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六)
因为身兼圣女一职, 了了在教会的房间依旧保持着,只是比起从前拥有了更多权限,比如她现在再在教会里到处闲逛的话, 已经不会有侍女与圣骑士如影随形的跟着了。
除却祈祷日, 她可以自由行动, 帝国派遣给她的神圣骑士及仆人都守在城堡,哈里森大公的办事能力很不错, 不出三日,新大公的诞生消息已经传遍了帝国的每个角落,消息传递的速度远超了了想象。
明明是个刚进入热兵器时代不久的世界, 但因神力的关系, 总有一些匪夷所思的“高科技”出现,比如依靠智慧大公的支配能力而制作出的即时通话系统。
无需信号基站,无视信号范围, 只要处于正常情况,就能通过会话卡牌进行通话。如果预算充足,你甚至可以购买一张影像卡牌, 随时随地无障碍面对面交流。
但这基本上是只面对王室贵族的,平民如果想要购买, 必须提出申请且支付一笔很高的费用,因此并不算流通。
像了了,她不需要自己掏钱, 因为这属于大公多如牛毛的福利之一。
成为大公后, 了了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帝国对于阶级的维护。诚然在七位大公中, 因为是后来者, 威望地位比不上前面六人,可她已经能够凌驾于大部分王室及贵族之上了, 尤其是平民,他们将见过她圣女时期的经历当作荣耀。
加冕仪式上,了了首次见到了本世界的帝国王室及贵族。
无论女男,都打扮得无比精致华丽,对男贵族们而言,裙子与高跟鞋是身份的象征。他们虽出身高贵,可平均身高并不算突出,而本世界的国王大公及圣骑士们的身高都超过了两米,身高也是地位的象征,因此男贵族们非常追求高度。
比起身着短裙的男性贵族,女性贵族们除了长裙外,几乎人均束腰,如果不看胯部以下,她们简直像个漏斗,腰细的一把就能掐断。
没有人敢上前来邀请新大公跳舞,因为她看起来难以亲近。伍德洛倒是凑上来了,然后这次从脖子处被削掉了整个脑袋。
依旧是在火焰中重生,他感慨道:“你的脾气还真是坏耶,涅槃的火焰都要被你的冰冷浇熄了。”
了了:“滚。”
格兰特惯常没表情的脸此时已笑成一朵花,没办法,看到伍德洛吃瘪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了了并不喜欢参加宴会,所以在加冕仪式结束后,她便准备离开,但大主教阻止了她,并交给她一张发着光的特殊卡牌。
这是什么?
杰兹拉格向她解释说,大公们地位尊贵,凌驾于除却国王外的所有人之上,因此也有必须去承担的责任。
有许多反叛者总是不安分,这些反叛者中不乏强得令人头痛的家伙,只凭军队与教会抓不到,因此大公们便要负责抓捕。东南西北四块大陆各自有四位大公坐镇,可反叛者多如牛毛,大公有时分身乏术,所以住在中心大陆的大主教、哈里森以及新出炉的她,都需要按照安排执行任务。
本世界表面积有20亿平方公里,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哈里森那样有支配光的能力,只靠马车或普通火车去往目的地,可能大公还没有到达,闹事的反叛者已经逃之夭夭了。
杰兹拉格给的这张卡牌,是融合了数位大公的能力制作出来的。
卡牌有两次使用次数,分别是来与回。哈里森为卡牌提供了速度,格兰特则提供了坐标,杰兹拉格赋予卡牌有效的时长,最后由智慧大公将力量融合制作出的出行卡牌,会在完成任务后印上属于了了的肩章花纹,以此证明她履行了身为大公的职责。
了了接过卡牌,转身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
修大公轻哼道:“教会所培养出的圣女,如果都是这副德行,我想教会离失去信仰的日子不会远了。”
日后便是要并肩维护帝国统治,为国王效忠的同伴了,可这位新大公别说与他们交好,就连对话都不愿多说,礼仪更是一塌糊涂,真让人怀疑总教会是不是灌输给了圣女什么叛逆的信息。
宽容的大主教依旧宽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脾性,谁规定圣女就应该千篇一律?”
“就是。”伍德洛冲修翻了个白眼,“不懂得欣赏女人的有难了,怪不得你也单身。”
这个也字似乎是在讽刺谁,格兰特冷笑道:“那可不是,看看伍德洛就知道了,贞洁大公可比他像个人。”
在两人大打出手前,西斯及时制止:“别忘了今天是新大公的加冕仪式。”
说完看了下时间:“主角都走了,我也不留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大公们很少参与王室贵族们举办的宴会,他们总是高贵又难以接近的,有脾气也很正常,换作谁拥有这样的地位与能力,还能谦逊平等地看待旁人?
大公们接二连三离去,但庆祝宴会还在继续进行,没有了大公,气氛反倒更加热烈。
了了手中的任务卡牌定位在西大陆,卡牌上简略讲述了事件经过及任务要求。
由于领土太广,所以每块大陆都会被平均分给贵族来统治和管理,他们遇到麻烦会使用卡牌将消息传递回中心大陆,然后经由国王来派遣出任务的大公。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大多数支配者都选择为帝国效力,教会圣骑士便已经是极高的战斗力,需要出动大公才能解决的反叛者不算太多。
西大陆一位封地上的伯爵被反叛者挟持,由于掌管西大陆的正义大公西斯还要去处理别处的突发事件这个任务便落在了新大公的身上。
卡牌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形光圈,走进这个光圈后不过数秒,周围的场景已瞬间改变,陌生的街道、行人以及颇具地方特色的建筑,证明了了已经到达了任务发生地点,一个名叫安迪亚堡的西大陆城市。
降落之处是安迪亚堡的伯爵府,可怜的老伯爵正被人掐着脖子,周围的士兵举着武器虎视眈眈却不敢动手,如果失手令贵族受伤,他们可是要被追责的!
除却一些难处理的强者外,像这种意外事件,也属于大公的职责范围。
掐着老伯爵的反叛者是个身材精瘦的矮子,他身边还有另外四个人,看着像是他的同伴。
“快点把伯爵府的财宝通通拿来!另外,我还要一辆足够快的马车,快点!不然我就拗断他的脖子!”
可怜的老伯爵被吓得两股战战,在感受到喉咙被割开一条口子后,老伯爵直接吓得失禁了,他绝望地看向四周的士兵,不知道自己紧急捏碎的告急卡牌有没有将信息传达到总教会,怎么还没有人来救他?
了了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在反叛者的角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光圈,然后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个身高几乎是他两倍的女人,但真正让反叛者感到不安的,是对方身上的白金色及地披风,以及晚香玉花样式的特殊华丽肩章。
他何德何能,帝国居然出动了大公?!
他只是想捞点钱然后买武器的普通反叛者啊!而且这个老伯爵为了赚钱私底下还做着人口买卖生意。贵族都做了,他来弄点花花怎么了?没想到这老家伙爱财如命,不管怎么拷打都不肯说出家里的钱藏在什么地方。
“大公冕下!冕下!”
老伯爵看见了了喜出望外,他这样的普通贵族连参加加冕仪式的资格都没有,但不妨碍帝国将第七位大公的出现公之于众,试问谁不认得只有大公才有资格佩戴的肩章呢?那是国王陛下亲自审批并赐予的,充满了光明神的祝福。
“冕下救命!这些反叛者通通都是强盗!安迪亚堡被他们弄得一团糟!”
然后他脖子上的伤口就更深了,男反叛者紧张地咽着口水,色厉内荏地对了了提要求,还是跟先前一样,要钱,要车,不然就要杀了老伯爵。
贵族的命可比他们这些低贱的反叛者值钱多了,不能伤害王室和贵族,是帝国人子出生起便被耳提面命的真理。
了了并不是独自前来的,她身后还有四名侍奉大公的神圣骑士,此时他们也很为难。
男反叛者显然有支配能力,而且目前不明,他的刀又架在老伯爵脖子上,除非是像哈里森大公那样能够以光速将其击败,否则很难让老伯爵不受伤。
“你,你听到没有!”
见了了迟迟不回话,男反叛者又大声喝斥,尾音有点儿发颤,没办法,他太害怕了。在这个世界,没见过大公的人也至少听说过大公们的行事准则,他们对反叛者绝不容情,被抓捕的反叛者一个也别想逃,不仅要被审判,还会在剥夺能力后被处死,偏偏大公们又是压倒性的强,除了逃跑、逃跑,还有逃跑,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冕下……冕下救我!救我啊!”
老伯爵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他这副模样实在狼狈,毫无贵族气质,破锣嗓子喊了太久难听得要命。
了了冷眼看着反叛者小队与被挟持的老伯爵,在男反叛者又要出声威胁之前,她打了个响指。
了了没有打架时大声喊出招式名字的习惯,打响指是因为要调动体内的支配力量,通过手指令其释出,等到她再强一些,连这些小动作都可以直接省略。
男反叛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老伯爵,随后他手里属于人类的皮肤以及流淌出的温热血液不知为何突然变冷,被他抓在手里的人,一下变得四分五裂。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条腿已经踢到眼前,男反叛者下意识召唤出巨石以作遮挡,谁知那条腿直接踢碎了石头,然后一脚将他踹飞十几米远!
连身后伯爵府的墙壁都被撞碎了,他倒在一堆瓦砾砖块中,浑身疼得要命,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第二脚又到了,这一次男反叛者无需再去想为什么了,因为他也像老伯爵一样,身体上爬满黑色冰霜,在凝固成冰雕后,直接被踢碎。
这样倒下,血就不会流得遍地都是,很容易清理,如果了了愿意提高一些温度,那么仅凭太阳光就能将碎掉的冰块晒化了。
神圣骑士们已经抓住了其余几名反叛者,他们将人铐住后欲言又止,显然了了的行为令他们感到匪夷所思,并且很苦恼。
任务是解救贵族并抓捕反叛者,严格说起来这算两个任务,被排在前面的那个,优先级显然比后面的高,但斯卡蒂大公居然先杀了老伯爵再处理的反叛者。
她杀死了一个贵族!
解决了,接下来的善后工作与了了无关,她便用卡牌打开了门准备打道回府。
一名神圣骑士总算组织好了语言,他快步跑到了了身后:“冕下,冕下!请您等一等!”
了了转头看他,神圣骑士被这冰冷的目光看得心惊肉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冕下,您刚才杀死了一位贵族,这是不允许的。”
了了从裤兜里摸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漫不经心地问:“谁?”
神圣骑士愣住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被分配到贞洁大公身边的骑士,此后的荣辱都已与她息息相关,她杀了贵族,就意味着他们也是共犯!
即便他们没有做,即便他们尝试着阻止,帝国法庭也不会网开一面。
“不是反叛者杀了贵族吗?”
擦完衣袖上灰尘的了了平静反问。
她只是在反叛者杀死贵族后,处死了反叛者而已。
这是被允许的行为,唯一的不妥当就是她下手太狠,反叛者一死,体内的支配能力便会随之消失,所以他现在只是一具普普通通,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着就行的安详尸体。
能被选为神圣骑士的人不会太愚蠢,他们的利益已经与大公绑定,背叛她绝不是明智的选择,因此四人都默认了这个说法。
任务结束后,已经失效的卡牌需要作为凭证记录归还,了了来去太快,国王在听说“反叛者杀了贵族后被她当场处死”的说法后,并没有表示质疑,而是先夸赞了她做得很好,表达了他的信任,随后才状似不经意地叮嘱了了:“要和同伴好好相处。”
了了:“我会的。”
等他们也像老伯爵一样成为尸体,她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过了会,国王发现了了还没有走,颇感惊讶:“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对我的骑士团很不满意。”
国王眯了下眼:“怎么说呢?”
了了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提出要求:“给我名单与资料,我自己挑。”
她一点都不怀疑那四个神圣骑士,表面上守口如瓶,但面对国王的询问,他们一定不敢隐瞒。因为在所有人的心里,国王陛下都凌驾于大公之上,他才是帝国真正的主宰,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
国王放下手中的笔,静静地盯着了了看了会,笑起来:“当然可以,这是你应有的权力。”
毫无礼仪可言的新大公转身就走,她离开后,大主教悄然现身,国王问他:“你确定她就是最适合的人吗?”
杰兹拉格恭敬行礼:“是的,陛下,如果不选择她,我们很可能还要再等待数百年。”
国王揉了揉太阳穴,他叹了口气:“她勾起了一些让我感觉很糟糕的回忆。”
杰兹拉格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比起伟大的征程,这么一点暂时的忍耐算不得什么。
了了并不知道杰兹拉格也在王宫,她回到城堡后不久,关于骑士团的资料便送了过来。
除了皇骑,其它级别的骑士团中都有女性骑士,数量不多,所以资料看起来也不麻烦。
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单独一个人完成,忠心于皇权的神圣骑士又不堪重用,最重要的是,虽然病情不如夏娃严重,但了了的确也有看不得男人上桌的顽疾,他们让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难闻无比。
大致上扫了一遍资料,了了发现所有的女性骑士,身高都参差不齐。
高一些能达到一米八九,但都是极少数,且绝对不超过两米,矮一些的也至少有170,算是普通身高,可男骑们身高却普遍在两米以上,这绝对不是帝国的正常身高,至少了了所见过的贵族及平民们,他们的身高大多中等。
于是她叫了两名还没换掉的神圣骑士进来,“脱。”
两名骑士刚站好便听到如此不客气的命令,虽心中有疑问,却也还是老老实实服从,只留下贴身衣服。
如果夏娃在,应该就能扫描出他们的身体特征,但了了只能靠眼睛看。
“躺下。”
骑士们依言躺下,眼中难掩诧异,难道是大公看上了他们?
没等愚蠢的念头消失,身体便被寒气侵蚀,冷得同样身为支配者的他们吐出一口一口白雾,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冷冰冰的寒气像一只手在五脏六腑内游走,因为是无形的寒气,所以不会对内脏造成实际上的伤害,但疼痛却是真实存在的。
第492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七)
因为不是与生俱来的冰雪之力, 了了必须很谨慎才能掌控好元素,让它们不至于在她还没有弄清楚男骑士身体构造之前便灼伤他们的内脏。
皮肤、血液、骨骼、脏器……都没有什么不同,完全是人类应有的模样, 那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高呢?
从帝国骑士团的选拔来看, 身高当然也是有要求的, 但为什么男骑士的身高如此统一,女骑士却高低不同?
她一边用寒气侵蚀人体, 一边面无表情地要求:“报一下被选拔进入骑士团之前,年龄身高的数据。”
这两名男骑士还未满十六岁便已进入骑士团,那时他们的身高肯定没有达到两米, 这是毋庸置疑的。难不成选拔时对着未成年的候选人, 就能判定他们以后的身高必然可以达标?
五脏六腑已经探查过,没有了问题,了了将目光缓缓地移到了两人的头颅上。
她现在并没有先进的检测设备, 也不具备优越的医学知识,如果寒气入侵大脑,这两人的灵魂势必会受到损伤。
她的手非常非常冷, 冷得两名骑士在额头被按住的同时便如坠冰窖,大脑因极度低温变得难以思考, 不得不任由寒气入侵。好端端的脑子,感觉像是变成了一罐糖浆,被搅弄得一团糟, 粘稠、厚重、失去理性。
与这种恐怖的感觉相比, 疼痛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部分, 脑子里的神经紧绷成弦, 寒气肆无忌惮地在里头闹得天翻地覆,每一寸脑组织都被细细探查过, 以至于从身体上显现出来。
寒气充斥于全身所有毛孔中,一点一点爬上躯体,从血液到骨骼,从内脏到皮肤,将他们彻底变为冰雕。
如果有人在现场,一定会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但无论骑士们发出怎样的求救或呼唤——他们可能以为自己已经是声嘶力竭了,实际上因为脑子变得乱七八糟,真正发出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小。
在大公的城堡中,没有人能反抗她,骑士是很高贵,但那是与地位更低的人相比而言。
蓦地,了了停住了继续探索的寒气。她低头看着两人的脸,他们的表情很糟糕,像服药过多的精神病人一样完全坏掉了,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但她的确不能再继续了。
又叫了人进来,将这两人弄出去,了了走回摆放着资料的书桌,将已经看过的文件快速翻阅第二遍,从里头勉强挑出了十来份,坐下来开始读隶属于自己的骑士团的个人信息。
大公城堡的标配骑士团人数在两千以上,因为城堡占地面积抵得上一个小镇,如果再加上仆人,总人数能达到三千。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大公也需要上班,尤其是协助国王处理一些大臣们无法完成的工作。
在又一次接到任务卡牌之后,了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为什么是我?”
大公们在王宫内各有一处办公室,同样居住于中心大陆的杰兹拉格跟哈里森都在,任务凭什么落到她头上?
国王揉了两下太阳穴,解释道:“杰兹拉格是大主教,基本上不会执行任务,哈里森是王子,有时也会负责一些与其它种族的外交活动。”
了了便提出要领两份工资的要求,因为她不仅是大公,还兼职了教会圣女。
她走后,国王觉得脑袋一阵一阵抽痛,比起她真正做的,这位新大公的要求实在是太多了。
这次的任务卡牌来自一份密报,北大陆一处名叫克罗来哈的城市领主,被秘密举报私下窝藏反叛者。克罗来哈是北大陆交通枢纽的一个重要地点,如果负责管理此处的领主与反叛者勾结,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但领主是一位贵族伯爵,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此冒犯贵族是重罪,只有让大公前去调查才能避免。
克罗来哈是交通要塞,因此城内什么种族和职业都有,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交易城市。
贵族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力,但决不允许与反叛者同谋,否则不仅会被剥夺贵族身份,还会连累家族,一般情况下,除非活得不耐烦了,否则贵族们是不可能与反叛者和睦相处的。
这次了了没有带随行骑士,她选中的新骑士分别隶属于不同的骑士团,光是流程就需要至少两天时间,但她也没有隐藏身份潜入调查的意思,因为现在的她太过显眼,急速增长的身高象征着力量,也意味着她很难去做一些不为人知的卧底工作。
坐标定点并非伯爵府,而是在克罗来哈的一个大广场。北大陆山脉纵横,平原很少,在城市里无论向哪个方向看,入眼的绝大多数都是影影绰绰的高山,因此作为交通枢纽之一的克罗来哈才如此重要。如果是在海域宽阔的南大陆,像这样的小型城市,就算不上什么了。
时不时会看见身披黑色斗篷的占卜师路过,神秘的占卜师们大多性情孤僻古怪,不愿意和人打交道,不过这其中当然也有例外。
无论什么职业,都有帝国所培养的支配者隐藏其中,为帝国提供这些群体的最新动向。
按照卡牌上的指示,了了来到了一家隐藏在巷子里的小酒馆,这里似乎是一些非平民团体常来的地方,她一进来,原本嘈杂的酒馆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原因无它。
人们兴许没见过大公们的脸,不知道大公们的长相与性别,面对面也认不出他们。但对于只有高等贵族才能被颁发的华丽肩章,却不会有人不知道。
了了随意扫了一圈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酒馆,里面摆了七八张桌子,穿着黑色斗篷的占卜师们理所当然地坐在最角落,穿着打扮五花八门,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她走到吧台前拉了张椅子坐下,对普通人来说的高脚椅,她得把腿往前伸一部分才能踩在地上。
酒吧老板是个捧着水晶球的占卜师,她对了了的到来并不意外,优秀的占卜师总能提前“看”到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要喝点什么吗?”
