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听高大壮哭喊冤枉,胡县令更气,“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还喊冤枉,这天底下有谁比他还冤。

    人在家中坐,灾从天上来。

    这桩案子处理不好,他项上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胡县令气。

    气得他都不想看见高大壮的脸,免得给他气的,冲过去给他几脚,丢了自己的颜面。

    “大人你消消气,莫要为此等不值得的人动怒,”师爷在一旁小声安抚着。

    见县令缓过来后,师爷又小跑回到自己案桌前,伏案记录此案件。

    胡县令缓和怒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沉声道:“你平日里逛赌.场,买酒的钱从何处来的?”

    被县令问起此事,高大壮不敢直视县令的眼睛,他跪伏在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哪里能说清楚钱是从哪来的,他父母早死,岳父岳母也不在人世,不然,他哪敢卖妻卖女。

    如今,他孤苦伶仃一人,又没有亲戚朋友。

    谁又会借他二十两银子。

    “嗯?”胡县令轻疑一声,便吓得高大壮魂飞魄散,完全不敢有半点拖延。

    急急脱口而出,“是我女儿给我的,她……她们知道我没什么钱,这才给我钱孝敬我,我是她们的父亲,给钱也是应该的……”

    说到最后一句,高大壮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他趴在地上,完全不敢看周围人的眼神。

    放在地上的手指也缓缓收拢,他说谎了,女儿根本不会给钱给他。

    自从他卖掉女儿后,便没见过她们三人一次,也不知道她们的情况。

    但他不说是女儿给的,他就要被认为是杀人凶手了。

    他不想去坐牢,他还想活着。

    只能希望女儿能够替他作证,是她们给的钱,不然……

    高大壮也不知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

    高大壮安慰自己,不过是二十两,不过是死了个人,他应该不会被处死的。

    最多最多被打上几十棍子,关押牢里,受点苦头。

    *

    胡县令没想到高大壮还能找到理由,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胡县令也没有办法,不能强行给人定罪。

    所以胡县令又派人去将高大壮卖掉的女儿找来。

    衙役走了后,没多久回来了,面色十分复杂,他走到胡县令耳边说道:“大人,高大壮的大女儿已经死了,死在了四月前。”

    时间刚好在高大壮杀人的那段时间死去。

    因高大壮的大女儿死的并不是很光彩,那户人家也闭口不谈,衙役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回来回禀县老爷。

    “死了?”胡县令惊讶,完全不敢相信,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

    衙役面容复杂,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便附在县老爷耳边说道:“是虐待死的,那家人本就不正常,不然也不会花二十两银子买高大壮家的女儿。”

    那户人家是他们县里有名的人家,谁家有女儿的都避开着走,就怕被那户人家看上。

    虎毒尚有不食子的。

    谁能想到高大壮这样看着老实本分的人,居然会将孩子卖给那样的人家里头。

    现在倒是不好办了,若高大壮一口咬定是他死去的女儿给的钱。

    这案子可没办法侦查下去。

    即使船下有物证,高大壮也能说是李道长放到他船下的,除非李道长还能算到别的物证,能定高大壮罪的物证。

    胡县令也察觉到了难办。

    他暗藏着不善看着高大壮,又小声问衙役:“你们在他的家中可有搜出物证?”

    衙役略微摇摇头,他们已经翻遍了,高大壮家徒四壁,哪里有地方能够藏东西。

    而高大壮听到他女儿死后,心中窃喜,死了好啊,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无人能够说清楚他二十两银子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他完全可以推到他死去的大女儿身上。

    真是他的好女儿啊。

    死了都能救他一命,没有白养她。

    高大壮立马抓住机会道:“大人明鉴,我的钱是我大女儿给我的,绝没有杀人啊,还请大人还小人清白。”

    高大壮连连磕头,声音凄切。

    胡县令皱了下眉头,完全不想理会高大壮,却又不得不理会。

    胡县令道:“若你是无辜的,本官自会还你清白,公堂之上,莫要吵闹。”

    胡县令将希望放在李乐只身上,问道:“李道长,你可还有证据证明高大壮杀人?”

    李乐只正要开口说。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人,穿着较为常人比较富贵,他走上公堂后,对胡县令道:“大人,小人是买走高大壮女儿的管家,老爷听到高大壮出了事,特意派小人前来看看,方才在外面,听到老爷的小妾私自交给高大壮二十两银子,小人怀疑,这笔钱是小妾偷窃。故而,小人想高大壮还这一笔窃款,若不还,小人便要当堂状告高大壮。”

    柳暗花明。

    若是以往,胡县令当然不会管此事,谁叫高大壮这桩案子已经指明高大壮为杀人凶手,高大壮却拒不认证。

    胡搅蛮缠,随意攀咬。

    既然他说这二十两银子是从他大女儿那拿到的,而那户人家又怀疑是其女儿偷窃,那高大壮自然要偿还窃款。

    高大壮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傻眼了,再来二十两银子,他要如何偿还,想到那家人的德行,高大壮打了个寒颤。

    不行,碰到那家人,他不死也要没了半条路,还不如去坐牢。

    高大壮立马扬声喊道:“大人,我招,我招。”

    “人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大人,你还是把我关进牢里,我有罪,我有罪。”

    高大壮这番呼喊,正中了胡县令的意,他正要好好问问时,耳边就听到外面围观的人说道。

    “这高大壮怎么突然说人是自己杀的,刚刚不是拒不认罪,这里面有猫腻啊。是不是因为刚刚上去的人,那人是谁,怎么他一开口,高大壮便认罪了。这算不算无证定罪?”

    听到这番话,胡县令即将脱口的话压了回去,不善地看向外面站着的人。

    那人还在和旁边的人闲聊着。

    他旁边的人听到这番话后,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一番道:“你不是大安县的人?”

    不然,怎么会连那户臭名昭著的管家都不认识,鬼见愁,鬼见了都愁,何况是人。

    高大壮真因此欠了那户人家二十两银子,那可不是能扒层皮能了事的。

    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不是啊,我是来大安县游玩的,听到有命案过来瞧瞧,怎么,外地人不能来看一看了?”

    见是外地人,旁边的人便没有和他多计较,只是劝告他,早日离开大安县为好。

    而胡县令听是外地人,也懒得与他多计较,免得败坏他大安县的名声。

    不过,那人的话也提醒他,免得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是找了一个替死鬼,才将此案压在高大壮的头上。

    凡事都要讲究物证,物证已经有了其一,还怕有其二?

    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

    胡县令看向李乐只,问道:“李道长,你看?”

    李乐只明白胡县令的意思,这又是想让他算一算有没有别的物证。

    李乐只自然知道。

    他原本是没想说出来的,毕竟,那件东西也是寻常之物,并不一定能定夺高大壮的罪名。

    但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物证,高大壮还不承认,李乐只也不打算藏着。

    他道:“高大壮家树下,挖了一个坑,里面埋藏了其他的物证。”

    李乐只是知道那物证长什么样的子,他算到了,但他也有点怕算的并不准确,万一说得太详细,然后拿到的物证不一样,那他就要丢脸丢大发了。

    还有一点,李乐只也瞧见了不少人在他算出高大壮是凶手时,眼神里的恐惧。

    他明白了。

    并不是人人都希望自己在别人面前什么秘密都藏不住,这就和大庭广众下,将手机里的东西全都大声囔囔说出来没什么区别,很容易造成社死。

    即使他有时候真的算不准,他也只知道一个结果,但对于别人而言,也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所以,以后说什么都不能说得太具体,要藏一点,给自己一个能挽救的余地,这样自己算错了,也能有机会圆回去。

    难怪啊,他师父说他适合当一个骗子,原来他老人家在很久之前便看得很透彻。

    *

    胡县令听到还有物证,立马派人去高大壮家里的树下,将物证找出来。

    衙役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

    而他们回来后,眼神里尚带着惊恐,喊道:“大人,不好了,我们在高大壮家里,发现了头骨。”

    “头骨?”胡县令惊疑,不敢置信地看向高大壮,避免是自己搞错了,又多问一句,“什么头骨。”

    可别是人的头骨。

    两条人命,这案子太大了,不是他一个县令能够管的。

    原本举人身死便要上报,现在又来了一个,胡县令脑袋瓜子已经开始痛了。

    衙役脸色不好,还带有几分惨白,他嘴唇嗫嚅,颤抖了两下,才稳住自己的声音,吐字清晰道:“大人,是人的头骨。”

    是的,是人的头骨。

    他们去高大壮家里找物证,原本是想找到高大壮杀人的证据,以为是什么物件,和渡船下面的一样。

    谁也没有料到,在那树下,竟然有人的头骨,那瞬间,他们遍体生寒。

    没有人不会怀疑高大壮没有杀人。

    渡江一条人命,树下一条人命,谁能想到老实本分的人,在暗地里居然要了两个人的性命。

    即使身为衙役,早已见惯了不少案子,也胆寒不已。

    高大壮听到在自家挖到了人的头骨,先是震惊,后回过神连忙喊道:“大人冤枉啊,我没杀人。”

    第32章

    他是渡江杀了人不假,可他家里的,他真的不知情啊。

    真不是他干的。

    “物证已在,你还敢说你是冤枉的,没杀人?”头骨都已经搜出来了,此人还敢嘴硬到底。

    胡县令气头已过,现下已平静下来,说道:“若不是你杀的人,为何在你的院子里会搜到物证,难道你还想说是有人栽赃陷害于你?”

    “我……我也不知道啊,”高大壮说不清楚,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院子里怎么会有人骨,他没埋尸在家里啊。

    难道,难道是死了的那个人回来了?

    回来报复他了?

    不然,谁又能当着他的面,没有任何惊动他,在他家里面藏尸,也只有鬼了,只能鬼能办到这一步。

    高大壮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四肢冰凉,后背仿佛感受到湿气,甚至脖颈都感受到冰凉的呼吸声,那东西,那东西不会在他的背后吧。

    他颤颤巍巍地爬起,翻过身坐在地上,手慌脚忙向后挪动着,朝县令挪过去,试图借县令大人的势,能让鬼畏惧,离他远点。

    “高大壮,”胡县令皱眉不喜,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高大壮惊恐无比的眼神扫视着四周,天是明亮的,人是鲜活的。

    骤然听到胡县令的声音,高大壮回过神,高声道:“大人,有鬼,有鬼啊。”

    他鬼哭狼嚎,声音格外凄惨,仿佛真看到了不干净东西。

    此言一出,引起不小的骚动。

    未等县令问话,高大壮又回过头,神经兮兮指着空白的地方,颤抖着声音喊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回来找我了。”

    所有人都看向高大壮指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人的身影。

    再结合高大壮的症状,所有人心里一紧,难道死者回来了?站在那?

    高明礼心头一紧,高大壮指着的方向就在他旁边,他连忙走到他师父旁边,挨得紧紧的。

    免得冲撞了鬼魂。

    但也让他疑惑的是,这世上真的有鬼?难道真的是高大壮杀死的人回来了?

    可高大壮家里为什么会又有头骨,是谁的头骨?

    难道……

    高明礼一惊,瞅着师父的侧脸,回想师父先前所言高大壮卖妻卖女,师父只说了高大壮女儿被卖的下落,却没有说高大壮老婆被卖的下落。

    院子里的是高大壮老婆的头骨?

    不可能啊。

    即使他没有多少文化,也知道死了几个月的人骨不可能腐烂到那个地步。

    不是高大壮老婆的头骨,那又是谁的?

    高明礼见众人都没有留意他,便靠近李乐只,小心翼翼问道:“师父,那头骨是谁的?”

    李乐只听到后,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谁的,他也没有想到高大壮院子里树下会有头骨。原本他算到的物证,是一块质地上乘的鱼纹玉佩。

    正因为玉佩常见,并不能证明是高大壮谋财害命所杀人,李乐只便没有说出来。

    但现在居然挖到了头骨,却没有挖到玉佩……

    好吧,他又算错了。

    原本他还以为他在掐算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虽然学不精占卜,测字,也能勉勉强强用用掐算,没想到,失手了。

    还好,他没有具体说物证是什么。

    不然,他说的话可就没人会信服了,在其他事上他可以不管有没有人相信,但这件事上,绝不能落了原主神算子的名声。

    只是,这世上真的有鬼?

    李乐只深深怀疑,他再次看了高大壮一眼,能感受到高大壮眼底透露出来的恐惧,像是真的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乐只默默算了一下。

    没有算到这世上有什么灵异现象发生,也不会出现鬼啊妖啊等等。

    所以,高大壮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因为做贼心虚?

    以为头骨是鬼放到他的院子里的?

    已知他算出来的物证是鱼纹玉佩,那么高大上在埋下物证的时候并不清楚树下已经埋了人,所以,他才会喊他冤枉,没有杀人。

    这事高大壮是真的不知道。

    其次,尸体腐烂到头骨的速度,在土里要一百多天,也就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高大壮没有理由在杀死进京赶考的学子后,又再背负一条人命,还埋藏在自己的家里。

    也就是说,真的有人杀了人并且嫁祸给了高大壮,这个人又会是谁?

    还未等李乐只算上一算。

    又有一衙役走进来,手里正捧着一物证,从李乐只的面前走过。

    李乐只看清楚了,衙役手里头捧着的正是一鱼纹玉佩,是他算出来的物证二。

    衙役走到胡县令面前,道:“大人,这是我们挖到的物证。”

    在头骨的旁边,他们原本是想再挖一挖,看看能不能挖出别的骨头,没想到挖出了一块玉佩,这也许是能证实头骨身份的凭证。

    衙役不敢有任何耽搁,立马带着玉佩回来了。

    胡县令看了玉佩两眼,玉佩上乘,上面除了绘有鱼纹,还有很小很小的字。

    胡县令擦干净上面的泥土,看清那小字是个“宣”字。

    他放下玉佩,回头看了高大壮一眼,又看向李乐只的方向。

    有些事他没有想明白。

    玉佩上刻有“宣”字,可证明玉佩的主人是宣无的,那高大壮院里的头骨又是何人?

    他又杀死了谁?

    原本这一切合该问高大壮的,可高大壮已经吓破了魂,问也是白问,只能寄希望李道长,希望李道长能算出来。

    唉。

    胡县令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还算黑的头发,审完这案子,他都要老了几岁。

    *

    胡县令走到李乐只的身边,问道:“李道长,你能算出来那头骨是何人的吗?”

    李乐只算是算了,但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犹豫一二,李乐只问道:“杀一人和杀两人,对高大壮的判决会有不同吗?”

    “这……”胡县令琢磨了会,他道:“明白了。”

    杀一人杀两人的判断自然不会不同,依法都要秋后问斩,人头落地,更何况高大壮还杀了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有可能落得个凌迟处死的地步。

    胡县令琢磨了会,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了,既然已有人证物证,这案子也能结案了。

    就是不知那头骨到底是谁的,到底是不是高大壮所杀,县里还藏有一名杀人犯真让他寝食难安啊。

    等这件事结束,他要好好问问李道长,最好能将那人找出来。

    “高大壮,你可认罪,”胡县令站在高大壮面前问道。

    高大壮身躯颤抖,神情依旧带着惊恐,喃喃道:“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似是听到了胡县令的话,他惊恐的眼神浮现一点光亮,膝行上前道:“大人,大人,我招,我招,我是杀了一人,趁船行到江中心,将人推下水了,但我院子里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带下去,收押,”胡县令没有给高大壮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高大壮已经认罪,此案也算了解。

    “大人,大人,我真的,”高大壮还想高声呼喊着,衙役鬼灵精,拿出帕子塞进高大壮的嘴里,彻底堵住他的嘴,免得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

    围观的人见案子了解,他们虽感觉有几分茫然,还不知道院子里的尸骨到底是谁的,但现下杀人凶手已经被关押起来,剩下的事也与他们无关,便一一散去。

    唯有那位出来让高大壮的管家还未离去,他看了李乐只好一会,见胡县令还有要事要同李乐只说起,便只好走出衙门,在外面等候着。

    而胡县令也不为了别的事,他就是想知道院子里的尸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留下李乐只想问清楚。

    高明礼也很好奇,他还在怀疑是不是高大壮的妻子。

    也没有离开。

    两人都想从李乐只这里得到答案。

    对于两人,李乐只也没有藏着掖着,将自己算到的说了出来。

    “院子里的人并不是高大壮杀的。”

    “什么,不是高大壮杀的,那是谁杀的,”胡县令还未等李乐只说完,立马问道。

    这事情大条了。

    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原本胡县令以为李道长先前问杀一人和杀两人有什么区别,是指高大壮杀了两人,判决一样,所以,没必要多问。

    毕竟,能在高大壮家里藏尸,还不会被旁人发现,这是多么一件困难的人。

    其次,尸体腐烂的味道,难道高大壮闻不到?

