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手术(待修改)

    最终小猫凭着那双可怜又可爱的大眼?睛留了下来, 也把程鸢暂时留在别墅。

    她当天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猫粮猫砂,捣鼓一下午,在卧室的小角落给它安了个家。

    虽然是池砚珩送来的, 但他似乎对照顾小猫没有太大兴趣,一直都是程鸢在忙前忙后?。

    也多亏了有这么个灵活多肉的小玩意?陪着, 她最近心情还不错, 每天忙累了就去阳台的吊藤椅上, 抱着猫看?看?书。

    日子过得悠闲又平静。

    小猫住进来之后?, 两人之间原本枯竭的话题又重新被注入活水, 谁也不曾提起先前的争吵。

    新话题开始围着小猫打转, 比如——

    “它现在多重了?”

    “下午我会路过超市, 要给它买什么?”

    “需不需要帮忙给它洗澡?”

    大部分?时间依旧是池砚珩在问?, 程鸢回答。

    但即使是一问?一答, 即使没有多余交流,也让池砚珩心情好?了不少。

    起码她再也没有提过离开的事。

    七月的最后?几天, 两个人一起去了趟老宅。

    爷爷奶奶执意?留他们吃晚饭,面对两位和蔼的老人,她总是心虚, 生怕他们看?出她和池砚珩感?情不和。

    她依旧挽着他的胳膊,如胶似漆, 携手迈进大门, 在忐忑与愧疚中吃完了晚饭。

    席间,奶奶还小声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程鸢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

    她当即脸一红,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躲过去,回答太生硬怕寒了老人的心, 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圆滑的借口,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池砚珩。

    他感?受到求助的视线, 放下筷子,简单又直白跟老人解释:“家里现在养了只小猫,暂时没空养孩子。”

    程鸢不可置信地看?他,养小猫这种借口也能?拿出来用?

    更让人意?外的是,奶奶噢了一声,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那对,那得先把小猫照顾好?了。”她又问?了句:“怎么不带来让奶奶看?看?呢?”

    池砚珩从善如流:“下回肯定带来,今天发烧了,在家睡着呢。”

    奶奶果?然信了他的话,逮住小猫的话题又唠叨一会儿,最后?走的时候还催促道:“要是还不退烧就赶紧送去医院啊。”

    程鸢哭笑不得,之前说什么也非让他们在老宅多住两天,这回可好?,说赶走就赶走了。

    回去一路和来的时候差不多,两个人各自沉默,如果?不是车里放着音乐缓解尴尬,这辆价值八位数的迈巴赫和死?气沉沉的棺材没有什么两样。

    直到车子停下,程鸢正打算解开安全带,听到池砚珩开口。

    “下次爷爷奶奶再问?这种问?题,直接推给我就好?。”

    程鸢推开车门,礼貌又疏离地回应:“知?道了,谢谢。”

    八月悄然来了。

    也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池砚珩敲响了主卧的门。

    “请进。”

    他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倚在门框上看?她。

    程鸢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化妆镜前画眉毛。

    她右手端着眉笔,一道一道勾勒,耐心细致,试图用重复性的小动作来掩盖不想?和他交流的局促。

    接着,就听到池砚珩开口:“下周一我们就出发了。”

    他开了个头,还没有继续往下说,程鸢就应了一声好?。

    池砚珩并没有转身离开,他解释说:“那边的医院和医生都准备好?了,要尽快过去手术。”

    程鸢手一顿,回过头来看?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这人真奇怪,需要事事和我报备吗?

    她说:“嗯,我知?道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池砚珩逐渐走近,来到她身后?。

    他看?着镜子里的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余光中瞥见,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犹豫的功夫,脑子里的话就狡猾地溜了,变成一句无关痛痒的关心,“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程鸢收起眉笔,眼?眸垂下,“挺好?的。”

    “晚上没再发烧了吧?”

    “没有,最近体温都很正常。”

    “小满还是很闹腾吗?”

    “还可以。”

    给小猫安家的那天,程鸢看?了眼?日历,刚好?是小满,她觉得作为名字也不错,听着很可爱,就自己定下来叫小满。

    她经常喊小满吃饭,一来二去,池砚珩也听到了这个名字。

    能?找的话茬都过了一遍,他才又鼓足勇气似的开口。

    “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次,行?不行??”