了了:“有什么推荐?”
“招牌是精灵露酒,入喉甘甜,不过后劲很足,一杯就能撂倒一头大象。”
了了点了一杯,并支付了两个银币。
明明是高等贵族,居然喝了“下等人”卖的酒,不仅喝了,居然还给钱,真是令人大跌眼镜,以至于有人探头去窗外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酒杯捏在手里,了了却没有立刻喝,占卜师老板自黑色斗篷下伸出一双白的耀眼的手,可能是因为常年披着黑色斗篷的关系,占卜师的皮肤大多很苍白,能透过皮肤看见下面的青色血管。
身为隐藏在团体之中的军队卧底,占卜师老板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向上级禀报时,并没有想到会派遣一位大公前来,但既然大公已经到了,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信息属实,那么这件事完成之后,她兴许就可以往上升一级,不用再在这家破酒馆每日迎来送往。
占卜师的天赋不是让她来根据客人心情为其调配能够舒缓情绪的酒的!
藏在酒杯底下的纸条落入了了手中,她正想放开酒杯,肩头忽地被人揽住。
占卜师老板微微瞪大了眼。
“喂……喂!你、你占的是我的位置!菲欧娜,快,快把她赶走!”
小山一样壮实的男人不由分说地挤开了吧台前其它的客人,并且将了了误认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与占卜师老板搭讪的轻浮情敌。他喝的很多,刚去厕所解决了一波问题,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宝座被人占领,这怎么能行?
酒精令他的脑子变得迟钝,直到指尖传来的冷意正浸透身体,令大脑短暂地恢复了理智,可惜为时已晚。
那只不安分的手已经被毫不留情地扯断,自断口出飙出的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大公连道歉都显得很漫不经心:“抱歉,弄脏了你的地板。”
占卜师老板连忙推辞:“没有没有,哪里哪里,您客气了。”
整个酒馆内连一根针掉落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来人是克罗哈尔本地小有名气的猎人,帝国也并不是会接收全部的支配者,只有能力达到要求才会被容纳,于是一些支配能力不是那么出色的家伙,他们既无法进入骑士团,也不愿意成为与帝国相抗衡的反叛者,所以只要去所在城市进行职业登记,就能像平民一样生活。
猎人便是被帝国承认的职业之一,此人的支配能力是力量,靠着己身的能力,以及所在的猎人团体的声望,向来在克罗哈尔横着走。半个月前他看上了小酒馆的占卜师老板,于是每天都跑来这里喝一堆酒,喝完了就发酒疯,缠着老板与他交往。
最可气的是,他次次都不付酒钱。
占卜师是预知能力强大,却几乎没有作战能力的职业,本地的占卜师团体一向不算壮大,所以老板烦死了这人也拿他没办法——她是帝国的军人,因为一己私欲随意杀害平民是决不允许的行为。
打是打不过的,在酒里下毒又违反军规,除了忍让,老板别无它法。
直到坐在高脚椅上的人站起来,男猎人昏沉的脑袋才逐渐清醒,他震惊地仰着头,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高那么多,随身而来的寒气更是压迫感十足,令他倍感慌张,酒劲儿瞬间消失,哆哆嗦嗦道:“你、你、我……”
随后他的一只胳膊便飞了起来,男猎人用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不是身体腾空而起,而是眼前这人扯断了他的臂膀。
后知后觉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疼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伤口不停打滚。
扯断他手臂的人居高临下地站着,男猎人注意到她华丽的金色晚香玉花肩章,竟然是高等贵族!
能在平民中兴风作浪,不意味着面对贵族依旧可以如此,了了垂眸望着地上的人,抬腿将他从酒馆里踢了出去,顺便在吧台留下几枚金币,这应该足够拿来修缮破碎的门和墙壁了。
街上的行人被突然飞出来的断臂男人吓了一大跳,了了走出酒吧后踩在了男人嘴上,避免他再嚎啕出更吵闹的声音。
公共场所,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不要打扰别人呢?
男人很显然没有意识到她的想法,还在拼命挣扎,他的断臂留在酒吧里,只要捡起来现在就去找医师,还是能接回来的!
“怎么回事!是谁在这里闹事!”
一队巡逻骑兵赶到,他们只看见了了的背影和被她踩在脚下的可怜男人,因此张嘴便是质问,直到她微微侧过身,露出肩章,骑兵们火速下马行礼:“大公冕下!”
大公?
及时反应过来的路人慌忙单膝下跪,低下头颅,还做梦能够接回手臂的男人也忘记了挣扎,大公……居然是大公?大公怎么会出现在克罗哈尔这样的小城市?自己竟然惹到了大公?
冒犯贵族是要被斩首的!
了了把人朝巡逻骑兵那踢,该怎么处置不必她多说,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地的领主很快得知了这件事,紧赶慢赶的前来迎接。了了已经看过他的资料,他是从自己父亲手中继承来的爵位,很年轻的伯爵,今年刚刚三十岁,克罗哈尔作为鱼龙混杂的城市,每年发生的暴乱不胜枚举,在他继任领主后,得到了不错的改善。
能力是有的,但对于帝国是否忠心就有待商榷了。
“请恕我有失远迎,不知冕下驾临此处,是有何要事?”
年轻的伯爵第一次见到大公,难掩紧张,不过也可以理解为他有一些秘密恐惧被帝国知晓,比如他的庄园内藏着一队臭名昭著的反叛者,帝国是绝不容忍贵族与反叛者来往的。
了了:“只是路过。”
路过……吗?
伯爵额头冷汗涔涔,不知是否该相信她的说法。既然是路过,那是不是应该离开了呢?可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若是冕下不嫌弃,不如到我的庄园喝杯茶,稍作休憩再走。”
原本只是碍于地位低下脱口而出的客套言语,却被大公当了真,眼见她真的上了自己的马车,伯爵恨不得甩自个儿一个嘴巴子,好好的,说什么去庄园喝茶!唐纳德他们还在庄园里养伤呀!
懊恼的伯爵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大公接去了伯爵庄园。
他的庄园内种了一大片极为美丽的玫瑰,大公到达后没有进入城堡内喝茶,而是提出了赏花的请求。
伯爵能怎么样,他还能说不行?
与大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他如坐针毡,希望机灵的管家能够意识到不对,将唐纳德的反叛者小队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城堡如此之大,即便是大公,也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从而将他的庄园翻个底朝天吧?
正如伯爵所料的那样,了了当然不会亲自去搜,她可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跟时间。任务卡牌的要求是探查伯爵是否真的与反叛者勾结,如果是真的,自然要秉公处理,如果是假的,便当这次告密无事发生。
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其实是不让伯爵察觉自己的目的,但那样太麻烦。
跟在了了身后的伯爵满头雾水地随着她到处走,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说是赏花,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怎么欣赏灿烂的玫瑰,反倒是将庄园外围与庄园中心城堡之间的路都走了个遍。
这种不上不下等着别人宣判命运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仿佛脑袋上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掉下来的刀,哪怕此时此刻还活着,也一点都不踏实。
伯爵心里一片胡思乱想,终于,大公停了下来。
他以为她逛够了,正要邀请她进入城堡内喝茶,脚底却像生了根,一股寒意从上至下直窜天灵盖,伯爵低头一瞧,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冻结在了地上,冰霜还在继续攀爬,已经到达了膝盖。
然后他便被四周升起的冰柱叉住,牢牢地固定,动弹不得。
“嗯……这里视野不错。”
大公如是说着,目光在城堡的几个挂着厚重窗帘的窗户上一扫而过。
“能让你的朋友们看得很清楚。”
第493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八)
伯爵到底有没有私藏反叛者, 又或者是不是真的与反叛者有来往,了了一点都不在意。
占卜师老板给的字条里,信息比任务卡片上更为详细, 也更重要。她在纸条上将伯爵与反叛者之间的关系描述为“生死之交”, 既然是生死之交, 那么反叛者们应该不会忍心看着他们的好友被虐杀还坐得住吧?
这样就不用劳烦她亲自去调查,更不用浪费时间去搜人藏在哪儿了。
说实话, 了了很喜欢大公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权力与地位,却并不想履行相应的职责。如果一定要问原因,那么她只能说, 她无法容忍国王凌驾于自己之上, 完全不想为其效忠。更何况,他们显然还有别的事情瞒着她。
但她也不想去做反叛者从零开始,所以帝国分配下来的任务嘛, 如何去做全看了了的心情。
伯爵并非支配者,感应不到元素,自然无法拥有能力, 可谁让他命好会投胎,一个男贵族在本世界能得到的东西海了去了。
大抵就是得到的太多, 他才有这么多的破烂想法,以为能瞒着帝国与反叛者交朋友,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一旦流露出不轨之心, 立刻便会清除。
贵族也不过是权力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这枚棋子坏掉了, 换一枚便是。
拔地而起的冰柱将伯爵串成了被处理好的肉,顶端尖锐的部分比刀剑还要锋利, 可以轻易刺透人类的皮肤,可怜的伯爵发出一声惨叫,但他还是坚持自己没有与反叛者勾结的说法,并且威胁大公:“……我,我是贵族!即便你是大公,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贵族用私刑!我没有勾结反叛者!无论你怎么污蔑,我都不会承认,你也不可能在我的庄园找到他们!”
窗帘后的几个人影僵持不动,死死握着拳头。
伯爵用尽全力喊出的话并不为了威慑大公,而是提醒他的反叛者朋友们千万不要现身。
他们不现身,大公就没有证据,不能光明正大的斩杀他,可反叛者们一旦被发现,那么伯爵罪名成立,就别想活命了。
到时候即便大公愿意轻轻放过,帝国也不会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反叛者小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死死压抑住了想要冲出去的心情。如果眼光会杀人,那么现在了了大概已经万箭穿心了。
可惜目光终究无法伤人,伯爵身上的贯穿伤口才是真实存在的,了了冷淡地看着死鸭子嘴硬的伯爵,说:“我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玩。”
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去的。
听明白话外音的伯爵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养尊处优,生了一身的细皮嫩肉,从来没吃过苦所以才能如此天真,事实上他连手指甲长了一条倒刺都会疼得睡不着觉,简直是个豌豆王子。
“啊——!!!”
细细的冰针从他的指甲缝里刺了进去,剧痛伴随着寒意,伯爵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覆盖上一层冻伤特有的红紫色。虽然不知道藏在庄园里的反叛者小队具体有多少人,但了了想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那就从他的脚趾头开始好了,每过一分钟,她会剁掉他一只脚趾头,等脚趾头没了就轮到手指头,一直到龟缩在庄园里的反叛者现身,或是伯爵吐露真相。
“不,不…不!!”
伯爵痛哭流涕不止,疯狂挣扎,可越是挣扎冰锥刺得越深,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事实,渐渐地只剩下哭泣求饶与死不认罪。
事已至此,他只能咬牙忍受,因为不承认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承认了就只有一个下场。
伯爵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对于从没有见过什么血腥场面的他而言,亲眼看见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切掉,是那么恐怖又荒诞,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眼泪糊满了整张脸,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碎裂的玻璃发出爆破的响声,一道风刃破窗而来,直扑了了面门。
她连躲都没有躲,任由风刃击中,周围的士兵与仆人们大惊失色,结果风刃被撞断,大公毫发无损。
爬在她身上的黑色冰层迅速消退,了了抬眼看向接二连三从不同窗户里跳出来的人。
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反叛者,不体面不规矩也不庄重,毫无礼仪可言。
释放风刃的男人速度很快,他见没能击倒了了,便闪电般现身至冰柱前面,想将伯爵从上面救下来。可他刚刚伸出手,就被一条腿挡住了。
身高在两米以上的大公手插在裤兜里,随意地一踢腿,就将他踹飞到了玫瑰花丛中。这已经是她腿下留情了,否则他还可以飞得更远。
落入玫瑰花丛可不是什么浪漫的事,尖锐的花刺几乎将反叛者扎成一只刺猬。
谁允许他救人了?
又有两名反叛者一左一右向了了攻击而来,其中一人的拳头不知为何变得比身体还要大,足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另一人的手臂挥出则化作数条生着倒刺的长鞭,在空中张牙舞爪,这要是被击中,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也许在反叛者中他们的实力还算强劲,可跟拥有神圣之剑的大公比起来却太过弱小,了了甚至不需要躲,两样攻击连她身上的黑色冰层都无法打穿。
一共六人的反叛者小队,出手的三人被她一脚一个通通踹进了玫瑰花丛,余下三人中,有个人大声说道:“是我们拿平民威胁这人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没必要伤及无辜!”
了了正随意踩着伯爵的脖子,他像只被摁在砧板上等待斩首的鸡,除了无力地颤动外没有任何应对方法。闻言,了了道:“是这样吗?”
“那我杀一个对反叛者来说是眼中钉的贵族,你们应当感谢我。”
怎么还跳出来把伯爵摘开呢?
这个大公根本一点都不讲理,她压根没有想要探查真相的想法,只是无差别杀戮罢了!
反叛者小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可他们没法弃伯爵于不顾,虽然出身天差地别,但彼此间的情谊不是假的。
伯爵面露绝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大公求饶:“冕下,求求您……我真的没有包庇反叛者,我收留他们是有原因的……冕下,求冕下听我一言!”
因为被踩着脖子,发出来的声音扭曲怪异,难听得很。
了了将脚从伯爵脖子上移开,她的眼神告诉他:你最好能有说服我的理由。
伯爵咳了几口血,这种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阴影太令人惊惧,他的思绪此时正是一片混乱,思考的无比艰难。
花丛里的三人已经被绑了起来,余下三人还站在原地,伯爵还躺在冰柱上,被刺穿的部位都不是要害,可疼痛却因此被放大数倍,让他疯狂地想要得到医治,他怕自己会因流血过多而死掉。
“距离克罗哈尔六百里外的黑暗森林中,有一位邪恶的女巫,她害死了我的父亲与兄长,可她巫力强大,根本没有人是她的对手,这个反叛者小队便是我花重金请来代我报仇的!冕下明鉴,我说的都是实话!”
了了只拿了任务卡牌,对于克罗哈尔领主的信息并不了解,但如果是贵族为人所杀,那么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帝国都不会置之不管。
“所以你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伯爵哭着说:“父亲临终前再三叮嘱我,不许我沉溺于仇恨之中,更不许将他死亡的真相上报,我也不知原因,可叫我不报仇是不可能的!我中了女巫的诅咒,如果不解除,很快就会死掉。”
他的话是真是假,了了很快就知道了。
在这之前,她先将剩下三个还能站着的反叛者处理掉,全都绑起来送到教会进行神力抽离,而伯爵也被从冰柱上放了下来,他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草草让医生处理了伤口,不敢有丝毫抱怨。
反叛者们被捆成了粽子带走,了了决定今晚留在领主庄园,伯爵强撑着伤体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是吃饭时,他盘子里的牛排突然变成了腐肉,红酒杯中也扭动出无数蛆虫,当他吞下一口沙拉,沙拉居然变成了钉子将他的喉咙划得鲜血直流。
于是他开始不停呕吐,吐出许多薄薄的刀片与铁钉,再继续吐时,甚至吐出了一些块状各异的鲜红肉块,大概是某个位置的内脏吧。
了了坐在餐桌对面,面前的晚餐没有丝毫异样,披着黑色斗篷的占卜师垂首站在她身后,她是来给她送克罗哈尔领主资料的,之后了了便没让她离开。
虽然是个武力值约等于零的占卜师,可这个名叫菲欧娜的女人很聪明,有能力,足够隐忍还有向上爬的野心,最重要的是本性尚存,了了不介意她上桌跟自己一同用餐。
菲欧娜原本在酒吧里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任务结果通知,这次立功与否决定着她是否能够完成升职目标,不再做这个无聊的卧底占卜师。
说来可笑,她在本地占卜师团体中站稳脚跟的原因并非是出彩的天赋——男性占卜师们接受她,是因为她既有些才能,又不至于超越他们,而且她还很会说话,是活跃气氛的好手,更像一个吉祥物。
实际上她的占卜能力比他们强多了,否则她不会知道要扮演怎样的角色才能融入团体,她看得到他们看不到的未来,只是每次占卜需要消耗不等量的体力,所以除非必要,菲欧娜并不会去窥探太多未来。
举报贵族与反叛者勾结,是她做的一个机遇与危险并存的赌注,否则在她所看见的未来里,自己至少还要在克罗哈尔待上十几年。
一开始菲欧娜并不确定这次占卜的转机在哪里,直到她看见出现在酒吧里的大公。
她想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克罗哈尔已经潜伏快十年的菲欧娜,对本地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其中当然也包括领主一家。
伯爵并没有说谎,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死于女巫的诅咒,距离克罗哈尔六百里的黑暗森林中,也的确住着一位邪恶的女巫。聪明人不会靠近那个森林,因为女巫的诅咒一旦沾染就无法脱离。
如果说身为支配者的职业中,有哪个职业最让人敬而远之,那就是女巫了。
这个只有女性支配者才能成为的职业,甚至在十年前,还不被帝国所承认,直到近些年才开始被登记在册。所以帝国各处有许多还未领取职业证明的女巫,她们是邪恶、黑暗与阴郁的代名词,传闻女巫会给附近的人带来不幸,所以她们总是离群索居,独来独往。
大多数时候,不会有人想不开去得罪女巫,她们睚眦必报,下诅咒的方法多种多样,令人防不胜防。
老领主失踪了十多年,菲欧娜对此印象很深,她到达克罗哈尔时,克罗哈尔的领主还不是眼前这位伯爵,而是这位伯爵的兄长,但在八年前,杳无音讯的老领主突然现身。
嗯……这么说可能不大恰当,因为老领主是被打死后才现身的。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黑猫在领主府内追着一只老鼠玩,仆人们吓坏了,贵族生活的地方怎么能出现老鼠?于是大家围追堵截,用拖把打用扫帚戳用铁锨拍……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那只大黑老鼠打成了肉饼,结果下一秒死去的老鼠就变成了老领主!
……血肉横流的肉饼版。
肯定是中了女巫的诅咒!除了女巫没有其它职业能做到如此恶毒的杀人手法。怪不得领主府闹了好多年老鼠,想想老领主这些年该有多么痛苦呀!