    种种猜测,让胡县令认定人是高大壮杀的,至于高大壮说自己是冤枉的,胡县令是半点也不相信。

    却没想到,李道长居然说人不是高大壮杀的。

    “不是高大壮杀的,”李乐只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近期死的,也不是被人杀死的。”

    知道两人疑惑不解,李乐只道:“是早死的尸骨被人挪到了高大壮家里。”

    而那个人,李乐只也算出来了,正是高大壮的妻子。

    按照他的猜测,高大壮卖妻卖女,先是卖女早已被妻子记恨在心,没想到后来高大壮连她也卖掉了。

    能将头骨放到高大壮家里,说明高大壮的妻子逃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到的头骨。

    李乐只并不是想那么算,他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甚至还心底夸赞其干得漂亮。

    恐怕没有他带高大壮来衙门,高大壮也会因树下的尸骨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对于这样的女豪杰,李乐只心里的天平还是有所倾向的,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嘶,破坏尸体在古代应该不犯法吧?

    李乐只看了一眼胡县令,只要胡县令没问起,他就当作不知道。

    胡县令问道:“那李道长你可知那人是谁?”

    第33章

    胡县令还是问了,李乐只沉默。

    最终,心底纠结万分,他还是没有将人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道:“三卦已尽,今日不可再算。”

    就当是他的私心。

    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想替她们隐藏一二。

    胡县令惋惜了一会儿,也没有纠缠深挖下去。

    知晓不是死了人,是早死人的头骨,是被人埋在了高大壮的院子里。不涉及人命,他也不想管那么多。

    心底何尝没有猜测,但是他乐于当作不知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案子已经了了,李乐只也要重新找船家渡江前往扬州了。

    只是他刚出衙门,就被那个站出来要告高大壮一状的管家拦住,李乐只疑惑地看过去。

    管家紧绷的脸上试图扬起一抹笑容,反倒显得皮笑肉不笑,多了几分瘆人,像藏在暗地里的毒蛇。

    “李道长,我家老爷又请,还望李道长给个面子,”管家笑着说。

    落在李乐只眼里,倒像是阴恻恻的威胁,李乐只回头看向高明礼,似是疑惑,这人是谁。

    高明礼瞬间回道:“不给你们这个面子又如何,我和我师父还有要紧事要办,别在这挡道。”

    管家看向高明礼,一双阴狠毒辣的双眸上上下下打量着,随后冷笑一声:“我倒是谁,原来是高少爷,我们家老爷对李道长那是万般敬重,无半分恶意,还请李道长行个方便。”

    这时,高明礼也附耳同李乐只说道此人的身份,“师父,这人是吴家的管家,也姓吴,吴家不是个……能打交道的。”

    原本,高明礼还想说不是好相处的,顾忌着吴家管家在这里便没有说出口,他虽不惧,但他高家还要在大安县做生意,吴家那就是一条疯狗,惹了他们,逮谁咬谁,能不招惹尽量避免。

    现在倒好,吴家疯狗居然找上他师父,能有什么好事。

    *

    李乐只明白了,吴家的事不能碰,也不知道自己拒绝,会不会给徒弟家带来麻烦。

    他犹豫了一会儿,偷偷算吴家请他过去干什么,然后……

    李乐只沉默了。

    不是,这年头不孕不育也要找他?他是送子观音?这种病找什么算命的,看大夫啊。

    可不能讳疾忌医。

    知道吴家的来意后,李乐只也淡然了,他当着吴管家的面,直接婉拒道:“这事不归我管,你应该让你家老爷找大夫瞧一瞧。”

    吴管家微怒,他正要怒斥李乐只不知好歹,不知敬酒吃罚酒,却在开口的那一瞬停下,细细琢磨李乐只的话,狐疑地看着李乐只。

    这道人为何说出这番话,难道他知道老爷身上的病?

    老爷的病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外人,他也是老爷的亲信,才得老夫人几分看重,知晓老夫人和老爷忧愁的是何事。

    但这件事,他从未告诉任何人,旁人也不知老爷求子心切。

    那这位道长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真是他算出来的?

    因这份未知,吴管家不敢得罪眼前的道人,知晓道人不愿意,也未有阻拦,强行带两人去吴家。

    吴家虽然不怕高家找事,但也要顾忌一二,何况,这道士果真如传闻中那般有几分本事。

    对于这种有本事的道人,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得罪,能不蛮横请人回去尽量不蛮横,以后指不定还有求人家出手的时候。

    吴管家想通后,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转身上马车回吴家,将此事告知于吴老爷和吴老夫人。

    吴老爷一听,生气起来,拍桌子道:“不过是一道士居然不把我吴家放在眼里,我倒要看看没有我吴家的允许,他要怎么出大安。”

    吴老夫人拨动着佛珠,闭目养神,没有因李乐只的话生气,淡淡问道:“那位道人果真如此说?”

    “是,小的不敢有任何隐瞒,”吴管家恭敬地回道。

    “我儿的病你可有泄露出去半分?”

    吴老夫人睁开眼,视线凌厉地看向吴管家,拨弄佛珠的手停下,声音平淡,却不容人忽视。

    吴管家承受着吴老夫人的威势,微弯着腰道:“小人不敢,从未泄露半句。”

    “嗯,”吴老夫人闭上眼,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也波涛滚滚。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儿子的情况,她儿也不是禁欲的人,纳了那么多的人进后院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出生。

    从前,吴老夫人没有怀疑过儿子身上有毛病,以为是那些姑娘生养不出来,后又过了几年,又买了不少人回来,莫说孙子,孙女都没有出现。

    瞧她儿子已经年过三十,再过几年都要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再没有个后人,又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原本吴老夫人为此事忧愁不已,才想着去请李道长前来替他儿子算算,是否冲了邪祟,才没有后人。

    没想到李道长要离开大安,只留下让她儿子找个大夫瞧一瞧的话。

    事已至此,也只能找个大夫替他儿子瞧一瞧了。

    试上一试。

    吴老夫人心下已定,便问起吴管家今日案子的情况。

    吴管家道:“那高大壮果真杀了人,亲口承认渡人过江时将人推入水中,因他谋害的是一位举人,胡县令因此动怒不已。”

    吴老夫人还未说话,吴老爷起身震惊道:“什么,高大壮杀了人。”

    满满地不相信,高大壮那样的人都敢杀人。

    吴老爷后怕地坐回去,又问道:“谁发现高大壮杀了人的?那位道士?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算出来的?

    吴老爷一点也不相信,这世上还真有人能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连这种事都能算出来,那还是人吗?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吴老爷一想到自己大言不惭说要那位道长好看,给他点颜色瞧瞧,立马摸了摸鼻子当作这件事没发生。

    吴老爷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一定是他。

    他侧眼看向吴管家,想从他那知道答案。

    吴管家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道:“是那位道长要渡船时,算出来的,随后将人带到了衙门。”

    果然是那位道长算出来的,吴老爷心虚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

    心想,早知他是有真本事的人,就不乱说话了,还请李神仙看在小的啥也不懂的情况下,饶了小的。

    心底一阵求饶,吴老爷才放下心来,依那位道长的本事,他一定知道自己已经改动了。

    吴老夫人没有说什么,让吴管家去请大夫回来后,便对她儿子道:“你回去好好待着,莫要出来走动。”

    吴老爷撇撇嘴,听话地离开。等人都走后,只剩下吴老夫人一人后,她才喊道:“丁兰,你也听到了,高大壮被关押牢中,你的事解决了,往后你可有去处,若无便待在我府里,你的两个女儿,我也可将人买回来当丫鬟。”

    被喊丁兰的妇人从屏风后面走出,热泪盈眶,跪在地上连连谢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她正是高大壮卖掉的妻子,丁兰。

    当初高大壮卖掉女儿后,她便想救出女儿后和高大壮同归于尽,谁能想到高大壮竟下药迷昏她将她卖了。

    幸好碰到了吴老夫人,救了她一命,她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如今,吴老夫人又让她一家团聚,此等大恩,也唯有衔草结环来报。

    *

    而另一边,李乐只终于找到了船家,还不是小小的乌篷船,一打听,竟得知是吴老夫人为他安排的。

    李乐只诧异地看向高明礼,这似乎和他徒弟说的不太一样。

    高明礼挠挠脸,也没想到吴老夫人会出手如此阔绰,他凑过去在李乐只的耳边小声道:“师父,吴老夫人和吴老爷不同。”

    吴老爷在大安风评败坏,全靠吴老夫人撑着,平日里乐善好施,否则,吴老爷那等德行,出门早就被人打了。

    吴家也正是吴老夫人撑着,才没有落败。

    李乐只算是明白了,原来吴家是这种情况,可是他刚刚拒绝了吴家,突然来一块馅饼,他也不敢吃啊。

    李乐只小小声问:“还能找到别的船吗?”

    高明礼也小声回道:“大约是不能了。”

    没有别的选择,李乐只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船,为了和吴家撇清,他多出了一部分船费。

    等到两人安定好,李乐只看着船内的布局,也松了一口气,能坐大船说到底还是比小船安全。

    高明礼将东西放好后,凑到李乐只身边问道:“师父,你先前说头骨是早死之人的,难道是高大壮女儿的吗?”

    这个问题他藏了一路,终于,只有他和他师父二人,没有旁人,想必师父也愿意告诉他。

    李乐只沉吟了一会,眼神朝门外看了看,见没有人,他才放心道:“不是,是别人的。”

    李乐只其实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的戏剧性,头骨的确是早死的,至于来源,李乐只原本没那么好奇的,也没有算。

    突然被徒弟问起这事,他偷偷掐算了一下,得知结果后,李乐只沉默了一下。

    居然和高大壮有关系。

    那岂不是高大壮的妻子将高大壮家祖坟刨了,然后将头骨挪到了高大壮的家里,若不是知道高大壮女儿还活着,他也要认为那头骨是高大壮女儿的。

    高明礼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便没有多问下去,虽然他还想知道具体的,但这种事难度也太大了,即使他师父是神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算得如此的详细。

    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他能将师父的本领学到一二。

    没有让高明礼失望,在船上的日子,李乐只无聊,便会时不时教高明礼如何去用龟甲占卜,还带他玩茭杯。

    高明礼学了一点,连皮毛都不算,被拉着船上其他人,想要替他们算一算,李乐只也未阻拦。

    都是要实战的,现在去算一算,还不会被人打,若以后出去算,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

    李乐只这里风平浪静,倒是青州,因水患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无正当理由,住在洪河边的人是不愿背井离乡前往他处的,更何况,此事涉及大大小小十来县。

    县令同县长纷纷写信问明刺史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信封如雪花般传到公孙卓然的案桌上。

    公孙卓然尚未拆封信便知各地的县令和县长要说的是什么。

    但这一来一回又耽误了一两日,距离水患发生的日子越来越近。

    公孙卓然眉头紧锁,心底忧愁万分,虽然已经派人手前去洪河边修建洪堤并开凿渠道泄洪,但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要早早将民众转移才是。

    紧靠洪河水边的村落定要尽快撤离,公孙卓然未有任何动摇,将指令下发各地。

    各地收到指令后,皆是苦恼,不知刺史大人为何如此坚决,要洪河水边的村落撤离。

    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也不敢忤逆刺史大人的命令,只好派遣人将红河水边的村落的百姓一一搬迁。

    将他们放在县城外面的郊外,划分出一块地方让他们居住。

    但看着郊外的百姓,各地县令和县长忧愁不已,距离刺史大人的命令已过去了十多日,人也陆陆续续迁移过来,越来越多的人住在一起,又没有茅草屋居住,只能住在简陋搭建的帐篷里,迟早会生出事端。

    可这是刺史大人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抗,心底却憋着一股气。

    若刺史不能给出信服的理由,他们不要项上的乌纱也要同刺史理论理论。

    这一次牵涉的县城有桐阳县、原阳县、余阜县、余山县、竹化县、清宁县、礼济县等等。

    桐阳、原阳、余阜和余山皆是万户之上,四县的县令彼此都有联系,而竹化、清宁、礼济乃是万户之下,县长虽有点意见,但没想驳了刺史大人的意思,也不敢去找刺史,他们本就是小小的县长,人口上又不如县令,刺史大人如何安排的他们便如此去做。至于这次搬迁的事,县长也听到风声,不止他们一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有高个子在前头顶着。

    竹化、清宁、礼济三县县长便等着桐阳、原阳、余阜、余山四县县令前去询问。

    四县县令又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刺史那处。

    此时,距离一个月只剩下十日,公孙卓然收到县令的询问后,正在想要不要将李乐只算到的事公告出去,还是要压一压等洪河水过去。

    现在说出事实,说是李乐只这位道人算出来的,恐怕不能服众还会引来几县的意见,甚至还敢违背他的命令遣散百姓回去。

    而只剩下十日,公孙卓然都不需要多想,此时被遣返回原地,而洪河水未被拦住,那些百姓的下场会有如此的凄惨,在这场水难里又会夺走多少人的性命。

    可不说,这些县令也按捺不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修书给他了。

    公孙卓然叹了口气,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湛蓝的天色,心中正忧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下人走进来通传道:“大人,巡察使到了。”

    巡察使是陛下的眼,为的就是巡视各地,一有异动便会上报陛下。

    近日青州动作太大,公孙卓然不必多想便知青州的动静入了那人的眼。

    一想到青州的巡察使是何人,公孙卓然按压了两下眉心,实在是不想去与他打交道。

    但又不得不去。

    公孙卓然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衫后,便走出去,同巡察使会面。

    他刚一走出,就听见那人讥笑道:“公孙卓然,听闻你近日下令让各县迁移百姓,可有此事?”

    “是有这件事,”公孙卓然看到坐在下首的夏南濉,看着他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语气不善,便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好大的胆子。”

    第34章

    果然,如他所料,夏南濉发难了。

    夏南濉此人,与他是同等身份,他是左相之子,夏南濉是右相之子。

    公孙卓然猜测,正因为他是青州刺史,陛下才安排夏南濉当青州巡察使,好互相牵制,约束。

    ·

    公孙卓然没有管夏南濉的质问,他走上前,替夏南濉斟上一杯茶,雾气蒸腾。随后,他又坐在夏南濉的右侧,未坐在上首,让两人处于平视的地位,拉进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好缓解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此时,窗外正是艳阳天,毫毛雨都未下一滴,若是他现在对夏南濉说,十日后洪河水位会上涨,恐怕夏南濉会认为他在说梦话。

    公孙卓然斟酌着,没有冒然开口。

    *

    见公孙卓然给自己倒茶,夏南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两人也不是首次相识,皆知对方的性子,平日里碰上,那都是火气满满的。

    此刻,他前来质问公孙卓然,未必没有想煞其威风的意思。

    现在倒好,平白受了对方一杯茶,态度还如此和善。若非知道眼前人是公孙卓然,夏南濉都要怀疑其被调包了。

    夏南濉端起桌上的茶闻了一下,是好茶,没有拿次茶招待他,又轻抿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打趣问道:“没下毒?”

    “毒杀朝廷命官对我有什么好处,”公孙卓然不想看到夏南濉那张脸,更不想和此人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缠下去。

    但见夏南濉喝了他倒的茶,便知此事还有周旋的余地。并非如夏南濉来时,咄咄逼人,一副要捉拿朝廷钦犯的模样。

    公孙卓然纠结了会儿,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口,试图以此动摇夏南濉的决心,“如果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去做,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你会去做吗?”

    夏南濉撩起眼帘,眉头高抬,多看了公孙卓然几眼,“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所言之事是指青州近日的举动?有人送了一封信到我手中,说你听信了一位野道士的话,才大动干戈,是也不是?”

    公孙卓然:“……”

    这件事他没办法否认,事实也正是如此,他是听了一位道人的话,才半信半疑认为青州会发生水患。

    如果他不相信,自然也不会颁布下发那些命令,他的案桌上可有不少各县送来的信,皆是想他收回成命。

    “无话可说?”夏南濉忍不住笑道:“既然你承认了,事也好办,此事我会上报陛下,至于你,还是赋闲在家等候陛下的旨令,唉,你要是被贬离青州,那我这巡察使也当得没意思了。”

    夏南濉把玩着玉扳指,语气夹杂着惋惜,青州没有公孙卓然在此盘踞,他这位青州巡察使,挑别人的刺也不痛快。

    但能让公孙卓然下台,比起不能挑其的刺,更让夏南濉满足。

    有失必有得。

    夏南濉起身,正要离开。

    “等等,”公孙卓然起身,“还剩下十天的时间,青州是否会有水患一目了然,何必不多等些时日。”

    “现下你将此事上报,我也只会落得玩忽职守的斥责,陛下会看在我父亲的面上将我发往穷苦之地,若再等上十日,水患的事情是假的,青州因此事闹大,陛下知晓后,我父也保不下我,我必会被罢官,从此不会再踏入朝堂,不正如你所愿。”

    夏南濉停住脚步,似是被公孙卓然说动了。他回头上上下下打量公孙卓然的脸色,见公孙卓然是认真的,没开一点玩笑,歪头道:“有病便去吃药。”

    像是又想起什么,夏南濉上前几步,走到公孙卓然的面前,围着公孙卓然走了几圈,又再他头上敲了几下。

    在公孙卓然要动怒之前,问道:“脑子没坏?”

