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若不然,他为何写下“好”字,却不告知他夫人会有性命之危,还是说,此“好”字,指的他夫人会转危为安,平安生产,故而,为好。

    胡县令心已经乱了起来。

    他知道他在迁怒李道长,但现下他已经来不得思考那么多了,只想要个人分担。

    他想不通,抬手招人道:“快去请李道长过来。”

    小厮正要离去,他又反悔了道:“回来。”

    胡县令混沌的脑袋终究是保留了一丝清醒,事情尚未定下,他还是不要去找李道长的麻烦,免得因此事得罪李道长。

    等尘埃落定,等他夫人转危为安,再去请李道长下山。

    如今,请大夫前来才是要紧的事。

    大夫很快被请来了。

    头发花白的大夫在小厮的带领下朝院子跑来,等来到县令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

    幸好,小厮有眼力,将大夫的药箱拿着,才没让大夫累着。

    胡县令见大夫来了,眼中欣喜,连忙道:“柳大夫,内人的性命拜托你了,若不能母子平安,保大人。”

    孩子终究会有的。

    他还年轻。

    柳大夫得到叮嘱后,点头应下,平缓自己的气息后,拿着药箱进入产房内。

    直到夜色暮合。

    一声啼哭打破气氛凝重的宅院,胡县令紧皱的眉头舒缓几分,悬着的心也放下。

    他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

    直到接生婆打开门,他连忙问道:“夫人如何?”

    “母子平安,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接生婆贺道。

    “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胡县令知晓夫人平安后,便又问起孩子的性别。

    虽说李道长的名气甚大,接生婆一案也让他知晓李神仙的本事,但未亲自经历,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像是假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玄乎的事。

    还有送来的那封信,胡县令如今也不知李道长到底是何意。

    “是龙凤胎。”

    接生婆的话音落下,犹如春雷在胡县令耳边乍响。

    龙凤胎。

    正正好是一子一女。

    李道长所写的“好”字,原来是龙凤胎的意思,原来他先前没有猜错。

    胡县令呆愣住了。

    这可是龙凤胎,少有的福气。

    不仅胡县令高兴,接生婆也高兴,作为接生婆,能接生到龙凤胎,也是她有福气的事,于是乎,喜婆笑得更加高兴,见牙不见眼。

    见胡县令还未回过神来,怕胡县令高兴坏了,接生婆笑着问道:“老爷可要进去瞧一瞧孩子?”

    胡县令这才回过神来了,“不,不了。”

    他想起自己心中对李道长不敬的事,唯恐李道长能够算到。

    像这种能够通天地,知晓一切的人物,在他的面前,什么事情都掩盖不下去。

    只要算一算,便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这时,胡县令才后怕起来,连忙备下厚礼派人送到妙道观。

    至于他,他身为朝廷命官,还是要有所顾忌的。

    礼虽备下,胡县令仍然纠结万分,连孩子都没心情去看望,看完夫人后,便前去前院等候着消息。

    去,还是不去。

    去了,能打消李道长的怒意,不去,万一李道长怪罪下来……

    胡县令将这辈子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一遍,包括他小时候掉湖里,掏树上鸟窝的事也不放过,读书时是不是有得罪人的地方,为官后有没有收受贿赂的情况都一一想了个遍。

    最后,长吁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胡县令摸摸头上的乌纱帽放下心来,这以后啊,还是要对李道长敬重几分,未免以后还有求人的地方。

    毕竟,地方的父母官可不好做啊。

    胡县令还是想往上走一走的,只是他出身贫寒,家中无一为靠,能当芝麻大的官,都是他寒窗十年,考上进士,蒙天子之恩,这才有机会来到扬州,做县令。

    *

    夜色已深。

    院里已经点上了烛火,管家站在胡县令的旁边,询问道:“老爷,天色已深,可要就寝?”

    胡县令已经换了一件长衫,他回头看了管家一眼道:“是夫人的意思?”

    “这……”管家答不上来,夫人早早睡下了,何况后院的门已关,老爷要睡也只能睡前院了。

    胡县令哼了一声道:“你要睡你便先去休息。”

    他还要等李道长的消息。

    哪有闲心去睡觉。

    终于,千盼万盼,前去送礼的小厮回来了。胡县令看到小厮两手空空,手上已经没了礼品,笑着问:“李神仙可收下了?”

    “收下了,老爷,”说完后,小厮犹豫了一二,继续道:“只是还有一事,李道长想老爷出具文书,他好去扬州崇玄署报备,希望老爷能行个方便。”

    “崇玄署?”胡县令当自己听错了,崇玄署那可是道观报备的地方,按理说,李道长那样本事的人,合该记录在崇玄署的名册上。

    为何还要去崇玄署报备?

    难道——

    妙道山上的道观是座野观!

    胡县令得知这一猜测后,面上不好,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妙道山上的妙道观居然是座野观,这年头,野观里的野道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官多年,不说自己经历的,便是听闻,都知晓野道士闹出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但李道长的情况……

    胡县令犹豫了,若是未亲身经历,听外头的风言风语,再加上是座野道观,他自然会怀疑李道长是野道士,是坑蒙拐骗之辈,少不了关进牢里好生教育一番。

    可他已经见识了李道长的本事,出具文书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件事传出去,或者说,以后李道长闹出了什么事,他这位出具文书的县令也是要担责的。

    也因此,胡县令十分犹豫,要不要去办。

    直到第二天清晨,胡县令依旧没有想好,眼下挂着乌黑,胡县令打着哈欠起身,穿好鞋袜后,整装前往前头的衙门。

    师爷已经来了。

    胡县令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将师爷拉到一边,好好与师爷商讨商讨,要不要给李道长出具文书。

    师爷没说别的,就说了三句话。

    “大人,你可敢得罪李道长?”

    “……”

    “大人,李道长是骗子吗?”

    “……”

    “大人,不过是出具文书,你给了,还有崇玄署那一关,是与不是,自有崇玄署定夺,何必在此地,在大安得罪李道长。”

    “……”

    胡县令哑口无言,挑起眉头想要说几句,却又无从说起,他自然是不敢得罪李道长的,李道长自然也不是骗子,在大安,他要是不给李道长出具文书,若让大安县的老百姓知晓,他岂不是连衙门都走不出去。

    他可不想,一出门便会被老百姓扔烂菜叶。

    这也是会算进他考核一项的。

    若真要发生此事,他这官还做不做了。

    因此,李乐只带着高明礼上衙门后,胡县令挂着笑容,没有任何为难,将文书给了李乐只。

    李乐只看着盖好的章,还有一张空白的纸,上面只有盖好的官印。

    李乐只疑惑地看向胡县令。

    胡县令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道长登记在册后,可将空白的纸交到崇玄署,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李乐只明白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样便能节省半个月的时间,好意他收下了。