还没等领主兄弟俩从悲伤中走出来,接任领主的哥哥就跟着出了事。
他在一个人独处时,把脑袋塞进了抽水马桶的孔洞里,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脑袋在马桶里化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身上爬满毒虫。
于是现任领主捡漏上位,他对害死父亲兄长的女巫恨之入骨,可老领主死后,他才发现已经废弃的地下室里,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遗言。
是被诅咒成老鼠的老领主留下的。
第494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九)
遗言大致上就是让伯爵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去报仇, 至于为什么别去报仇它没说,墙上的自己是它用爪子划拉出来的,凌乱不堪, 遣词造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语序混乱, 就好像它真的变成了一只纯粹的大黑耗子。
伯爵当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好不容易查到凶手所在, 父亲跟兄长的血债,他必然要可恨的邪恶女巫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他在吐完铁钉刀片跟内脏后还能活着的话。
了了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示意菲欧娜坐下, 她没有推辞, 将手里的水晶球摆到面前,对了了说:“冕下,黑暗森林中确实住着一位黑女巫, 从没听说她有过残害平民的行为,但所有闯入过黑暗森林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过。”
菲欧娜不觉得这有什么过分, 黑暗森林是女巫的住所,平白无故闯进别人家里, 被人制裁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敢保证,假如黑女巫的魔法不够强大,那么闯进去的人恐怕不会对黑女巫客气, 毕竟谁都知道女巫很富有, 她的财宝能将整个房子堆满。
伯爵已经吐不出来东西了, 干瘪地像是一个被挖空肚肠的僵尸, 这种死法无疑非常痛苦,让人想不明白黑女巫究竟跟伯爵一家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众所周知女巫睚眦必报,但别人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主动惹事。
黑女巫与白女巫的区别在于她们所使用的魔法元素来源,前者隶属于黑暗,大多数时候独来独往,后者则属于光明,更多的是为帝国或教会服务。
传说黑女巫喜欢用头发指甲还有婴儿来煮汤,因此人们很不愿意和黑女巫打交道,总认为她们是邪恶不祥的恶魔。
看她诅咒伯爵一家的手段就知道,此人绝对不是个善茬,但老领主一家默默忍受却没有上报也很奇怪。
了了对黑魔法一窍不通,她问菲欧娜:“他要死了吗?”
菲欧娜感应着水晶球里的能量,回答道:“这并不是最后一次诅咒,他不会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女巫当然可以干脆利落地用诅咒杀死敌人,但她们往往不会轻易给他们痛快,因为死亡之前的痛苦等待才是最折磨的,伯爵这次吐出了内脏,下次就会吐出骨头,一直到他彻底失去生机。
就是不知道伯爵一家究竟与女巫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发出诅咒也是需要魔法能量的,距离越远,诅咒越强烈,所需要的能量就越多。
“这座庄园里一定有未被发现的咒物,如果能找到咒物并将其销毁,也许伯爵还有救。”菲欧娜说道,“但是请原谅我的无能,冕下,我无法从水晶球中看到咒物的真身。”
伯爵在此时正好吐晕了过去,整个人趴在餐桌上,周围是一滩腥臭难闻的血肉,如果放任不管,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自己的呕吐物溺死。
“不过,伯爵大人在听到我说咒物时脸色有变,我想他可能知道咒物是什么,又在哪里。”
于是了了让人用冷水泼醒了晕过去的伯爵大人,他被冷水泼的瑟瑟发抖,按说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先是被冰柱刺穿,又是被诅咒伤害,这会儿早该死了,但他却还是好端端活着,肉体上的痛苦并没能带走他的生命,为什么呢?
“应该不是诅咒的原因。”菲欧娜说,“伯爵大人的生命,似乎和某种神秘物品连接着,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再强大的占卜师眼前也总有一团迷雾,过分的去预知未来只会引火烧身,菲欧娜是想往上爬,但不想在攀爬时从台阶上摔下。
有用却又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下属才最受上司喜欢。
“咒物在哪里?”
刚清醒过来的伯爵还没喘口气就被质问,他略带惊恐地看着了了:“咒物,什么咒物?”
了了实在很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把你的皮剥下来,会让你学会诚实吗?”
伯爵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大公的残酷在她出现时他就已经感受过了。
权衡再三,他尝试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如果我说出来,冕下能够从女巫手里保我一命吗?”
了了:“你在跟我谈条件?”
伯爵的嘴唇子颤了两下,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反正他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父亲也好哥哥也好朋友也好,死到临头其实只有荣华富贵才是最想要拥有的,贵族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剥夺:“如果真的有什么咒物是我绝对不会毁坏的……那就只有母亲留下的金羊毛了。”
金羊毛被妥善地藏在上了锁的保险柜中,密码只有身为领主的父男三人知晓,父亲死后传给了哥哥,哥哥死后又传给了他,金羊毛是克罗哈尔领主的身份象征。
但在打开保险柜后,身体孱弱咳嗽不停的伯爵一张苍白的脸迅速涨得通红——金羊毛竟然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
是谁偷走了金羊毛?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因为情谊咬牙死撑时,已经有人提前一步摸到了宝物存放的地方,并且将其带走。
“冕下!”
伯爵忙不迭地向了了投诚,“那个反叛者小队,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出来过,一定是他偷走了金羊毛,一定是!”
反叛者小队不是六人而是七人,伯爵被用刑时只现身了六个,当时伯爵并没有多想,反倒认为这个做法很正确,留一个人在外面就还有生机,如果真的全员出来送死才是愚蠢。但如果被留下的这个人目标是金羊毛,那岂不是说明,从前种种,他们根本是在骗他?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了了将保险柜关上,淡淡地说,“这才显得你们有缘分。”
大家都不是真心,何必做出一副被辜负的模样?
反叛者小队的目标恐怕从一开始就是金羊毛,而伯爵则想利用他们解决黑暗森林的女巫,两边各怀鬼胎,总不能骗着骗着骗出感情,竹篮打水才是正确的结局。
贵族与反叛者之间能产生情谊,简直是本世界最大的笑话。伯爵没有背叛阶级,就说明他依旧维系着贵族的利益,反叛者小队没有效忠伯爵,也说明他们仍然对帝国充满怨恨,本质是两种思想的人怎么可能求同存异?
“不过你运气好。”
了了说。
然后伯爵便瞪大了眼睛,因为消失的第七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被绑成了粽子,他身边是两个宽肩长腿肌肉的女人,不算热的天气里,她们上身只穿黑色背心,露在外面的臂膀彰显着力量,肩膀上还扛着斧头。
菲欧娜在占卜师团中浑水摸鱼的厉害,不代表她真的没有社交,比如她和其它团体相处得就很不错,总是愿意收很少的钱请她们喝酒,或是免费给她们占卜,帮助她们避免伤亡,尤其是猎人。
大公在进入伯爵庄园前,便吩咐她带人将庄园守住,不放过任何一个逃出人员,没想到还真的抓到了。
大公没有带骑士,菲欧娜只好请自己的猎人朋友前来帮忙,报酬是三天免费的酒水招待。
也不是所有登记了职业的支配者都会加入团体的,毕竟人多就意味着麻烦。尤其是男人多的地方,勾心斗角更是层出不穷,本事不大声音不小,还总想领头。
被抓的第七名反叛者是个矮人族,体型小巧灵活,但并不擅长战斗。
矮人族有着与生俱来的空间能力,抓着他的两只脚抖一抖,能抖出一大堆东西,其中就包括庄园里失窃的金羊毛。
这可不是普通的羊毛,是诸神还未陨落之前,被养在圣地与神们一同生活的一头金山羊的毛,珍贵无比,能够赋予人类长久的寿命。只要金羊毛不消失,与金羊毛绑定的人便能永生。
伯爵渴望的目光凝聚在金羊毛上,似乎在乞求大公将它还回来,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也就眨眼的功夫,金羊毛上忽然爆发出一团漆黑的火焰,刚从矮人身上拿回来的金羊毛都没来得及捂热乎,就被黑焰烧了一大半。之所以能剩下一点,还是了了反应极快地用冰将其冻住,隔绝了黑焰的蔓延。
但伯爵就不好过了,在黑焰灼烧金羊毛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始疯狂呕吐,这次吐出来的不再是刀片与铁钉,而是他自己的血肉。吐着吐着,整具皮囊开始变得干瘪,一层薄薄的人皮像纸糊的一般挂在骷髅似的身躯上,但始终没有死。
看样子金羊毛果然与伯爵的生命挂钩,了了一个没注意,没有完全消失的黑焰就爬上了她的手背,但触及到冰霜,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菲欧娜却没有这样的好运,占卜师本来就不属于战斗职业,她的黑袍不知何时被灼烧了一块,这是她没有看见的,被诅咒的未来。
了了抓住她手腕时为时已晚,菲欧娜的手背上多出了一个黑色的骷髅头印记,代表着她已经成为女巫的下一个诅咒目标。
矮人与两个猎人也不例外,除去了了,房间里所有人都被诅咒了,而咒物是什么无人知晓。
看到诅咒印记后,菲欧娜立刻觉得自己升职无望,她非但没起到什么作用,自己还着了道,帝国恐怕不会因为她这样的无能之人,从而兴师动众讨伐女巫来解除诅咒。
“抱歉,罗兹,斯宾塞,把你们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里。”
寸头猎人无所谓地耸耸肩:“现在我们需要至少半个月的免费酒水了。”
短发猎人思索片刻:“半个月有点亏,还是一个月吧。”
菲欧娜:……
了了拎起地上的伯爵,还有没被烧毁的那点金羊毛,让人备马,准备前往黑暗森林。
菲欧娜迟疑着问:“冕下,您是要……”
是她想的那样吗?
“在我回来之前,看好他们。”
菲欧娜连忙领命,但又很想跟着去,两个猎人同时向前跨了一步,异口同声:“我们跟你一起去!”
她们知道眼前这个披着华丽披风的女人是个高等贵族,但她并没有贵族那种傲慢、目空一切的架子,虽然冷冰冰的,却并不令人生厌。
“我们常常去黑暗森林附近做悬赏,能给你带路。”罗兹主动道。
了了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然后伯爵就被扔给了斯宾塞,不然了了还得把他绑在马背上。
黑暗森林距离克罗哈尔不算特别近,但也不算远,抵达时已经黑夜,整座森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浓得如同泼在白纸上的黑墨,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会响起乌鸦的叫声,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显得极为不祥。
“黑暗森林是女巫的地盘,没有可供出入的道路,在这里,一切能够辨别方向的物品都会失效。”罗兹解释道。
了了捏着仅剩的那点金羊毛说:“跟着我。”
说着便一脚踹倒了面前挡路的大树。
她这一脚可不得了,连带着后头的树木尽皆应声而倒,倒下的树木结上厚厚的一层冰,硬是给她暴力铺了一条路出来!
罗兹与斯宾塞面面相觑,好强的支配能力……
好好的屏障被拓宽出了路,冰路一直蔓延进去,马儿不知走了多久,才隐隐约约看到一栋正在冒烟的房屋,头戴尖尖的魔法帽的女巫正坐在屋檐下熬一锅乱七八糟看不出放了什么东西的黑色药汤。
如同风干橘子皮的脸上不苟言笑,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仿佛木偶活了过来,显得古怪又孤僻。
她似乎已经料到今天会有不速之客,因此面前的桌子上还摆了三个花色相同的碗,然后她从锅里盛出颜色诡异的药汤,用长长的勺子指向了了等人:“喝吧。”
谁会喝啊!罗兹看见了一条煮糊了的青蛙腿,以及煮开后翻动时不停浮沉的蜥蜴蝎子蜈蚣之类的本不该出现在“汤”这种食物里的食材。
了了并不跟女巫废话,她让罗兹与斯宾塞举起手,给女巫展示中了诅咒的手腕,然后将伯爵朝女巫扔了过去:“交换。”
伯爵一路被风吹得命都快没了,因为呕吐又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他跟女巫靠在一起,比女巫还要吓人一点。
女巫低下头,与他来了个对视,伯爵瞪大了眼睛,迅速撇过头去,居然不敢再看。
女巫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伸出又瘦又长,鸡爪子一般的手指头,当着另外三人的面,抠进了伯爵的眼眶,徒手挖出一只鲜血淋漓的眼珠子,随意往汤锅里一丢!
斯宾塞喃喃着说:“打死我也不会喝这个汤的。”
罗兹默默点头:“深有同感……”
绝对不好喝!
但比起她们对于女巫熬汤的随心所欲,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被抠出一只眼珠后,伯爵的哭喊:“不要……母亲!不要!不要杀我!我是你的儿子呀!”
母、母亲?!
如果人的下巴真能因为惊讶跌到地上,那么罗兹跟斯宾塞嘴巴张大的程度足以让女巫把一整锅热汤都怼进去了。
她俩的表情如出一辙,凸眼张嘴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女巫慢吞吞地看向了了:“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了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对这个世界已经逐渐开始有了具体的猜测,甚至能叫出女巫的名字:“美狄亚。”
女巫撑起耷拉的眼皮:“现在的我的确叫着这个名字。”
如果说一开始了了还不确定,那么从伯爵口中得知金羊毛的存在后,她忽然觉得发生在领主一家的事情似曾相识。
神话故事中,复仇女神美狄亚爱上了英雄伊阿宋,并为其背叛了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亲弟弟,助英雄取得珍贵的宝物金羊毛。然而好景不长,丈夫移情别恋,她便杀死了令丈夫移情别恋的女人,又杀死了她和丈夫的两个儿子,以此来让丈夫痛苦。
女巫捧着伯爵的脑地啊,用平板无波的语气问他:“你见过你父亲了,是吗?他已经死了吧。”
伯爵还在哭泣着,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残忍的母亲,因为被丈夫背叛,便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母亲……母亲!难道你杀死了哥哥还不够,连我的性命也不肯放过吗?”
女巫笑了起来,他面容扭曲,笑得格外恐怖:“我只是杀了你一个兄弟,你却杀死了你无数个兄弟啊。”
满脸是血的伯爵没听明白,女巫不介意再为他解释得更详细一下:“你的父亲,就是那只黑色的老鼠,我把他变成老鼠后,赋予了他和老鼠相同的习性。你的庄园里,是不是总有打不死的老鼠啊。”
真可笑,英明一世的领主在成为老鼠后,居然会像老鼠一样发情,但同时他又保留着从前属于“人”的记忆,他记得那些富贵荣华,记得身为贵族的尊荣,可他依旧为兽性所左右。
痛哭吧,哀嚎吧,后悔吧,这本来就是他应得的惩罚。
说着,她将最后一个儿子的头颅摁进了滚烫的药汤之中!
饶是罗兹和斯宾塞见多识广,也不免感到毛骨悚然。
了了冷淡地看着这一幕,她第二次要求女巫解除诅咒,可女巫显然并不想这么轻易答应,她讨厌每一个不经允许闯入黑暗森林的人,从遭遇背叛的那一天起,复仇的怒火便永无止境,她不会放过任何人。
了了往前走了一步,她脚下蔓延出的寒冰正在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我不说第三遍。”
女巫用长长的勺子往药汤里舀了一勺,然后向外一泼,药汤落地的瞬间长成了奇形怪状的怪物,向了了扑来,结果都被她冻住通通打碎。
锅里的药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了了的耐心却快到尽头,女巫并不想就这样死去,她仇恨的怒火很快转化为了求生的意志,“喝了这两碗汤,她们的诅咒自然就解除了。”
罗兹跟斯宾塞表情彻底裂开,她们再次看向那锅瞅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药汤,喝……喝一碗?她们连一口都不想喝!
女巫露出狡诈的笑容:“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了了把剩下的那点金羊毛丢给她,女巫从了了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盯着了了的披风和肩章看了两眼,因为常年独居在黑暗森林中,对于外界的信息,女巫并不是那么清楚,自然不知道帝国多出了第七位大公,但她曾经也是贵族,当然知道肩章意味着什么。
最后的金羊毛到手,女巫却提不出一点高兴的心思。她为了爱情背叛一切,又因为爱情失去一切,漫长的人生中,所有的爱都化为了恨,复仇她从不后悔,可事到如今,她却有种茫然的感觉。
她想再找到一份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仇恨,无论是对谁。
如果不解除诅咒,而是当着这位大公的面,将两个猎人杀死,一定让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吧?可是那样的话,自己似乎没有从她手上逃走的把握……
电光火石间,女巫已经想了不下十种逃跑方式,可最终她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没有做任何小动作,收下了金羊毛,并示意两个猎人上前,用锋利的指甲在她们手背上的诅咒印记处划出一道伤口,滴落一点鲜血到空着的杯子中,再分别注入半杯清水,烧了几根金羊毛的灰放进去让她们喝下。
虽然这一通操作也看得人眼珠子疼,可比起喝药汤简直称得上是仙露,罗兹与斯宾塞选择相信,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说来奇怪,明明有血有灰,清水却还是清水,毫无异味,甚至有点发甜。
手背上的骷髅印记消失了,两人露出笑容,然后就看见大公冕下将裹在黑袍中的瘦小女巫拎了起来,像拎一只小鸡仔。女巫整个身高只到大公腰部,四肢挣扎的动作显得分外滑稽,她们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毕竟谁也不想再被诅咒第二回,下次可不一定就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快速解咒了。
第495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十)
美狄亚愤怒极了, 不停挣扎,因为她很不老实,了了干脆将她捆起来丢到马上。罗兹打赌输了, 不得不和女巫共乘一骑, 女巫大叫道:“你要带我去哪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哪儿都不去!”
了了示意她闭嘴,美狄亚悻悻地停止叫嚷, 但一路上她都尝试着逃走,克罗哈尔这个城市对她来说充满回忆,悲伤的痛苦的悔恨的……在这些负面情绪的挤压下, 那点微不足道的快乐跟美好已经无从想起了。
菲欧娜见到了了后便高兴地迎上来:“冕下, 诅咒解除了!”
她还跟罗兹与斯宾塞击了个掌,美狄亚打死不肯从马上下来,她似乎一眼都不愿意看这个庄园, 哪怕这里曾经是她的家。
了了强硬地把她拎了下来丢进大厅,美狄亚将尖尖的帽子拉下遮住面容,她不想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 那会让她感到强烈的羞耻。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她用力按压着帽子,“如果要抓我, 直接将我关起来好了。”
了了淡淡地说:“你又没犯法,我没有关你的理由。”
美狄亚的手一顿,菲欧娜等人也因此而惊讶, 怎么会没有犯法呢?身为没有登记的黑女巫, 用残忍的诅咒杀死了三名贵族, 而且还是领主贵族, 这罪行足以让女巫被碎尸万段了。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美狄亚才是克罗哈尔真正的贵族。她是领主的女儿,因为爱情背叛了父亲并诛杀了弟弟, 扶持自己的丈夫成为了新领主,她的丈夫、长男、次男,其实是沾了她的光才跻身于贵族阶级。所以只要了了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件惨案抹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等于是钻了帝国法律的漏洞。
美狄亚是先遭到了背叛,后成为的女巫,身为贵族的她拥有平民无法匹敌的特权,她有权力对属于她的丈夫和孩子做任何事,哪怕是杀死他们。
恨会令人强大,但过度被恨意左右,却会迷失灵魂。
“复仇结束,你该承担属于你的责任了。”
矮小驼背的女巫蜷缩在黑色的长袍中一动不动,其实在黑暗森林的日子并没有多么快乐,复仇只是短暂地抚慰了她的灵魂,当一切结束,美狄亚已经找不到支撑自己人生的理由。
过了许久,她沙哑着声音问:“……你是想让我做领主吗?”
了了:“这本来就是你的位置。”
美狄亚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想起自己之所以坚定地选择“爱情”,背叛父亲的原因,是因为父亲越过身为姐姐的她,要将领主之位传给弟弟。明明她感应了元素,成为了支配者,结果却输给了普通的弟弟!