    夏南濉声调延长道:“还是说,你真的信了野道士的话,认为青州会有水患?”

    公孙卓然因被打脑袋怒视夏南濉,活这么大,还没有敢如此待他,又因水患一事,全在夏南濉一念之间,只能忍气吞声,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住,才没有还击。

    见夏南濉非要个答案,公孙卓然咬紧牙关,气声道:“是。”

    “嗯?”夏南濉挑眉,很是不解:“你为何能够确信野道士说的话是真的,你瞧瞧外面的天色,艳阳天,这样的天,还能发生水患。”

    夏南濉嗤笑一声,不知是笑青州会发生水患,还是笑堂堂青州刺史竟然被一个野道士欺骗了。

    “即使有十天又能如何,这十天内,能有多大的变化,真是可悲啊,野道士三言两语就让一州刺史没了脑子,即使青州真的会有水患,你当作不知情,等水患真的发生,陛下难道会责怪你吗?”

    明眼人都知晓,真的到那一步,陛下也不会问责,可如今,水患一事还未发生,公孙卓然便大动干戈,水患真的发生了,此为大功一件,可若是没有发生,公孙卓然可就不会好过了。

    夏南濉最搞不懂的就是公孙卓然这等人。

    当官的哪能不糊涂一点。

    若他是个精明的,就该在十天前,将此事上报。

    夏南濉好奇地问:“你为何会相信野道士所言。”

    若是玄阳观的道士说的也就罢了,毕竟玄阳观的道观是有几分本事的,即使事情未发生,陛下也不会过多责怪。

    可一个野道士,居然会让一州刺史如此信服,这本身便是一桩怪事。

    夏南濉已经不去想公孙卓然会不会下台这件事,他现在想要搞明白的,便是公孙卓然为何会相信野道士。

    难道野道士真有几分本事?

    抛下诱饵,夏南濉不信公孙卓然还是没嘴葫芦,能藏着不将野道士的事说出来,“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便当作自己没来过,甚至水患没有发生,我愿同你一同担责。”

    公孙卓然狐疑地看了夏南濉一眼,这人三句不离开野道士,来意恐非是他,遂沉声反问:“你为何会认定他是野道士?”

    夏南濉因此问,略微眯了下眼,偏过头看向外面,对着奴仆道:“去请赵司马过来。”

    夏南濉说完这句话,又坐了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笑地看着公孙卓然,转动着杯盏,打量着上面的花纹道:“发现你手底下人传消息给我,惊讶?”

    “也不能全怪赵司马,这可是要被问责的大事,岂能任由一州刺史听信野道士的鬼话。赵司马才是有脑子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公孙卓然没有按夏南濉所想的动怒,他本就无意将青州经营成铁板一块,那会引来陛下不必要的猜测,何况,在外赴任几年,又会调回京中,又何必长袖善舞,手底下的人能办事即可。

    所以,公孙卓然对赵司马背着他向夏南濉传递消息并不意外,甚至,赵司马未必不是右相的人。

    两人喝了一盏茶,赵司马也赶来了,先是朝两人见礼,后偷偷看了一眼公孙卓然的脸色后,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当着两人的面全说了出来。

    “经我派去的人查探,扬州崇玄署未记有妙道观的名册,那位道士李乐只并未记录在册上,依本朝规定,未记录的道士皆为野道士。其次,这位李乐只的本事也是夸大其词,从未有人见过他占卜算卦,我的人走访大安县,听闻李乐只算卦不用龟甲,也不用旁的手段,便知事情的真伪,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即使是玄阳观的道士也不能做到这一步。”

    赵司马未尽之言,在场的人没有听不懂的,意思很明显,这位名叫李乐只的道士不仅是野道士,还是个骗子。

    “未记录在崇玄署上的道士,有趣有趣,”夏南濉拍手赞道,拍出的响声像是巴掌落在公孙卓然的脸上。

    夏南濉偏过头,想在公孙卓然脸上看到吃瘪的表情,却见公孙卓然面色淡然,不为所动,便问道:“难道刺史大人还有旁的话要说,能证明李乐只不是野道士,也不是骗子?”

    夏南濉在“骗子”二字上吐字极轻,但又清晰入耳。

    公孙卓然道:“李道长虽未去崇玄署报备,但他的本事是真的,不用龟甲便能算尽天下事,岂是凡夫俗子能比,这样的人,才是谪仙人下凡,为世人指点迷津。”

    公孙卓然不动声色夸赞着,语气淡淡,似是他心底便是这般想的。

    “赵司马既然派人调查过,可知李乐只算出了哪些事,这些事赵司马还未言明,不如当着夏巡察使的面说出来,让夏巡察使也好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似是讽刺夏南濉坐井观天。

    夏南濉未动怒,反倒是赵司马面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又抬头看了一眼夏南濉的面容,忐忑不安。

    他派人调查,也知李乐只的事,可他却不相信世上真有此等人物,比玄阳观的道长还要神乎,赵司马认定其是坑蒙拐骗的骗子,在禀告夏南濉时,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

    可如今被刺史大人这么一说,就像是在说他没见识。

    关键赵司马还不知该如何反驳。

    “既然赵司马不说,那只好本官开口了,”公孙卓然淡淡道:“自李道长前往扬州大安县后,遇到了林福海,替其算了一卦,得知周家贩卖私盐,让林福海莫要牵涉其中,此为一。

    后又有人状告李道长是骗子,反倒被李道长算出其调换雍州杨家的孩子,鸠占鹊巢,此为二,此案里,李乐只算出接生婆和原告乃是当年因青州水患走失的亲姐妹,接生婆伙同原告调换杨家的孩子,此为三。

    随后,我儿淼然前往妙道观拜会李道长,尚未开口,李道长便算出青州水患,淼然言,自他进观那一刻便未见李道长出手算卦,却在案桌上见到李道长写下的卦象,此卦象是李道长见到淼然之前算出来了,此为四。

    最后,李道长算出船夫在渡江时杀害一位举人,此为五。赵司马,你可还有话要说?”

    “这……这……”赵司马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当刺史将事情一件件说出来时,他才发觉,他原来在这之前,一直对李乐只心存偏见,知晓其并未在崇玄署报备后,便认定其是骗子。

    未曾细看信上的内容,也自不知李乐只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家贩卖私盐一事居然也有其的手笔,这是何等通天的本事。

    赵司马不敢细想,他两股颤颤,开始回想近日自己所作之举,膝盖一软,跪伏在地,“下官,下官……”

    知罪二字尚未说出口,便被夏南濉打断道:“既然李道长有这等本事,为何未去崇玄署报备,未报备还是野道士,话依旧不能信。”

    “身为刺史也忘了本朝的规定?”

    第35章

    公孙卓然沉声反问:“你们可有凭证证明李道长是野道士?崇玄署可有出具文书,佐证李乐只未曾报备?”

    “若没有,你们又如何能认定李道长是野道士,是骗子,”公孙卓然拍桌怒道。

    他面上虽生气,但心底也没有个准信,比起夏南濉不知李乐只的情况,他可是从他儿子那知晓,李乐只是真的野道士,并未去崇玄署报备。

    而现在他能硬气到底,敢和夏南濉拍桌叫板,也是知晓李道长早已动身前往扬州,只能盼其早已平安顺遂报备,得到崇玄署的认证。

    夏南濉便无理再拿野道士说事。

    赵司马哑口无言,他的确拿不出任何证据,也没有崇玄署出具的文书指证李乐只是野道士,是骗子。

    无助地看向夏南濉。

    夏南濉没有看他,转动着茶盏道:“倒是小看你了,没嘴葫芦也长了嘴能咬人了。”

    公孙卓然面色冷然,“比不上夏巡察使。”

    两人对视间,火药味十足。

    *

    比起青州火药味浓浓,李乐只倒是悠然自得。

    二十天前。

    李乐只带着徒弟坐船前往扬州,在路上时教导高明礼算卦的本事,也乐得看他去找船上的水手替其算卦。

    至于算得准不准,看水手们惊喜的模样,便知有的还是准的。

    可见高明礼在算卦一事上,比他这个做师父的有天赋。

    想当初他老师教他的时候,龟甲,茭杯等等学了很久都算不出来,他老师还说他是朽木不可雕。直到后来他学习掐算后,他老师才没有把他赶出师门,说他终于学会最简单的了。

    李乐只还记得他老师说出这句话后,他师兄弟五花八门让他都要看不清的眼神,有悲痛,有震惊……

    神情太复杂了,他都要分辨不出来,大约是因为他太菜了,师兄弟们都对他投来怜悯,又或者是觉得他真的好菜,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像他这样的,百里挑一,天赋菜到数百年难得一见。

    李乐只不愿回想。

    还记得自那以后,师兄弟们都不爱和他说话,还好,没多久师兄弟们又和他和好了,没有因为他太菜不和他玩。

    这件事他已经忘记很久了,大概还是触景生情了。

    也不知道他穿越后,老师会不会高兴,以后不用担心他这个拖油瓶毕不了业了。

    回过神来,见高明礼算得起劲,李乐只也没有去打扰他。日子便在李乐只时不时教导高明礼中度过。

    七天后,船靠岸了。

    李乐只和高明礼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甫一下船,就看见在码头等候的人。

    李乐只看着他们翘首等待的模样,还以为有达官贵人与他同船,没想到他刚一走下去,就见到那群人迎上来问道:“道长可是从大安县前来扬州的?”

    “不是,”李乐只矢口否认,出门在外,还是要多长点心眼,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过来寻仇的。

    他时刻谨记老师教导,如非必要,不要将真实情况告知他人。

    “走了,徒弟,”李乐只回头叫上高明礼,遇到这些不知道要做啥的人,李乐只连高明礼的名字都不敢喊,免得暴露了自己。

    李乐只越过那些人,正要离开时,眼前突然又出现那张面容,方才拦住他的人又道:“在下是刺史府的人,道长可是姓李?”

    “我姓木,”虽然对方说了自己是刺史府的人,李乐只也不相信,又没有凭证能够证明,谁知道是不是假的。

    来迎接的人还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看了看李乐只,又看向渡船上,没有看到身穿道袍的人下船,眼前的人是他要等候的人,却又说自己并不姓李。

    那人想了想,一拍脑袋,从怀里拿出令牌,举到李乐只的面前,笑脸相迎道:“李道长,在下真的是钱刺史府中的人,你瞧,令牌是做不了假的。”

    “小人名叫钱四,是钱府的长随,这次是奉了刺史的命令,请您去府中一叙,还望李道长莫要推脱了。”

    李乐只是钱四做长随多年,头一次感到棘手难打交道的人。

    他从未见过有谁像李乐只这般,不给刺史大人的面子,单单口头去请差点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因此事,钱四对李乐只十分的“看重”,免得一不留神,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掉了,他不好回去交差。

    *

    李乐只看清眼前的令牌,上面刻有“钱”字,看了许多书,也知道一些这个朝代的情况,知道扬州刺史的确是姓钱,在这等大事上,应该没有敢冒充钱刺史。

    毕竟,这可是相当于一省的省长,想清楚刺史的身份后,李乐只犹豫了。

    突然去见省长,他不会有什么地方会冒犯到刺史,然后掉脑袋吧。

    还有,刺史为什么要见他,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就是一个算命的,还是个半吊子算命,除了掐算这么简单的东西,其他厉害的,学的都很一般,不会是,他的事传出去,刺史想见识见识他有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可……他只要一露手,刺史不就知道他只会简单的东西?难的一点也不会……

    李乐只很犹豫,又不敢多问,只能盼着刺史府里没有其他的道士,否则,他都不能装下去,就要被人当场拆穿了。

    李乐只默默给自己算一算,是吉事……

    莫名的,他有点不敢相信……

    直到他来到刺史府门前,人已经来了,想要退缩已经是不可能的。在钱四的带领下,他硬着头皮走进去。

    随后,他便在厅中见到穿着素色的淡青道袍的年轻人,那人头上簪着木簪,面容清秀中又灵气逼人,眉间点着朱砂,一双丹凤眼微阖,似是听到了动静,凤眼撩起,有几分淡漠地看向他这边。

    李乐只顿住脚,果然,他是算错了吧,刺史府里不止他一个道士,他的真实水平不会要在他徒弟面前被拆穿了……吧。

    李乐只犹犹豫豫,没有踏进去,面上淡然出尘,没有表露出心底半点情绪。

    坐在位上的少年站起来,他走到李乐只的面前,先向李乐只见了礼,然后对钱四道:“钱叔,看茶。”

    “是,少爷,”钱四点出少年的身份,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过转后,放心下去吩咐人准备茶点。

    而李乐只知道眼前的少年是钱刺史的儿子后,他没有为少年的身份感叹,而是感叹这个朝代对道教的推崇,居然连刺史的儿子都是道士打扮,在家修行。

    难怪会让道士去崇玄署报备,接受朝廷的管控,上头人推崇道教,民间纷纷效仿,若没有崇玄署监管,不知有多少人招摇撞骗,打着道士的名头让人去喝符水赚钱……

    想着想着,李乐只就想到了自己,他现在的情况好像也差不多,原来反派竟是我自己,李乐只差点没绷住脸色。

    要不,找个道观再进修一下,也好不坠老师的名声,老师对不起,在下在异界要给你丢人了。

    李乐只心底默默给尚不在此世界的老师上三炷香,以表自己虔诚忏悔,希望他老师能够收到。

    *

    李乐只也同少年问好后,知晓少年名讳叫钱溪,尚未取字,平日里会去青云观清修。

    青云观是扬州最大的道观,香火旺盛,李乐只知道后,想起自己的妙道观,不禁感叹一句,有机会他也想去青云观进修进修,等学到真本事后,他的妙道观也能起来了。

    随后李乐只又问了问青云观的情况。

    钱溪道:“青云观只有一师一徒,青云观的老道长最近游历去了,最近青云观由他的徒弟接手,李道长来扬州,可是要去崇玄署报备?”

    “是,”这种事李乐只也没有藏着,也不必藏着,他的来意刺史一定调查清楚了。

    钱溪:“李道长前去崇玄署之前,还要前去青云观一趟,虽说有县令出具的文书佐证可在崇玄署报备,但想要稳妥,还需有名的道观替李道长担保,这样崇玄署那边才不会刁难李道长。”

    还有这种事……

    李乐只头都要大了,谁能想到只是报备一个道观居然有这么多手续,还要找有名的道观担保,也难怪,这样层层筛选下来,原本没有去报备也实属正常,不仅要和县令搞好关系,还要来扬州和青云观搞好关系。

    这对于一个社恐而言,简直是灾难,是折磨。

    如非必要,他真的不想和人打交道。

    “若是我不能得到青云观的担保……”

    钱溪笑了,他道:“李道长不必担忧,青云观的担保不难,只要经过他们考察知晓你是有本事的人,是不会为难你的,现下的云道长也是很好说话的人,性格温和。”

    知晓对方是性格温和的人,李乐只放下心来,只是也不知道自己的掐算,在云道长面前能不能入眼。

    同钱溪交谈一番后,李乐只也搞清楚了青云观的情况。

    此时,刺史也忙完公务回来。

    见到李乐只后,鹰隼的眼神打量着他,似是要看透他是否是有真本事的人。

    见李乐只神清骨秀,面色淡然出尘,通身气质恍若仙人,心底便信服了几分。当然,这一切还是因为李乐只算出杀害他学生的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原本就知晓其有本事,现下见到真人后,更信了几分。

    钱刺史道:“李道长来扬州一趟不易,不如在府内小住几日,平日里可叫我儿陪同道长在扬州走一走。扬州景色宜人,不会让李道长失望的。”

    “承蒙大人厚爱,只是在下乃山野村夫,自在惯了,”李乐只犹豫后还是将这话说出来,和刺史住一起,太提心吊胆了,他怕是住上几日,这几日里都要睡不好觉,还不如去外面找间客栈住一住。

    “李道长若是不习惯,我还有一间两进的小院,那地清幽,不会扰了李道长的清静。”

    “这……”再推脱下去就是不给刺史的面子了,李乐只也只能接下,再次感谢一番刺史。

    刺史摆摆手道:“还是我要谢过李道长,若非李道长找到杀害宣无的凶手,我也不知我得意门生竟死在一船夫手中。”