    他也不是墨守成规死板的人,既然胡县令敢这么做,那一定是不会有问题的。

    李乐只道谢一番后,拿着文书离开了。

    而他走后,另有一人来找胡县令。

    当胡县令知晓对方是因为李乐只而来后,又看向李乐只离去的方向,心底庆幸,没有得罪李道长。

    *

    李乐只拿到文书后,心想县老爷还挺好说话的,顺带拿上路引。

    李乐只便和高明礼走水路前往扬州。

    而另一边,公孙淼然和林老爷也动身回到青州,水患的消息已经飞鸽传书传递。

    青州刺史公孙卓然收到消息后,他伏案览瞰青州地图,近日青州多雨,已经连下了三日,此事公孙卓然尚未放在心上,但收到公孙淼然的消息后,他打开地图,视线紧紧盯着洪河水的方位。

    若此雨连下月把,洪河水水势大涨,必定会危及青州。

    因洪河水横跨青州地界,公孙卓然不得不加以防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此时想要开渠引流泄洪,已经来不及了。

    唯有将洪河水周围的人群分散挪动,让他们前往高处,才能避开水灾。

    这里面涉及太多太多,即使是官居刺史之位的公孙卓然,也不敢妄动。

    公孙卓然按揉两下眉心,他招来幕僚,问及此事。

    幕僚等人闻言,皆一脸惊慌,无措,他们瞬间也知此事棘手。

    “不如我等不知此事,等事情发生后……”硬着头皮,盯着刺史大人的威势,幕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公孙卓然看了他两眼,低下头继续看着地图上,代表洪河水的线条,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道:“出去。”

    幕僚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还想要为自己辩解,只单单看着刺史的侧脸,便什么话也不敢说。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幕僚失魂落魄地离开。

    临走时,他心中还在想着,明明他们不知道才是最好解决的办法,天灾面前,陛下知晓又岂会怪罪。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不管做什么,也是枉然,白费力气。

    剩下的幕僚大气不敢喘,怕落得跟上一个人一样的下场。

    较为年轻,名为孙志茂的人问道:“大人,消息可靠吗?”

    孙志茂更想知道的是,大人是从何处知晓一个月后会发生水患的。

    但他也不敢细问。

    第26章

    公孙卓然没有回答,沉声反问,“你们可还记得周家一案?”

    幕僚两两相望,不明白刺史大人是何意。对于周家一案,他们当然是记得的,那可是轰动本朝的大案。

    谁能想到太妃母家竟会走私官盐。

    多亏刺史大人运筹帷幄,得知周家走私官盐的消息,这才没让害群之马藏下去。

    走私官盐和洪河水有关?

    为何刺史大人会如此问?

    幕僚们不明白,也不敢脱口询问,心中则是想到,这莫非是刺史大人的考验?

    可任由他们如何去想,也没有想到两者有何干系。难道周家将官盐藏在洪河中,导致洪河水位上涨?

    想到这儿的幕僚都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不切实际,连忙打消想法。

    孙志茂也不解刺史为何会谈起周家走私官盐一案。突然,孙志茂察觉到一点,是谁给了刺史周家走私官盐消息的,这个人才是最为关键的。

    周家掩藏极深,平日里也乐善好施,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物竟会通敌叛国,为了蝇头小利便敢背弃家国。

    刺史大人日理万机,周家又不在青州地界,刺史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其中一定有人向刺史传递消息。

    林福海没有那个本事。

    这里面还有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公孙家秘密培养的死士?专门打探消息而生的?

    这个人是谁他也不需要知道。

    刺史大人既然提起周家一案,这是在暗示他们,洪河水势会暴涨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是可以确信的。

    刺史想问的,不是水患是不是真的会来,刺史想要问的,是如何解决水患。

    这才找了他们这群幕僚一起来出谋划策。

    这也是为何那人说出,当作不知道此事,任由水患发生,刺史才会毫不留情面将其赶出去。

    孙志茂想明白了一切,也不再隐藏在人群中,这可是他好好表现自己的机会,他可要抓好刺史递过来的杆子,好好表现自己。

    他走出来,道:“大人,若真是和周家一案有关的人传来的消息,这消息便也有六七成可信。大人召集我等,可是想解决水患一事?”

    公孙卓然眼神错综复杂,他问孙志茂道:“你认为青州会发生水患?”

    公孙卓然心底尚存有几分怀疑,未料他手底下的幕僚会如此相信那位道人。竟言出六七成的可信,可知在水患一事上,只要把握有五成以上的,便要立马行动。

    周家一案他虽觉得那位李道长是有几分本事,但也未必没有怀疑,故而才派他儿淼然前去,谁能想到,短短几日,他儿淼然便传来一月后青州会有水患发生的消息。

    若是一般人所言,公孙卓然自然当作是无稽之谈。

    青州多雨,那是常有的事,若不连续下两三日,才是怪事。

    不过是下几日雨罢了,又岂会让洪河水势暴涨。

    十几年前那场大水,是青州多处砍伐林木,这才导致山石泥土流入洪河中,又恰逢青州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大雨倾盆,雨势宛如江河逆流,这才导致青州那场见之触目惊心,令人不堪回想的一幕。

    若非杨老爷子以一县之地,恐怕那场水患之下,十之八九,死伤无数。

    就连当年泄洪的地方,如今仍是一片汪洋。

    这样的水患,遇上一次,已经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

    公孙卓然岂能相信,岂能接受。

    青州本是人杰地灵之地,多少才子出自青州,钟灵毓秀的地方。为何会如此多灾多难,难道是老天爷?想要灭了青州,毁了这块地方。

    公孙卓然不敢想象,那位李道长若是没有算到,青州水患发生,他又该如何阻止。

    人何其渺小。

    又如何与天相斗。

    若是能,公孙卓然想消息是假的,是那位道士妖言惑众,只为了骗取他儿的钱财才胡言乱语。

    可他不敢赌。

    青州百姓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找来幕僚,也是想做下决定,坚定他心中的想法,故而,在听到孙志茂那番话后,才有此一问。

    “你认为青州会发生水患?”

    孙志茂懵了,以为是自己猜错了刺史大人的想法,他疑惑地看向刺史,想要说什么,对上刺史沉沉的眼神,道:“若是消息来源是周家一案的人,自然是有几分可靠的。”

    “你知道周家一案的人是谁?”刺史又问。

    孙志茂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对上刺史仿佛看透人心的眼神,摇摇头。

    “那你为何敢认定他说的话是真的,”刺史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波澜,却让在场的幕僚心头一紧,孙志茂更是后背冒冷汗。

    完了。

    他揣摩错刺史大人的意思了。

    “是学生理解错大人的意思,学生知错,”孙志茂立马认错,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恨不得立马逃离此地。

    本意是想在刺史面前彰显自己,却没想到竟丢了脸面,还不知旁人要怎么耻笑自己。

    公孙卓然没有怪罪孙志茂,而是对其他的幕僚道:“你们可知周家一案是一位道士算出来的。”

    幕僚等人自然不会。

    这等隐藏在暗处的秘密岂是他们能够知晓的,但关于道士,在场的幕僚也算是知晓一二,特别是孙志茂,更是多有研究。

    但孙志茂已经丢了一次脸,又岂敢站出来出风头。

    却未料到,其他幕僚的目光都看向孙志茂的方向,连带着公孙卓然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孙志茂。

    公孙卓然:“志茂,你可有高见。”