等她的丈夫成为领主,她便心甘情愿做他身后的女人,可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她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爱情,从此堕入仇恨之海,只想让那个男人痛苦。
扭曲的面容、萎缩的身体,是她诅咒他人的代价。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了了看了下时间,“接受还是拒绝。”
菲欧娜羡慕坏了,美狄亚发现自己终究是想活下去的,她还是渴望权力,渴望成为人上人。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美狄亚很清楚。她知道自己的事情瞒不过上头的人,但大公可以轻描淡写的将一切略过不提,也就是说,如果她想做领主,就等于默认加入了大公的阵营,成为大公势力的一部分。
“自然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说完,了了问罗兹与斯宾塞,“我身边的骑士团正在招新,有兴趣吗?”
她们俩的能力不算强,但了了自己就足够强了,比起强大却效忠于国王的下属,她更愿意组建自己的骑士团。
两位猎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有有有!”
了了开启任务卡牌准备回中心大陆,同时冲菲欧娜昂了下头:“跟上来。”
苍白的占卜师顿时眼睛发亮!
关于本次“贵族勾结反叛者”的事件,了了所写的任务完成报告基本与事实没有太大关联。她将美狄亚描述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老领主父男三人是谋害贵族鸠占鹊巢的反叛者同党,如今反叛者尽数落网,冒牌货也被当场击杀,克罗哈尔不能没有领主,于是她做主让被陷害的前领主之女美狄亚暂代领主一职。
说是暂代,等考核过美狄亚的能力,确认她能够胜任领主的位置,基本上帝国便不会换人。
国王捏着这位新大公写的报告来回看了几遍,问大主教:“你觉得是真的吗?”
大主教也读过了报告,他对此不置可否:“无论是不是真的,它都已经是真的了。”
在这份报告送上来之前,克罗哈尔本地已将新领主的身份公之于众,现在收回只会令人质疑帝国朝令夕改,所以无论事情的经过是否真如报告中所说,哪怕是明知内有蹊跷,他们也只能默许。
国王将报告丢到一边:“一个小城市而已,随她去吧。”
在他看来这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新大公迫切想要稳固地位是很正常的行为,立功是最好的扬名方式。
“还有她的骑士团。”大主教提醒,“她似乎想要组建一个女骑团。”
国王说:“这恐怕不容易吧?女骑的能力比起男骑要差上许多。”
大主教笑了笑:“陛下忘记她还是一个很有天赋的魔药师了吗?也许能够改善体质的魔药不适用于体质特殊的圣女,却能用于身强体壮的女性支配者。”
国王笑起来,大主教跟着加深了笑容。
然而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了了并没有照葫芦画瓢的将自己用过的魔药用在她新招揽的骑士团身上。被她选中的女骑都是各自骑士团中的佼佼者,她们在身高体重上比不过同团男骑,然而在如此劣势下能立足于骑士团,表明她们本身便有超越异性同僚的才能。
帝国可不会在军中养无能的废物。
进入大公庄园的第一天,女骑们被安排做了个极为详细的体检,体检结果送到了了手边,她们都很健康和强壮,如果不比支配能力,有些女骑的身体素质甚至远超同团男骑。
并不擅长的占卜师坐在一边帮忙整理资料,她的水晶球在手边缓缓旋转着,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两名女骑被带入会客厅,她们穿着相同的制服与单肩披风,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眼神坚毅却难掩激动——被选入大公的骑士团,无疑可以用一飞冲天来形容。
菲欧娜请她们分别躺下。
是的,躺下。
两人没有任何疑问,完全服从命令,这是军人的天性,也是骑士的忠诚。
躺下后,又被要求解开制服,并服用一碗黑漆漆的糊糊状药汤。
药汤是从美狄亚那里弄来的,这家伙在黑暗森林待了十多年,研究出了各种各样古怪却有奇效的药方,像是这盆药汤,能够护住她们的内脏与血液,这样可以避免被寒气所伤。当然,了了也要将双手浸泡到同样奇怪的黑色药糊中。
为此她还戴上了占卜师的手套,不过即便如此,当了了的手触碰到骑士的身体时,她们还是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好冷……只是被大公碰到身体,便呼出来了白气。
久经锻炼的强健身躯完全无法抵挡寒意,明明在冬天她们都能用冰水洗澡,但仅仅是被大公碰触,就好像连肺部都一起被冻僵了。
了了检查过她们的五脏六腑,速度很快,没有一点拖拉,然后是头颅。
寒气侵蚀大脑的感觉非常糟糕,服用的黑色药汤在此时发挥了功效,她们能够清晰感觉到冰凉的气息在颅内游走,绷直的身体完全无法放松。
了了没有什么安抚她人的经验,她所能做的就是快些结束。
“可以了。”
两位骑士闻言如临大赦,连忙坐起身将衣服穿好,手指触碰到衣扣时还在因寒冷颤抖,菲欧娜及时送来暖身的药汤,女巫熬出来的东西,难看难闻也难喝,但意外地有效。
这两人是了了从新骑士团中随意抽取而来的,并非特指,之后她又抽取了几批人进行同样的检测。
菲欧娜看过体检报告,整份报告已经极尽可能的详细,冕下为何还要检测女骑们的身体呢?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有一份请帖送来,是一位贵族邀请了了参加三日后的一个大型拍卖会,想要借此与这位新大公打好关系。
被安排留在中心大陆的新大公即将掌管帝国外交部,这是国王陛下思考再三后交给她的部分权力,在这之前是由哈里森大公负责。但哈里森大公同时还掌管着帝国国防安全,颇有些分身乏术,于是在他所属的职务中,分出了这么一部分给新大公。
比起其它大公所拥有的权力,这确实有些不够看,因为本世界帝国是绝对的主宰,其它所有种族都只能俯首称臣,所谓的帝国外交部更像是个摆设。但了了没有抱怨,她知道一开始就想取代他人是不可能的,六位大公与皇帝早已是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除非这个利益集团内部出了问题,否则她永远别想进入权力中心。
财政、司法、科学技术、国防……这些都被以国王和大公为主的掌权者们牢牢握在手中。
“冕下要去吗?”
帝国的拍卖会分为两种,一种由外交部与财政部共同开展,所有种族都可以参加,另一种便是私人的,规模大小及参会人员不定,这次邀请了了的便是一个私人拍卖会。
菲欧娜一边询问着,一边翻开了拍卖物品清单,眉头很快紧紧蹙起。
私人拍卖会有个特殊的环节,那就是“反叛者拍卖”。
反叛者在帝国不享有任何权利,在选择成为反叛者的时候,便注定要与帝国为敌,因此不论身份种族,只要被冠以反叛者的头衔便可自由拍卖,贵族们很喜欢参与这个环节,奴隶总是越多越好,越强越好,越漂亮越好。
“冕下,我见过她。”
菲欧娜将物品清单翻到了最后一页,推到了了面前,“她绝对不是反叛者。”
照片上是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美丽精灵,身边则是作为身高对比的花瓶,不超过15厘米的身高,背后有两对透明的翅膀,整体看起来格外纯洁可爱,正是数量稀少的精灵族。
她们没什么战斗力,却拥有惊人的治愈能力,传说精灵族是花草树木的化身,是最亲近自然的种族,因此曾经有一段时间,人类曾经大肆捕捉精灵,用精灵的血肉制药来永葆青春,这也导致数量惊人的精灵族逐渐濒危,生活范围也从全世界急剧缩小。
“那是我刚入伍没多久的时候,一次出任务误闯了精灵界,长老精灵怕我出去泄露她们的所在,因此想要将我处死,是她救了我,给我治好了伤不说,还指引了我离开幻境的路。”
菲欧娜记得很清楚,名叫琥珀的小精灵真诚又善良,精灵族谨小慎微,不被允许离开精灵界,怎么会是反叛者呢?
了了倒是不意外。究竟是不是反叛者,贵族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盖棺定论,小精灵到底是反叛者还是被冤枉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认定为了可以买卖的物品,那么贵族说她是反叛者,她就一定是。
发来邀请函的是一位富有的男公爵,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据说各个大陆都有他开设的店铺。
这次拍卖会被邀请的不只是新大公,还有哈里森大公。作为帝国外交部的曾经掌权人,他对于这些私人拍卖会上各个不同种族的活物拍卖品的由来再清楚不过。
之所以会纡尊降贵前来,也是想给新大公以及男公爵之间牵个线,让新上任的外交部掌权人对拍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时候,一些弱小的种族总是没有自知之明地向帝国求助,希望能够找回失踪的族人,殊不知族人正在被论斤称两的当作物品贩卖。
外交只是帝国粉饰霸权的虚伪谎言。
哈里森大公,恐怕从中捞了不少油水,物品清单上的起拍价已是天文数字,成交价只会更惊人,怪不得哈里森大公象征着勇气,厚颜无耻摒弃人性,有时的确也需要勇气。
男公爵名叫利瓦伊,年过半百,脑满肠肥,做工精致的裙子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滑稽,看得出他很努力想要展现身为贵族的优雅气质,但光秃秃的头皮和被肥肉挤压堆积在一起的五官无情地戳破了他的美好幻想——他看起来像个浸泡在热油中的肥肉丸,散发着令人想要吃素的气息。
私人拍卖会一般很注重保护客人的隐私,利瓦伊亲自向两位大公献上面具,邀请她们进入视野最好的贵宾室。
这是一场毫无底线的狂欢。
只要有钱就能进入,连身份排查都不需要,因此混迹在客人中的还有一些反叛者,毕竟有钱不赚是傻子,利瓦伊不管客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付得起钱就行,他会命人盯住某些或有钱或出身稀有种族的客人,在拍卖会结束后来个黑吃黑,像这样的事情他干得多了。
舔着一张脸的利瓦伊毫无骨气地曲意逢迎两位大公,对大公们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权力交接,对利瓦伊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大多数反叛者都有很强的支配能力,他所养的猎人并不是每次都可以轻松得手。
这种时候,就要仰仗身为大公的哈里森王子了。
掌管外交,清楚各个种族习性的哈里森王子,只需要稍稍给他一些提示,利瓦伊便能获得无本万利的拍卖物品,代价是付出一半以上的成交金额……可这有什么所谓?他本来就没有花费太多,即便只能拿到三成利,已经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了。
利瓦伊公爵的财富正是如此堆积而起,他对于敛财到达了一种狂热的程度,即便换了新大公,也不想失去这门利益来源。
他相信新大公也一定非常需要钱,没有人会不喜欢钱,钱是最能令人感到幸福的东西。
既然上天令他生为贵族,那么拿这些低等种族来交换金钱,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冕下,清单上可有您看上的物品?如果有,您在这里打个勾,等拍卖会结束,我立刻便命人送到您的府上。”
利瓦伊搓着手满是讨好的笑,恨不得掏心挖肺向了了证明自己的诚意。
哈里森也在翻看拍卖清单,无意中眼角余光瞥见一位路过的客人,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他也还是凭借过人的眼力迅速认出:“呵,喜欢收集标本的来了。”
了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不认识。
哈里森点了点清单,对她说:“那是艾拉斯迪子爵,他有个癖好,就是制作各种各样的标本,他还有个专门用来存放标本的庄园。”
利瓦伊连忙捧场道:“正是正是,艾拉斯迪有一手制作标本的好技术,有一次我去参观他的标本庄园,险些被里头的标本吓一跳,都活生生的,跟活人一模一样!”
艾拉斯迪子爵喜欢漂亮的东西,无论是什么种族。他常常会花钱购买年轻貌美的活人,用自己特殊的技法将活人制作成标本,令活人永远维持美丽。
菲欧娜握紧了拳头。
她入伍时,军队里总是教导她们要忠诚于国家与人民,可上层的贵族生活如此糜烂残忍,完全不将平民当人看,天知道她有多想诅咒这个该死的利瓦伊公爵,看他的模样,像这种拍卖会早已不是第一回,他怎么不把他自己给卖了?
了了面无表情,根本不搭理摇尾乞怜的利瓦伊,哈里森摆了摆手示意利瓦伊站到一边,他对了了说:“也许对于曾经生活在教会中的你来说,现实世界并不都是美好的。”
他同样不希望了了拒绝与利瓦伊的合作,她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只需要在利瓦伊缺乏珍贵拍卖物时,漫不经心地给他一点“提示”,就能换取大量的金钱,这有什么不好呢?又没有损害到她的利益。
只要不危及帝国,大公们适当做一些“坏事”,陛下是不会生气的。
了了依旧没有回应哈里森,哈里森也不着急,一个人的想法不可能立刻就会改变,只要开了这个头,早晚有一天她会心动。
拍卖会如期开始,前期还是些颇为正常的物品,直到进入反叛者拍卖环节,会场的气氛才变得热烈,从贵宾室看到的画面令了了以为自己视线里出现的并不是拥有灵魂与智慧的“人”,而是兽性未泯的动物。
不过或许动物都比他们更懂得珍惜生命。
最先被推出来的是个皮肤白得像雪的青年男人,他有一双忧郁的红色眼睛,戴着口嚼,铁链将他的双手反锁在背后,是个非常漂亮的吸血鬼。
负责展示的主持人在大屏幕上放大了他的口腔——属于吸血鬼的犬齿已经被拔下,不过对他有兴趣的客人不必担心,吸血鬼看似脆弱,却拥有极为坚韧的身体,无论怎么玩都不会坏。只要不将他们放到太阳下进行暴晒,那么即便被剁成肉酱,他们也会再度复原。
作为第一个被展出的拍卖物,对吸血鬼有兴趣的人不算少,却也不算多,因为大家都还想再往后看看,尤其是拿到拍卖清单的贵客,他们知道好东西永远留在最后。
吸血鬼温顺地跪在地上,即便取掉了笼子也没有暴起伤人,他已经被驯服的很听话了。
一位客人以两百万金币的价格将他买下,随后他被套上黑色头套抬了下去,下台之前,主持人在他的脖颈上盖了个戳,这个印记将跟随他的一生。
第二位被拍卖的则是狼人,一只很幼小,可能才出生不久的小狼人,还没有完全学会化形,在笼子咆哮着,用未长齐的乳牙啃着坚硬的铁条。
第496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十一)
兽人在本世界的占比, 相较于其它种族来说要多很多,因此普通兽人价格偏低,而且兽人有人形和兽形两种形态, 人形时与人类没有区别, 兽形时又与动物没有区别, 这就导致观赏度大打折扣,于是聪明的人从中发现了商机。
有一种特殊的魔药, 兽人服下后会令两种形态融合,比如头上冒出一对猫耳,或是长出一双熊掌, 这样才显得奇货可居。
但魔药会对兽人造成不可逆转的器官损伤, 使它们既会失去人形的智慧,也会失去兽形的力量,最终变成非人非兽的怪物。
值得一提的是, 这种魔药是由智慧大公修的支配能力研发而来,所以笼子里的小狼人明明长了一身茸茸的毛,却有一张人类儿童的脸, 看起来荒诞又滑稽。
喜好特殊的贵族们对养普通的宠物已经失去兴趣,这样一只小狼人, 将它买下,套上项圈,训练成只知道听从主人吩咐的小狗, 不是很有趣吗?它这样凶, 才证明它健康有活力, 如果一个拍卖品在笼子里躺平心如死灰, 反倒不容易卖出去。
因为私人拍卖会的物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出现任何问题, 会场都不负责解决。
小狼人的乳牙崩掉了半颗,笼子却纹丝不动。拍卖物中难免有些厉害的家伙,所以镣铐、铁链、笼子都是特制的,连主持人都是支配者,绝对不会给它们任何逃走的机会。
看着冥顽不灵的小狼人,主持人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说话间,他已经将小狼人的下巴给卸了,正好可以展示整洁健康的口腔,同时还能避免小狼人再做危险的举动,笼子被啃坏不要紧,狼牙可不能有所损伤,会掉价的。
最终,小狼人被一位客人以87万金币的价格买下。
利瓦伊有心讨好了了,搓着手嘿嘿笑:“买下狼人的是一位出了名的训犬大师,他最近正在培育一种既凶猛又忠诚的烈犬,我这的狼人基本全都被他买走了。”
哈里森随意问了句:“用狼人怎么培育烈犬?”
利瓦伊笑得更加讨好、猥琐,他用两根手指头对了对,意思不言而喻:“冕下您是知道的嘛,狼形兽人非常凶猛,比狗厉害多了,可它们太聪明又太难驯服,而且还有人形态,所以只要能够提取它们的基因……兽人跟人类可是没有生殖隔离的。”
哈里森被他说的来了兴趣:“哦?这倒有意思了。”
菲欧娜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有意思?哪里有意思?觉得有意思你们自己怎么不去试试?
本来利瓦伊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烈犬培育计划,结果唇舌一痛,他慌忙用手去扒拉,黑色的寒冰将他的下半张脸冻住,他用力往下拽,因为急冻他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扯下冰块,才发现满嘴的牙齿不知何时随着冰一起脱落,口腔宛如针扎刀削,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哈里森看向了了,皱眉:“他可是贵族。”
了了翻着拍卖清单,头都没抬:“那又如何?”
一个贵族而已。
哈里森想想也是,他踢了地上的利瓦伊一脚:“行了,滚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利瓦伊连滚带爬的往门边跑,想要赶紧去找医生,可手刚碰到门把就被冻住了,他惶恐地回头,向哈里森投以乞求的目光,希望大公能够救他一命,毕竟这些年,他可是为大公提供了不少金钱!
然而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贵族和新上任的同事起口角是很愚蠢的事情,哈里森可不会这么做。别看他提醒了了说利瓦伊是贵族,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拿贵族当回事,就像贵族瞧不起平民,而平民又轻视奴隶那样。
大公们处于金字塔第二层,压在他们头上的只有国王,王室贵族也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玩具。
“看样子,你说的腌臜话污染了大公的耳朵呢。”哈里森遗憾地对利瓦伊说,“我也无能为力了。”
利瓦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恨不得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他一定不会再在新大公面前胡说八道。
了了朝菲欧娜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菲欧娜面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领命。
很快,一名骑士进来拎走了被冻在门把手上的利瓦伊,哈里森好奇地观察了两眼后问:“这是你挑选的新骑士团成员?”
“……她看起来不是很强。”
之前分配给了了的神圣骑士团并未遣散,有些脏活累活还是可以使唤他们去做,只是能够贴身侍奉大公的骑士团成员已经全部变更,但女骑们的身高比男骑们相差不少,在哈里森眼中肯定是比不上男骑的。
“为什么要选择成立新的骑士团呢,你这么不喜欢男人靠近,是因为在教会中曾经受到过伤害吗?”
哈里森毫无眼色的问。
圣女的生长环境非常单纯,除却神父,在被选中成为真正的圣女之前,她们不会与任何异性接触。但成为圣女后就不一样了,要面见教众,要在祈祷日进行净化,身边还会有侍奉的圣骑士……哈里森很好奇了了这样做的理由。
了了冷冷地说:“当然是因为我的称号。”
哈里森一听,居然觉得很有道理。贞洁大公的身边自然不好出现男人,这一点倒是他们想岔了,当初给她分配骑士团时,应该考虑进去的。
菲欧娜心想,这位大公不会真的信了冕下的说法吧?