    刺史长叹一声,语气十分惋惜,宣无的确是他得意门生,也是有望一朝得到探花位的人才,只是可惜,回扬州路上居然遇到刁民夺命。

    刺史恨极,恨不得将高大壮凌迟处死。

    胡县令修书于他时,他已大动肝火一次,否则他也无法在李乐只面前面不改色,只是提起这件事时,还是忍不了心生怒意。

    这些暂且不提。

    胡县令在信中,提起过李乐只,也正是这一封信,李乐只入了刺史的眼。

    刺史知晓李乐只不仅算出高大壮一案,还对于雍州杨家有恩,从本事,从人脉,都注定他要交好李乐只。

    何况,他还得到一些消息,周家一案也有李道长的手笔。

    谁能想到李道长一卦,便将盘踞多年的周家连根拔起。

    这样的能人,可不是他能够得罪的。

    *

    原来死去的人是刺史的得意门生,所以,刺史才愿意留他住宿。

    李乐只放下心来,俗话说,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无功不受禄,平白拿了别人的好处那一定会有陷阱在等着自己。

    是他多心了。

    又同刺史聊了几句,并和钱溪约了时间去青云观后,李乐只领着他徒弟告辞了。

    由钱府的仆从在前面带路,住进了两进的小院子。

    小院子地处偏僻,不远处是一条河,再过几条街又是扬州最繁华的地方,虽看似在闹市,但来到了小院子处,又十分的清静,这样好地段的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这原本是少爷学习的地方,老爷为少爷科举准备的,后来少爷考中秀才后,又去了青云观清修,这宅子算是空了出来。里面吩咐人时常过来打扫,没什么灰尘,李道长在扬州的时日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的派人来喊我即可,定会替李道长安排妥当的,”钱四边打开院子边同李乐只说道。

    “好,有劳了。”

    院门打开,走进去是长长的回廊,院子里头种着一棵郁郁葱葱的桂花树,此时正是桂花即将要盛开的时节,院子里已经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因钱四说过,这院子曾是钱溪读书的地方,李乐只便没有选择主院,而是选择左右两侧的厢房,他和他徒弟一人一间。

    将东西放下,送钱四出去后,李乐只才回到屋内将一切安顿好,又去厨房那看了一眼,厨房里还有尚未用完的柴火,至于吃的,是没有的,倒是厨房后头,有一口水井,里面还有井水。

    李乐只打了几桶水,亲自动手在厨房里烧些洗澡水,前几日在船上,没什么好条件,也只能三日一洗,这还是因为是吴家安排的大船,否则,在船上哪有洗澡的机会。

    受了人家的恩惠,也不知该怎么回报才好。

    他不是医生,现在也没有现代医疗器具,真不知道该怎么让不孕不育的人有孩子,这件事还要交给中医,他最多能替吴家算一算,能治疗不孕不育的好中医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李乐只将这件事放在心底。锅里的水已经咕噜咕噜烧开了,李乐只准备好自己的洗澡水后,又拎了一些冷水放进锅里,免得锅烧坏了,顺带给他徒弟也烧一锅。

    同徒弟打了声招呼,李乐只回屋清洗。洗漱好后,他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将原先身上的道袍换下,穿上一件普普通通的月白长袍布衣。

    来了扬州,又不是青云观的人,穿上道袍太显眼了,换上平常的装束也好在扬州城内逛一逛,领会扬州的风土人情。

    *

    扬州夜里风景繁华热闹,比起现代的都市也不遑多让,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若说有不同,也只是两边都是古色古香的街道,行走的人穿着古代的衣物服饰。

    长长串起来的花灯悬空挂着,为这座城市添色加彩,两边都是买着各种小玩意的商贩,倒是像入了古玩街,也有不少卖糕点小吃的。

    让李乐只从未见过的,也不敢想象的,便是此地的道教昌盛,他路过不少小贩,小贩摊上都挂有阴阳鱼的挂件,有的还会卖小小能当装饰的罗盘,还有卖玉做的小龟甲,还有木制的茭杯,更有摇签,只要付出两文钱,便能摇上十次,获得的签子便能带走。

    李乐只看到不少少男少女围在摊子旁边,摇签体验,这种文化,和他那个世界并无差别,他那边也是会有各种活动,随处都能看到售卖和道教有关的周边,甚至是他们学校还会和医学院一样,开义算,不收一分钱替有缘者算卦,这种义算,还是会加进学分里面。

    不过这些活动和他无关,他老师没有放他出去,也因为义算占比的学分多,他一直没能凑够学分,一直没有毕业,想老师给他想想办法,他老师摆摆手,对他说也无能为力,学校的规定可不能因他一人破坏。

    所以,看到扬州有这些和算卦有关的活动后,李乐只心动了几分,他找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的摊位,看着老者上面摆着的东西和方才那小摊贩的没有什么不同,便问道:“老人家,你这里也是两文钱便能摇签吗?”

    老者摇扇的手停下,微阖的眼睁开,等他看清李乐只的面容后,面上的笑顿了顿后,后又当作没事人一样,笑着道:“能是能,但老道不解签,也不会解签。”

    “没事,出来玩玩。”

    李乐只付了两文钱后,便拿起签子摇了摇,连摇出上上签,十根竹签排排摆放,全都是上上签,惊得老道也坐起了身体,伸过头看着摊位上的上上签,后又抬头看着也有所惊讶的李乐只。

    咂巴咂巴嘴,摸着胡子道:“我还是头次见十抽上上签的。”

    “我也是,大概我运气比较好。”

    “你可有师承,老道见你根骨不凡,是修道的好苗子,若你愿意拜在老道的门下……”

    老者摇头晃脑说着,他还是头次见到有如此大气运的人,不收入门下,都是他玄阳子亏了。

    “有,有过老师,”即使在异世界,李乐只也不想说自己没有老师,“我的老师他很厉害。”

    老者听了,心底一阵发酸,不知是哪个鳖孙居然抢在他的前头将这么好资质的弟子收入门中,酸溜溜道:“你师父很强,有玄阳子强吗?”

    “……”

    李乐只沉默,玄阳子他也不认识啊,而且他老师也不在这个世界,这怎么能比较。

    李乐只的沉默,在玄阳子,便是无话可说,猜测那位道友并没有他厉害,玄阳子又起了挖墙脚的心思,“如果给你一个机会拜入玄阳宫当玄阳子的亲传弟子呢?”

    “……”

    李乐只摇摇头,“我也有师承,若是玄阳宫能让进去学习一二,那是可以的。”

    成为别人的弟子,李乐只从未想过。

    而且他那么菜,假设,他真的成了玄阳子的徒弟,那不是又要气炸一个师父?

    只是他这话落入玄阳子耳中,便不怎么好听,像极了张狂,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但天才都是有傲气的,玄阳子也没有过多的动怒,只是有些可惜。

    还认可了李乐只的人品,能抵住不加入玄阳宫的道士已经很少了,他这话放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愿意背弃师承加入玄阳宫里,有多少俗家子弟愿一掷千金,也要进入玄阳宫修行。

    能不背弃师承,不为外物所动,这孩子资质非凡,心境已达到常人所不能达到的地步,只要他师父不弱,日后啊,又要有一高人出世了。

    这样的好苗子,居然不是他玄阳子捡到的。

    好气!

    玄阳子捂住胸口,又酸又胀,活像是吃了一颗桃李。他免不了又问:“不知你师父是何人,也许我和你师父也曾见过几面。”

    “不可能的,”李乐只摇摇头,想见他老师,那再来一次穿越?

    李乐只道:“我的老师他不在这里。”

    “你师父死了?”玄阳子忽略李乐只口中的“老师”,认为李乐只是按照凡俗的老师来叫传道师父。

    “还活着,”李乐只一脸黑线,差点没绷住脸色,要不是看在老者年纪不小了,是个年轻的,他一定会好好和他理论理论。

    还活着——

    不在这里——

    玄阳子想了想,应该是说他师父游历去了,不在扬州,扬州出名的道观也只有青云观,难道眼前这孩子是青云观的弟子?

    张疯子收的弟子似是不长这样,好像还是叫什么云……云逐流。

    玄阳子问:“你是云逐流?”

    “不是,”李乐只皱眉,不解地看向老者,这老者怎么问题这么多,还想收他为徒,难道是看在他十连抽,欧气爆棚上,想收个欧洲人?

    这样收徒是不是有点不讲究了。

    不像是得到高人,反倒像是骗子……

    “那你师父是谁?”

    见老者一直问,李乐只想了想便道:“我师父是天机子,他算卦的本事非凡,能通阴阳,知天理,这世上没有他不能算的,只是可惜,我只学到了我师父的一点皮毛。”

    “世上尽有此等神人?”玄阳子闻所未闻,只觉自己坐井观天了,他虽是大梁最强者,但未必他不知晓的地方,有更强的人,如今遇到的小友,其师父便是其一。

    唯有高明礼跟在李乐只后面,一本正经听着他师父乱忽悠,他可不信这世上还有比他师父还厉害的,要是师祖还活着,怎么可能没听师父提起过,师父明明说的是自己。

    这种知道秘密却要强忍着不能说出去的感觉真难受啊。

    高明礼怕自己乐出来,默默背过身,看向另一边,耳朵留意着师父和那位老人家的交谈。

    *

    老道知晓这世上还有这等厉害人物后,顺带问了李乐只的名字。

    李乐只道:“李木子。”

    玄阳子:“……”

    玄阳子一听,便知眼前的小友没有说真话,他让李乐只写下一个字。

    李乐只一听,这和测字有关,挑眉看了一眼玄阳子,不知道这老者要算什么,还有,这老者是真道士,不是假装的?

    应该不会如此巧合,要是他真的是道士,怎么会不认识青云观的道长,那可是扬州最大的道观。

    李乐只想通后,便放心写下“李”字,就当和老者玩玩,既然是cos,那就将流程都走完,也挺好玩的。

    玄阳子看着李乐只写下的字,略微一算,便知晓李乐只没有在姓上面没有骗他,是姓李,至于所说的名字,李字拆开便是木子,真是鬼灵精的小鬼头,也不知天机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李乐只。

    玄阳子记下眼前人的真实名字后,便又通过字略微算了算,眼前一片迷雾,并不能瞧清小友的未来,但能算到的,便是此子日后贵不可言,有大机遇。

    不愧是有大气运的人,难道会成王成侯,还是……

    有一种猜想,玄阳子根本不敢朝那个方向去想。

    此子日后,未必不能当国师。

    不过当国师的前提,天机子要真的如同此子所言那般,通阴阳,知天理。

    玄阳子:“小友日后贵不可言。”

    “有多贵?”李乐只好奇,这还是头次有人给他算命的,所谓,算命不算已,他只在一些小事上算,完全不敢算自己日后的未来,按他老师所言,知晓未来后未必是一件好事,特别是他们这群算命的,容易五弊三缺。

    “天机不可泄露,”玄阳子摸着胡子道,这种事说出来,他可不会好受,所牵涉的太多,就连他,都看不清眼前小友的命运。

    “……好吧。”

    空欢喜一场。

    他还以为他能和公孙淼然的命一样,是他多想了,这种事,哪是街头老者能够算出来的。

    老人家出来赚钱也不容易,就是一场真人COS体验,不能当真。

    李乐只又和老者聊了几句后,见天色已晚,便带着他徒弟回去了。

    玄阳子看着李乐只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边收拾摊子边心痛,这样的好苗子怎么不是拜在他的门下。

    *

    李乐只回到院子里,好好休息了一晚。

    次日,高明礼刚买完早膳回来,两人正准备吃饭时,就见钱溪拿着食盒走了进来。

    钱溪见桌上摆着食物,没有任何停顿,径直走到桌边,放下食盒道:“原忘了院子里没有备下食材,便从家里的小厨房拿了点,尝尝?”

    李乐只没有拒绝,食盒有五层,里面摆满了东西,可见钱溪对待他们并没有任何的敷衍,还很周道。

    用完膳,钱溪便道:“李道长可要前往青云观?”

    “要的。”

    “那由我替道长带路。”

    “这怎么好意思,”李乐只都感到惶恐了,让刺史的儿子给他带路,他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正要拒绝,就听到钱溪说:“不妨事,我原本今日也要去青云观的。”

    “这几天,一直在家中修行,还未去青云观听云师兄讲道,今日也要去寻云师兄,向他请教。”

    知晓钱溪也要去青云观,不是特意为他带路,李乐只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高明礼,跟在钱溪的身后,朝青云观走去。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李乐只来到青云观后,并未见到云道长,由钱溪去询问一番后,才知云道长三日前离开了扬州,前往雍州办事,还需两日后才能回来。

    李乐只和钱溪面面相觑。

    钱溪问道:“李道长若不急,可等云师兄回来,再去崇玄署报备,若是很急,我想我也能带李道长前去。”

    凭他父乃是刺史,谅崇玄署的人也不敢多为难李道长。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李乐只麻了,来到扬州遇到的事也太多了。

    总会出现意外,他感觉,去崇玄署报备也会有意外发生。

    果然。

    他和钱溪坐马车来到崇玄署后,看到大门紧闭的崇玄署,心情从麻木到平静,已经淡然了。

    钱溪见崇玄署大门紧闭,皱了皱眉。

    现在这个时辰,崇玄署应有崇玄令和崇玄丞两人,而今却大门紧闭,崇玄令和崇玄丞玩忽职守。

    平日里他没有抓到也就罢了,如今,他定要将这件事同他父亲说道一二。

    *

    青州

    夏南濉带着赵司马从公孙卓然那离去,一路上,夏南濉走得极快,赵司马诺诺不敢言,小快步紧跟在夏南濉身后,留意着夏南濉的面容。

    见夏南濉依旧冷着一张脸,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大人放心,我派人调查时,已经同扬州崇玄署打了声招呼,绝不会让李乐只报备成功的。”

    “你打了招呼?”夏南濉冷面回头。

    “是,是啊,”赵司马硬着头皮道:“下官先前想着他是野道士,况且,况且,他没有报备成功,也能拉刺史下台,一本万利的事。”

    话刚说完,“哎呦”一声,跌坐在地。

    夏南濉收回踹人的腿,怒看着赵司马道:“真是蠢笨如猪,立马派人通知扬州崇玄署的人,一切按照规章流程,莫要耍小心思。”

    “还有你,青州崇玄署你打点一二也就罢了,你手伸得够长,扬州刺史钱焯是没什么背景,但他的发妻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你此举,犯了钱焯的忌讳,怎么,我夏家的名头很好用,让你到处替老子树敌?”

    夏南濉简直要被赵司马气死,青州他们内部斗斗玩也就罢了,还牵涉到扬州,真当他夏南濉能一手遮天,打点的还是崇玄署这等重要的地方。

    “你若是想站在天下道门的对面,我也不拦着你,”夏南濉垂眸,一副看死人的目光。

    赵司马这才知道,自己是犯了多大的忌讳,得罪天下道门,哪里是他一小小司马能够承受得住的,他手忙脚乱,膝行上前,抱住夏南濉的大腿道:“大人,还请大人救我,我这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大人您啊。”

    “日后若没有我的命令,莫要轻举妄动,”夏南濉冷声,看赵司马的眼神毫无温度,原本还是能恶心公孙卓然的一枚棋子,如今,也只能舍弃了。

    “是,是,多谢大人,下官以后一定唯大人马首是瞻,”赵司马连忙磕头谢道。

    此时,已经距离李乐只尚未报备过去了十二天,夏南濉从赵司马那得知是何时打点的,知晓是打探李乐只情况时,心下一阵烦躁。

    那位李道长一听便是有真本事的人,赵司马这头猪,打探也不看仔细点。

    夏南濉一想到自己,因赵司马已经得罪李乐只,便想将赵司马千刀万剐了。

    如今想要挽救,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

    李乐只从崇玄署那吃了个闭门羹后,也只能等钱溪的消息,这一等,便是三天,连青云观的云道长都已经回来了。

    李乐只已经知晓前去青云观的路,他一人前往拜会云道长。

    见到云道长,果真如钱溪所言是个温和的性子,李乐只说明来意。

    云逐流温和道:“青云观是能替道友担保,但也要考校一二道友的本事,毕竟,若是让江湖骗子混入其中,以后惹出事端,青云观也要担责的。”

    李乐只明白,就是不知考校什么,这让他有些担忧。

    等他拿到卷子,看到上面的问题,他抬头问云道长:“可以算卦?”

    “当然,可要我这边提供龟甲,卦签?”

    “不用,”龟甲,卦签他都掌握不好,不会。

    李乐只没有办法,只能偷偷摸摸地掐算,还不能让云道长发现他用这种小伎俩,免得留下学艺不精的印象,虽然他是有点学艺不精,但知识面广,应该也能抵消一下。

    李乐只如此安慰自己后,便一边掐算一边写题,写好后,交由云道长审阅。

    云逐流自李乐只答题起,便暗中留意,看见李乐只单手掐算,他心里还以为李乐只比较狂妄,居然敢只用掐算,不用旁的,可当他拿到卷子的那一刻,他被李乐只折服了。

    不用龟甲,不用卦签,只用掐算,便能算到正确答案,这样的人,是隐藏起来,修为高深的前辈啊。

    即使是他师父,都没有眼前这位前辈算卦的本领强。

    他先前一句道友,倒是他不知礼数了。

    云道长放下卷子,正要同李乐只见礼,好叫上一句前辈,还未等他开口,便听李乐只问道:“云道长,结果如何?”