    程鸢没回头,眉头隐约蹙起,她抿了下唇没回应。

    但池砚珩也没强求,似乎只是把话传递给她,静静等了几秒就转身走了——

    私人飞机从京市出发,飞行?13个小时,要去做手术的池逸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仰躺在沙发上看?漫画书,哗哗翻两页,争分?夺秒似的眼?睛不离书。

    池砚珩只带了一个秘书,把最放心的杨浩留在公司,有突发情况都交给他处理。

    他拿着平板,在后?排看?季度报表,同行?的还有柯旭阳这个中间牵线人。

    柯少爷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两腿岔开摆弄手机,时不时还得教育两句池砚珩。

    “别老皱着个眉头行?不行??福气都让你?给皱没了!”

    “哎呀你?紧张什么,医生都说了成功率很高,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点小手术不值一提。”

    池砚珩合上平板,“我就不该带上你?这个大喇叭,吵的我头疼。”

    柯旭阳不屑,说:“晚了,这玩意?半路也不能?停啊。”

    他坐正,把手机一放开始找事,“小糖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也不带你?老婆过去,她没跟你?生气啊?”

    池砚珩揉了揉眉心,“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那你?带上她不就行?了吗?飞机也不差她一个座位啊,再说了,还能?陪着小孩玩一玩。”

    说着,柯旭阳还指了指窝在后?排看?漫画书的池逸然,“她自己看?一路漫画了,也没人聊天,多无聊。”

    池砚珩后?背靠在椅子上,淡淡地说:“没必要,做完手术回去玩也一样。”

    他又拿起平板,“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和她玩。”

    柯旭阳嘟囔了一句没劲,转过身去继续玩手机了。

    落地纽约是在当地傍晚,程鸢收到了池砚珩发来的消息。

    【刚转到医院,一切顺利。】

    程鸢虽然没去,但一直和池逸然保持着联系。

    小姑娘性子欢脱,就爱跟她亲近。

    手术之前还要在当地医院调养一段时间,观察她的身体条件是否适合手术,除此之外,患者本人的心态也是重要的参考指标。

    这点程鸢觉得大可放心。

    池逸然:【我哥说了,成功的几率很大,医生和医院都是最好?的,真要还出什么意?外,那只能?说是我倒霉。】

    然而,晚上住进医院后?,她又发来消息。

    【嫂子,我现在开始害怕了,还来得及吗?】

    病房内隔音效果?很好?,但关门开门的间隙,偶尔能?听到走廊上家属的痛哭。

    池逸然毕竟年纪小,更容易受情绪感?染,一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容易想?到手术室里的结局,她吓得晚上不敢关灯睡觉,好?不容易睡着又容易做噩梦,说那个手术室实际上是个火化场。

    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半夜捏着手机,缩在被窝里给程鸢发消息。

    【别人都说,我才这么小,都没好?好?看?过世?界,真要是手术失败了会很遗憾,来的路上我还在补漫画,没想?到才看?了100多章就睡着了,还剩下200章没看?完呢。】

    【我都跟我哥说了,让你?来陪我的,这样手术结束之后?咱俩还能?去迪士尼玩,但是我哥说你?很忙,让我不要打扰你?。】

    程鸢晚上也没睡着,距离手术越来越近,她心里也焦灼。

    昨天陪着小满去打了疫苗,小猫忽然变得嗜睡,打之前活蹦乱跳,打完之后?蔫蔫巴巴,下午加晚上一共没清醒几分?钟。

    她忙着喂水,忙着查资料,自己也累得够呛。

    其实她也能?明白池砚珩的心思,手术成功率不能?保证,她跟过去只会更加紧张,徒增担心。

    【你?哥说的也没错,我去了你?万一更害怕,到时候我们两个抱头痛哭,更影响你?做手术对不对?】

    美国那边有池砚珩和柯旭阳两个人顶着,小糖的事情不用操心,反而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她,看?不见进展,时时刻刻都在焦虑。

    每每搜索心脏移植的相关案例,都要为那些后?遗症和并发症揪心,她整日胆战心惊,连带着小满都精神恹恹——

    一周后?的上午,程鸢正在准备早饭,她把牛奶吐司放进烤箱时,接到了池砚珩的电话。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了他略带疲惫的声音。

    “手术很成功,半小时前她醒了。”

    程鸢心里一喜,闭了闭眼?,彻底松了口气。

    “太好?了。”

    她细心地叮嘱:“你?注意?休息。”

    他说:“医生要求住院观察一阵子,我们半个月后?回去。”

    程鸢答应着,“嗯。”

    烤好?的吐司边缘微微泛黄,她就着牛奶一口一口吃掉,心里畅快多了。

    小满从小屋里跑出来,踩着脚下粉红色肉垫兴奋地扑来,纵身一跃跳到程鸢膝盖上。

    “呀,今天这么高兴?”