此时主持人插播了一条新消息,“尊敬的各位来宾!今天晚上将新增一份无比珍贵的拍卖物!那就是本会场的主人!一位优雅的贵族!”
一个笼子被推了出来,笼子里的“优雅贵族”满脸是血,手上也是血肉模糊,倒在里面生死不知。
不知是哪位客人大声吐槽道:“你这分明就是下等货色!骗钱啊你!”
主持人立刻解释道:“怎么会呢?请看这张脸……”
说着,他用干净的手帕将贵族脸上的血污擦去,虽然略有些变形,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是利瓦伊公爵!我在报纸上见过他!”
这位富有的大贵族名声很广,常常登上帝国报纸,没想到他就是会场的主人!
可是,主人怎么能拍卖?这是什么令人捉摸不透的新游戏吗?
哈里森这才知道刚才了了让占卜师做什么去了,他皱眉道:“这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怎么会呢。”了了淡淡地说,“这样的话,不就不用分出去三成利了吗?”
一个贵族而已,并不是不能取代,只要大公想,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比他更听话的傀儡。
哈里森眯了眯眼睛,揣测了了的真实意图,她毫不掩饰想要吞并利瓦伊财产的想法,贪婪的本性一览无遗,如果她真的愿意接手利瓦伊名下的会场,那么就等于和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说实话,身为王子,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份颇有些尴尬。
大公们都有继承王位的资格,这使得王子的身份不再那么独特,父亲的态度也一直模棱两可,不然哈里森也不会私下接受利瓦伊的示好,他想要钱,为的是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势力,毕竟其它几位大公都忠诚于父亲,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这次给了了和利瓦伊牵线,哈里森也有私心,新上任的大公根基不稳,正是最好联结的时候,等她站稳脚跟再来结盟,那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多。
“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吧。”
了了把拍卖清单放到了桌子上,“又不是没有拍卖过贵族。”
众所周知,王室贵族生活奢华糜烂,荒唐到了极点,什么精灵吸血鬼矮人兽人魅魔他们都玩腻了,骨子里就想要追求更加刺激的东西,诸如平民奴隶之流可以任意买卖,卑微的物品总是不够珍贵,真要说好玩,还是得看与自己地位相同的人。
本来就低贱的种族被玩弄是理所当然的,将高贵的贵族踩在脚下,带来的快感才是究极的。
所以私人拍卖会上,往往会有个只有资深贵客才能参与的隐藏环节——贵族拍卖。
无论女男老少,只要是王室或贵族,即便生得丑陋无能也没有关系,身份才是值钱的筹码。当然,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私底下偷偷做也就是了。
生活在帝国大陆中的所有种族加起来有数百亿人口,贵族再稀少,数量也比珍稀种族多的多,即便偶尔失踪那么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发觉,只要动手时谨慎点,尽量不要闹得太大就行了。
哈里森没想到了了连这个也知道,他微微低头,用一根手指撑着眉心,似无奈又似妥协:“圣女都像您这样敏锐吗?”
舞台上的拍卖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这是本会场第一次完全向客人开放贵族的拍卖权,甭管利瓦伊长相如何身材好坏,他贵族的身份才是最令人疯狂的!
客人中可不乏反叛者与特殊种族,与贵族有血海深仇的一抓一大把,谁不想把利瓦伊买回家精心“照顾”一番呢?
利瓦伊在笼子里体似筛糠,他从来都是站在能够掌控全场的地方观望着拍卖会,或普通或珍贵的拍卖物,或愤怒或兴奋的客人……不管货物与客人在想什么,进了会场就必须守他的规矩,他就是这里的王,是操纵所有人命运的神!
但是当他被塞进笼子,才发现黑暗中那些戴着面具的眼睛有多么令人不寒而栗。
贵族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被仰望的,可倒在笼子里的他却被客人们俯瞰着,每一双眼睛都像阴毒的蛇,吐着信子要分食他的命运。
他想说我不卖,我不是货物,可唇舌早已被冻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挣扎,或者是命令主持人放自己出去,可绳索将他绑成了一个极为屈辱的姿势,尽情恣意地向客人们展示着他不再年轻的肉体,像被摁在砧板上刮去鳞片的鱼,最羞耻也最恐惧。
价格越叫越高,身为贵族,还是会场主人,利瓦伊的起拍价就五百万金币,此刻台下正此起彼伏的举着竞价牌,轻轻松松超过三千万,还在继续上升。
买回去,这个贵族就不再是贵族,我就是让他跪下舔我的鞋底,他也得感恩戴德叩谢主人的仁慈。
权力才是真正的兴奋剂。
两位大公坐在利瓦伊专属的贵宾室中欣赏着这一幕,而利瓦伊的身价还在不断飙升。
这时了了突然说了一句话:“如果是大公,能被卖到什么价格呢?”
很难去形容哈里森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明明是完全没有情感起伏的问话,仿佛她这样说只是出自纯粹的好奇,哈里森却好像成为了渺小的爬虫,而俯视他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冷石像,石像的眼睛像蛇一样能够刺透他的灵魂。
长袖善舞的哈里森大公花了足足十几秒才恢复自如,他笑着说:“斯卡蒂你也是大公啊,难道你想将自己卖掉吗?”
了了轻轻哼了一声。
最终,利瓦伊以五千九百万金币的价格,被一位罩着长袍性别身份都不明的客人买下,堪称今天晚上最为叫座的拍卖品,不过这一回没有人会去黑吃黑了,买下利瓦伊的客人深谙会场的恶劣习性,付完钱后便卷着利瓦伊消失无踪。
以至于接下来的拍卖环节变得索然无味,一直到“复仇的指甲汤”出现。
主持人介绍说这是来自一位邪恶女巫倾尽情感熬出的药汤,服用过后能够获得仇恨的力量,通过诅咒可以为仇人选择任意一种死亡方式,且绝对有效。当然,对于药汤所使用的配料,这里不作阐明,但光是药汤的名字,已经让人彻底失去食欲。
私人拍卖会有无数个缺点,可有一个地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真实度。主持人在推销时可能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美丽话,忽略掉一些“小细节”,但大方向绝对不会有问题。
而且女巫向来是很神秘的一种职业,她们不跟人来往,很难捕捉,自然也很难获得她们的作品。
复仇的指甲汤有个副作用,看美狄亚就知道了,她付出了青春和健康,整个人变成了一颗风干的橘子,但对深藏血仇的人来说,能够复仇,所失去的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拍卖会依旧圆满结束,消失一个利瓦伊对所有人来讲都是不痛不痒,从明天……不对,是从现在开始,会场的主人正式变更,了了会从利瓦伊家族挑选出合适的人作为新的会场主,前提是要听话。
“这件事最好不要让西斯知道。”
临别前,哈里森提醒了一句。
身为正义大公的西斯总是看不惯世间恶事,要用正义之矛消灭一切罪恶,他是正义的化身,又掌管帝国司法,“如果被他缠上,会很麻烦的,那家伙向来喜欢大义灭亲。”
即便是同为大公,被西斯抓住小辫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菲欧娜袖子里藏着一只哭泣的胆小精灵,她拼命地抓着菲欧娜的袍子,生怕菲欧娜将自己丢下,再回到那个令人害怕的牢笼之中。
她尤其怕哈里森,连看他一眼都不敢,被送到贵宾室后便钻进了菲欧娜袖子中瑟瑟发抖,哈里森试图摸摸她,她吓得直接肚皮朝天开始装死。
其实真要看第一印象,了了比哈里森吓人多了,她又冷又硬,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哈里森长相英俊还总是笑意盈盈,但小精灵就是更怕哈里森。
在哈里森离开后,她甚至还敢爬出菲欧娜的衣袖去盯了了的背影。
菲欧娜小小声问她:“你不是害怕大公吗?”
小精灵扑扇着翅膀,洒下点点光粉,“她的马车,没有用兽人。”
这年头,王室贵族要是不用兽人拉车,都被视为落伍的异类,会毫不留情地受到嘲笑。而用兽人拉车的贵族,往往又会给兽人灌入魔药,令它们的双形态进行融合,可以一眼看出种族。
纯真善良的小精灵每次看到这一幕都感觉无比可怕。
“不过……”小精灵也有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不能将会场关闭呢?继续开着的话,还是有很多人会被当作物品售卖。”
相比哈里森她比较不怕了了,可比较不怕不意味真的不怕,就比如小精灵现在很担心自己还会被关进笼子里。
精灵族生活在森林之中,从不与外界往来,一旦发现人类的足迹便会立刻举族转移,对人类社会并不算了解。
当了多年卧底的菲欧娜不像小精灵这样天真,但她也不想打击这份纯真:“嗯……即便是冕下,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敌人太多了,她现在还打不过他们。”
手中没有足够多的权力,就得稳扎稳打慢慢来,冲动鲁莽只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的会场,不会再有任何无辜的种族被当作货物。”
小精灵脑容量有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真的吗?那太好啦!”
说着就从菲欧娜胳膊上飞了出去,冲到了了肩头落下,她的披风又顺又滑,踩上去舒服极了,小精灵伸出双手捧住大公耳边的一绺发丝,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救我。”
了了对这种弱小又天真的生物很不感冒,披风上生出一层薄冰,小精灵脚一滑,重心不稳的忘了自己会飞,还好菲欧娜眼疾手快将她捧住,“没事吧?”
小精灵在她掌心站立叉腰,神气活现地说:“我现在健壮地能打败一头牛!”
能不能打败牛不知道,但她能吃是真的,精灵族的治愈能力来自她们对大自然的感应,越是生活在环境优美的地方,能力就会越强,如果周围环境不够好,那有很多很多的食物也行,只要炫的足够多,没有她们治愈不了的伤势。
骑士们震惊地看着巴掌大的精灵进食,不敢相信她那么点的肚子,是怎么塞进去比她们多出十倍的食物的。
菲欧娜坐在一边,直到精灵开始打饱嗝,用手帕给她擦擦嘴,问:“你还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被捉的吗?我可以请人帮忙送你回去。”
小精灵吃得太猛,脸上沾了点酱汁,她摇摇头:“族长肯定已经带着族人搬走了。”
一旦有精灵失踪而寻找无果,精灵族就会立刻搬走,精灵界是可以移动的,而且为了不被发觉,气息也与外界隔绝,她自己根本找不回去。
可以这么说,离开族群的精灵,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再回去了。
菲欧娜感到很苦恼,如果精灵不回家,那自己就得收留她,以精灵的饭量,总感觉每个月的薪水会不够用。
她还想着多攒些钱,以后在帝国首都买一套房子呢!
因此当了了出现时,小精灵忘了之前在她肩上滑倒过,一个猛扑冲了过去,然后就被冻住了。
不会让她受伤的那种冻住。
“我可以留下来吗?”
小精灵眼巴巴地瞅着了了,希望她能不赶自己走,“我、我可以帮你打点花园!这样子你就不需要园丁了!我会让你的庄园变得世界第一漂亮!”
了了看了眼不远处的骑士们,大家都是一副她好可爱好讨人喜欢求求冕下留下她吧的表情,连一向沉稳的占卜师都紧张地捏着袖口,看样子小精灵人缘很好。
她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小精灵欢呼一声,又想热情地扑过来,了了实在受不了这种毫无防备心又喜欢向人露出肚皮的生物,眨眼间就跟菲欧娜换了位置。
占卜师惊讶极了:“冕下,您……”什么时候有了转换位置的能力?
其实是了了在极短的时间里用冰冻结了菲欧娜,再将自己和冰互换,她即是冰雪,冰雪即是她,对冰元素的掌控恐怕本世界无人能及,而菲欧娜没有察觉,是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念间,太快了所以根本没有被冻结后又解除的感觉。
如果她低头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皮制靴面上,有一点淡淡的水迹。
第497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十二)
小精灵就这样留在了庄园里。正如她所说, 精灵族天生亲近大自然的习性让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令整个庄园的花朵盛开,之前的园丁通通成了摆设。
“冕下,您要外出?”
睡在花苞里的小精灵远远地看见了了从城堡门口走出, 兴奋地飞了过来, 两只眼睛像电灯泡一样布灵布灵闪着光。真是令人费解, 明明了了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更没有温柔地对她说过话, 可每次看到了了,小精灵都会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毕竟除了她以外,冕下也没给过别人好脸色。
菲欧娜代替了了回答道:“今天是祈祷日, 我们要去教会。”
小精灵大胆地询问自己可不可以跟着一起去。
这个菲欧娜就不能做主了, 她想了想,对小精灵说:“教会里人很多的,又有很多规矩, 你作为精灵族,我觉得最好还是留在家里吧。”
小精灵知道菲欧娜说的都是正确的,人类之外的种族总是会受到很多限制, 好多地方都不可以去。她的翅膀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那好吧。”
小精灵生性活泼, 也许是在精灵界出生长大的缘故,她对世界充满好奇,总想要四处探索, 对一切未知的物品都兴趣满满。
看到小精灵脸上难掩的失落, 登上马车时, 菲欧娜忍不住问道:“冕下, 会存在让所有人都得到自由的那一天吗?”
了了:“不知道。”
菲欧娜:“我相信冕下,您一定是能带来希望, 改变这一切的人。”
了了发出一声轻嗤,菲欧娜险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她愕然朝了了看去,发现冕下的目光极为冷漠,“连自由都要托付给别人来斗争,就不要抱怨世界对你不公了。”
信仰就是这样诞生的,教会存在的意义也因此而来。人们在面对困境与苦难时,往往会渴求精神支柱的出现,也许是神明,也许是伟人,你是神的信徒,还是神的奴仆?是帝国的人民,还是帝国的工具?
这是女骑们第一次作为神圣骑士出现在教会,了了在进入主殿时,示意她们一同跟上。
八名主教对此表示不满,认为没有这样的前例,以前进行祈祷净化的时候,哪怕是大主教杰兹拉格的骑士团都不被允许入内。
了了:“以前做祈祷的也不是大公。”
她现在不仅是圣女,还是帝国的大公,她有让骑士团随行的资格。
主教们倨傲惯了,想反驳,又碍于最近这位新大公声名鹊起的事迹不大敢乱讲话。
了了执行的几次任务,从结果来说非常圆满,但过程却很血腥残暴,彰显着这位大公并没有因为曾在教会中长大而落得一副菩萨心肠,连贵族都说杀就杀,主教们在她眼里恐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就算被大公杀了,也有预备主教作替代,所以还是聪明一点,不要乱说话好了。
了了的骑士团目前只有二十余人,她们按照了了的吩咐,各自站在不同方位。当净化开始,光明神像散发出光芒时,骑士们感觉到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涌入体内,仿佛她们也沐浴在神力的赐予之中。
等到仪式结束,了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便率先离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主教们才敢抱怨。
“真不知道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成为第七位大公!”
那可是仅次于国王陛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就算要选,也应当从主教中进行选择,结果却让圣女占了便宜!
“上次我看见大主教与她单独说话,该不会是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揣测起圣女被加冕为大公的原因,恶意满满,直到杰兹拉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并不是这样哦。”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还要脸的主教们纷纷低头不敢言语。净化仪式结束后才姗姗来迟的大主教微笑着说:“能够被选中,自然是有她的本事。诸位如果对此有疑问,可以向陛下抗议,或是邀请斯卡蒂大公进行决斗,而不是在受过她的净化后,还对她的身份有所质疑。”
虽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主教们却不敢多说什么,慌忙向他行礼后离开。
了了加冕为大公后,杰兹拉格便很少再在祈祷日出现,以免令她误会。
这次会来,一是例行检查总教会的光明神像,确保神像没有被污染,二也是顺便通知了了前往王宫,国王陛下有很重要的事情传达。
这也是了了在成为大公后,第二次全员在场。
“最近反叛者们动作不断,三天前,以大反叛者赫尔曼为首的团体,宣布了隼之会的成立。”
国王说着,向七位大公展现了一张影像卡片。
卡片一被使用,就如同4d电影一般,在会议桌上形成了一方独立的次元空间,详细记录了隼之会是如何成立的。
反叛者也并非全都被帝国撵着打而无还手之力,有许多强大的反叛者会成立自己的小队,在这之前,帝国从没有把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团体放在眼里,可这次不一样。
被称为大反叛者的赫尔曼威名显赫,身边更是有着能力极强的党羽,他们以鹰隼为名,集合了帝国中许多知名反叛者队伍,共同成立了隼之会。
隼之会的标志是燃烧着的火炬,寓意对自由的追求。
“啊……如果是这么大的反叛者组织,会让人很烦恼的啊。”伍德洛大公抱怨着,“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能学会安分守己呢?”
格兰特嘲讽道:“既然你害怕,那就躲到我们身后吧。陛下,别派这种无能的家伙去执行任务了,找点轻松的活给他吧。”
伍德洛怒而拍桌:“你说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格兰特:“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
“够了。”国王出声制止,“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智慧大公把玩着手里的卡牌问道:“陛下是担心神谕成真吗?”
国王正要回应,无意中与了了四目相对:“斯卡蒂还不知道有关神谕的事情吧。”
了了没说话,静等下文。
“诸神黄昏时,神们留下一个预言,那就是在千年后,会出现能够带领所有种族奔赴自由的希望之星。希望之星会带来终结,让世界重启。”
伍德洛忍不住吐槽道:“既然要带领所有种族奔赴自由,那又怎么能让世界重启?难道还要让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通通死亡重新降生一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格兰特:“你果然是怕了。”
在两人掐起来之前,大主教及时开口:“虽然不知道神谕究竟是否会实现,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世界确实是在动荡之中,始终无法迎来真正的和平。”
西斯大公最后做了结论:“所以陛下是认为,赫尔曼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希望之星?”
国王伸手将卡牌调转方向,赫尔曼所率领的隼之会在南大陆已经成功占领了几个城市,由于叛乱突如其来,城市当地的领主并没能及时做出反应。隼之会屠杀了所有贵族,并且废除了帝国的法律,还释放了奴隶,几乎是摆明了向帝国挑衅。
能被称为“大反叛者”,赫尔曼的名望不言而喻,他几乎是所有反叛者心目中的领袖,其所率领的队伍,也一直都让帝国很头疼,因为他们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总是难以抓获。
“直到现在,我们对赫尔曼团队的核心成员还没有足够详细的信息。”国王沉声说。“如今已经有城市被隼之会占领,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发展下去了。”
大主教道:“隼之会向平民散布荒谬的言论,试图对民众进行洗脑,的确应该将其铲除。”
哈里森幽幽地看向伍德洛:“伍德洛大公,南大陆在你的掌控之下,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格兰特嘲讽道:“他有什么能解释,他刚刚还说希望之星是无稽之谈呢。”
这回伍德洛没有一点就炸,他起身向国王单膝下跪:“这是我的过错,陛下,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国王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大公施以惩罚,说实在话,被斩首的贵族们的死活根本不值一提,真正令国王感到愤怒的,是赫尔曼这种堪称挑衅的行为。
“当然。”他对伍德洛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处理好这件事,不过……”
伍德洛随着这声不过抬起头,国王说:“为保万无一失,让斯卡蒂大公随你同回南大陆吧。”
除了杰兹拉格之外的大公们纷纷感到讶异,可国王接下来的话才是重中之重:“如果事件没能解决,伍德洛,你就先调回中心大陆,南大陆便交给斯卡蒂大公管理。”
伍德洛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那总是带着花花公子笑容的脸,好像被打翻了的颜料瓶,什么颜色都有,格兰特大笑着鼓掌:“陛下英明,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决定了!”