    云逐流诧异,前辈居然喊他云道长,他哪里能担当得起前辈一句道长。

    莫非前辈并不想他称呼其为前辈?

    云逐流不懂,不理解,但他斟酌了一会,试探性地喊出“李道长”三字,见前辈脸上没有任何动怒,依旧淡然出尘,心底松了一口气。

    也许,前辈并不想他喊出前辈二字,才在他之前称呼他为道长。

    想明白一切后,云逐流即使心下激动,面上也强压下惊喜的表情,他要在前辈面前留下好印象。

    深呼吸后,稳住声线,极为平静地喊出:“李道长,青云观能为你担保,是本观的荣幸。”

    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握紧,才没有激动得喜形于色。

    *

    李乐只眼巴巴看着云逐流,听到对方喊李道长后,立马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字,虽然对方的表情有点怪,身体还有点颤抖,可别是因为他算的不准,太菜了,不想给他担保,要将他赶出去。

    直到云逐流话说完,李乐只彻底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有惊无险过了,得到了青云观的担保。

    老师,弟子没有给您老人家丢脸。

    李乐只满心欢喜,面上强忍着笑意,走出青云观的步伐轻松,极力紧绷着,才没有高兴得一蹦三跳地离开。

    从此以后,他只要去崇玄署报备成功,他就不是一名野道士了,是个正经的道士。

    这不仅是身份上的转变,还有他算卦本事上的变化,虽然他依旧很菜,但有了官方承认,就不用像以前那样,胆战心惊,一不小心算错了就被当成江湖骗子打入牢中,有性命之危。

    现在,他以后算错了,还有挽救的机会。

    是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一道保证。

    *

    李乐只带着从青云观拿到的担保书,坐上马车来到崇玄署,因有了钱刺史打招呼,崇玄署这次的大门未紧闭。

    李乐只没有被拦下,直到他走到里头,看到伏案办公的两位官员后。

    他走上前问道:“不知道观报备是哪位大人办理?”

    伏案的两人抬起头来,崇玄令问道:“你是何人?哪个道观的,可有文书凭证?”

    “在下李乐只,妙道观,有大安县令出具的文书,”李乐只一一回答。

    崇玄令一听:“你就是李乐只?”

    第36章

    崇玄令惊疑地看向李乐只,后又偏过头和崇玄丞对视一眼。

    随后,崇玄令道:“我们这里不办理。”

    李乐只疑惑,明明刚才还问他是哪家道观的,他一说自己叫啥,这两位官员就变了口风,还说不办理,他名字犯了忌讳?还是他走错地了。

    上次钱溪带他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他应该没记错啊。

    李乐只小心谨慎问了一句:“这里不是崇玄署?”

    “走走走,你话怎么那么多,”崇玄令当然不会明着说这里不是崇玄署。

    一心只想驱赶李乐只,人自己走的,有什么事那也和他们无关。

    *

    这两人态度不对。

    李乐只瞧出来两人是在针对他,明明他进门的时候,还问他是哪个道观,一听他叫李乐只,便变了态度。

    有人打了招呼,不想他报备成功?

    是谁?

    他不记得他得罪过哪个官员,难道是原主得罪了?

    李乐只又想了想,感觉不可能,要是原主真的得罪了官员,钱刺史应该会同他说一声,除非,他得罪的官员越过了钱刺史,命令崇玄署的人,可真得罪了这等大官,要他小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难道是钱刺史的政敌?

    以为自己得钱刺史的看重,对付不了钱刺史,便拿自己开刀?

    “不知两位大人是奉了谁的命,才如此针对我李乐只。”

    李乐只说完这句话,便留意两人的神色,见两人面露震惊,心底便有了底,果然,是有人打点过了。

    崇玄令和崇玄丞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震惊不已,像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位道人居然会知道他们是听从了上头的命令。

    再一想眼前道人的身份。

    难道这都是这位道人算出来的?

    那他们要为了赵司马得罪一位如此厉害的人似乎并不很值,还有,他们收钱的事若是被这位道人算出来,捅.到上面去,即使钱刺史无权管理他们,他们惹恼了钱刺史,钱刺史上报给上面,他们也难逃被问责。

    崇玄令开始犹豫要不要给这位道人办理。

    崇玄丞拉了拉崇玄令的衣袖,两人走到僻静的地方,离李乐只有一段距离,保证其听不见后,崇玄丞这才开口道:“大人,这事虽是赵司马打点,可赵司马背后是夏家,钱刺史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得罪夏家。”

    崇玄令压低声音道:“这位道人是有本事的人,若是我们没有把柄在他手上也就罢了,真惹怒他,算出我们收了赵司马的钱,这件事真闹出去,夏家哪里会出手护住我们这些小官。”

    崇玄令也很清楚,钱刺史当然是不敢得罪的,可他们终究身处在扬州地界,眼前的道人也不是好惹的,要是夏家不想得罪钱刺史,放弃了他,也是有可能的。

    崇玄丞一听,后悔不已,收下的钱成了烫手山芋,原本他们在扬州待得好好的,官虽小但也乐得清闲,怪他一时没忍住贪念,以为是一件小事,不过是卡一卡野道士罢了,能有多困难。

    谁能想到,这野道士居然抱上了钱刺史的大腿,他们无奈也只能来上职。

    原本还想为难一下野道士……谁知还是个有真本事的,一下子便将他们的事算了出来。

    给李乐只行便利就是得罪了赵司马,得罪赵司马就是得罪了夏家,那可是右相,会不会丢掉乌纱帽可就是右相一句话的事。

    早死和晚死,他还想走一条不死的路。

    崇玄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下为难,也只好问崇玄令道:“大人,这事现在该如何办?”

    崇玄令哪里知道,他现在都纠结万分,不知该怎么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他就是一个小官,怎么就牵扯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中了。

    崇玄令取下头顶的乌纱帽,抱在身侧,长叹息一声道:“罢了。”

    他取下乌纱帽走到李乐只的面前道:“你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小官能够决定的,你该想想,你是否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若没有那位松口,我们也很难办。”

    摘下乌纱帽,他便不是崇玄令,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什么纷争,和他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斗吧斗吧,谁胜了他按照规章去办事,谅谁也挑不出他的错。

    “再提醒你一句,你既然是道士,若想绕过上头的人,还有一条路可走,找出名的道观替你担保,我们按照规章办事,不出半点错。”

    李乐只还在想要不要请钱刺史出手,绕过那位政敌将事情办下来,没想到眼前的两位官员商讨一番后居然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这一幕,真的能幻视在大佬斗法中夹缝生存的小可怜,让李乐只都没办法生气。

    唉,神仙斗法小鬼遭殃,他也没必要为难基层人员。

    这种事也不是他们能够做决定的,虽然先前被拒绝,他是有一点生气。

    但对方都态度良好和他说清楚了缘由,他继续纠缠下去,也不能让他们冒着丢掉乌纱帽的危险去替自己办事,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也是被卷入官场争斗的小扁舟啊。

    风浪大一点,都能翻船。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来之前,已经找了青云观的道长做担保,可能报备?”

    李乐只将青云观写下的担保书交过去。

    崇玄令接过一看,还真是青云观的担保,他诧异地看了一眼李乐只,对其厉害程度又拔高了几层,能让青云观做担保的可不是一般人。

    也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

    可惜了,即使有青云观的担保,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除非有玄阳宫的道士出面,否则,他们也不敢拿理由搪塞右相。

    “还不够,”崇玄令摇摇头,将担保书还给李乐只,“你也莫要去找钱刺史了,钱刺史是地方官,崇玄署即使在扬州,也不归钱刺史管。”

    就差没明着告诉李乐只,别在这里白费功夫,要想报备,还要去京城一趟。

    当然,崇玄令也不会直白叫李乐只去京城,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能不能悟,要看个人机缘。

    而李乐只也很通透的明白了崇玄令的意思,他的事不是钱刺史能够解决的,那么,针对他的人真的是钱刺史的政敌吗?

    李乐只很怀疑。

    难道是他得罪的人?

    他才来这个世界几个月,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钱刺史,不应该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李乐只偷偷给自己算了一卦。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双手负在身后脸色严肃万分,等他见到站在那低头沉思的李乐只后,眼神一亮,严肃的脸瞬间露出笑容,笑出褶皱道:“小友,没想到你与老道如此有缘,在这里都能遇见。”

    来人正是玄阳子,他前几天和李乐只分开后,回去夜不能寐,想了很久都不想放过李乐只这棵好苗子,但李乐只的命太贵,即使是他推算起来也很困难,没办法,他想知道李乐只师承哪座道观,也只能来崇玄署查一查。

    知晓其在哪家道观清修后,也好时常上门走动走动,再偷偷传授李乐只几招,不能让一棵好苗子被糟.蹋了。

    刚踏进崇玄署内,就听到了里面的人说什么崇玄署不归钱刺史管,玄阳子还好奇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抬眸,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他惦记了一晚的好苗子啊。

    李乐只见到老者,也十分惊讶,前几日一别,居然能在崇玄署看到老者,他笑道:“老人家你也是来报备的?上次匆忙一别,还不知道你老人家叫什么。”

    “报备?怎么回事?”玄阳子平静的眼神看向崇玄令,虽没有说什么,脸上还有笑意,崇玄令也能感受到巨大的威压。

    作为知晓老者是何身份的人,崇玄令心底已经掀起千层浪了,额间冒出的细汗都不敢擦拭,连忙戴上自己的乌纱帽,暗地里眼神幽怨地从李乐只身上滑过。

    你要是说你认识玄阳子道长,我一个小小的八品官,即使有夏右相在后面施压,也不敢拦着不让你报备啊。

    但这些话,崇玄令也只能压在心里,绝不敢当着玄阳子的面说出来。

    他公事公办道:“这位道长是来报备的。”

    在称呼玄阳子道长时犯了难,也不知玄阳子道长有没有隐藏身份,看这位李道长,似是不知道玄阳子道长的身份,他要是点破,岂不是坏了玄阳子道长的事。

    “是,我是来报备的,只是没想到青云观的担保都不行,我正要回去想办法呢。”

    李乐只接过话头,向老者说着,从崇玄令不一般的态度上,他察觉眼前的老者可能不是他想的玩真人COS的老者,难道是隐藏身份来扬州调查的大官?

    李乐只发散思维想着,他不确定老者的身份,但也不妨碍他在老者面前如此说,万一能帮他解决眼前的事呢。

    “你师父天机子没有来报备过?”

    玄阳子眉头一皱,深深庆幸,还好他来了,还好他又遇到了好苗子,不然,不敢想象要是好苗子被骗子拐走了,他们道门可就要损失一位天才了。

    李乐只:“……”

    师父都不在,当然没办法报备。

    “是我要报备,我在大安有一道观。”

    “哦?小友现在就有道观了?可有凭证?”

    玄阳子不敢相信,他找到的好苗子居然已经能开观了,这要有真本事的人,才能成功,建造道观不是件难事,可要得到县令的认可,还要有道观担保,这两重关卡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李乐只将文书和青云观的担保书都拿了出来。

    玄阳子一看,都是真的,做不得假,的确符合报备所需的凭证。

    “嗯,都很全面,倒是老道看走眼了,还以为小友你尚未入道,你师父很好,能教导出你这样厉害的弟子,我的弟子比之你,是远远不如也。”

    崇玄令和崇玄丞在一旁听着,两人差点惊掉下巴,李乐只能和玄阳子道长认识他们是心神一荡,地动山摇似的震惊,如今又听到玄阳子道长夸赞李乐只,言自己弟子不如他。

    玄阳子道长的弟子,可是在宫中当供奉,深受陛下看重,这样的人物,居然不及眼前小小不出名的道人。

    可想而知,对两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崇玄令咽了咽唾沫,眼前半百的他算是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了,这半辈子,都没有遇到比今日还要离谱的事。

    他似乎差一点得罪了一位不能得罪的人。

    还好,还好,他阅尽千帆浪,没有彻底同李道长交恶。否则,夏右相知晓这件事后,也不会保下他。

    该死的赵司马,不是说是个不出名的野道士,是专门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真想让赵司马过来,睁大他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这样的人物,也能说是江湖骗子?

    野道士怎么了,那是人家淡泊名利,飘然出世,不想被朝廷知道。

    吾等凡夫俗子,哪里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崇玄令在心中狠狠唾弃赵司马一番。

    *

    李乐只比崇玄令、崇玄丞更懵,不知道老者为啥要说这些话,还有弟子?所以老者不是他想的大官,也是一位道士?

    恍恍惚惚。

    李乐只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就听到崇玄令道:“李道长,可要报备?”

    崇玄令小心问道,声音极小,都不敢说太大的声音,免得惊扰了李乐只。

    等从李乐只手中拿过文书后,他和崇玄丞瞬间动作麻利起来,刷刷刷翻动着桌上的档案,又盖上章,又写下一份文书,又问李乐只可还有另一份盖章的空白文书。

    李乐只从怀里拿出来,拿出来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老者。

    盖上章的空白文书当着别人的面拿出来,总有一种破坏规矩。

    玄阳子看到了,但他也没有说什么,这种事都是正常的,谁会一来一回耗费时间就为了盖章,那样太麻烦了,而且紧急的事情要真按照流程走,那能把人急死,还会延误时机。

    因此,玄阳子也没有说什么。

    静静站在那看着崇玄令、丞两人记录在册。

    *

    “好了,一切都已记录在册。”

    崇玄令抹了抹并未出汗的额间,长舒一口气,李道长的事情终于办完了。

    他也能放心了。

    将报备好的文书,还有一个册子交到李乐只的手中,叮嘱道:“李道长,册子可要好生保管,若是有人质疑你是野道士时,还需要此册子作为证明,丢了可就不好补办了。”

    “好。”

    李乐只接过,册子并不重,上面盖有崇玄署的印章,最为奇异的是,此章居然是分开印上去的,合在一起能看出是一个整体,大概是古代的防伪技术,防止别人伪造。

    报备成功后,他心事也解决了。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老者的出现,不管是不是因为老者的身份,还是顾忌着多了一个人在场,两人不敢闹得过分,李乐只都铭记着今日的事。

    “老人家,你可有要紧的事,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起吃顿饭?”

    “好啊。”

    玄阳子还怕没机会同李乐只接触,没想李乐只如此上道,自然欣然前往。

    两人选定了酒楼,选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

    李乐只又点了一壶清淡的酒,和老者边吃边聊着,吃完这顿饭,李乐只倒是和老者之间关系又亲近了几分,也有玄阳子刻意结交的缘故。

    玄阳子道:“小友现下已有了道观,也登记在册,日后莫要忘了五月初五前往玄阳宫开坛论道。”

    所谓的论道,也就是一群人比划自己擅长的,同旁人切磋一二。

    “玄阳宫?”

    这还是李乐只再次从老者口中知晓玄阳宫,他先前看书虽多,但还未了解大梁的道观。

    原本他也没想过要挪窝,大安县也只有他一座道观,再远点,扬州也只有一座最有名的青云观,其余的,他既不出大安县,也没必要过多了解。

    旁人以为李乐只也是道士,自然是听过玄阳宫的名声,也没在他耳边说起过。

    直到现在,李乐只才从老者这里,知晓玄阳宫的存在。

    “嗯,玄阳宫,上次五月初五定在重山观,这次论道便定在了玄阳宫,玄阳宫也就比旁的道观大一点,也没什么看头,只是五月初五,所有道观都会派遣人前去,能够认识不少人,去玩玩看看也是可以的。”

    玄阳子抿着一口酒,身为玄阳宫的人,反倒不好过多夸赞玄阳宫,不过也不需要他多说,不是他吹牛,大梁本土的人,就没有没听过玄阳宫的名声的。

    在玄阳子眼里,李乐只的疑惑,是疑惑为什么这次会在玄阳宫开坛论道,而不是别的。

    李乐只:“那要到明年了。”

    今年五月初五已经过了,明年五月初五他还不一定有时间去,时间跨度太大,对于一个社恐,还有点宅属性的人,是真的不想动弹。

    古代又不像现代,北上进京能一天就到,那要在路上颠簸一段时日。

    “是啊,要明年喽,下次和小友再想见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小友真的不考虑,拜入玄阳宫吗?”