    “学生,学生不敢,”孙志茂强忍着才没有后退一步,心里泪流成河。

    早知如此,他便不在那群人跟前说起道士的事,关于道士,他知道的和平常人知晓的,别无他二。

    这群人,明明也知道,却不敢在刺史面前说起。

    “志茂,为何不敢,”公孙卓然又问。

    孙志茂有苦说不出,他强颜欢笑道:“学生懂得也不多,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只知道玄阳宫的道长本事非凡,若是玄阳宫的道长所言,自然说的是真的。”

    玄阳宫是天下第一道观,里面的道士个个本领高强,更有道士正在宫中当供奉。

    虽不能长生不老,呼风唤雨,但也能逢凶化吉。测字看命看风水等等,样样在行。

    更有道士在军中当将领,屡屡大胜。

    玄阳宫的名气因此而名扬天下,若是玄阳宫的道士所言,自然是可信的。

    若不是,孙志茂也不敢保证。

    “扬州可有出名的道士姓李?”公孙卓然又问。

    “未曾听过,不过姓李的学生倒是知晓一位,这位道士游走各州各县,有的说他是神仙,有的说他是骗子,不过是真是假,未能亲眼见识,学生都都只当是谣言,不可信。”

    孙志茂这话引起公孙卓然的兴趣,又多问了几句关于那姓李道士的事迹。

    这位姓李的道士,在一个地方绝不会停留四个月,每到一个地方,也只给富人算上三卦,剩下的皆要是有缘者才会出手。有时你能在繁华的街上遇到他,有时又会在乡野之地遇到他,行踪飘忽不定。

    而这位李道长,所算的卦象,也十分的奇怪,说他是坑蒙拐骗的骗子,却又有几件事在其走后灵验了。

    说他是真的,那也算不上。

    他总是说得不够明白,总是说三句留两句让人去悟,一问便说是天机不可泄露。

    因此人的奇异,孙志茂才有所了解,说完后,孙志茂又想到刺史所言,扬州可有姓李的道士,莫非……

    “大人,难道是那位李道长如今在扬州?”刺史也不像是知晓那位李道长,为何会说扬州可有出名的道士姓李。

    孙志茂问完后,又发觉自己似是说错话了,瑟缩了一二,想要躲在别人身后让刺史大人看不到他,但顶着刺史的目光,孙志茂完全不敢动。

    “若消息真的是那位李道长所说,可能信否?”

    公孙卓然也不知扬州的李道长和孙志茂口中所言的李道长是否是一人。

    若不是……

    “当然不可信,”孙志茂道:“大人,若真是这位李道长所言,事关青州一州,此等大事岂能听野道士的。”

    公孙卓然:“野道士?”

    “是,这位李道长为人诟病的地方,就是他是一名野道士,未曾去崇玄署报备,若非他说的事有几件是真的,恐怕他早已被关进大牢里。”

    孙志茂不曾想过,这位道士竟然算到了刺史大人的头上。

    见此,他自然要站出来言明。

    差一点,他们就信了一位野道士的话,将其胡言乱语当作真的。

    若刺史大人真的因他的话,从而调动,一月后,洪河水势未涨,他们可是逃不掉要被问责的。

    大人自然无事,可他们这群幕僚,少不了人头落地。

    其他幕僚也纷纷道:“大人,野道士的话不可信,还请大人三思。”

    他们一阵后怕,还以为大人有确信的消息,未料大人居然是被一位姓李的野道士迷惑了,差点,他们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公孙卓然:“消息是淼然传来的。”

    幕僚又道:“原来是公子所言,那确实有几分可信之处,不知公子是从何知晓的。”

    提起的心瞬间放下,原来是虚惊一场。

    还好,还好。

    他们的脑袋保住了。

    公孙卓然嘴角露出一抹笑,似是和幕僚又开起玩笑一般,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他道:“是淼然在一位姓李的道士那算出来的。”

    幕僚瞳孔地震,震惊不已,呆呆地看向刺史。

    是公子去找一位姓李的道士算出来的?

    幕僚满心纠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道士是给公子下降头了,还是给大人下降头了?

    幕僚觉得,大人不清醒了。

    “还请大人三思。”

    第27章

    幕僚们说完这句话,期待地看向刺史大人,希望刺史大人能够深思熟虑,不要听信野道士的话。

    水患一事,岂是野道士能够算出来,一听便知是骗人的鬼话。

    但让幕僚们失望了。

    公孙卓然并没有因他们的话而动摇,依旧坚定要调动百姓,相信水患一事是真的。

    “大人,”幕僚着急,话还未说完,公孙卓然伸手打断他,笑道:“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也不信野道士所言,但我相信淼然。”

    淼然从小便是一个幸运的孩子,旁人不知,公孙卓然还是知晓的。

    小时候淼然同他们走散,都已经被拐子拐走了,谁知道当天晚上,那拐子跑路的时候摔了一跤,还将腿摔断了,引来了神龙卫的查探,最后,淼然完好无事地回到了家。

    公孙卓然还遇到,对他孩子淼然有歹心的人,下场都会惨不忍睹。

    公孙卓然还记得淼然的同窗,仗着自己是英勇侯家的孩子,想欺负淼然,等公孙卓然知晓时,正要上门去要个说法,却听到那孩子在自己家里脚滑落入水中,虽没出什么事情,也受了一场风寒,自那以后,身子骨便不太好。

    听说一到下雨天,全身酸痛难忍。

    种种事迹,皆表明淼然不是寻常的孩子,而那位李道长,不管他是不是野道士,既然得到了淼然的认可,那一定是有几分本事的人。

    故而,公孙卓然愿意相信李道长算到的事情是真的。

    但也知晓,仅凭他一人,想要说服别人同他一样相信,确信水患一事会发生,是十分艰难的事。

    从他的幕僚便能看出,他们对此事的态度,唯有孙志茂,能托以重任。

    *

    幕僚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谁不知道刺史大人是何等的宠.爱公子,莫说是这件事,就是天上的星星,公子说一声,刺史大人也会想办法替公子弄来。

    若是只有刺史大人一人如此也就罢了,让幕僚如同见了鬼一般心情复杂的地方在于——公孙家一家对待公子那都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也不怕孩子被宠坏。

    事关公子,他们同刺史大人说再多,也不如同公子说道几分,借公子的口好让刺史大人打消念头。

    幕僚们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怀念公子回来。

    拯救青州的重担,只能交由公子了。

    幕僚互相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无奈,唯有孙志茂,藏头藏首,恨不得所有人都不会看到他。

    他躲在人群里躲得好好的。

    不料……

    “志茂啊,你见识非凡,平日里做事也稳当,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公孙卓然回头越过人群看向躲在后头的孙志茂,见人低着头一直不同他眼神对上,只好出声点名。

    孙志茂指着自己,一脸的不敢相信,他先是想要婉拒,对上刺史的眼神后,立马咽下即将脱口的话,莫看平日里刺史十分和善,一到正事,那是天老爷来了也不讲任何情面。

    更别说他一个小小幕僚,那只有一个结果了。

    孙志茂弯下腰身,拱手正经道:“学生定不负大人厚望。”

    “很好,”公孙卓然也很高兴,至少在实行下去时,不是他一个人扛着了。

    公孙卓然越过两三人,抓住孙志茂的手腕道:“既然志茂接下重担,可有良策?”