从坐镇一方的实权大公调回中心大陆,那简直不要太适合伍德洛,像他这种蛆虫,确实是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否则隼之会也不能大摇大摆的在南大陆横行。
随后,国王又神色温和地对了了说:“斯卡蒂大公,对于你近期来的表现,以及所拥有的力量,我感到非常满意,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了了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颔首:“放心。”
“祈祷日的事情不用担心。”大主教微笑,“暂停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
主教们需要时间去消化所获得的神力,而且如果他猜得不多,斯卡蒂对净化之力的掌控已经更进一步,即便不在总教会,也能通过分教会的神像进行净化。
这恐怕是伍德洛对女人最没好脸色的一次了,尤其还是他每次见到都会出言调戏的斯卡蒂大公。当她被国王扶持成能与他争权夺势的对象,他就没法再在她面前嬉皮笑脸了。
该死的赫尔曼!
严格说起来,隼之会成立的责任也不能全推到伍德洛身上。南大陆面积太广,即便所有领主都有能与大公及时通讯的卡牌,可意外一旦发生,是很难快速做出正确反应的。更何况许多反叛者对贵族们的习性颇为了解,他们在控制住贵族时,会第一时间摧毁贵族身上能够用来通信的卡牌,避免引起大公注意。
但能够联合好几个城市同时发动叛乱,赫尔曼的领袖能力不容小觑。他被帝国追捕了几十年,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不仅仅是因为身边有着强大的支配者同伴,他本身也有着非常可怕的能力。
大公会议结束后,了了拿到了目前为止,帝国所收集到的有关赫尔曼,以及隼之会的全部资料。
赫尔曼,男,姓氏年龄出生地家庭尽皆不详,支配能力不明,以“不会被掠夺的自由”为口号,聚集了一大批反叛者,试图对帝国的统治发起反击,极度厌恶王室与贵族,认为平民和奴隶一样可以获得幸福,所有种族人人平等。
他又信守承诺,很讲义气,因此吸引了很多逃亡的反叛者,并于三十年前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反叛者队伍。可以说帝国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反叛者,或多或少都是受了赫尔曼的影响,如果不是他,受到压迫的平民和种族也不会开始反抗,导致帝国近些年为了□□不得不扩招军队。
会被称为“大反叛者”,就足以看出赫尔曼在反叛者中的名望,以及对帝国的威胁程度了。
他的支配能力再恐怖也不足为奇,真正令帝国忌惮的是他所传播的思想。
伍德洛很生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国王陛下会说出如此残酷的话,坐镇南大陆多年的他,执行过的成功任务比斯卡蒂不知多出多少,凭什么就因为一次失误,便要把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让?
隼之会之所以会成立,除了那群该死的反叛者外,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被夺走领土的贵族吗?
伍德洛可太了解贵族了,他们贪生怕死,利益至上,第一个城市政权被夺取时,周围城市的领主肯定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但他们却没有及时上报,还不是怕担责?
隼之会是先占领了一个交通城市,然后顺着这个交通城市同时对另外三座城市实施了叛乱,该死的贵族们,死得好,愚蠢的家伙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在这之前享受了几十年的富贵荣华,已经足够他们下地狱去了!
愤怒的伍德洛大公,脸上身上甚至头发丝儿上都冒出了火焰,可见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他甚至将这股怒火发到了了身上:“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替代我吧?”
阴阳怪气的语调,毫无风度的讥嘲眼神,谁说伍德洛大公最喜欢女人?他最喜欢的明明是威胁不到他的女人。
了了看了他一眼:“刚才怎么不耍威风?”
国王斥责他的时候,他可是连个屁都没敢放,格兰特的嘲讽都能忍呢。
伍德洛没想到她竟然还会顶嘴,明明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骨子里也是野心勃勃吧?真是伪装的太好了,一听到有向上爬的机会,连表面功夫都不乐意继续做了。
他实在对了了不够了解,要是足够了解就会知道,他作为国王之下的大公,其实还不够格被她当作敌人,充其量算个碍眼的绊脚石,一脚踢开就行了。
一层黑色的寒冰爬上伍德洛的身体,将他冒出的火焰按压住,太热了,了了不喜欢。
伍德洛正好也处于极度不爽之中,完全不给了了面子,噌一下把冰全部融化,甚至反过来想将了了的头发点燃。
会议结束后,国王与哈里森一起离开,西斯大公则交给了了有关赫尔曼及隼之会的资料,大公们并不急着离开,因此也观赏到了这场好戏。
格兰特冷笑着说:“你们看吧,我就说这家伙是个烂人,他昏了头,已经连脸面都不要了。”
杰兹拉格叹息道:“还真是一位虚假的绅士。”
西斯则客观地说:“伍德洛,你是在迁怒。”
难得的是修也对伍德洛的行为做了评价:“没办法呀,毕竟他是第一个被陛下提出来要更换的大公呢,伍德洛,注意一下风度吧。”
伍德洛拂袖而去,毫无风度可言。
看样子大公们也并不是完全坚定的利益共同体,至少彼此之间是有些嫌隙在的,只是在面对强敌时才会一致对外。
了了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个机会,一个能悄无声息解决掉伍德洛的机会。
可伍德洛是不死之身,要怎样才能既不引起旁人怀疑,又能如愿处理掉强壮大公呢?
占卜师也无法给出答案,她捧着水晶球充满歉意地说:“抱歉,冕下,对方的能力远胜于我,我无法看见他的未来。”
复仇的指甲汤也有这个缺点,或者说本世界所有支配能力都这样。面对比自己强太多的敌人,诸如诅咒之类的方法根本不能用,勉强使用还会出现不可控的后遗症,如果让菲欧娜强行去看强者的未来,那消耗的就不是体力,而是寿命甚至灵魂了,并且不一定能够得到结果。
美狄亚臭着脸坐在大公的庄园里,“叫我来干嘛?我很忙的,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游戏。”
了了先示意菲欧娜将这几次的分红支票交给美狄亚,然后问道:“关于大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美狄亚拿支票的手一顿,“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自己查不到吗?”
菲欧娜代为解释:“大公们的信息只有国王陛下清楚,所有有关大公的资料,都是极为机密的。”
不仅了了,诸如杰兹拉格等人,彼此之间也都不知底细——至少表面上的规则是这样。
美狄亚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目光落到花园里飞来飞去的小精灵身上,她出神地看了会儿才说:“你想知道什么?”
在召唤美狄亚之前,了了也从其它贵族口中问到了一些信息,怎么说呢,聊胜于无吧。
贵族们可不敢胡言乱语,谁知道大公的本意是什么,万一说错了话招来杀身之祸就不好了。
“伍德洛大公跟格兰特大公有什么恩怨?”
美狄亚重复了一遍问题,“冕下,您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一个小城市的领主的女儿,而且父亲还没有将我视为继承人,像这样的事情,您觉得我会知道吗?”
了了:“你看起来可不像安分守己的人。”
世界上被背叛的女人数不胜数,能狠下心就此诅咒丈夫并亲手杀死两个男儿的女人可不多见,更别提美狄亚在遭受背叛后居然成为了黑暗女巫,她总不能是从善良天真的大小姐直接黑化来的吧?
美狄亚:“……下次分红,我要求五五分账。”
了了直接起身:“送客。”
“诶你等等,你等等啊!”美狄亚赶紧拦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不是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
了了冷眼瞧着她,美狄亚立刻道:“我现在每天都很忙,还要抽出时间熬汤来卖,要求五五分账很过分吗?”
菲欧娜忍不住道:“可是会场这边付出也很多耶,你拿到的钱已经远超原材料的价格了。”
美狄亚觉得这占卜师真的很不讲理:“原材料是原材料,成品是成品,原石跟宝石的价格能一样吗?这里面有我的劳动和智慧,我要求五五分怎么了?”
了了眯了下眼睛,美狄亚立马感觉后背一阵寒意袭来,仿佛再不好好回话,下一秒可能就要被拎着衣领丢出去。
她是个很识时务的女人,当下收敛嚣张老实坐好:“其实我还真知道点什么。”
美狄亚从来不是个安分的人,从她对父亲和弟弟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只要惹了她,让她不满意了,甭管对方是谁,她都会绞尽脑汁,千百倍的报复回去,不管原则不管法律,只顾自己爽。
第498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十三)
关于格兰特大公与伍德洛大公之间的恩怨, 美狄亚略有耳闻,这还得追溯到很多年前了。那时候她父亲还是领主,她还是被父亲捧在掌心的小女儿, 可惜美狄亚是个在别人口中“记仇不记恩”的坏孩子, 只因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选了弟弟做继承人, 她便不假思索地联合了情人背叛父亲,杀死弟弟并抢走领主之位。
克罗哈尔是个交通城市, 曾经某天的晚上,美狄亚曾看见父亲接见了一位神秘的客人。她胆大包天地跑过去,结果被告知不能靠近, 于是她用自己私下偷偷学来的黑魔法前去偷听, 谁知被那位客人发现,还险些挨了父亲的揍。
披着黑斗篷的客人笑着摸她的头,阻止了父亲的怒意, 当时美狄亚还不到十岁,模模糊糊大概是这位客人要请父亲帮忙运输一批货物,这批货物将要途径克罗哈尔。
后来有一天晚上, 父亲一瘸一拐地回了家,许是心中烦闷, 他喝了许多酒,跑去关心他的美狄亚无意中听见了他说的胡话,才知道当初那批货是送给格兰特大公的, 但中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导致格兰特大公愤怒无比, 不仅和伍德洛大公干了一仗, 还连累到了美狄亚的父亲。
“据我父亲说,当时这两人大打出手, 格兰特大公还骂伍德洛大公是卑鄙无耻的窃位者,非常不齿其为人。”
美狄亚努力回想着记忆,并不忘打补丁:“这是他酒醉后的胡言乱语,究竟是不是真的,我可不保证。你也知道,我们这种边缘区的普通贵族,别说是被大公召见,就是想混进高等贵族圈子都很难。”
说完又开始要好处:“别以为我的药汤很简单好不好,现在这点分红都不够我买材料的,我可是受够了这个状态。”
还是代理领主的美狄亚目前很缺钱,克罗哈尔在那父男三人的治理下还算和谐,可各个职业的团体之间斗争严重,导致平民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得很彻底,美狄亚需要很多钱来建设城市。
为了复仇,她以青春和健康作为代价,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今年也才四十三岁好不好,正处于一个女人最龙精虎猛的年纪,所以美狄亚迫切希望能够恢复原本的模样,现在这风干橘子般的外表,每天洗澡都得花双倍时间,因为得把褶子推开清洗。
了了抬手表示送客,美狄亚拿到的就是她应得的,再多没有。
“卑鄙无耻的窃位者”,是什么意思?
伍德洛的大公身份,难道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美狄亚说的是真的,那么格兰特对伍德洛可能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有深仇大恨。可惜格兰特同样不能信任,对方可是忠诚的象征,如果他真想对付伍德洛,了了相信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出手,但他没有。
大公是帝国政权的象征,也是强大神力的持有者,大公之间不允许进行决斗,偶尔起个冲突可以,但彼此伤害绝对禁止,说不定了了刚向格兰特表明态度,对方转头就会上报给国王。
本次前往南大陆,了了带上了菲欧娜与十名神圣骑士,菲欧娜悄悄告诉了了:“大家都非常努力,尤其是在去过王宫之后。”
看到大公们的骑士团整体身高后,了了的骑士们开始比平时更加刻苦的锻炼,训练量直接翻倍。
“她们都想在身高上与皇骑持平,不过我觉得这恐怕很难了。”
菲欧娜真心实意地说。
骑士们早已过了发育期,想要增高到两米,除非像男贵族们那样踩个二十厘米的高跷。
谁知了了听说以后,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菲欧娜有点看不懂:“冕下?”
“庆幸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吧。”了了淡淡说道。
伍德洛显然还在生气,他不满国王居然派了了来“协助”,说是协助,其实不就是信不过他,质疑他的能力?即便自己能简单干净地处理掉叛乱,但斯卡蒂大公在此,自己的功劳难免要分出一半,换谁能开心?
当他看见了了的骑士团时,忍不住嘲笑道:“参差不齐的身高,兴许你应该向会种地的平民们请教请教,至少平民们能把萝卜马铃薯种得差不多高。”
了了懒得理他,捏碎手中传送卡牌,表示已经到达南大陆大公的庄园。
伍德洛是个喜欢享受的人,他的庄园是个完整的小岛,独立于南大陆的所有城市之外,四面环海,占地面积比王宫还大,触目所望尽是美人,什么种族都有。
大公们的具体年龄是个未解之谜,只看外表和状态是分析不出来的,像格兰特跟伍德洛,他们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但四十三岁的美狄亚童年时他们便已是大公。
伍德洛没有结婚,但他拥有很多美人,收集美人是他平生最大爱好没有之一。
据说他对自己的女人非常大方,因此在女人堆里也很受欢迎,对一些出身贫寒的女孩来说,与其嫁给同样贫穷外貌普通甚至还会酗酒家暴的丈夫,不如做伍德洛大公的情人,至少他英俊强壮温柔体贴,还能给予她们无比奢华的生活。
即便失去宠爱也没关系,她们仍旧可以留在岛上,不需要为柴米油盐烦恼。
当斯卡蒂骑士团抵达海岛时,正在沙滩上嬉戏的美人们用震惊又不解的目光盯着她们瞧,甚至有人小声议论着这群骑士究竟是女人还是男人。
明明是相同的性别,却像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个长着两只小小的角,还有一条黑色细长尾巴的女孩扑上来迎接伍德洛,伍德洛毫不见外地将她抱入怀中当众热吻,女孩穿着泳装,脸上尽是笑容,同时还用充满敌意的目光警惕地看着菲欧娜。
了了太高,骑士团太强壮,只有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占卜师身形瘦弱又容貌姣好。
伍德洛很享受美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他像对待小猫一样拍了拍女孩的头,让她去一边玩耍,然后示意了了跟他走。
菲欧娜不停地扭头去看刚才那个女孩,她一直以为魅魔只是传言,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到了会客室,伍德洛令自己的骑士将地形图打开,并指给了了看发生叛乱的四座城市。
距离大公的海岛非常远,看样子赫尔曼是故意选在了可以让消息无法及时传达的地方,以给反叛者争取足够多的时间站稳脚跟。
“从这里前往叛乱发生地,使用传送卡牌也就眨眼之间,但军队需要至少七天时间。”
大公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将四个城市的反叛者尽数屠杀殆尽,即便做得到,难免会出现漏网之鱼,军队是必需的。
目前还没有研发出能够让大批军队同时进行传送的卡牌。
“赫尔曼在这里。”
说着,伍德洛用手指头点了点四个城市居中的那个。“密非角城。”
只看一眼地形图,了了就知道赫尔曼为何会选在这里夺取城市了。如果是她在南大陆反叛,也会第一时间选择此处。
密非角城是个中等大小的港口城市,是南大陆数条线路的核心位置,占据这里就不必担心被围剿,出了港口便是海域,到了大海上,想抓捕更是难如登天。密非角城四周的另外三个城市,其中有两个是著名的粮仓,如果放任不管,他们甚至可以好几年都不出来。
从来神出鬼没的大反叛者,突然想要建立自己的国家,并且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同伴,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有了与帝国抗衡的资本?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赫尔曼,这个男人非常危险,如果出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伍德洛不客气地说。
地形图上还有一些特殊图标,这些图标都是比较出名的反叛者小队的标志,在赫尔曼宣告反叛后,许多反叛者小队都在向密非角城靠近,假以时日,赫尔曼能集结更多的支配者,不能让他的实力继续壮大了。
了了:“你的计划?”
伍德洛本来想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但又想起国王的话,心不甘情不愿道:“很简单。”
他伸手点了几处地方,“我会令军队就近集结,这些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领主也该干点实事了,帝国赐予他们尊贵的身份,不是让他们无所事事的。”
大公拥有随意调动领土内军队的权力,领主不可违背。
他没有小看赫尔曼的意思,但也没有太忌惮,原因很简单,反叛者人数再多,也不过是南大陆军队总数的零头,哪怕是人海战术也能将其消耗殆尽,伍德洛最烦躁的是赫尔曼令自己名誉受损,连带着在国王陛下前的体面都消失无踪,否则陛下不会让斯卡蒂前来协助。
“陛下说让你协助,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伍德洛哼了声,“意思就是,指挥权在我,你没有权力分羹,我怎么安排,也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他已经下令军舰队从海域进行包抄,反叛者若是想通过大海逃走那就是痴心妄想,到时候他和他的骑士团也会共同现身,什么反叛者,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了了感受到了伍德洛的狂妄自大,她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伍德洛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英明神武震撼到了,不管怎么说,这都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大公,教会可不会教圣女们如何行军打仗。
一个外行,老老实实看着就行了。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伍德洛用火焰将地形图烧穿了几个小洞,这些小洞的位置都是一些正在向密非角城靠近的反叛者小队:“这里头有些家伙……很难缠,不能让他们与赫尔曼的人汇合,否则我会很头疼的。”
说完他问了了:“交给你来解决,问题应该不大吧?还是说你一点力都不想出,只负责观战?那倒也不是不行。”
连菲欧娜都要受不了他溢于言表的轻蔑了,了了却接下了这个任务:“可以。”
夜晚的海岛也如白日一般灿烂明亮,海岛上四处燃烧着火焰,这都是伍德洛大公的涅槃之火,据说哪怕刮风下雨都不会熄灭,如果不去看海岛外的世界,这里真就像天国一样幸福快乐,没有丝毫不幸。
美丽的女人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们不需要侍奉丈夫,不需要生女育男,不需要面对每个月有限的家用,绞尽脑汁为家人填饱肚皮,更无需洗衣煮饭做家务。
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必思考,不用早出晚归工作养家,不担心有好色的贵族对自己强取豪夺,可以每天穿着漂亮的裙子尽情享受生活,如果这里不是天国,那哪里才是?
大公的海岛上没有阶级,没有掠夺,没有欺骗也没有剥削,只有无穷无尽的快乐。
菲欧娜看见的却是美满表象下的疮痍。
天国是一座充满阳光水土丰饶,却随时会爆发的火山,短暂的欢愉令人们迷失了自我,沉浸在这样虚假的幸福之中,真的就能够满足吗?
那为什么,她没有看见一个超过四十岁的女人?
大公总不可能是在这几年才开始对女人感兴趣的,伍德洛大公的风流轶事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够,他热爱美人的名声从菲欧娜听及他时便已存在。
那些多年前曾经被他宠爱过的情人们,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即便失去他的爱也能继续留在海岛上生活,人呢?人在哪里?当女人们习惯了这样无需思考的日子,被驯化成只知道攀附他的菟丝花,又要怎么回归到自己的人生中去呢?