    她吃完饭后?,陪着小满玩了一会儿,从网上下单了新的猫粮和罐头,又急匆匆拎着包出门去了。

    离开那天,飞机从纽约出发,穿过万里高空。出发的这天阳光充足,风和日丽,明明一切顺利,池砚珩却眼?皮直跳。

    直到踩上登机梯,飞机滑行?起飞后?,他才觉得心脏落到了实处。

    池逸然同学高兴地发了条朋友圈。

    【起飞啦,11小时后?见!】

    坐在后?排的池砚珩心绪不宁。

    临走前已经决定要和程鸢再聊一次,至于结果?,他却没什么信心。

    小糖手术成功,她心情也不错,那么,心情不错时会愿意?再听他解释一次吗?

    池砚珩闭上眼?睛养神,总之,先回到京市再另做打算吧。

    与此同时,大洋另一端。

    11个小时后?,短暂颠簸,飞机开始下降高度,乘务员温柔的播报传来,提醒乘客带好?行?李物品,准备降落。

    程鸢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摘下眼?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凌乱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手机收进包里,打开遮光板,朝外面看?去。

    天气预报显示,前几天连绵阴雨,今天还是灰蒙蒙的,从飞机上俯瞰,大地像罩上一层浅灰色薄纱。

    距离机场越来越近,跑道一条白线铺开,旁侧绿荫草地一马平川,再往前看?,是古老的英式尖塔建筑。

    曼彻斯特就在雾中若隐若现。

    她准备已久的留学生活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第52章 英国

    一个月后?。

    曼彻斯特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 偶尔雨停了,抬头看?到的也是阴沉无比的天空,整个城市像是泡在罐子里, 潮湿难耐。

    周六这天,终于放晴, 太阳逃了许久总算出来露面。

    程鸢出门之前把伞放进包里, 这把碎花折叠伞还是从国内带来的, 高中开始一直用着, 边缘已经磨破了, 她?却舍不得换, 长时间陪在她?身边的东西不多, 这把伞算一个。

    上午没有?课, 昨天查了天气后?, 发现空气能见度很高,阳光充足, 于是程鸢回家路上顺便?买了一袋子面包屑,打算去公寓附近的小公园喂鸽子。

    舍友是个活泼热情的意大?利人,喜欢戴一顶俏皮贝雷帽, 金色蓬松卷发,有?漂亮的蓝眼睛。

    程鸢来的第一天就幸运地吃上了她?做的意大?利面。

    面对舍友盛情邀请, 程鸢没好意思拒绝, 半推半就吃了小盘,结果就是差点?被浓厚的芝士噎死。

    不管如何,Maria绝无恶意,她?只是个爱分?享美?食的阳光姑娘。

    早在国内的时候, 程鸢看?到她?挂在网上的这间公寓,Maria苦于房租, 正在招舍友分?摊房费,程鸢主动联系后?,两人爽快结伴,租下了一厅两室的小公寓,共用厨房和客厅。

    Maria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把头顶的耳机摘下来,“Yara,你要出门吗?”

    程鸢回头看?了她?一眼。

    很好,保持着欧洲人的好习惯,躺在沙发上也不脱鞋。

    相比于初来乍到时的惊讶,程鸢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了文化冲击,只在心里默默记住,下次坐沙发之前要记得拿纸巾擦干净。

    她?低头换下拖鞋,将?扎起来的头发散开,“对,回来会路过便?利店,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

    Maria爽快地说?出需求,“我?可能需要一杯咖啡。”

    “好的,没问题。”

    程鸢简单和她?说?了几句就拿着钥匙出门。

    扑面而来是雨后?清新无比的空气,夹杂着夏季绿植的草木香。

    她?忍不住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背着简单的帆布小包,穿一双舒适的运动鞋,走在路上耳机里听的是下载好的《生活大?爆炸》,在没人认识她?的异国他乡,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公寓距离市中心有?段距离,但胜在安静环境好,距离小公园只有?十分?钟路程,早上经常有?人过来跑步,况且曼彻斯特交通发达,Bus去市里仅需要半小时。