    边说话边拉着孙志茂走到地图的面前,指着地图上的洪河问道。

    孙志茂尚未回过神,满脑子我是谁?我在哪里?

    等他看清旁人眼底的羡慕后,瞬间飘飘乎,就像是喝了神仙酒一样,让人沉醉其中。

    等明白刺史问他的是何问题后,孙志茂立马道:“大人,若是强行搬迁,百姓自然不从,还会同百姓起冲突,若是一时作乱,青州局势动荡,大人在陛下面前也无法脱责,此事还需怀柔,迂回。”

    “怎么个迂回法?”这事公孙卓然自然清楚,故土难离,何况洪河横跨县乡数十,百姓数百万,岂是那么好迁移的。

    洪河水势暴涨一事,倒是可以同百姓说上一上,可就怕有些犟脾气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搬迁。

    可真的等到那一刻,哪还有命活着。

    其次,县乡县令、里正等等,也未必能一一执行。

    最后便是宗族,也是难以解决的难题。

    “大人,不如我等打着玄阳宫的名声,说是玄阳宫的道士算的,这样百姓自然信服,若是假的,也可推到那位李道长的身上。”

    不管如何,玄阳宫的名声,老百姓还是听过几句,知道里面都是有真本事的。

    这样,刺史大人想要办成此事,受到的阻碍也会少上几分,虽有人不喜,但在生死面前,也只能听从。

    只有一点,便是对那位李道长不厚道,事真的发生了,玄阳宫声名大噪,事若没有发生,一定会找一个人出来问罪的,那人自然是胡言乱语的李道长。

    公孙卓然很清楚,他面露沉思后,还是拒绝了孙志茂的提议。

    做人不能没有底线,事情是他拍板定下的,出事自然是他来扛,便道:“出告示时说是有一位道长所算,若是出事,我一人来扛。”

    此等大动作,要么革职,要么流放,想必陛下看在他父亲的面上,也只会罚他一人,不会牵连家族。

    “大人,”孙志茂还想劝两句。

    公孙卓然心意已决。

    这件事便如此定下。

    而另一边,正在前往扬州崇玄署的李乐只尚不知有人因他而争论起来。

    他现在正带着他徒弟找船家,准备坐船离开大安县,前往扬州。

    原本高家也是有商船的,但很不凑巧,商船前两天刚运货,已经离开了码头。

    李乐只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去找小船送他们,没有大船,单单坐小船,李乐只还是有几分害怕的,谁知道这船会不会在半路翻船,他又是个旱鸭子,真掉进水里,那会没命的。

    但是现在还在的船家,都是没有多少本钱的人,他们的船也传承许多年,平日里靠渡人过日子。

    有人便摆渡,无人便坐在船头,抽着旱烟。

    李乐只走过去时,船家看了他一眼,继续抽着他的旱烟,看着碧波荡漾的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看向李乐只的方向。

    咂吧了两下烟枪,问道:“可是要坐船啊?”

    “是,”李乐只看着江面只剩下一艘乌篷船,有些不放心,这么小的船,能承受他和高明礼?

    似是看出李乐只的想法,船家抽着旱烟,笑了一声,才道:“别看我船小,我已经在这摆渡十几年了,坐我的船绝对没有问题。”

    他越是这么说,李乐只越不放心,干了十几年活的船,谁知道会不会在江中解体,但现在他和高明礼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无奈之下,他和高明礼走上前,走近之后,船家才看清李乐只的容貌,顿时惊为天人,他还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后生,再一看李乐只身上穿的道袍。

    不确定道:“你是李道长?”

    他在这摆渡好几年了,一年前也摆渡了一位姓李的道人,那位道人的容貌和眼前这张脸十分相似。这时,船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当年摆渡的那位道士。

    他还记得,他摆渡时,那位道士和他说,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一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依旧在这渡口过着他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唯有他缺少的二十文,见证了当年那一幕,船家摸了摸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里面还有几十文钱。

    李乐只也没想到,坐船都能遇到认识他的人,身为一个社恐,真的很不喜欢社交,紧绷着一张脸,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

    见李道长点头,自己没有认错人,船家松了一口气,他怀着不解的心情问道:“去年,我摆渡时遇到了道长,道长可还记得我。”

    李乐只当然不记得,他没有原主的记忆,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便没有作声。

    船家以为李道长不记得他了,也是,他一个小人物,又怎么会被道长记得,便将从前的事一五一十又同李乐只说了一遍。

    “去年,道长你刚从柳州来,也是过这条河,也是我替道长摆渡的,当时道长替我算了一卦,说我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船家说到这里,语气都幽怨了几分,他道:“道长还收了我二十文钱。”

    “道长当年没有说我会在什么时候遇上,道长现在可否跟我说一声,”船家搓了搓身上的麻布,想要道长将二十文钱还给他,却又不敢出口,若是得罪了道长,他往后的日子可就要不好过了。

    在船家心中,道士都是有些本事的人,若是得罪了他们,会给他下一些咒术,导致他会走霉运,所以,才不敢要回自己的钱。

    但这件事,李乐只完全不知道,他听船家这么说后,先是诧异了一秒,然后问高明利,“你可有二十文?”

    看这船家的衣着,并不是很富有的人,甚至能说得上是贫苦人。

    不过是二十文钱,李乐只并不缺。

    比起算卦,他还是更想还钱的,他比起原主,还是不同的。

    原主是有本事的人,他不是。

    高明礼身上也没有,他身上最少的钱,那也是一两银子,翻遍了兜也没有二十文。

    李乐只无奈,只好给船家算了一卦。

    原主既然说船家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在李乐只这里,原主是不会算错的。

    他要算的是,是什么日子会发生。

    只是,李乐只这一算后,略皱着眉头看着船家。

    第28章

    太过奇怪了,他居然会算到船家今日有血光之灾,李乐只开始怀疑自己算命的本事又不灵了。

    这让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难道要对船家说你今日有血光之灾?

    这不纯纯找揍,可别船家没有血光之灾,他反倒有了。

    李乐只忍不住,略微侧眼朝站在他身侧的高明礼看了一眼。

    好徒儿,你怎么不多带上几文钱,也好解了为师之急啊。

    如今,真是骑虎难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道长,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船家见李乐只许久没有说话,忍不住询问。

    在那一双眼睛下,他感觉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这让船家心底开始有些慌乱,想逃离,他不算了。

    船家偷偷瞄了一眼李乐只,又与那双眼睛对视上,吓得他心一颤,立马低下头看着脚尖,不敢与李乐只对视。

    李乐只还不知船家的想法,他看着船家的面容,心底十分纠结,说船家今日有血光之灾,不仅船家不相信,就连他也不相信。

    好端端的,人总不会在他面前突然被人打。

    这也太离谱了。

    世上离谱的事情很多,但李乐只不相信有如此巧合的事,既然只说出此事没有办法叫人信服,他也只好再多算上一算。

    来算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船家怎么会今日有血光之灾。

    这一算。

    李乐只发现不得了的事情,他皱着眉头看向船家,眼中暗含着打量。

    船家头戴蓑翁,身披蓑衣,身上穿的料子也是缝缝补补破破烂烂,脚上踩着一双草鞋,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卖妻卖女,简直是个人渣。

