上看天。
蓝黑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银月,时不时会有鸟儿飞过,夜风清凉,远远地传来丝竹弦乐之声,不用想都知道今晚淑妃有多意气风发。
叶贵妃已经维持这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状态好些天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干嘛要趴在这里,而不是上床躺着。
白天跟宫妃们聊天,聊来聊去,无非是胭脂水粉梳妆打扮,她们这几个关系不错的,在一起默契地从不谈皇帝。这么说起来,宫妃们说话比那人动听多了,声音婉转,抑扬顿挫,哪怕是很普通的小事也能说得百转千回有趣得紧。
可叶贵妃发现自己居然更喜欢那种没有语调的声音,像风一样吹过耳畔。
要是没遇到过就好了,遇到了,就很难再骗自己,她才二十五岁,身体也没有坏到马上要死的地步,难道真的要在皇宫再过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吗?这九年多已经快让她变成疯子了。
就算叶家侥幸保全,自己顺利当上太后,不也照样得住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叶贵妃好想放声大叫,但她要是叫了,明天宫里就会传出“陛下为淑妃庆生贵妃破防发疯”的消息,再不然就是银姑听见了过来劝自己,反正都是些听腻了的话。
要是此刻能出现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她情愿跳上鸟背,再也不回头。
叶挽这样想着,十指交握闭上眼睛许愿,然后她便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问她。
“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