    “我自在惯了,怕是不习惯大道观的条条框框,我现在只想,将我的妙道观发扬光大。”

    才怪。

    李乐只眯着眼,喝着果酒乱说话,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只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再赚上一点钱,现在钱的方面,有他徒弟做后盾,有没有人来上香对他也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要不是因为孙淼然点出他是野道士,害怕有牢狱之灾,他都不想离开大安县,来扬州报备。

    他只想过点平静的日子。

    “好,有志气。”

    这番话说到玄阳子心坎上,他也不再去想将李乐只收入门下,天下只有一座玄阳宫,道门昌盛无望,百家争鸣,才是盛世。

    才是道门的幸事。

    道门不缺天才,缺的是有凌云志的天才,若无奋斗前进之心,庸庸碌碌,道门岂能长存,人才辈出,昌盛。

    李乐只还不知道就因为那句话,他在老者心中也从百年难遇的天才变成了千年难遇的人才,还给他拔高了好几个高度,就差没给他安上道门第一人了。

    *

    两人微醺出门,在门口分别时,老者拉着李乐只依依不舍道:“五月初五,你可莫要忘记了,一定要前来玄阳宫。”

    “好。”

    李乐只应下后,两人分别。

    李乐只坐上马车后,他才恍惚想起来,他好像还没有问老者的名讳。

    他撩开车帘,朝车外面看过去时,已经看不到老者的身影,只能看到一辆马车往他相反的方向行驶。

    等李乐只回到小院子里,酒意也散去,清醒了几分,他摸了摸怀里的册子,还在,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他拿出怀里的册子,正要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将册子好好保管好,就看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的钱溪。

    看钱溪的样子,像是遇到了难题。

    李乐只走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钱溪听到声音,一回头看到李乐只,紧绷的神情有几分放松。

    见到李乐只后,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到李乐只手中拿着的册子,他认出来了,便问道:“今日可还顺利,崇玄署的人可有为难你?”

    一说起崇玄署,李乐只耳边就响起崇玄令说的话。有人吩咐,拦着他不想让他报备成功。

    李乐只想问钱刺史是否有政敌,又察觉他无功名在身,问这种话太过冒昧。

    便道:“有小波折。”

    钱溪:“嗯?”

    “有人打点了崇玄署,拦着我,不想我报备成功。”

    “还有这种事,”钱溪万万没想到,他父亲已经出面了,崇玄署的人居然还敢阳奉阴违,崇玄署虽不归他父亲管,终究还在扬州地界,怎会如此放肆。

    一瞬间,钱溪想明白了,这件事背后还另有他人,这人并不惧他父亲,敢绕过他父亲下命令的,也只有京城中的人,是五部,还是九寺,又或者……

    这些事还需他父亲出查明,去处理,他一个小辈也不好参与其中。

    “我知道了,多谢,”钱溪说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勇敢问了:“我想入妙道观当弟子。”

    “啊?”

    李乐只惊讶,他妙道观小小的,破破烂烂的,哪里是钱溪能够去的地方,和青云观相比,他的妙道观犹如房舍。

    “你要不再想想?你是青云观的俗家弟子,何必入妙道观。”

    钱溪道:“我已经想好了。”

    在来之前,他已经同云道长聊过,云道长也支持他入妙道观,并同他说,李道长不是一般的道士,能跟随在他的身边,入他的道观,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也正是因为云道长的肯定,钱溪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早已从他父亲那知晓李道长的本事,不求能成为李道长的徒弟,能跟随在李道长身边修行也是好的。

    就是不知道李道长会不会愿意。

    钱溪眼中带有着急,见李道长正在沉思,也不敢出声询问。

    而李乐只呢,知道钱溪要入妙道观修行,他首先是反对的,因为妙道观和青云观比起来,条件艰苦,并不合适,但见钱溪心意已决,李乐只也心动了。

    背后有人在针对他,他收下钱溪后,也能借着钱刺史的身份让对方有所顾忌,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

    就是对钱溪不是很公平。

    罢了。

    李乐只道:“你心意已决,我便收下你为我的弟子,日后,你和明礼一同随我修行。”

    他能给的,也只有他从老师那学来的本事。

    算卦不强,理论够足。

    能学到多少,就看钱溪自己的造化了。

    “是,”钱溪高兴得露出笑容,喜不自胜,他没想到,他不仅入了妙道观,还成了师父的弟子,这一定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他正高兴时,外面冲进来一位小厮,人未至,声先道:“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37章

    钱溪和李乐只都看向来人。

    钱溪问道:“什么事?”

    小厮喘了口气,然后一口气说出:“少爷,缙国使团上京进贡珍宝,前两天来到了扬州,然后今天缙国使团说珍宝在扬州失窃了,要刺史老爷抓到凶手。”

    “缙国使团怎么会从扬州上京,”钱溪疑惑。

    往年缙国都是从冀州出发,路过宜州一路上京,怎么今年从扬州走。

    还恰好珍宝失窃了,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钱溪问:“使团那边怎么说?”

    “少爷,这才是奇怪的地方,珍宝失窃了缙国使团居然不让衙门去抓凶手,说什么衙门抓凶手太慢了,等查到的时候珍宝早已追不回来了,他们要求刺史老爷找个有名的道士去算,替他们抓到凶手。”

    “找道士算?”钱溪皱眉。

    道士算命,算的次数过多会有伤天和,除非万不得已,一般的道士不会算太多卦,更何况是这种会变动的天象,想要算清楚比往常要难上几倍,也要耗费不少心力。

    即使是云道长出手,钱溪也不敢保证云道长能够算出来。

    缙国使团来者不善。

    此举,反倒像是在试探。珍宝失窃,是一件放在明面上的阳谋,即使他们察觉到不妥,也不能当作不知情,还要全力配合。

    避无可避。

    钱溪相通后,便问道:“云道长可去了?”

    “这事匆忙,小的知晓后立马来告诉少爷,还不知道老爷有没有派人去请云道长。”

    “嗯,知道了,你先去外面等候。”

    钱溪打发走小厮后,看向师父,要说扬州最厉害的,当属师父了,只是这件事,钱溪也不知道师父他能不能去算,算了会不会对他师父身体有损。

    而李乐只听到珍宝失窃,还要找道士算后,他瞬间想离开扬州。

    直觉告诉他,他不趁早离开,这件事会落在他头上,到那时候,可不是他能轻易推脱的时候,万一,他没有算出来,那他一世英名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其次,让大家都知道他用掐算,不用厉害的算法,会不会显得他没啥本事。

    唔……

    有云道长在,应该不会落在他的头上,还能借此机会观摩观摩,从云道长那学习一二,是个很好学习的机会啊。

    想到这里,李乐只便问道:“钱……徒弟,为师能去看一眼吗?”

    近距离学习云道长的本事,线下观摩最好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只是涉及使团,也不知道能不能借他徒弟的光去蹭蹭。

    “当然可以,”钱溪高兴道。

    师父愿意去,事情稳了,谅使团有千百种算计,在师父面前,也是无所遁形,不够看的。

    钱溪紧张的心放松下来,脸上也展露笑意。

    两人虽然想的南辕北辙,但心底都很高兴。

    李乐只得到钱溪的同意后,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徒弟高明礼,又问了钱溪得到能去后,便将高明礼找过来,同高明礼说一声。

    “师父,珍宝失窃会不会让你出手算啊?”高明礼知晓缙国使团失窃后,还要找道士算,立马想到了他师父,便问道。

    “不会,你师父我是什么人,怎么会找我算卦。”

    在扬州,他是个没有名气的道士,比不上青云观的道长,还有,这种重要的事还是别请他算了,拒绝又不好拒绝,算又不一定能算出来,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好不容易让自己小命多了一层保护,可不想搅进浑水里丢了小命。

    “哦,也是,”高明礼点点头,师父那么厉害算命本事如神,珍宝丢窃这种小事的确不用师父出手,太大材小用了。

    只有像青州那种大事,才值得他师父出手算上一算。

    就是不知道,算这种大事会不会给师父带来反噬。

    高明礼偷偷观察了一下。

    师父面色红润,脸色并不苍白,不像是被反噬过,可见算青州那样的大事,对师父而言,也是小菜一碟。

    越接触算卦,学得越多,高明礼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多么的坐井观天,才知师父是有多么的强悍,居然能算得那么准确,算出的结果还能直接说出来。

    像他现在,算一些小事,都算得并不清晰,并不能知道具体的结果,只能含糊地说出来。

    即使是知道结果的,也不能轻而易举说出来。

    书上说,道士知道得越多,会有违天和,命很短,要是经常替人消灾减难,还会五弊三缺,只有多做好事,多做善事,身具大功德后,老天爷才不会清算。

    不过这些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说的并不是一定都是正确的。

    例如师父算的青州一卦,放在一般的道士身上,因牵涉的因果太多,一般都是算不出来的,强行算也只会遭受反噬。

    按照书里的说法,他师父根本不可能算出青州一事,也不能和没事人一样,所以,书里头有些东西写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高明礼猜测,大概是写这本书的人有点弱,所以才将一些事情夸大其词。

    所以,还是师父太强了,和一般人不在一个阶层上。

    高明礼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随后,他又听到师父说:“这是你的师弟,钱溪。”

    高明礼看向钱溪,钱溪也看向他,向他微微点头。

    高明礼:……

    才几天过去,他居然多了一个小师弟。

    *

    李乐只介绍完后,看了一眼高明礼的脸色,见高明礼脸上没有对新师弟有抵触,他也放心下来。

    他最怕的,便是师门不和。

    两人看不顺眼,容易吵吵闹闹,还会互相争斗,最后还要他这个做师父的调节,在里面当万金油?

    略微想想那个场景,李乐只拳头硬了。

    还好,他徒弟都是好徒弟,不会给他惹事。

    两人也认识了,人也到齐了,李乐只说了一声后,便一同向外面走。外面早已备好了马车,他们一走出门,便能坐马车前往使团住的驿馆。

    到了驿馆后,有钱溪的带领,他们又穿着道袍,便没有被人拦下,一路顺畅的走进里头。

    里头已经有钱刺史的助手,也就是司马在候着,同使团的人交流。

    除了司马,还有李乐只熟悉的人——云道长云逐流。

    两人虽认识,李乐只也没想过冲上去同云逐流打招呼,现在的场景,他还是龟缩在后面让人发现不到他的存在才是最好的。

    只听使团的人同司马道:“我们珍宝就放在驿馆内,昨天还好好的在那,今天正要上路,为了确认珍宝有无损伤,我又打开看了一眼,没想到里头的珍宝不翼而飞了,我也不想怀疑扬州有人偷窃珍宝,可东西确确实实丢了,没了珍宝,我们又如何能向陛下交代。”

    “这块珍宝意义非凡,可是我们缙国搜寻甚久才得来的,为的就是在千秋节能献给陛下,你们可一定要将此珍宝寻回来。”

    “是是是,”司马听了头都大了,连忙应声。

    随后又走到云道长的旁边,同他说道几句,托云道长一定要将珍宝招到。

    若是以往,司马也不会管珍宝是不是缙国进献的,缙国不过是依附他们大梁生存的小国,能有什么好东西,可偏偏,时临千秋节,缙国使团又打着向陛下恭贺的事发难。

    他一个扬州小小司马,哪里能将此事当作不存在,怪就怪在,他没有在一个好时节遇上此事。

    如今,也只能拜托云道长去寻回了。

    云逐流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走到一旁,从布袋里拿出龟甲等物算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诧异地抬眸,看向司马的方向,起身朝司马走过去,在他耳边道:“丢失珍宝的日子不对,我算出来是两天前便已经丢失,不是昨日。”

    两天前正是使团入扬州的日子。

    司马脸色不好,若是两天前便丢失,这是一进了扬州便糟了贼,若这是让陛下知晓,岂不是认为他扬州风气不好,连使团的东西都敢丢窃。

    其次,既然珍宝是在两日前丢失使团的人为何又说是昨天,如此珍贵的东西,他们不会日日查看,只在动身走的那一天才会打开?

    若真是这样,贼子又是如何打开珍宝匣子,又是如何躲避使团的守卫,拿到东西离开的。

    这里面一定有鬼。

    但这些事都不能拿到明面说,也不能无故怀疑使团,司马只好同使团的继续交流。

    问他们:“珍宝丢失,你们为什么没有每天查看,既然如此重要,还能玩忽职守?”

    “你们装珍宝的匣子,所用的锁也是摆设,随随便便一个贼子都能轻易打开?既然如此,为何没有在冀州丢失,反倒来了扬州,就被轻而易举偷窃了。”

    使团支支吾吾了一会,另一人站出来,他身穿的服饰比常人要华丽,自他站出来后,同司马交谈的使者也退后一步,可见此人在使团里身份不小。

    那人站出来回答司马的质问,笑道:“我们也没想到东西会失窃,珍宝珍贵,哪里是能每天查看的。其次,依司马所言,珍宝丢失在扬州倒像是我们故意为之了,为何没有在冀州丢失,反倒在扬州,司马不如好好想想,扬州地杰人灵,冀州苦寒,比不上扬州人才辈出。”

    “大人,还不让那位小道长快快算上一算,也好尽快将珍宝找回来,已经丢了两日,这要是人离开了扬州,也不好追查下去,我们丢失了珍宝倒是没什么,缙国艰苦,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希望陛下千秋日知道事情后不会动怒。”

    那人的视线看向云逐流,暗中含着打量,像是想摸清楚云逐流的实力。

    “这位道长,能否算到贼人在何处?”

    他虽笑着问,但李乐只却觉得其来者不善。

    听着听着李乐只也明白了。

    一件要在千秋日进贡的珍宝丢失了,使团说是在昨天还在,今天走之前才查看才发现不见了,也就是说,贼子能偷窃的时间极短,要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躲避守卫,开锁偷窃,然后离开,这个贼子的本事可真不小。

    昨天还在,今天不翼而飞,时间点太紧,不太对劲。

    李乐只很好奇贼子是怎么办到的。

    又听司马道:“珍宝两日前失窃,你们为何说昨日尚在,我需要个解释。”

    那人道:“两天前失窃,这事我倒是不知了,会不会是你的人算错了?”

    “司马大人不会是找了一个没有名气的道士来敷衍我等,连丢窃的日子都算不准,还不快去找你们扬州最有名的道士来。”

    “我现在倒要怀疑这位道长能不能算到贼子在何处了?”

    第38章

    气氛瞬间紧张。

    两方对峙。

    被怀疑的司马气急,差点没背过去,要不是千秋日,他能将使团赶出扬州。

    管你什么珍宝不珍宝。

    小小缙国,能有什么好东西,拿块石头也能当块宝的地方。

    陛下又不是收破烂货的。

    司马气归气,但也只能摸着鼻子缓和,语气温和道:“是不是你们的人监守自盗,特别是查看珍宝的使者,很有嫌疑啊。”

    “你们不内部彻查一番,反倒怀疑我们算出来的时间是错的,我大梁的道士,岂是你们空口白话能污蔑的。”

    司马气势很足,足到对方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反驳,说到底,缙国是小国,疆域辽阔也不过是大梁一州之地,哪里敢同大梁硬碰硬。

    这次,也不过是借着向大梁皇帝进献珍宝,才能以大梁皇帝的势来压一州。

    即便是丢失朝贡珍宝,刺史也未出面,只是派遣副官司马来处理。

    对方也没想到,扬州司马会如此硬气,丝毫不给他们颜面。

    现下,进入了两难的境地。

    司马也不想过多为难他们,实在是使团可恨,言要找道士算是何人偷窃,他也请来了青云观的云道长,这也就罢了。

    算出珍宝失窃日子不对,不怀疑自己内部的人搞鬼,反倒怀疑起云道长算得不对,不给他亮亮拳头,就不知自己的骨头硬不硬。

    司马都要怀疑,珍宝在扬州失窃,都是使团想出的歪招故意为难他们扬州,否则,往日从冀州宜州一路北上未曾出事,一来他扬州,珍宝便丢失了。

    传出去,岂不是言明他扬州风气不好,是可忍孰不可忍。

    *

    云逐流倒是算出丢失的珍宝还在扬州,只是他没办法算出具体的地点,有些为难地看向司马。

    他起身在司马耳边耳语。

    司马知道情况后,略微皱了两下眉头,东西还在扬州,但没办法算出具体的地点,这要调查起来,可实在是太难了。

    云道长已经是他们扬州算得准的道长了。

    难道还要云道长继续算算偷窃者是何人?

    司马刚想到这里,就看见云逐流眼神一亮,似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惊喜的事情。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就听到使团的人问道:“这位道长可是算到了珍宝在何处,被何人偷窃?”

    云逐流皱了皱眉头,他刚刚看到了前辈,还想去请前辈出手,有前辈在,一定能算到。

    只是还未等他去询问前辈,就被此人喊住,云逐流不喜,却碍于情面,也只好将自己算到的说出,“在扬州。”

    何人偷窃,他只算到了一点,还有几分模糊,并不准确,因此,才想请前辈出手,好将偷盗的小贼抓住。

    那人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声笑起来,肩膀耸动着,随后道:“我原以为扬州青云观道长名声远扬,定不是泛泛之辈,没想到居然只能算出在扬州,连个方位都不能给出,这要我等如何去搜查,难道要将整个扬州城都翻找一遍吗?”