    李乐只怕是自己弄错了,毕竟他算不准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为了验证,李乐只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的嫌恶,声音很轻,让人感知不到半点情绪,他问道:“一年前,你进入赌坊里赌.博,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场不少的银钱。”

    船家心下一惊,麻木沧桑的双眸诧异地看向李乐只,心底的不安正在一点点扩散,他手指摩挲着身上的衣料。

    紧张不已。

    强压下心底的慌乱,抬手压下戴着的蓑翁,遮住自己脸上的神情,害怕被李乐只瞧出来他的异常。

    “道长为什么会这么说,我一贫如洗,哪有胆子敢进入赌.场里,”船家声音沙哑,说这话时完全不敢抬头,眼神飘忽。

    借着李乐只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他声音很低道:“道长,你可是要渡河,还是尽快上船,天色不早了,等天黑下来,坐船可就不安全了。”

    高明礼看了一眼船家,又看了一眼李乐只,见李乐只没有说话,眼神淡淡盯着船家。而船家在说那话时,本就微弯的脊背更是佝偻起来。

    这样高明礼也察觉出一丝异样。

    他师父替人算命从未出错,船家居然避而不谈,还催促着他们上路。

    一定有鬼。

    按照话本里所写,船家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吧?

    催促着他们上船,好在江中央,推他们两人下船,高明礼越想越觉得有几分可能,眼神不善地看着船家。

    视线犹如匕首,似是能捅.穿船家的身体,高明礼握紧一直不曾离身的佩剑,凶巴巴道:“喂,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是你叫我师父替你算的,怎么还打退堂鼓,不算了,你可别是心里有鬼,我看呐,你一定是欠了赌.场的钱,才会被赌.场的人找上门,欠赌.场的钱不还,肯定会被赌.场的打手揍一顿的。”

    “我师父都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你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就是因为你欠了赌.场的钱才招惹来的。”

    高明礼说完,更确信几分。

    要不是欠了赌.场的钱,这船家怎么会听到赌.场两个字就不想算下去了。

    还不是怕师父将他的底裤都扒得一干二净,“你一天才能赚几个钱啊,还把钱砸进赌.场里,赌.场里是你这种人能去的嘛。”

    船家猛地抬头看向高明礼,眼神一闪而过的凶恶,看到高明礼衣服的布料,还有手上握着的剑,才压下心中的暴戾。

    “我这种人为什么不能去……”

    不过是去玩一玩,有什么大不了的,船家声音很低,低到若不是凑在他的嘴边,都要听不见这句话。

    他不敢得罪高明礼,自然也不敢大声反驳。

    李乐只没有制止高明礼的无礼,他看着船家的变化,在船家松开紧握的拳头时,才接着道:“因你欠了赌.场十两银子,赌.场的人找上门,你没有钱还,赌场又要砍掉你一只手,你便将你的女儿卖入烟花巷柳,换了十两银子。”

    高明礼惊讶地张大嘴。

    还不等他怒骂船家,又听到李乐只道:“从那以后,你尝到了卖女儿的甜头,你本有三个女儿,后来你又忍不住去赌场里赌了一次,又输了几两银子,这次,你将你两个女儿一起卖掉,大的卖给老头子做小妾,拿了二十两银子,小的依旧卖到烟花巷柳,拿了十两银子,你拿着这笔钱,去赌场里赌了一把,这次你从赌场里赚了一笔钱,你从几十文钱玩到几两银子,后来,连同你赌来的赌资,一共五十两银子,都搭进了赌场里。”

    “够了,”船家怒喝一声,打断李乐只的话。

    渐渐地,他呼吸慢慢沉重,一双泛着红血丝的双眸看向李乐只,身侧的拳头握紧,恨不得一拳打过去,打在那双能看透他一切的双眸上,打瞎那双眼睛,打瞎后便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心中恶意丛生,却又不敢出拳,不敢得罪眼前的两人。

    船家忍下这一口恶气,对两人没有办法。

    恶狠狠地剐了两人一眼,为了避免牵扯出别的事,立马驱赶两人道:“这是我的家事,和你们两个无关,快走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我也不用你算了,也不会载你们过江的,你们去找别人吧。”

    别来缠着他。

    他这样……

    高明礼本就是个疾恶如仇,侠肝义胆,少年心性的人。

    哪里见得眼前有这等败类,完全不打招呼,一脚踹在船家的身上,冲过去骑在船家身上,下手毫不留情,给了船家两拳。

    两拳下去,船家痛苦地哀嚎着,嘴角边挂着鲜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哀嚎声不断。

    李乐只见此,避免高明礼失手打死人,立马拦住他道:“明礼,等等。”

    高明礼起身,回过头,看着李乐只抓住他肩膀的手,眉头皱起不解道:“师父,这种人渣,就该打一顿出出气,活在世上都是一种浪费。”

    “是非岂是你能定夺的,”李乐只扯过高明礼,将他拉向自己这边。

    “那……”高明礼着急,他不揍上一顿,就任由这等人活在世上没有任何报应吗?

    虽说卖女儿并不触犯律法,可这种人,谁见了不要唾弃两声。

    “他的事该由胡县令来定夺,”李乐只淡淡道。

    正在哀嚎的船家猛地止住声音,震惊地看向李乐只,眼神里带着慌乱,他四肢攀爬着,麻溜地从地上起来,想要离两人远远地。

    还没有跑远,就被高明礼一脚踹在地上,死死地踩在他的后背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船家的身上。

    “师父,”高明礼见船家想要逃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还牵涉到胡县令,唯有触犯律法才需要去见官。

    不然,一些事情里正宗亲便能出面处理。

    “将他捆绑住,押到胡县令面前,”李乐只找了半天,最后在船上找到麻绳,他扔给高明礼,两人合力将船家死死制伏住,五花大绑捆起来。

    船家在地上咕蛹着,完全没有办法逃离。

    他声嘶力竭嘶吼着:“你们要做什么。”

    船家后怕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恐惧两人将他扔进水中毁尸灭迹。

    幽怨中又夹杂着不甘心,怒道:“你们放开我,不过是卖了自家的丫头,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样,小心我去县老爷面前告你们无故打人。”

    船家不相信,有人能算到那种地步,不过是看不惯他卖了几个丫头片子,换了一些银两罢了,再者,除了他,活不下去的人卖儿卖女也是常有的事,本朝也未禁止。

    他把女儿卖给人家做小妾,还能锦衣玉食,不用在他这里过苦日子,这对他女儿来说,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另外两个丫头片子,年龄小也只能卖到烟花柳巷里,老鸨还会好吃好喝将她们养大成人,也省得她们跟着自己饿死,自己明明做的是件好事,谁叫她们不会投胎,投胎到他家里,要是是个儿子,他也不至于会卖女儿,定会好吃好喝将儿子养大。

    都怪那该死的婆娘,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

    李乐只见他不到黄河不死心,面色冰冷道:“你要庆幸,你只是卖妻卖女,没有犯别的事。”

    李乐只真是懒得给这人渣眼神,只是比起他算到的另外的一件事,李乐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只能将人绑起来,送到胡县令那。

    李乐只没有哪一刻希望自己算的是真的。

    船家眼神飘忽一二,他梗着红脖子道:“你们快将我放开。”