多愁善感的占卜师望着远方的海平线,在深夜中,大海与月色相连,显得那样遥远,她轻轻叹了口气。
次日天未亮骑士团便已整装待发,正在向密非角城靠近,想要投奔赫尔曼的反叛者小队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被忌惮的却只是少数,毕竟对帝国来说,处理几支反叛者队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菲欧娜手中拿着目前为止,被伍德洛圈出来能被称得上“威胁”的小队信息,赫尔曼声望太大,已经到了不得不铲除的地步,如果放任他继续壮大下去,说不定会对帝国的统治造成威胁。
可菲欧娜却觉得,也许帝国的统治并不一定象征着正确。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越是目睹王室贵族们的所作所为,菲欧娜越是质疑自己的忠诚。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她向上爬的野心曾经只为功名利禄,眼下却渐渐地出现杂质。
丝毫不将平民放在眼中的贵族,真的有保护的必要吗?帝国如果爱护平民,又为什么总是无视贵族们的恶行呢?就连守护帝国的大公们,也并非光明磊落的人物。
“冕下。”
风将菲欧娜的声音吹得很小很小,她也不知道是在问了了,还是在问她自己,“帝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难道就是用武力驱逐一切不安定因素,保证王室与贵族的至高无上吗?
在关于反叛者的讨论中,没有任何一位大公提起过平民,而奴隶,那就更不值一提了。菲欧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怀疑了。
了了不知有没有听到菲欧娜的话,反正她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
最后菲欧娜还是打起精神,在赶路时向了了介绍即将碰到的第一支反叛者小队的信息。
这是一支名为“天启”的队伍,带头的反叛者据说曾是骑士团的成员,后因杀死了欺辱平民的贵族被问罪,从而不得不抛弃一切开始逃亡,一路上聚集了许多同伴,目标与大反叛者赫尔曼相同,都是推翻帝国的统治。
天启小队共有成员三十二人,各个种族都有,身为队长的反叛者名为阿尼斯纳,是一位非常擅长战斗的火系魔法师。
算上了了与菲欧娜才十二人的队伍,只需要使用传送卡牌便可以到达指定地点,她们如鬼魅般出现时,天启小队还在睡梦之中。
负责守夜的反叛者于梦乡闭目长辞,针对天启小队的屠杀来得极为凶猛,当成员们意识到时已经晚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已经被骑士团剿杀。
队长阿尼斯纳是个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的女人,她没有想到意外来得如此之快,因此无比愤怒,尤其是在看到死亡的同伴们时,怒火与仇恨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骑士团太过强大,普通反叛者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阿尼斯纳也知道这一点,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女人,三十二个成员里,甚至有将近一半都是普通人,根本没有支配能力。
直到她看见了了,看见那永远无法忘怀的披风以及华丽的肩章,才意识到这次围堵小队的不是普通骑士,而是大公。
死定了,这次绝对没法逃走了。
比起普通反叛者,帝国对于背叛的骑士才是真正的不能容忍,阿尼斯纳向来是通缉榜上常年居高不下的犯人,当她得知大反叛者赫尔曼吹起反抗的号角,甚至在南大陆占据了四个城市后,阿尼斯纳几乎是没有多做思考便率领队员前来投奔。
她想要反抗帝国,想要打破这不灭的枷锁,不愿意做帝国维护统治的工具。
数不清曾经的自己有多少次目睹贵族们当街行凶,但自己的双手却没有伸向需要帮助的平民或其它种族,而是在贵族们遇到危险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屏障。
那是她犯下的罪孽,阿尼斯纳迫切地想要进行偿还。
“阿尼斯纳!小心!”
由于认出大公而愣在当场的阿尼斯纳一个不察,被一名骑士一脚踹在小腹,飞出去十几米远。
两名同伴向她奔来,一人扶起她,一人展开双臂挡在身前,阿尼斯纳不顾嘴角血迹,厉声道:“让开!”
同伴们震惊地看向她,她加大了声音命令道:“都住手!不许反抗!”
说完,她从地上爬起来,甩开同伴搀扶自己的手臂,内心浓厚的绝望袭来,阿尼斯纳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并未加入战场的大公,嘴唇颤抖了两下,请求道:“请放过她们,背叛者愿意以死谢罪。”
骑士团在此时也停下攻击,她们擒获了天启小队的成员,因为在出发之前占卜师便传达过大公的命令,女性反叛者要留活口。
虽然不知道大公为何会做这样的决策,但忠诚的骑士们永远不会质疑。
阿尼斯纳话音刚落,实际上她并没有想要以死谢罪,曾经在骑士团待过的她太熟悉帝国的作风了,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尤其还是以反抗帝国出名的反叛者,她只是想给同伴们争取一点逃走的时间,魔法师总有一些压箱底的招式,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身体便爬上了一层黑色寒冰,阿尼斯纳震惊不已,她可是火系魔法师,但寒冰是何时出现的,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就这样,说要以死谢罪的阿尼斯纳迅速被活捉,原本三十二人的天启小队,共七名女性反叛者,尽数被五花大绑。
阿尼斯纳先是感到不安,然后便是疑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被杀的价值。像她这样背叛帝国的骑士,向来会被施以酷刑然后处死,可这位大公……
而且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大公身边的神圣骑士团……应该是神圣骑士吧?她们的单肩披风与肩章表明了身份,从来没听说过侍奉大公的骑士团会有女骑,至少阿尼斯纳没听说过。
她还是骑士时,想要升迁简直难如登天。与她同期的男骑早已从普通骑士晋升成圣骑士了,她还在骑士团苦苦挣扎,明明无论是支配能力还是体术,她都不输给同期男骑,但机会总是不会轮到她头上。
之所以背叛帝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里头。
到了年纪却没能升迁的女骑,只能退伍离开军队,然后被安排结婚,除此之外,几乎不会有别的出路。
阿尼斯纳这样想着,心里生出些许羡慕。
第499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十四)
“冕下。”
占卜师的声音再次被风吹拂地很轻很轻, 但她的疑虑还是传达到了大公耳中,“真的要将她们带回您的庄园吗?如果被人得知您不仅没有铲除反叛者,还留下了她们的性命, 国王陛下会生气的。”
菲欧娜没有说的是, 反叛者之所以被称为反叛者, 就是因为她们冥顽不灵,很难被驯服。
这个世界选择成为反叛者的女人, 社会和家庭对她们的要求与压迫比对男人多得多,所以女性反叛者的意志往往比男性反叛者更坚定,被捕后, 女性反叛者与男性反叛者的屈服比例是1:9。
了了淡然以对:“随便。”
谁管国王会不会生气, 气死了也不干她的事。
绕路想去往密非角城的反叛者数量太多,其中不乏一些已经打出名号的队伍,天启小队只是其中之一。
第二支反叛者小队的运气就比较差了, 十七位反叛者被全部处死,了了的骑士团像死神的镰刀,所到之处收割走大批大批的生命, 伍德洛也在这个时间召集了军队,准备围剿赫尔曼的反叛军。
“冕下, 您看。”
一位骑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地形图,地形图上象征反叛者小队的追踪光点正在移动,所有队伍都在向密非角城靠近, 于是就显得其中一支进进退退、始终没有真正现身的小队格外突出。
“这支队伍刚成立不到一年, 成员只有七人, 没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向很安分。”
不算起眼,甚至没有被伍德洛标红, 可见其有多么安全。但代表这支小队的追踪光点在整个南大陆反复横跳,这就很奇怪了,总不能是来旅游的吧?
了了:“既然不重要,暂且先不管。”
骑士团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十天半个月不睡觉都没有问题,因此在收拾了天启小队后,她们马不停蹄地将目标对准了其它小队,这也是了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反叛者,虽然都拥有支配能力,可男性支配者的身高并没有达到骑士水平,高矮不一。
正常情况下,抓捕到反叛者应当送往教会进行神力剥夺再处死,但眼下属于特殊情况,了了可没那个时间把人往教会送。
伍德洛本以为她会吃瘪,毕竟她的骑士团整体水平看起来与其它神圣骑士团相差甚远,没想到了了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快,地形图上的追踪光点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随便他们靠近与否,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其中有一支小队……已经不能称之为小队了,因为他们整个队伍足足有三百余人,在被骑士团阻拦后,为首的反叛者并没有多么惊慌,在他看来,自己这边三百来号人,车轮战都足够将她们消耗干净了。
“从来都是帝国的鹰犬追着我们走,弟兄们,这回咱们也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一石激起千层浪,对帝国满是怨恨的反叛者们顿时群情激愤,恨不得立马就将眼前的骑士团屠杀殆尽。
了了正在翻看菲欧娜递过来的队伍资料。
这个三百人小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反叛者之中固然有为自由和理想奋斗之人,却也不乏烂人渣滓,很多支配者犯了罪,不愿受法律制裁便加入反叛者阵营,他们被帝国所追捕,自然不会遵守法律,比如眼前这支队伍里,光是以屠杀平民超过五十的便有几十号人。
完完全全是个杀人狂魔队伍,王室贵族虽恶名在外,但骑士团从不对平民出手。
为首的反叛者似乎拥有木系支配能力,只一瞬间,骑士团的战马便被蹄下疯长的野草缠住。这些原本普通的野草生长出许多尖锐倒刺,战马受惊,险些将马背上的骑士们甩下。
训练有素的骑士们迅速控制住了战马,其中一位火系骑士挥动手中长剑,烈火舔舐过缠绕马身的野草,这些野草便纷纷化为灰烬,另外两名骑士纵身而起,随着狂风刮过,反叛者队伍周围的大地突然开始凹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裂缝,完完全全将他们困在其中。
巨大的地缝中又爬出无数彩色蘑菇,蘑菇释放出了一种粉红色的奇怪气体,闻起来有点像草莓,反应稍慢的反叛者已经像根木头桩子扑通一声栽倒了。
“这气体有毒!快捂住口鼻!千万不要吸进去!”
几位骑士的组合技甩得炉火纯青,一看便知道练习过不少次,为首的反叛者见状不妙,怒吼一声双拳往地上一砸,原本正常的身体陡然窜高至十倍有余,像一座铁塔,向骑士团挥舞拳头。
战斗力最低的占卜师已经退到了安全地带,了了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反叛者的巨拳打来之前朝他踢去!
虽然她已经是两米的身高,可是跟将近二十米的反叛者比起来还是显得很矮小,不过这个状态对方似乎无法持续太久,爆发力强续航却是致命弱点,了了一腿踢开了反叛者的拳头,并在对方往后趔趄时,顺势抬腿又击中其下巴,两名骑士手持重剑齐齐砍向反叛者的膝盖,令其站立不稳,砰的一声跌坐在地,溅起满地尘土。
身为队长的反叛者无疑是整个队伍最强的人,但在面对大公时依旧讨不着好。没等他重新站起来,大公已经身如闪电般靠近,这一次她的腿踢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巨人般的反叛者踢出数十米远!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队长在她面前别说还手,连招架都难!
有人转身就跑,可没两步双腿就跟生了根般动弹不得,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被冻住了。
一位骑士刺穿了其中一个男反叛者的胸膛,笑了笑说:“你跑什么,你跑得掉吗?”
她将对方的长相能力印到空白卡牌上,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取消此人的通缉令了,这张卡牌就是他的死亡证明。
能聚集并组织起这样一支杀人狂魔的队伍,队长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骑士们甚至在小队的车上搜出了大批皮毛——不是普通的皮毛,是兽人的皮毛。
其中有些甚至还没有完全炮制好,血腥气十足。
除了能够化为兽形外,兽人与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帝国认为它们是低等种族,兽形是野性未退的象征,因此地位不高。
“这么喜欢剥皮呀。”
不知是哪位骑士说了这句话,然后被大公一脚踹回原形的反叛者队长便被钉了起来,拥有支配能力的人身体强度极高,就算剥了全身的皮也不会死亡,这种快乐他自己应该也感受一番才对。
处理完了这支小队,剩余的其它队伍也被一一清理干净,伍德洛没想到了了回来的这样快,他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早知道你能力这么强,干脆这场战事指挥也交给你来好了。”
了了:“可以。”
伍德洛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用力哼了一声,陆地上的军队,海域上的舰队,如今已经在伍德洛的命令下对四座被抢夺的城市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只许进不许出,那些不知名的反叛者队伍要加入随意,想活着出去?比登天还难。
“密非角城的贵族被反叛者当作了人质。”伍德洛很不爽地说。“真是给我找麻烦,他们就不能自杀吗?居然在反叛者手中苟延残喘,真是丢尽了贵族的脸!”
偏偏这场叛乱闹得太大,如果真的无视了贵族的死活,哪怕他是大公,也会沾上麻烦。
大公们不在乎贵族当然是可以的,但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了了没有对伍德洛的战术提出任何意见,她只问了一句:“城里有眼线吗?”
伍德洛本来不想回答,可最终还是承认了:“有。”
了了:“你身边的人可信吗?”
不问这句还好,问了这句后伍德洛立马怪叫起来:“当然可信!如果真要说谁身边的人最可能背叛,那肯定是你好吗?与其怀疑我的手下,不如看看你自己的骑士团!”
说完,他用睥睨的目光瞥着了了,“自帝国建立至今,圣骑士及以上的骑士团从未出现过背叛者,所有骑士都是帝国最忠诚的拥护,但是你的骑士团,那可就不好说了,女骑们总是很不安分。”
顿了下,伍德洛又用满是恶意的语气道:“你的骑士团不仅在能力上弱一些,忠诚度不会也达不到要求吧?”
回答他的是一记将脑袋打碎的拳头,虽然他很快又自己复原了。
伍德洛的计划是这样的,在开战前先试着解救贵族,如果实在不能,就想办法让潜伏在反叛者中的眼线将贵族们杀死,这样就能将罪名全都推到反叛者头上,加强平民们对反叛者的残暴印象,最好再在城里制造几起小型动乱,让反叛者们也尝尝这种不知道老鼠藏在哪里的烦躁滋味。
“或许还有一种方式。”
伍德洛眯起眼睛,“身为大公的你,潜入密非角城解救人质,应该不算什么困难的任务吧?”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想让了了插手战事决策,想独揽大权。
菲欧娜微微蹙眉,贵族的生命宝贵,大公的生命难道就很不值钱?伍德洛手下多得是能潜入的人才,他却逼着冕下来做这种任务,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了了缓缓开口道:“这么急着将我支走,是身为底气不足的窃位者的不自信吗?”
伍德洛先是愣了下,随即大怒,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了了施然至桌边坐下,无视了伍德洛的愤怒:“大公的位置因何而来,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示意菲欧娜倒茶,捧起茶杯却并没有喝,而是攥在手中转着把玩,语气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二流货色也配跟我平起平坐?”
一团涅槃之火劈头盖脸朝她扑来,片刻后了了面前的桌子及上面的茶具却都化为了灰烬,只剩下她坐的椅子还有手中茶杯毫发无损。
她是寒冰,伍德洛是烈火,可烈火无法伤及寒冰分毫,能力上孰高孰低似乎已有定论。
伍德洛咬牙切齿地咒骂:“该死的格兰特!”
他毫不怀疑这件事是谁说出去的,除了看自己不顺眼的格兰特没有第三人!但因此在自己面前摆谱的斯卡蒂也面目极其丑恶!
“责怪格兰特做什么呢?你的情人们知道她们崇拜热爱着的伍德洛大公,其实并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燃料消耗后的可怜余烬吗?”
菲欧娜自跟随了了以来,从没听过她说这么多的话,更不知道原来冕下讽刺起人来,字字句句都能往人心窝子里戳。
从来高高在上的大公哪里受得了这种气,更不能忍受的是他居然被女人瞧不起。
女人是什么?她们只是点缀他无聊生活的逗乐玩具,伍德洛纵容她们的愚蠢和虚荣,笑着看她们为了一点宠爱争得头破血流,但他不能接受女人摇身一变成为自己的同僚,就好像主人可以为小猫小狗梳毛洗澡,却不能接受它们和自己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两人眨眼间便大打出手,伍德洛再不怜香惜玉,了了也早就看他不顺眼,这里山高皇帝远,只要打不死,就能往死里打,她也早想试试看自己的能力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步。
伍德洛比了了早成为大公几十年,又是不死之身,他存心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并不是有点本事就能在他面前叫嚣的,因此一出手便是大招,头顶整片天空都被火焰填满,大团大团烈火如同流星雨自天而降,又快又急,落地便炸,地面上会出现足有五米宽的大洞,大洞边缘还冒着细小的火苗,连大海都会被这高温蒸发殆尽。
了了最讨厌的就是高温,她不像伍德洛打起来不顾旁人死活,因此在接招前便将菲欧娜及骑士团转移出去,随后一拳打向伍德洛。
他的身体完全火焰化了,无法被破坏,但了了只是讨厌高温,并不是畏惧高温,她打碎伍德洛的身形后,寒气也随之散开,将周围燃烧的烈火通通冻结,寒冰与火焰不依不饶你死我活,她也跟伍德洛打得不可开交。
支配者们还是太依赖神力了,哪怕是大公也不例外。
正如了了厌恶高温,生来便觉醒支配能力的伍德洛也非常讨厌寒冷的冬天,尤其讨厌下雪。他所镇守的南大陆常年炎热,从来没有冬天,因此他连大公庄园都选择在海岛上建立,每当他看见了了,都会被极寒的温度所灼伤。
简直就是水火不容,天生的冤家!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被踢爆了的伍德洛重新凝聚出完整身形,他那常年挂在脸上的,花花公子特有的轻佻笑容消失无踪,“世界应该被大火围绕,低温的女人不会被看好。咱们俩可真是注定的死对头。”
了了毫不留情地再次将他打散,火焰迸裂之时,她冷冷地说道:“你还不配做我的对头。”
伍德洛被她这样轻视,登时怒不可遏,他也不管旁人,跟了了打了个天昏地暗,到处坠落火焰,整个营地几乎都化作了火海,骑士团不得不退到十里开外,压根无法靠近,更不能判断到底谁占上风。
不知何时刮起的风反倒助长了伍德洛的气焰,火势愈发凶猛,他在体术上并非了了对手,但谁让他是不死之身,即便无数次被打碎,也能无数次复原。
以至于他甚至煞有介事地点评起了了的招式,认为她的体术虽然出色,但支配能力还有待加强,对冰雪的控制似乎不算优秀。
“嗯……和我手下的冰系骑士差不多,有他们的水准了。”
可惜了了并没有因此被激怒,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执着地一次一次又一次将伍德洛打碎,再看着他一次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涅槃之火赋予了他无穷无尽的生命,谁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强壮之剑在他手中,没有人能夺走!
不知过去多久,伍德洛都开始嘲笑起了了的冥顽不灵了:“就算再杀我一千回一万回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会死的啊,凤凰永远能从火焰中重生,可你的体力也能永远维持在这个状态吗?”
了了:“是吗?”
伍德洛不懂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面不改色,她是没有羞耻之心吗?这种愚蠢的行为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咦,怎么回事?