    “东南,”云逐流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将方位说出来。

    东南,有了方位,比起先前无头苍蝇般寻找也有了使力的方向。

    不需要司马吩咐,等候的扬州守卫立马走出驿馆,去封锁城门,暗地里的人也彻查东南方位的街巷,心里都憋了一口气,誓死也要将那偷窃的人找出来。

    好好出一口心头恶气。

    那人见云逐流说出方位后,脸色有一瞬的变脸,后又神情温和,一副静候佳音的姿态,眯起的双眼暗中打量着云逐流,随后又同身后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这次前来,将路线定在扬州,便是知晓大梁境内,唯有扬州只有一家道观青云观声名显赫,故而才用珍宝失窃一事,来试探大梁道士的本事。

    原以为是泛泛之辈,大梁的道士被夸大其词,名不副实,没想到盛名之下无虚士,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只是,虽有一些本事,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害怕的地步。

    大梁比起以往,已经弱矣。

    “不知什么时候能听到好消息?”

    搜查的事急不来,司马也不知何时能够找到,除非,云道长能够算到是何人偷窃,又藏身何处,否则,都要费上一两日才能找到偷窃者。

    听这人的意思,是要立马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司马没有明确答复,而是转移话道:“这位公子似乎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也许大人曾经见过我的哥哥,去年千秋日,是我哥哥护送,”那人咧嘴笑得有几分顽劣,白牙晃眼。

    “你哥哥?”

    司马惊疑,又好好打量了那人的面容,和缙国太子的面容重叠,心下一紧,面色也紧绷,拱手一礼道:“原来是缙国皇子。”

    都怪他这张嘴啊,说什么不好,说面容,现在倒是让自己骑虎难下了。

    为了脸面,对待小国使团,和对待小国皇子出使的使团总归有几分不同。

    不管国再小,对方也是一国的皇子。

    司马犹如死了亲人一样的脸色,黑在那里,暗含求助的眼神看向云逐流,能将瘟神送走,也只能靠云道长了。

    云逐流眨眨眼睛,他收到了司马眼神想要传达的,默默转头看向前辈的方向。

    前辈还在。

    看到前辈那张冷淡的脸,云逐流心安不少,他越过眼前的人,一步步朝前辈走去。

    云逐流的举止自然被在场的人留意,特别是缙国皇子,他看着云逐流走向另一个身穿道袍,面色冷冷的人。

    这也是个道士?

    在他们的情报里,扬州只有两位出名的道士,一是云逐流,另一个便是云逐流的师父元明。

    再无其他出名的道士,想来是不重要的人。

    缙国皇子虽这么想,但视线一直跟随云逐流,停留在李乐只的方向。

    *

    李乐只正乐滋滋看两方人争辩,至于学习云逐流的本事,在云逐流拿出龟甲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

    龟甲他能学会,早就会了。

    因此,在云逐流开始算后,他已经乐得吃瓜了。

    这种好戏可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多亏沾了徒弟的光。

    不过,他没想到,两边争论一番后,云逐流居然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他心底惊讶,面上不露。

    不想和云逐流对上,垂眸看着地上的小石子。

    心底念叨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眼前突然出现月白色的布料,李乐只头皮一紧,他缓缓抬起眼帘,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云逐流,心底如同火山喷发,“嘭”的一声。

    面上淡淡问道:“有事?”

    云逐流点点头,双眸明亮,他嘴角噙笑,心底欢呼,前辈,该你出手了。

    云逐流:“李道长,你可愿意出手算上一算?”

    “……”

    李乐只是想拒绝的,但众目睽睽之下,缙国皇子虎视眈眈,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这里。

    李乐只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淡淡道:“我只是山野小道,算不准。”

    “李道长,你太谦虚了,”云逐流激动得脸色微红,前辈如此说,那就是要出手了,又能亲眼看前辈徒手掐算了。

    “……好,”李乐只顶着众人的视线道:“我是位野道士。”

    虽然今天报备了,不是野道士,但不妨碍他在这种大场面说自己是野道士,算不准也不能怪他。

    丢脸啊,要丢到国外去了。

    “野道士?”缙国皇子嘀咕了一句,他身边的人立马上前附耳同他解释何为野道士。

    缙国皇子知道何为野道士后,捏紧他手里的扇子,皮笑肉不笑道:“扬州是无人了吗,居然派野道士来算?”

    司马也皮笑肉不笑回道:“高手在民间。”

    司马转过头,在缙国皇子等人看不见的地方,面色纠结,眉头拧在一起,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出来的李乐只,不知道这位道人能不能行。

    心底也没个把握。

    有点慌。

    李乐只没有管缙国皇子的嘲讽,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掐算着,算那珍宝在何处。

    随后脱口而出道:“洗衣巷,第三间小院里,那人正要离开,打算走水路离开扬州。”

    具体的地点给出。

    一时惊到在场所有人。

    缙国皇子呼吸一滞,打开扇子扇了两下,缓解心中的烦躁,他虽不知道这道人说得准不准,但凭这位道人能够说出具体的地点,就足够他心烦的。

    烦躁下,也没有个好脸色,冷哼一声道:“可别是凭空捏造,胡言乱语。”

    司马反击:“那还真不巧了,扬州正好有洗衣巷。”

    “你,”缙国皇子无话可说,还是被身后人拉了两下衣袖后,表情才有所缓和,随后温和道:“我这也是一时心切想要知道珍宝的下落,又害怕抓错人,冤枉无辜。”

    司马老神自在道:“不劳殿下费心。”

    有了具体的地点,抓起人来也是十分迅速,特别是知晓那人即将要走水路离开扬州,洗衣巷的水路可不是渡江的港口。

    而是围绕着扬州城的护城河,一入护城河,人如飞天鸟,想要再抓住那人,比登天还难。

    所以,一路疾行,不敢有任何停留,终究在那人要跳进护城河跑路时,将人抓住。

    扭转送到驿站。

    “大人,人抓到了。”

    守卫将人压进来,那人额间的发丝还有水珠滴下,正应了李乐只的话,那人要从护城河逃窜。

    他们抓住此人的时候,差点就让其逃脱,幸好将人按压住,成功逮捕。

    被抓住的人挣扎不休,等进了驿馆后,见到在场的所有人后,还有司马身上的官服,便知自己逃脱不了了。

    立马磕头认罪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大人宽恕,饶小人一命。”

    司马问道:“你不是扬州人,你来扬州做什么?可有行窃?”

    第39章

    那人磕头的动作一顿,随后道:“小的不是扬州人,昨日是偷了东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无需刺史多问,那人从怀里拿出来一块胭脂色的石头,哭喊道:“小的见这物珍贵,便动了心思,想要窃走去换些银两,小人知道错了,还请大人饶恕。”

    另有一人接过胭脂色的石头,放在托盘里,端到使团的面前,让他们辨认。

    司马摆摆手,守卫将人带下去关押起来。

    这件事还有诸多疑点。

    司马也不想在使团面前过多询问,珍宝找回来了,事情也就了结了。

    谁知,缙国皇子看了两眼珍宝后,笑道:“这不是我们要进献的宝物,难道司马认为,我们进献给梁皇的只是不起眼的石头,倒是不知司马安的什么心,是认为我缙国无好物,还是梁皇只配此物。”

    他手中的扇子在胭脂色的石头上敲了两下。

    司马看向李乐只。

    李乐只也看向托盘里胭脂色的石头沉思,难道他又算错了?

    不会这么倒霉,刚好这卦算得不准,以后出门要看看黄历了。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李乐只很想说,我都说了我是个野道士,算不准的。

    但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将其烧得遍地骨灰。

    他便问道:“不知贵国珍宝为何物?”

    缙国皇子手中折扇敲了两下手,他看着李乐只,似是要看清楚其底细,幽幽道:“怎么,算不出来打算造假了?想随便拿个物件充当我们进献的珍宝?”

    李乐只:“……”

    跟这人是说不清的,李乐只认清事实,这人就是来找茬的,有千万种说法化身杠精怼人。

    司马道:“既是进献吾皇的珍宝,自是独一无二,难道缙国进献之物,是我大梁随便一州都能拿出来的吗?”

    未尽之言,似是在嘲讽缙国地小物乏,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缙国皇子脸色瞬间沉下来,狠狠剐了一眼李乐只,即使心头火起,被人当面嘲讽,他也只能按压下来,只是语气没有了方才的温和,“当然不会,是一株红珊瑚水晶,浑然天成,无人工雕琢。”

    李乐只:“……”

    果然,他算错了。

    居然是红珊瑚水晶,还浑然天成,没有人工雕琢,李乐只都要好奇缙国是怎么得到的。

    但现下还是要找到红珊瑚水晶在何处,被何人偷窃。

    可李乐只算着算着,越算越离谱了。

    他诧异地看向缙国皇子,又很为难,这结果也不知能不能说,要是他算的是真的,缙国真是……其做法让人无话可说,哪有这样办事的国家,就差没贼喊捉贼了。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真奇葩啊。

    但一切都要建立他算对的情况下,他要是算错了,他将结果说出去,倒霉的是他自己了。

    李乐只犹豫后试探道:“殿下难道不清楚红珊瑚水晶在何处?毕竟这件事是殿下一手操办的。”

    说完这句话,李乐只留意缙国皇子的神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

    缙国皇子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对上李乐只淡薄的双眸,按理来说,拥有桃花眸的人看谁都是多情的,可缙国皇子却只在那双眸子里看到冷意,一种将他的伪装都掀开,审判而又无情的一双眸子。

    似高坐云端的神明垂眸,他无情无欲,却又将世间的一切事都尽收眼中。

    这双眸子,给缙国皇子带来极大的压力。

    眼神有一瞬的飘忽,不敢同其对上。这人不是一个野道士,怎么会给他这么大的压力,还有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算出来了?

    不可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能算出来,缙国距离扬州路途遥远,又是多日前安排的事情,即使是玄阳子,也未必能算到如此地步。

    何况一个野道士,即不用龟甲,又不用旁的,怎么可能会算出来。

    若此人真有此等本事,怎么可能在大梁籍籍无名,没有一点风声传出。

    所以,这人应该是没有算出来,只是用寻常江湖骗子的手段来诈他。

    差点上当了。

    缙国皇子看向李乐只道:“道长可算出珍宝在何处,珍宝护送是我负责的,不知道长所说的安排指的是什么?”

    他面上不在意,唯有捏紧扇子的手暴露他心中的紧张。

    他在惧怕,惧怕从李乐只口中听到事实。

    能将一切了如指掌,这样的人,过于可怕。

    又是圣人临世,大梁怎会有如此高的气运,当年便是一道人横空出世,硬生生改变了大梁的命运,延续国祚八百年时至今日。

    若此道人真能算到,唯有杀之才能以绝后患。

    缙国皇子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没有逃过司马的眼睛,司马看着缙国皇子,又看着李乐只,能让缙国皇子都产生杀意,这道士不一般。

    司马立马咳嗽两声,打断李乐只即将要说的话,他道:“不知缙国进献的珍宝红珊瑚水晶高约几丈?可有一人高?若有一人高,贼子又是如何能搬走此等庞然大物的,还是说,贵国进献的珍宝,贵如红珊瑚水晶,也只有巴掌大小?”

    司马手比划了一二,然后笑道:“据我所知,杭州去年上供的宝株,可有四尺高,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玉桂。”

    司马眼神透露着几分揶揄,没有多说,却能让使团的人气得跳脚。

    缙国皇子气愤地看向司马,将李乐只抛在脑后,比起一位尚不知真假的道士,眼前的司马更让他想废了那张嘴。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明里暗里都在嘲讽他缙国,欺人太甚。

    但缙国皇子却又无话可说,掀开那层布,他们珍宝未失窃,缙国真是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可若嘴硬珍宝失窃,又被这位司马嘲讽进献珍宝太小。

    罢了,他的目的也只是试探大梁道士的实力。

    缙国皇子强压下心中的不适,面上带上笑容,没有理会司马的话,而是问李乐只,想要从其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缙国皇子:“这位道长可有算出珍宝在何处?”

    “嗯?”

    再次被询问,李乐只自司马开口后,便知这事有异,还以为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这位缙国皇子还未放过他,一直纠缠他想要知晓珍宝的下落。

    可他算得没错的话。

    缙国的珍宝根本没有同使团一路南上,这位皇子带的使团类似于障眼法,真正的珍宝还在来的路上,兵分两路。

    这一切都是这位皇子安排的。

    他不可能不知晓。

    那么,这位皇子的目的是什么……

    李乐只尚未想清楚,但不妨碍他假装,道:“贫道自然算出来了,珍宝就在驿馆内,正在殿下的房中,是被人藏到殿下房间里的。殿下,你的使团内有内鬼,一定要查明将那人抓出来,珍宝事关两国,可不能轻拿轻放。”

    “什么,珍宝竟然在我的房间里,”缙国皇子放下心来,面上也做出惊讶的表情,立马吩咐身边的人去查,然后向司马致歉道:“没想到竟然是家贼,多亏了大人找来了道士,正应了大人的话,高手在民间,小王佩服。”

    司马深深看了一眼李乐只,脸上也笑呵呵同缙国皇子有来有回,互相吹捧着。

    *

    这件事了,李乐只彻底入了司马的眼,得知其为钱溪的师父后,更觉得此人不一般。

    但他的身份,不好同李乐只过多的交谈,便让云道长去询问,他也好奇缙国玩的什么把戏。

    至于什么珍宝藏在缙国皇子房中的鬼话,他半信半疑,私下里也问了问云道长,没有得到个答案。

    云逐流去问了,李乐只摇摇头后,没有将这事说出来,事情已经过去,他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何况,他算出的事情也太离奇了,又不准确,还不如云道长自个去算。

    得到的还是真实的。

    见云道长一副真想知道结果,想同他对一对的时候,李乐只头秃,犹豫后还是道:“一叶障目,拨开云雾自能得真相。”

    其实是想叫云道长反方向去算,但顾及云道长不一定能理解,李乐只也不想说得很准确,要给自己留有余地,便说得比较含糊。

    而云逐流听后,心底琢磨了一会。

    前辈既然说出这番话,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一叶障目……一叶障目……

    难道前辈的意思是,他们所知道的消息都是假的,缙国皇子并未说真话,所以才算不出来。

    那么缙国皇子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他为何要说假话。

    前辈最后又算出珍宝在缙国皇子的房里,是指珍宝从没有被人偷窃,一直都在缙国使团内。

    那么,从一开始,缙国想找道士算珍宝被何人窃取这件事是假的。

    可他算的时候,明明算出是有这人,洗衣巷也是东南方位,算出的结果和前辈算的并无差错。

    这人是缙国皇子安排的内鬼?

    其意是想安排一人偷窃“假珍宝”,想将这局做得天衣无缝,随后又找上刺史,想要找道长算珍宝在何处。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真的想要找到珍宝,而是想要试探,试探扬州有名道观道士的实力。

    这人并不一定是他云逐流,可以是任何道士,只要那位道士身负盛名。

    缙国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逐流想明白一切后,没有任何停留,便去寻到司马,将所猜想到的一切都告知于司马,并特意点明,这一切都是李乐只点拨他的。

    “李乐只,”司马喃喃一句。

    “大人,李道长实力非凡,若非想与我等同辈相交,逐流应当喊其一声前辈,”云逐流在一旁又补充了一句。

    司马诧异地看向他。

    这还是他头次在云逐流口中听到其对一人如此的推崇,便又对李乐只更看重几分。

    随后道:“方才李道长所言他是野道士,李道长还未去报备?”

    “这事我知晓不多,但有青云观担保,想来崇玄署那是不会过多为难的。”

    司马点点头。

    将这事放在了心里,又同云逐流说了几句后,便将这事告诉了刺史。

    钱刺史一听,他是知晓李道长是何等神机妙算,却没想到李道长居然连缙国的阴谋都能算出,还特意点拨他等。

    钱刺史将这事记下。

    随后,修书一封,将这事上报给朝廷,这事也随着钱刺史上呈的折子放到梁皇的案桌。

    *

    李乐只还不知道他随意含糊的一句话,居然惹出不少动静,他现在回到院子里,看着到手的册子,出来多日,他已经有点想回大安了。

    但他徒弟钱溪,刚拜入他门下,要是明日一早随他回大安,以后想要回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再等等几日,让他和家人好好相处?