    高明礼抓紧绳子,死死握住,免得船家逃走,听师父的意思,这人不仅卖妻卖女,还犯了别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还需要去见胡县令。

    高明礼将能想到的事都想了一遍,没有任何的头绪。

    而三人的争吵,也引来旁人的驻足围观,看到船家被捆绑起来。

    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人嚷嚷道:“你们怎么光天化日下绑人啊,有没有王法了,还不快将人放了。”

    “就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何必将人绑起来。”

    “看两人穿着不错,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可别是惹怒了这两人,这才挨了一顿打,”那人小声嘀咕道:“我看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不是高大壮吗,这是又摊上事了?这两人看着也不像是赌.场里的人打手啊,赌场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俊的人?”另有认识高大壮的人小声嘀咕着,他正要离开,看到这场景,又回去将自家婆娘拉着,一起过来看个热闹。

    见两人带着高大壮前往县衙的方向,那人小声和自家婆娘道:“也不知道高大壮犯了什么事,居然要被送去见官。”

    “还能有什么好事,他那样的人,就该见见县老爷,让县老爷惩治他。”

    虽说律法没有规定不得卖妻卖女,但事实上,又不是天灾之年,活不下去只能易子而食的时候,只要不是饿不死,哪里会卖掉自家的骨肉和婆娘。

    也只有高大壮那等没良心的,才能做得出来。

    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去赌.场里赌.博,硬生生毁了。

    那人叹息地摇摇头。

    而李乐只将人带到衙门后,衙门里的人都认识他。

    一看到他来,便问道:“李道长,你怎么来了?”

    “我这次是来报官的,此人手中有人命。”

    第29章

    李乐只拉过绳索,将站在高明礼旁边的船家拉过来。

    衙役还以为李乐只是说笑的,突然看到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人,先是诧异了一会,后仔仔细细看被绑住的人。

    相貌衙役十分熟悉,这不就是一直在渡口摆渡的船家,叫高大壮。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居然被李神仙抓过来了,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衙役猛然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劲。

    挑眉狐疑地看向李乐只,问道:“李神仙,刚刚风大,你说的话我没有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刚刚没有听错吧,李神仙居然说高大壮手里头有人命,不可能啊。

    高大壮的事他也是听过一耳,现在是过得比较潦倒,做的事情也为人不齿,可他从前,也是能帮就会帮别人的人,还会不收年老人的钱,渡他们过江。

    这样的人,手里头怎么会有命案呢。

    也没见哪家人前来报案,会不会是李神仙弄错了,衙役狐疑地看向李乐只。

    衙役也知道李神仙从未算错过,便没有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而是同李乐只道:“李神仙,你先等一会,我这就去禀明大人。”

    衙役说完,扶着佩刀,转身小跑朝衙门里头跑去,急匆匆来到县老爷面前,和县老爷说这件事。

    胡县令捧着茶,茶水滚烫,正吹着茶准备小饮一口,就听到衙役说李乐只来了,他先是怔愣了一会儿,立马放下手里的茶,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道长将高大壮捆过来了,还说高大壮手里头有人命官司。

    不会吧……

    胡县令完全不相信,在他的管辖内,居然有人命官司发生,还是看着很老实巴交的船夫。

    他来大安县赴任的时候,还曾在渡口见过高大壮,那是个比较热心的青年。

    那时,胡县令看到这一幕,深感大安县民风淳朴,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多年后再听到他的名字,居然说他是杀人凶手。

    胡县令捻了捻胡子,终究没有说什么不可能的话,他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已非刚赴任时的他能相比的。

    即使再不可能,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事情是真的。

    胡县令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后,戴上放在一旁的乌纱帽,工工整整地戴好,浅笑的嘴角瞬间下压,面容严肃。

    “升堂,”他一甩衣袖,抬步朝身后走去,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

    “带原告与被告进来。”

    一声令下,衙役立马出去请李乐只,同他说大人已经接下案子,李神仙可有把握?

    李乐只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点头,更没有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算的是不是正确的,但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也不会放过疑犯。

    按照律法,疑罪从无,没有任何证据,或者证据不充足,都不会追究。

    但李乐只并不想将船家的事当疑罪从无,不想轻易放过他,也许是因为被卖掉的孩子,又或许是因为那位被船家杀死的人。

    李乐只没办法当作不知情,若是真的,能够惩治凶犯自然是好事,若不是真的,他也会因为此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李乐只替船家松绑,已经来到衙门面前,也不用捆着人怕其逃脱。

    船家揉了揉手臂,当着衙役的面他完全不敢造次,却也不想面对县令,嘴角僵硬地扬起,讨好道:“大人,你也是知道我的,我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怎么会杀人呢,这都是……”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这都是一场误会。”

    完全不敢当着两人的面,说是两人对他的污蔑。

    船家搓了搓手,静等着衙役的答复。

    衙役看了他一眼,“大人已经接了案子,岂是你说是误会便能算了的,一切要等大人定夺了再说,至于你是不是有命案,也要等我们调查后才知晓。”

    “公堂之上,不会冤枉你的。”

    衙役说完,对两人摆出手势,请两人见去。

    *

    李乐只再一次踏进了衙门里头,上一次还是被告,这次成了原告。

    “大人,”李乐只见了礼后,便站在那,他还是不习惯动辄跪来跪去。

    也幸亏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胡县令自然不会因此小事得罪他,便默许了李乐只站着回话。

    “原告李乐只,你指证被告高大壮杀人可有证据,公堂之上,可不得随意污蔑他人,若无证据,轻易说他人身负命案,需庭仗三十,以儆效尤。”

    “不可随意兴讼起诉,”胡县令喝口茶,润润嗓子,他也不想因此庭仗李道长,可规矩就是规矩,不会因一人而改变。

    若今日因李道长而网开一面,以后是个人都敢污蔑他人,一切都乱套了,制度何在。

    高大壮哭喊道:“大人,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原本我是想问问这位道长一年前的事,谁知道这位道长居然让他的徒弟揍我一顿,还污蔑我杀了人,还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高大壮抬起自己的脸,让在场的人都能看清他脸上的伤势,然后哭嚎道:“大人,一年前,这位道长说我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刚好今天我遇到了这位道长,就问了一问,然后,这位道长就教唆他的徒弟打我。”

    “大人,还请大人替小人做主啊,”高大壮低声呜咽哭诉着。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在他的描述下,就是一位道长带着徒弟欺负他,围观的百姓还以为是有什么大案子,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

    “这大白天的就敢打人,真是不把律法放在眼里,还敢拉着高大壮来衙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差点就被此人骗过去了。”

    他刚说完话,就看见旁边人看他的眼神有几分不对劲,他疑惑地回望。

    旁人问道:“你不知道那位道长是谁?”