强健高大的躯体上,新生出的火苗还没来得及燃烧便已熄灭,每一个毛孔都吐出寒气,从来只穿披风上身不着一物的伍德洛居然感到了一丝寒冷。
他试图将自己变成火焰,但呼进去的氧气像针扎一样冰冷刺骨,发生什么事了?
等伍德洛回过神,了了的腿已经抬高到了他的耳边,只要一脚,就能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将他击碎,可她没有。
“猜猜看,这一次你还能恢复原状吗?”
伍德洛心中涌出一个古怪又荒谬的念头:……不能。
游走在身体各处的寒气成了某种诡异的枷锁,也许被打碎后他仍旧不会死,可他会永久化作涅槃之火,除非融化这些寒气,否则他永远别想恢复人形。
伍德洛用力凝聚力量,这才发现身体各处要害不知何时凝结出了黑色晶体,它们像是人体关节一样控制着他的再生能力,会在他恢复之前将火焰隔绝,让他成为无数个火焰碎块。
伍德洛怒声道:“你对我用魔药!”
了了歪了歪头:“为什么不呢?”
伍德洛:“……你这是胜之不武!”
了了:“窃位者似乎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伍德洛被她气得浑身颤抖,最终也只能忍气吞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了了:“想让你听我的话。”
伍德洛忍了又忍,拼命的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比,如,说?”
了了:“别怕,这些冰晶并不是永久的,为了证明你的诚意,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很温和很善良的话,可她冷若冰霜的面容跟毫无起伏的语气令这些话在伍德洛听来宛如女巫的诅咒。她都能对他用魔药了!一定是在重复将他打碎的过程中,以寒气融合了魔药侵蚀他的火焰,而他仗着自己是不死之身过分大意,压根没有察觉。
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伍德洛怎么敢信她说的话?她说冰晶不是永久的就不是永久的?谁能证明?怎么证明?
还坐下来慢慢谈……他对她最和颜悦色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有礼貌。
不过伍德洛最终还是屈服了,虽然很不情愿,可他的脉门确实被她拿捏住了,他可不想永远以火焰的形态存活,那也太可笑了。
“现在你可是有两个敌人呢。”了了重新拿起茶杯——两人打得那么激烈,茶水却一滴都没有溅出来,只是在她手里冻结了。“比起想置你于死地的格兰特,我想我们之间的恩怨更有化解的可能。”
之前都是伍德洛用轻浮的语气同她搭讪,现在两人完全调转了位置,换作了了言语随意,而上了大当的伍德洛不由自主地将她的话一字一句细细咀嚼分析,生怕藏有陷阱。
“……你想怎么样?”
了了:“我想要南大陆的大公位置。”
伍德洛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她想要南大陆的大公位置,也就是说,要他退位让贤?
了了:“如果不可以,换一处也不是不行,我只想要实权,位置如何,并不是很在意。”
伍德洛:“那你根本不必问我的意见,现在你就能夺走我的不是吗?”
了了:“可我还想要更多。”
伍德洛正想问她还想要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很不可思议,但放在这女人身上似乎又很理所当然的想法:“你……你不会是想……”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你做不到的,没有人会同意!”
伍德洛想都不想便否决道,“你成为不了国王!没有这样的先例!”
第500章 第二十一朵雪花(十五)
“那就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
哪怕说着在伍德洛看来荒谬无比的话, 了了依旧不动声色,看不出她是否也会对未来产生茫然或是不安,但说真的, 伍德洛不想上她这条贼船。
他要付出的太多, 得到的却又太少, 风险更是不可控。相比较而言,伍德洛更愿意维持原状。
了了也知道伍德洛不可能这样简单地答应自己, 冰火不相容,就是伍德洛主动跪下表示臣服,了了也是要考虑他是否能够被信任。大公们生性傲慢, 不愿屈居国王之外的人以下, 跟伍德洛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不知何时便会被反咬一口。
但是没关系,了了还有一个伍德洛无法拒绝的杀手锏。
“叫你的骑士进来两个。”
伍德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不过还是照做了。骑士们一进来,便被了了命令躺下来并脱去制服。她自己则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薄薄的橡胶手套,并且丢了一副给伍德洛。
伍德洛面露古怪, 他还以为……难道真的是他的思想太龌龊了吗?
“你要做什么?”
了了的手上开始散发出黑蓝交加的寒气,她用眼神示意伍德洛靠近, 伍德洛莫名觉得她跟唤狗一般,有心不应,又实在好奇, 最终还是乖乖走过来, 并按照了了的要求, 将手放进寒气范围。
很神奇又很古怪的感觉, 是涅槃之火做不到的程度,伍德洛的火焰太过炽热, 哪怕仅是一丝微弱火苗,也能将人体脆弱的内脏烧成灰烬。
寒气却能被自由控制。
骑士们已经失去意识,有过之前的经验,了了可以将冰元素控制得非常完美,保证即便结束,骑士们也不会因此变成不能思考的傻子。
随着被寒气带往骑士们的大脑,伍德洛脸上开始出现诧异之色,他不是蠢货,“这……是什么?”
骑士们的大脑里,有一块极薄极小,不注意看甚至会被误认为是皮层的东西,但伍德洛知道绝对不是,因为他在这东西里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能量。
骑士们的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芯片。”
伍德洛茫然了下:“芯片,是什么?”
了了这才想起来本世界那极不科学,还被王室贵族彻底垄断的科学技术,她想了想,用比较浅显的语言解释道:“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种诅咒,它能让反叛者变得听话,欺瞒者变得忠诚,并通过被植入者的五感,随时查看被植入者的全部记忆。”
说完,她问道:“你不会以为骑士团从无背叛,是因为你的人格魅力吧?”
伍德洛:……
没等他从这巨大的震撼中回神,了了又问了一句振聋发聩,令人细思恐极的话:“你能保证,自己的脑子里没有这个东西吗?”
伍德洛:“你说什么?!”
了了脱掉手套,抬起指尖靠近伍德洛眉心,但并没有真的触碰上去:“我在用魔药和冰晶冻结你的火焰时,可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呢,你的不死之身有个核心,你知道吗?”
伍德洛当然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又摸向胸膛和四肢,似乎是想要确定身体里并没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巨大的冲击后,伍德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质疑。他不信任了了,比起野心饽饽的大公,他更愿意相信国王与同僚,哪怕格兰特是不可信的,但至少其它同僚不是。
“说不定这是你的阴谋,只是想骗我倒戈!如果是这样,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了了起身,“这样想会让你幸福一点吗?”
伍德洛无言以对。
她没有多做解释,眼睁睁看着了了毫无留恋的离开后,伍德洛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像一头狼那样凶狠地盯着昏迷不醒的两名骑士,随即召唤更多骑士前来,涅槃之火无法像极寒之气那样入侵人体而不损伤对方,但如果骑士们脑子里的诅咒是真的,那他们对自己根本就不是忠诚,只是国王派遣而来的监视者!
既然这样,伍德洛觉得没有必要对他们仁慈。
他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五六名骑士的大脑,并都发现了类似皮层的细微芯片。
伍德洛想起了了不久前说的:你能保证自己的脑子里没有这个东西吗?
……他不能。
控制骑士团,令他们永远忠心耿耿,这一点伍德洛是认可的。
可他是大公!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公!
奴隶当然可以用锁链捆,用笼子囚,用烧红的烙铁在身上留下耻辱的记号——但大公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他不是低贱的平民,或是可以拿来取乐的兽人之流!
当天夜里,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更没法入睡的伍德洛闯入了了所在的营帐,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看不出一丝往日里风流优雅的模样,像一头囹圄中的困兽。
“……你知道我要来?”
了了坐在桌案前,左腿盘起,把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在右膝上,饶有兴味地盯着伍德洛,像在盯一只没头没脑闯入捕人藤猎食范围内的小兔,缓缓地问:“害怕了?”
对过去的全部推翻,尊贵身份下隐藏的谎言,未知的明天与通晓真相后可能迎来的灭口……可怜的伍德洛大公,应当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亡方式了吧?
伍德洛僵硬地在她指挥下坐到桌案前的凳子上,凳子不算高,他委屈地缩着腿:“难道只有我有,你没有吗?”
了了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双手搭着右膝,略微歪头看着他:“我以为你在见过我的骑士团后,应该有了答案。”
女骑们梦寐以求的身高和悬殊的体能,压根不是天生。男骑们脑子里被植入的芯片,是一种对军队的“格式化”,无论他们本身高矮胖瘦,都会变成帝国理想中,能够捍卫皇权的拥护。
伍德洛的脑子现在是一团乱麻,他甚至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最终只能,也必然只有了了可以选择。当然这种选择不是双向的,而是他单方面的臣服,他必须依附她,才有生的可能。
“……其它人有吗?”
事已至此,了了不介意告诉伍德洛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就我目前所看到的,恐怕除了国王与大主教外,所有大公都有。”
伍德洛猛然看向她:“但你没有。你为什么没有?”
了了淡淡地说:“或许是国王陛下觉得没有必要。”
如果是一个短命的大公,那这么做就是一种浪费,他不需要控制她,因为她的大公位置坐不久。
事已至此,伍德洛再没有隐瞒,只要了了问,只要他知道,全都和盘托出,了了也才真正知道他和格兰特之间的恩怨由来。
格兰特对伍德洛不假辞色,甚至认为他不配大公之位,原因很简单,伍德洛虽然拔出了强壮之剑,却根本没有通过圣地的考验。
“那人是格兰特的孪生兄弟,他通过了圣地的考验,但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剑,便被强壮之剑的涅槃之火烧成了灰烬,也正因此,我不像他们在圣地里九死一生,很轻松便得到了神圣之剑的认可。”
格兰特的孪生兄弟功亏一篑,严格说起来,伍德洛确实算是捡了漏。
了了若有所思,这时伍德洛说道:“虽然我告诉了你这些,但我也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维持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一直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绝不代表我会因此背叛帝国。”
他对现状非常满意,不希望出现任何不安定因素。
了了:“既然这样,那不如表示一下你的诚意。”
伍德洛对她百般警惕,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要来回咀嚼琢磨出其中含义才敢应声,宛如惊弓之鸟:“……你想要我做什么?”
“别紧张。”了了脾气很好地安慰他,“先前你分配给我的任务,不如咱们做个交换。”
伍德洛知道她是故意羞辱自己,让他去城内营救贵族,实际上却是她在索要平叛的指挥权。
但形势不如人,伍德洛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在里头。
骑士团死了好几个人,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没有什么比入城营救遭遇埋伏更好的结果了,到时他会销毁亡者的尸身,避免大主教探查时间发现真相。
伍德洛希望一切都能如过去一样,他不想叛变,也不想质问国王陛下,可眼前这个女人城府深沉,想要跟她合作,恐怕不得不大出血一番。
指挥权而已,她想要就拿去,但是别以为大权在握就能高枕无忧,他能坐稳南大陆大公宝座这么多年,靠得可不是英俊的脸蛋和讨女人欢心的调情技巧。
接下来就让她看看,事情到底是不是如她猜测的那般了……
了了的思维模式异于常人,她从来不代入弱者的身份去思考问题。面对阶级对立如此严重,种族斗争如火如荼的这个世界,帝国的统治如铁塔般不可动摇,却也如烈火煎油,盛大的权力之下,笼罩着巨大的阴影,月盈则亏,以掠夺和武力得来的繁荣终将消亡。
——如果我是国王,我要如何面对这难以下手的局势,更好地巩固皇权,消灭不安分的反叛者呢?
民众必然要是愚昧的,不能使其清醒。
任何有可能危及皇权的可能,都必须掐灭于萌芽之中,如果已势不可挡,那便釜底抽薪,令其不攻自破。
她坚信国王的每一个决策都有其深意,只要找到关键节点,一切困扰自己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现在正是验证猜想的时刻。
另一边,伍德洛按照约定,选了心腹数人前往密非角城。当然,他可没想真的去营救贵族——这本来就是他给了了找的麻烦,故意为难她罢了。
真落到自己身上,伍德洛根本不想救人,他爽快答应交出指挥权,并屈辱地接受原本属于了了的任务,都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解决骑士们无端死亡的问题,不引起国王的任何注意。
连身为王子的哈里森都被植入了诅咒吗?这会是国王陛下的支配能力吗?
从伍德洛成为大公,第一次拜见皇帝至今,他从未见过国王使用过任何特殊能力,但国王必然是支配者,而且是非常非常强大的支配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能够控制整个帝国全部的骑士团,完全确保骑士们的忠诚与强大,所需要的能力绝不一般。同时控制这么多人,伍德洛简直不敢想象能力持有者究竟强到何种程度。
所以他才不想叛变,这太愚蠢了,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家会相信国王的位子换了谁都能坐。
想到这里,伍德洛扯了扯身上的黑色外衣,他习惯了只穿长裤,偶尔一次裹得如此严实真是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按照原计划,完全无需潜入人质关押地,只要确认人质们的位置,直接连人带地一起解决,这个任务就算结束了。
到时哪怕引起贵族们的不满,伍德洛也是片叶不沾身,指挥权可是交接到了斯卡蒂大公手上,再多的怨恨跟质疑,都冲她去吧!
“冕下,已经确定了贵族们的关押场所。”
伍德洛眯着眼睛,沉声吩咐眼线带路,他一进城便联系了卧底在反叛者中的自己人,当然,毁灭场地不能用涅槃之火,因此他特意挑选了合适的骑士。
还是有些可惜的,今天过去之后,他们要随着先前死去的战友,一同葬身于密非角城,成为大反叛者赫尔曼的手下亡魂。
想必赫尔曼不会生气,毕竟他身上的恶名数也数不清,如果用帝国法律来判决,赫尔曼有一千条命都不够杀的。
“确定是这里吗?”
“是的,冕下,正是此处。”
伍德洛挥了下手,随行骑士们立刻上前,开始催动大地龟裂,引起雷电大火准备杀死所有被挟持为人质的贵族。
伍德洛要做的就是趁机将几具骑士的尸体丢进火场,再悄悄注入涅槃之火,确保他们能够变成灰。
区区一个密非角城,一群乌合之众的反叛者,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哪里有人是他的对手?
自负的大公终将为此付出代价。
在他驱动涅槃之火的一瞬间,脚下的忽然亮起古怪的花纹,伍德洛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之前他没有察觉?!
魔法阵上很快生出了一片鲜红色的花,花朵张开,里头的蕊芯却化作细长黏腻的触手,如水蛭般逮着皮肉便咬,伍德洛暗道不妙,这是个极为高级的魔法阵,居然能够吸取他的力量!
没等他停手,大脑里突然快速地闪过一片白光,然后伍德洛便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哪儿?
他……是谁?
在他恍惚之际,鲜红色的花忽然凝聚到了一起,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拦腰将伍德洛咬成了两半。
——他忘记怎么使用涅槃之火了,只觉得脑海里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被食人花咬在嘴里的上半身忽地爆开火焰,将其烧成了灰烬,至于骑士们的死活,伍德洛一点都没注意到。
魔法阵上滋生出一丛一丛又一丛的鲜红食人花,它们目标明确,直奔伍德洛而来,他的火焰再如何燃烧,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总有停止的时候,更何况体内还有控制他无限重生的冰晶。
不可一世的伍德洛大公,就这样稀里糊涂,被食人花吞得干干净净。
当反叛者们因此处的火光赶来时,魔法阵已经消失不见,食人花与不死之身的伍德洛大公一同无影无踪,除了这场大火,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了了站在营地的瞭望塔上,从望远镜里精准地看见了这一幕,遥远的天边像被点燃了一样烧得通红,闹这么大阵仗?
菲欧娜不知看见了什么,手里的水晶球当啷一声跌落,她慌忙去捡,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有关伍德洛大公的未来。
哪怕只是短短的两三秒,她也看得很清楚,涅槃之火熄灭了。
可是,怎么会?
“可以开始进攻了。”
大公如是说道。
这是最佳的时机。
密非角城内,反叛者们还在拼命救火——伍德洛死亡后,涅槃之火蔓延到了整座城池,不救火便只能等死!偏偏在这时候,帝国的军队又开始发起进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守城的魔法阵难道没有一点作用吗?负责守卫的支配者们呢?
骑士团破坏了密非角城的外防,如入无人之境击杀叛军,今晚所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帝国军队会选在今天晚上开战。
密非角城几乎集齐了全世界反叛者中的所有佼佼者,如果单论战力,绝对有跟帝国军队硬碰硬的实力,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身为领袖的大反叛者哈尔曼始终没有现身,连与他同一小队的同伴也都杳无音讯!
那这段时间以来的训练和排兵布阵,还有什么意义?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反叛者们只能负隅顽抗,一心只想逃走。
他们本来就不是训练有速度的军队,全靠赫尔曼集结于此,彼此之间互不服气,赫尔曼一不在,便如一盘散沙,作鸟兽散。
然而想要逃走却是不可能的。
城内的骑士团已经很难对付,城外更是被层层包围,即便侥幸逃到港口上了船,驶离不了多远,就会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军舰拦截炮轰,要么投降,要么送命。
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大天亮,城内早已是一片火海,四处残垣断壁,鲜血汇聚成了一条河流,又被高温蒸发,幸存的平民们奔逃哭喊,直到寒冰降临,火海消弭。
已经化为废墟的密非角城,被黑色的冰霜迅速冻结起来,怎么也扑不灭的大火总算停止,医疗队进城后第一时间便开始为平民进行治疗,骑士团四处搜捕漏网之鱼,平民们只需要去往城内的各个支点登记身份,就能获得一份食物与相应的药品。
太阳出来了,昨晚的一切宛如噩梦,人们痛哭流涕,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一些非人类种族生怕被捉走,险些慌不择路,结果却被告知非人类也可以进行身份登记,并从此获得平民的身份。
……真的假的?
城里的一切后续事宜,了了在用寒冰灭火之后便交给了菲欧娜全权负责,真是一场异常轻松的仗,打得毫无悬念,城内的反叛者除却反抗被杀外,大多都已活捉,余下极少数逃出去的,想必很快也会被五花大绑扭送回来。
还真没打过这种开战前对方主帅便离奇失踪的仗,看样子她的想法跟国王是一样的。
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反叛者们实在是太烦了,总是惹事,破坏统治,试图动摇皇权的根基。即便不停地通缉和追捕,可这些反叛者就像是入了水的泥鳅一样滑不溜丢,宛如大象身边的蚊蝇,咬不死人恶心人,又真的很麻烦。
要让反叛者们合作、靠拢、联结,然后再彻底击碎。
早在看到赫尔曼的资料时了了就感觉很离奇,一般这种搞出无数件大事还能获得世人赞赏的美名,她都只在史书上看到过,帝国会放任有关赫尔曼的歌谣、传记以及各种各样的故事流传就很奇怪。换作了了,她会第一时间封锁臣民的耳目,不让他们听见任何有关反抗的言论。
如此盛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无人见过。是赫尔曼太会隐藏,还是盛名之下,其实另有玄机?
国王是个出色的统治者,他成功塑造出了赫尔曼这个大英雄,并赋予他大反叛者的威名,令他美名远播,从而得到无数追随。
恐怕这些为了加入赫尔曼手下,从而不远千里也要赶来投奔的反叛者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之所以会被一网打尽,也是因为这位伟大领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