    李乐只将自己的打算同钱溪说了一声。

    没想到钱溪居然支持他,愿意立马动身前往大安,甚至还安排好了船只。

    李乐只站在船上,看着渐渐远处的扬州,一时感慨,出来一趟,也见识了不少。

    谁能想到,他出来报备道观,能见到刺史,还见到了缙国皇子。

    出来几日,过的日子比在大安要动荡不少,还知晓了有人在暗中针对他。

    这日子,不如在大安来得安生。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都已经过去了。

    最重要的,还是带了不少纪念品回家。

    李乐只想到屋里买的道教周边,差点没笑出声。

    *

    李乐只走得极快。

    他走后云逐流还来到小院来找他,得知李乐只离去后,感到遗憾,他还没找到机会好好同前辈论道,前辈已经动身离开了扬州。

    若非青云观尚在扬州,观内也只有一人,否则,他定要动身前往大安县,同前辈求学,想知晓该如何才能不借用龟甲等物掐算。

    而另一边缙国皇子还是惦记上李乐只,派人去打探李乐只的消息。

    “殿下,那人姓李,但是在扬州毫无名气,没有人听过其名,也从不知晓扬州还有一位姓李的道士,属下猜测,这位李道长的姓有可能是假的,还有一种可能,他真的是野道士,所谓算出来的话,都是他装模作样乱说一通。”

    “若他是野道士,他怎么会算出人在洗衣巷,还准备从护城河离去的,”缙国皇子阴沉着一张脸,没忘记白天的事。

    “这……可能是凑巧……”

    缙国皇子冷哼一声,他回想那双眸子,仍旧觉得是心头大患,吩咐道:“找个机会,将人杀了。”

    “殿下,这里终究是梁国,那道人同钱刺史认识,若他死了,钱刺史定会彻查,不利于我等……”

    “嘭——”

    茶盏破碎,缙国皇子怒急,却又没办法忽视下属说的话,若那道士真的和刺史有关,投鼠忌器,他完全不敢出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木。

    “将消息传递回去,透露给昭国,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大梁气数已尽,道士不足为虑,无一人能与天衍子相比。”

    “是,殿下。”

    *

    夜里,李乐只正坐在船边准备夜钓,完全没有想到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实在是坐船太无聊了,还要七天时间,不给自己找点事干,给自己浇点水都能长菌菇了。

    当然,他的作息在徒弟眼里,那是不正常的。

    他徒弟大概八九点就休息了,而他能熬到十二点睡觉,早上又能起很早。

    看着站在他旁边陪同他的两徒弟,叫他们,他们也不回去睡觉。

    李乐只无奈,便给他们出道题,问道:“你们无事便算算为师今晚能不能钓上鱼,钓上的鱼有几两。”

    “是,师父。”

    两人虽然应下,但面对这道题截然不同,钱溪面色淡然坐下,从怀中掏出龟甲,轻松自如。高明礼抓耳挠腮,先是学着钱溪拿出龟甲,后又拿出茭杯。

    关于能不能钓到的这一问,可用茭杯去算,而鱼的斤两,就要用上龟甲。

    高明礼投掷茭杯后,得到了能钓上,然后他又拿龟甲去算,铜钱叮当掉落,但他看着掉落的铜钱,怎么算也不能算到鱼的斤两,求助的眼神看向钱溪。

    钱溪淡然地看着高明礼,没有理会高明礼求助的眼神。

    高明礼放弃,只好自己再研究。

    过了好久,他还是没有算出来,只是得到了一个大概很模糊的答案,鱼很大。

    高明礼放弃,然后说是自己算的内容。

    他说出来后,钱溪便也道:“能,五斤。”

    话音刚落,李乐只察觉鱼线有所动静,他慢慢溜着鱼,等鱼精疲力竭后,扬起竿,看着挂在鱼钩上的鱼,是一条三十厘米的青鱼,估摸着有五斤重。

    李乐只借此,算是知晓两个徒弟的本事,钱溪学得比明礼久,算得也比明礼准。

    两边可以教导不一样的东西。

    李乐只在心底想好怎么教两人后,取下鱼钩上的鱼,放到一旁的桶里道:“明天让厨房炖鱼汤,今日不早了,都回去休息。”

    李乐只放好鱼竿,放好木桶,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知道,他不回去休息,他那两徒弟也不回去。

    没办法,虽然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睁着眼看木板,随后,李乐只翻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吹着凉风,看着天上的星象运势。

    然后,李乐只什么也没有看懂。

    还产生了睡意。

    在梦里,他梦到了他的老师,老师正在授课,正说着星象运势有关的东西。

    “乐只,你来说说这星象代表什么?”

    “……”

    李乐只惊醒,回想梦里发生的一切,他居然梦到了他老师考校他,一定有不好的事发生。

    算算卦,给自己定定神。

    第40章

    结果出来后,李乐只沉默了,他居然算出他要低调行事,不是,他出来一趟,很高调?

    他来扬州是来办正经事的,只是收了一个徒弟,结交了云道长,顺带看了一场戏,也没有干别的事。

    哪里高调了?

    还有血光之灾……

    他算卦的本事已经这么不灵了吗,用最简单的掐算都能失误?

    李乐只坐在窗边,一阵凉风拂面,心也随着风一起凉透了。

    开始怀疑人生。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还是说,他出门一趟,真的很高调?难道是指使去崇玄署报备的事?为难他的人已经在暗中观察他了?

    想要偷偷杀掉他?

    李乐只皱眉不解,虽然不是很相信自己算的结果,但也不会头铁用自己的命去试探自己算的卦灵不灵验。

    既然算出来低调行事,那就低调行事。

    李乐只做下决定后,他躺在床上,横竖也睡不着,还在回想在扬州的几日,哪里高调了。

    不找出来,睡觉都睡不安稳。

    月亮渐渐西沉,李乐只也渐渐入了梦乡。等他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李乐只经过一晚上思量,他决定不管是什么事件让他高调起来的,最近一段日子,他都待在道观内不出门,总不会事情还会找上门。

    想通后,李乐只感觉心情都舒畅几分,就好像压在心口上的大山眨眼间不见了。

    这种变化,让李乐只更加确信,他做的决定是对的。

    就这样,他在船上的时日,最多也是去甲板上坐着钓钓鱼,除了那天晚上钓上五斤的青鱼后,剩下钓上来的都是小鱼,都不够三个人吃的。

    不过李乐只也没有放走,小鱼可以油炸,炸得两面金黄,吃起来嘎嘣脆,口感和大鱼不同,也是一道美味。

    七日后。

    李乐只从船上下来,双脚踏上平地后,才有种安稳回到身上,这也许就是常人所说的,接地气。

    一会到大安,站在渡口上看着身后的船只,李乐只就想起吴家的事,先前借着吴家的船去了扬州,这份情他还未报答,想好给他们找个好中医的,李乐只便算了算,将好中医的地址算出来了。

    然后花了几文钱,派一位孩童替他去送信,这种轻松的活计,即使去替吴家送信,也有不少孩子愿意去干。

    解决掉这件事后,吴家和他之间的恩情已断,李乐只也放下心来。

    带着两个徒弟回到妙道观。

    一路上,李乐只同钱溪透个底,打声招呼,因为他的道观比起青云观是真的又破又小,要想改善,一时半会是改善不了的。

    他的道观,一天能有十文钱香火钱,都是了不得的。

    钱溪笑道:“师父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跟随李乐只来大安县,为的是师父这个人,而不是妙道观,至于妙道观条件清苦,道观也小,这些在他面前都不是事。

    这次前来大安县,除他以外,他还带了些仆从,顺带还带了不少银钱。凭着这些身外之物,也能替师父将道观修缮妥当。

    李乐只见他明白了,便放下心来。

    等回到妙道观后,因离开已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道观内已经有了灰尘,李乐只正要打扫时候,被钱溪拦下。

    钱溪道:“师父等等,人马上就来了。”

    因上道观的小路比较窄小,马车无法上山,但不妨碍钱溪的仆从雇了一些人,将东西一件件地挑上去。

    李乐只等了一会,然后就看到道观外堆积成山的东西,很多都有箱子装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李乐只缓了一会,他才说道:“徒弟,东西太多了,道观会放不下。”

    不仅放不下,李乐只还要担心治安问题了,这么多东西堆在他一穷二白的道观里,有可能会遭到贼惦记,就凭他和他徒弟三个人……

    这不会是他算出来的血光之灾吧?

    李乐只开始怀疑。

    但东西都已经到门口了,退回去也是一件麻烦的事,便任由钱家的仆人将东西都抬进后院,剩下的人看到道观,对视一眼后,便问李乐只。

    “道长,我们可不可以进去上炷香。”

    平日里听到县里有一座什么观,里面的道长很灵验,但他们并不清楚是哪座道观,再者,他们这些担夫在城里也要找活计,也没时间出城专门来道观里上香。

    这次凑巧来到了道观门口,下次想要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难得了,便出声询问,好上炷香求个平安。

    “可以的。”

    李乐只当然愿意,等人进了道观后,便递香给他们,十几根香竖立在香炉里,袅袅香烟升起,寂寥的道观也有了香火气。

    将人送走便结了银钱后。

    李乐只走到后院,后院只有两间厢房,刚好钱溪一间,明礼一间,还好修建厢房是由高老爷承包,并没有修建得很小,否则,钱溪的那些家当都放不下去。

    令李乐只没有想到的是,他徒弟不仅将自己的居住环境改善了,还改善了他的,外面看依旧是简陋清苦的,里面已经大不一样,和先前云泥之别,所用的东西都已经换上了档次好的。

    李乐只以为这就结束了,然后就看着钱家的人也将他大徒弟高明礼的房间,里面的东西经过明礼的同意后,也替换了一遍。

    李乐只和高明礼对视一眼,不用言明,李乐只都看清楚了高明礼眼底的震惊。

    至于他,虽然有点小惊讶,但在徒弟面前,还是要藏得好好的。

    高明礼走到李乐只的旁边,小声道:“师父,你这是请了一尊财神爷回来啊。”

    小师弟好有钱。

    即使是家里做生意的高明礼,遇到钱溪这样的大手笔,也不免惊叹了。

    简直是,一人承包一家子!

    李乐只给了高明礼一个眼神,没有多说别的,心里也附和着,的确是财神进门,说财神似乎也不是很准确,现在抱上徒弟大腿混吃等死还来得及吗?

    道观经过钱溪这一顿整饬,已经和往日不同,只有一点,道观的规模未变,后院也只能住下他们师徒三人,要是想安顿钱溪的仆从,整座道观都需要扩建,而修建那样的道观,需要不少银子,全靠钱溪一个人支出,那也太不道德了,和趴在钱溪身上吸血的吸血鬼有什么区别。

    他要想个法子,去赚钱了……

    头秃。

    李乐只将钱溪拉到一边问道:“道观太小,他们你可以安排?”

    钱溪压低声音道:“师父放心,等收拾妥当后他们便会回扬州了。”

    李乐只震惊地看了钱溪一眼,压下想反问钱溪的话,钱溪不可以又怎么样,不可以他道观也塞不下去,总不能让人睡地上,那也太折磨人了。

    李乐只回了一句好。

    他这徒弟随着他来大安也真是够吃苦的。

    不过好在钱溪身上没有少爷的毛病,能够自理,否则,穿衣要人伺候,李乐只也不知该怎么办,总不能他亲自上阵。

    如今,还是要赚钱啊。

    李乐只傍晚炒菜的时候,还在想着要怎么赚钱又不会过于高调,他还没忘记自己算的那一道卦的结果。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李乐只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想到白天被送上来的家当,他留了个心眼,将两个徒弟都找来,让钱溪和高明礼都拿着家伙,若是有什么不对劲,抡棍打出去。

    钱溪和高明礼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两人点点头,互相对视一眼,都握紧手里头的木棍,谨慎地走到门边。

    拉开门闩,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木棍都藏在身后,只要外面的人不对劲,他们便会出手狠厉地抡过去。

    “在下是路过的道士,想要在贵观借宿一晚,可否行个方便?”

    借着暗淡已阴沉下来的天色,高明礼看清外面人的确是道长,身穿灰色道袍,腰间挂有黄葫芦,背着一个小挎包,里面鼓鼓当当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皱眉,正要抡棍打的时候,就听到钱溪在一旁小声问道:“是张道长吗?”

    高明礼疑惑地看向钱溪,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认识眼前这位道人?

    “嗯?”张元明站在道观外面,听到熟悉的声音,面露疑色道:“钱溪?”

    这里是他要找的妙道观,不是他的青云观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听到钱溪的声音,难道他现在是在做梦,梦里面来到的妙道观,但眼前的景色也太细致了,浑然不像梦里迷糊的景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出张道长疑惑,钱溪摸了摸鼻子,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改投妙道观这事,只有云道长知晓,张道长还不知道。

    大概,张道长还未收到云道长写的信。

    钱溪也看出高明礼的疑惑,便小声道:“是青云观张道长。”

    青云观只有两位道长,一是云逐流,另一位很明了,正是云逐流的师父——张元明。

    也正是眼前的道人。

    高明礼吃惊地张大嘴,立马动作迅速地抢走钱溪手里头的木棍,和他的一起放到拐角处藏起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只是他免不了好奇,青云观的张道长怎么会来到这里。

    高明礼没有任何停留,小跑进入厨房,将这件事同李乐只说道。

    李乐只得知是青云观的道长,还是云道长的师父来了后,十分惊讶。

    “你先出去待客,等为师再炒两道菜。”

    先前只有他师徒三人吃,三盘小炒是够的,现在又来了一位道长,来者是客,免不了要多做几道。

    等他做好后,端到外面的桌上,也亲眼见到张道长长什么样子,那是个和他老师一样大的前辈。

    这让李乐只有一点拘束。

    没想到老前辈也是个老顽童一样的性子,看到他端着菜出来,没有摆长辈的架子,就和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同他打招呼道:“李道长真是一表人才啊,道士里面有你这么俊俏的后生真是不多了。”

    “……过奖了,我长得也很普通,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高明礼拿着碗筷,听到这话脚下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师父的背影,有一种感觉在他心里一直盘旋,却又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总感觉他师父的话让他有点……

    罪过罪过,他怎么能想着要打师父,这也太像孽徒了。

    全当师父在谦虚,师父长得都普通,这世上也没有几个好看的了。

    张道长也有所哽噎,不过他来这的目的也不是专门来夸李乐只的,便没有在这事上停留,夹起盘里的菜,准备边吃边聊,菜一入口,张元明眼神倏然一亮,夹菜的手也快了几分。

    见他这副模样,高明礼吆喝钱溪,完全不敢不快点吃饭。

    在三人狼吞虎咽,李乐只慢条斯理地吃完一顿饭后,钱溪和高明礼很自觉的将碗筷收拾了,将地方留给师父和张道长。

    张道长摸着自己吃饱喝足的肚子,对李乐只有所改观,原本以为眼前的小年轻靠着一副皮囊在外招摇撞骗,连他青云观的俗家弟子也坑过来了。

    没想到,这小年轻还有些本事,至少饭做得很好吃,也罢,只要他以前诚心悔改,不出门坑骗他人,他也不同他计较太多。

    要是他愿意修行,他也是可以将人收下,这样,日后道观里的伙食也解决了。

    张道长道:“我这次是从青州过来的,你可知近日青州发生了何事?”

    啊?

    被问的李乐只一脸茫然,摇摇头浅笑道:“不知。”

    要说和青州有关系的,这段时间内他也只见过一人,不知是公孙淼然还是孙淼然的富家子弟,难道张道长是因为孙淼然的事来找他?

    他当日的确算到孙淼然和水有关,算出的结果也令人费解。

    但也不至于引别的道长找上门啊?

    不会是……

    出事了?

    “你不知?”张道长皱眉。青州因一位道人算卦,算出青州有水患的事,已经在青州各道观流传,只是为了避免民众恐慌,百姓尚不知道搬迁的缘由。

    张元明也是游历青州时听到了这件事,听闻青州刺史对这位道人的话十分信服,认定青州必定会有水患,而这种大事,岂是无名的道士能够算出来的。

    太清、玉清、上清三宫的道士,全都没有算到青州会有水患,但他们也知,刺史定下的事不是他们一言便能更改的。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青州刺史公孙卓然便是一头犟牛,认定的事绝不更改,何况,若真有水患来临,刺史此举也能救下不少人,若没有,责任也是刺史一人担负。

    也因此,太清、玉清、上清三宫没有去管那件事,因为他们也算不出来。

    恰好张疯子登门,三宫便将这事拜托给张疯子,也就是张元明,托他走一趟。

    除此之外,传闻那道士是扬州人,张元明是扬州的负责人,这件事交到他手中再合适不过。

    张元明一路打探,来到大安县原本是想回到扬州,好问问他徒弟近日有没有听到关于李道士的事。没想到在大安县居然听到了一位姓李的道士的事迹,民间还管他叫李半仙。

    张元明直觉告诉他,他找到人了。

    便在旁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妙道山,来到妙道观前,想问个清楚,也好试探传闻中的李半仙是否有那个本事,能当得起半仙的称呼。

    虽在妙道观见到钱溪,让他有些错愕,但他不会因为钱溪,还有此人极好的厨艺,便忘了来时的目的。

    张道长很严肃地看向李乐只。

    李乐只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是有一人找我来算命,我当时是算他命里有没有一劫,算出他能平安度过,是他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