    “我该知道吗?”那人疑惑。

    见他是真的疑惑,说话的人好心告诉他,“那人是李道长,被人称为李半仙,他算的事就没有不准的。”

    “啊?那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他是半仙,他怎么带徒弟欺负人啊,瞧把人打的,你看那脸上的伤,下手不清,”那人像是明白了,咦了一声,然后说道:“刚刚高大壮说那位道长替他算命,说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可别是没灵验,那位道长才叫他徒弟动手,好应了他说的血光之灾。”

    “这样的人也值得你们喊半仙,纯纯骗子啊,”说骗子都不合适,长得人模人样的,不干人事。

    可别就是靠着那副皮囊装的神仙。

    那人认为自己看得十分透彻,暗自得意。

    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后,想要跟他说李神仙厉害之处,却没想到在他嘴里听到诋毁李神仙的话,瞬间压下喉咙里的话,装作没看到此人。

    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李神仙。

    他可是亲眼看到刘婆和接生婆那桩案子的人,若不是李神仙神机妙算,谁又能知晓刘婆和接生婆之间的关系。

    若不是李神仙,刘婆家的孩子可就要鸠占鹊巢了。

    这种事,还是不必和没见识,没眼光的人说了。

    *

    胡县令听了高大壮的哭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啊,前不久,另一个原告还在他的耳边哭喊着请他做主。

    每一个送到他面前的,都会喊自己是冤枉的,嘴都硬如蚌壳。

    胡县令一拍惊堂木道:“可有人证?”

    高大壮哭诉的表情僵住,木愣地抬头,似是没明白胡县令的意思,不是,他是被打的,他还要去找人证,让别人作证自己被打了?

    “大人,”李乐只淡然道:“没有人证,此人是渡人过江,船行江中时,将人推了江中杀的人。”

    已经过去多日,想要在江中打捞一具尸体是不可能的事。

    但李乐只这句话说出来,高大壮已经心惊不已,一闪而过的慌乱,后又镇定下来。

    他动手时,船已经行到江中,周围没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看见,他也不是大安县的人,真的找到了尸体,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那江河湍急,哪里是人能够找到尸体的,即使是捞尸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再者,想打捞起尸体,也要花上三五日的时间,甚至是更久,而在这之前,反倒是这位道人,因没有证据污蔑他,会被县老爷庭仗三十。

    只要他不承认,倒霉的只会是这位道人。

    这叫自讨苦吃。

    自己原本都让他们走了,还凑上来,还想将他交给县老爷,现在没有人证物证,他倒要看看,这位道人如何拿出证据让县老爷治他的罪。

    此时,高大壮已经忘了,他面前的是个神算子,能算一切事,连他杀人的事都知晓,更何况是他掩藏起来的证据。

    或许是高大壮不相信,不愿去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

    要是真料事如神,他合该早早有血光之灾了,何必要等到一年后,还是这位道长他徒弟动的手。

    高大壮以为他现在受的伤,正应了那句话,心底对于李乐只算命的本事,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一个还需要亲自动手才能让他有血光之灾的人,哪里有真本事。

    心中镇定下来,高大壮也不慌张,扬声喊道:“大人,可要请街坊乡邻作证,我真的没有杀人,都是这位道长栽赃我。”

    “这位道长如此清楚,还算到我会在江中杀人,小人胆子小,哪里会干这种事。”

    “也许……也许这位道长他才是那位杀人凶手,他现在是在栽赃陷害我,想让我替他顶罪,”高大壮反应过来,心头一想便脱口而出道:“大人,这位道长一定藏好了物证,他说是他算出来的,是假的,他才是杀人凶手。”

    第30章

    高大壮急智下说出这番话。

    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惊讶了,后一想想,不管这位道长是不是真的会算,现在也没有办法说出物证藏在哪里。

    他完全可以说是这位道长自己藏起来,为的就是陷害他,好替其顶罪。

    他不用坐牢了。

    高大壮暗自窃喜着。

    围观者听到后,也议论纷纷。

    正如高大壮所言,完全可以怀疑是杀人凶手栽赃陷害。世上哪有道士会算得如同亲眼所见一般,那岂不是道士能看穿他们一生,这还是人吗?

    众人看向李乐只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他们不相信,有人真的能算到这一步。

    *

    胡县令十分为难,作为见识过李道长本事的人,自然相信李道长是能够算出来的,可大庭广众之下,高大壮已经挑明,指是李道长杀人,如今,李道长也有了嫌疑。

    他作为县令不好有偏袒。

    只能寄希望于李道长自身,希望李道长还有后手,不然,李道长身上的污水很难洗清,难翻身了。

    而面对众人的怀疑,李乐只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虽然现在他算出来的结果似乎不能说了,说得越详细,反倒像是坐实他杀了人,但李乐只知道,高大壮平日里爱去赌.场赌上两把,后又常去酒肆打几两酒,喝上几口。

    而这两件事,都需要不小的花销,仅凭高大壮摆渡,是无法赚到这一笔钱的。

    “大人,物证在高大壮摆渡的船下,由油纸包裹着悬挂在水中,”李乐只还是说了出来,他不会因为高大壮的三言两语,而不将物证指出,任由高大壮逍遥法外。

    是非对错,自有县令定夺。

    人不是他杀的,他毫无畏惧。

    李乐只眼睑微合,淡漠的眼神看向跪在地上的高大壮,清楚看到高大壮身躯一僵。

    淡然道:“那人是上京赶考的学子,家中并不富裕,但也带了二十两白银。大人可传高大壮的街坊四邻,问问高大壮四月前是否出入过赌.场,酒肆。”

    二十两白银,可不是高大壮摆渡能赚到的钱。

    *

    高大壮听到二十两白银,额间冒着细汗,瞳孔紧缩,他低垂着头,旁人看不到脸上的神情,自然也看不到他脸上的慌张与惊恐。

    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彻底淹没他,他真的没想到,这位道士居然如此会算,连二十两都能算出。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能人。

    太可怕了。

    简直不是凡人。

    难道他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专门下来惩罚他的?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对于神仙来说,他和神仙遇到遇到的时间只隔一天,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神仙都看在眼里。

    怎么办……该怎么办……

    高大壮心如死灰,完全丧失了思考,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不仅得罪了神仙,刚刚还出口狂言,污蔑神仙是杀人凶手。

    他会不会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油锅炸,被针扎,被拔舌。

    想到这里,高大壮惊惧不已,呼吸一紧,顿时昏了过去。

    *

    被告突然昏倒。

    胡县令连忙站起身来,一头雾水看向躺在地上的高大壮,好端端的,疑犯晕倒了,这案子该怎么结案。

    打醒?

    胡县令眼瞥向师爷。

    师爷原本还在记录,见人昏倒,笔停在半空迟迟未落下,一抬眸,对上县令的眼神。

    师爷瞬间明白了。

    他架好笔,走到胡县令的耳边轻声道:“大人,即使嫌疑犯昏倒了,这案子还是要调查下去,涉及人命,不管如何判案,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围在县衙外的百姓还在看着呢。

    这案子可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大安县已经许久未发生如此情节恶劣的案件,被害人还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不说是白生,还有可能是位举人老爷。

    事关一位举人遇害,还是在大安县内,不用师爷明说,胡县令都知其中的利害。

    此事没有水落石出,没有找到杀人凶手,事情传出,他的顶头上司定是要过问的,他的年终考核……

    胡县令瞬间严肃起来。

    吩咐衙役们去渡口巡查,看看是否如李道长所言,渡口船下有物证。

    *

    围观的人让路,看着鱼贯而出的衙役,眼底纷纷震惊。

    从高大壮昏倒那一刻起,他们心里嘀咕起来。

    可别是被那位道长说中了,才昏倒的。

    若真是那样,他们可是和杀人凶手生活在一起。

    特别是住在高大壮家附近的街坊邻居,被衙役传召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止不住慌乱,等来到衙门后,才知道是因为高大壮的事。

    街坊四邻心底一阵害怕,没想到他们居然和杀人犯生活在一起,高大壮的情况他们也知晓,先前还凑在一起谈论过。

    这时不由庆幸,还好未被高大壮听见,谁知道他会不会冲过来将他们也杀了。

    而另一边赌.场的人,他们在大安县开个赌.场本就是不容易的事,平日里催债也不会下狠手,只是,在高大壮这件事上,他们虽然心底不屑,可也没有想过不要银子。

    但现在知道高大壮有可能杀人后,都惊惧不已。

    “四个月前,高大壮可有异常,”胡县令见人证已到,便开口问道。

    “大人,四个月前,高大壮欠了赌.场一笔银子,后来不知道他是怎么还上的,上次我还见到他去酒肆里买酒喝,”邻居回话时都要离高大壮远远的。

    “大人,我想起来了,但不是四个月前的事,是一天早上,我正要去河边洗衣服,看到高大壮往怀里塞了东西,急匆匆地出门。那时,天还刚蒙蒙亮,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他出门,吓得我立马回家了,至于高大壮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了,”另一个头上扎着粉色头巾的妇人说道。

    那天天色早,她醒得也早,才看到那一幕,她吓得回家的时候,她家汉子还问她怎么了,她这才记得深刻。

    毕竟,高大壮那人,自从卖妻卖女后,他们便不爱与他打交道,路上遇到了也装作没有看见,更别说大清早看见,那真是能吓死人。

    谁知道高大壮缺起钱来,会不会把她们也卖了。

    街坊四邻这边知晓的消息很少,胡县令留意了妇人说的话,问道:“可是油纸包裹的?”

    原本以为能从妇人那知晓,证实高大壮的确是杀人凶手。

    却未想到妇人摇摇头道:“那时候天还不够亮,我也不敢细看他,也没有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

    线索又断了。

    胡县令便将目光看向赌.场,酒肆的人。

    赌.场的人迎上胡县令的目光,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出来。

    “腊月时,高大壮来场里玩了几局,将房子抵押,我们便让他玩了几局,赚了五两银子,后来,一月时,高大壮又用房子抵押,最后欠了我们赌.场十两银子,我们限定高大壮二月还钱。”

    “高大壮可还了,”胡县令问。

    赌.场的人硬着头皮点头,他们原本也不是想要高大壮的房子,他那个房子也不值钱,只是带人去恐吓高大壮,好让高大壮还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何况还是他们赌.场的银子。

    他们也没想到会牵扯出一桩命案,平日里瞧着高大壮也不是凶狠的人,看着还有几分懦弱,遇到他们,也只敢连声应和求饶,要是知道他会杀人,他们也不敢上门去要钱。

    就怕不要命的。

    赌.场的人虽知道高大壮的钱来得不是正途,靠他摆渡,摆渡一百年才有可能还赌.场的钱,但他们以为高大壮又卖女儿了,没往人命上去想。

    如今这钱拿得烫手。

    围观此案的人也没有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件事,他们也因为出行走水路认识高大壮,却不知高大壮欠了赌场银子。

    而且是抵押房子去赌。

    真是吓死人了。

    要是四个月前是他们坐高大壮的船,死的岂不是他们。

    到了这个地步,聪明的人已经想到谁才是杀人犯,他们不由庆幸,还好不曾走水路。

    而另有一些人,还在迷糊中,不知道谁是凶手,两眼茫然问旁边的人,“到底谁是凶手,那道士会有那么神,算得那么准?”

    “你认为凶手是那位道长?”

    被反问后,那人来了话头,滔滔不绝道:“这世上哪有算得那么准的道士,一看就是骗人的,要是他真的有那么神,岂不是全天下的人在他眼里都没有秘密,而且他透露这些事居然不怕遭天谴,道士不都是不愿意说,说得很模糊,要是道士都如他这般,怎么不见大家都去当道士。”

    那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当道士还是要点门槛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道士,道士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位道长。

    这东西如同考试。

    有人考得好,有人考得不好,自然也有人算得准,也有人算不准。

    那位道长,便是那种算得准的。

    至于天谴……那不是他们该放在心上的事。

    *

    胡县令也想到了这里,这桩案子要快水落石出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李神仙。

    要是李神仙这样的人物能进衙门里,以后查案办事要快上不少了。

    一抓一个准。

    但判案也不能太过儿戏,胡县令又问了酒肆,得到这几个月,高大壮都曾去过酒肆买酒喝。

    依高大壮摆渡,是不能赚到这笔钱的。

    因此,高大壮买酒的钱来源不正。

    此时,衙役也回来了,他们手里头拿着油纸包裹的东西,四四方方长形的,又有几分厚度。

    胡县令接过,小心翼翼拆开,从油纸里拿出几本书。

    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又有批注,可见平日里其主人时常翻阅。

    胡县令翻阅看了一眼。

    看到里面夹杂着一张纸,他打开一看,是一首诗,诗下面还有盖的印章—宣无之印。

    胡县令又翻了翻,看到两本书之间夹着一封信,信上写着宣无亲启。

    胡县令拆开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吃惊不已。

    手里头的纸张轻飘飘落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

    死的人居然是刺史大人的学生,完了,一切都完了。

    胡县令心痛如刀割,他背对着众人,捂着胸口差点没缓过来,恨不得自己晕了,就不用面对这件事。

    顶头上司的学生,在自己管辖地界内死了……

    胡县令都能想象,往后余生,他的仕途,想要再往前走一步,不过是痴人说梦。

    这一切,都因高大壮一时贪念!

    胡县令愤恨不已,怒拍桌,眼底能喷出火来,怒而回身。

    死死盯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高大壮,气道:“来人,将高大壮给我狠狠打醒。”

    一位举人,国之栋梁,今年有望考取进士的人,就因为这样的一个人物,死了。

    胡县令愤怒不已,心头火起。

    此等恶劣的事传出去,他大安县,以后还有哪位秀才、举人敢前来。

    一县之地,臭名昭著。

    胡县令不敢想,二十两银子,便断送了一位举人的性命。

    天子又该是何等的动怒。

    从未见过胡县令动怒,下手的衙役连忙仗打高大壮下手毫不留情。

    几板子下去,高大壮痛醒,嘴里囔囔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小人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高大壮,你可知罪,”胡县令怒问。

    高大壮一听,是熟悉的声音,好像是胡县令的声音,他捂着疼痛不已的屁股,缓缓睁开眼,抬头仰视着胡县令的面容,再环视一圈,眼前明亮,都是熟悉的面容。

    他还在人间,没有落入十八层地狱。

    高大壮瞬间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没有去见阎王爷,也没有下地狱,他还活着。

    见状,他顿时喊道:“冤枉啊大人,小人本本分分,哪里敢杀人啊。”

    他不想死,他不想下地狱。

    他要活着。

    这罪他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