    远远看?到草地上长满了晒太阳的学生。

    坐着的,趴着的,躺着戴墨镜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她?找了一片没人的小空地,放下包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可惜面包屑没派上用场,今天没有?鸽子出没。

    树干上全身跳来跳去的小松鼠,它们身轻如燕,从树上蹦到她?脚边,又?一溜烟似的跑没影,完全不怕生人。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她?浅色瞳孔在阳光下成了漂亮的棕色。

    程鸢在草地上看?了会书,偶尔有?风吹过来,纸张发出沙沙声响,如果知识有?味道,那一定是纸质书特有?的油墨香气。

    就像现在,随着纸张翻动,香气扑进鼻腔里,仿佛知识也被吸收进了脑海。

    背靠绿荫,面朝蓝天,她?坐在一片宁静中,如饥似渴地阅读,快乐涌上心来。

    她?独自来到曼彻斯特时,还带着紧张和不安,第一次踏上异国,第一次独居,处处会面临突发情况,现在短短一个月过去,她?已经基本掌握了当地生存指南,还能心情不错地出来放风。

    但她?只打算在曼彻斯特待半年,半年时间作为过渡,一方?面利用语言班的签证留在英国熟悉环境,另一方?面她?也在努力备考。

    如果申请顺利,下半年就搬到伦敦去读研。

    程鸢合上书,时间差不多了。

    稳定下来之后?,她?在附近超市找到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得提前过去准备上班了。

    她?的大?学学费也是靠外快挣出来的,高中毕业后?就给学弟学妹们辅导,大?学帮老师接翻译私活,有?时候寒暑假不回家,会留在京市做家教。

    程鸢不是富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英国消费高,学费和生活费都算大?头,如果不靠日常打工,很难维持正常生活。

    把书收进包里,连同没用到的面包屑装起来,刚巧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程鸢笑了下,她?心情不错接起来。

    “喂,淼淼?”

    “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了也不接,差点?急死我?!”

    程鸢翻了翻微信,还真是好几个未接来电。

    她说:“我刚刚在看?书,手机静音了没听见,抱歉啊。”

    孟淼淼嚷嚷着:“就知道你那手机整天静音,你要是用不着手机就寄过来给我?当计算器,省得我?数钱费劲。”

    程鸢无奈道:“现在都电子支付了老佛爷,您醒醒吧。”

    “不跟你扯了,我?说?正事啊,我?有?个远房表姑,孩子今年上高二了,成绩差得没法看?,打算送出国去读书,现在正忙着找老师学英语,我?就想到你了,这活儿你接不接啊?”

    她?之前也经常给学生辅导英语,孟淼淼帮忙介绍过好几个客户了。

    但程鸢想了想,有?点?犹豫,“我?只能线上辅导,而且有?时差,这不太方?便?吧。”

    “时差倒是无所谓,她?家那小孩作息颠三倒四,绝对能配合你上课。”

    程鸢放心了,说?:“那行吧,你先推给我?,我?问问基本情况,如果时间方?便?就安排。”

    “行,我?跟表姑说?一声。”孟淼淼又?说?:“哎你等?会是不是要去打工啊?”

    “对,我?还能再和你打十分?钟。”

    孟淼淼说?:“那你注意安全啊,我?这几天老刷到新闻,说?曼彻斯特飞车党可严重了。”

    程鸢说?:“放心吧,我?住的地方?还挺安全,再说?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抢。”

    电话那头有?噪音,只听到孟淼淼似乎嘟囔了一句,“值钱的东西你都留在国内,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天天吃面包的日子好过啊?”

    因为这事孟淼淼数落过她?好几遍了,程鸢已经习惯了,她?坚持自己的想法,谁也劝不动,孟淼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直向?着她?,否则也不会一有?学生就赶紧给她?介绍。

    挂断电话后?,程鸢先去了便?利店给Maria买咖啡,又?给自己买好了热狗作为午餐,回家换衣服后?,匆匆赶去了超市。

    她?每天过得充实,边打工边学习的日子也没有?觉得很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学习,等?申请到伦敦的大?学,就有?奖学金可以拿,生活负担能减轻大?半。

    燥热很快就要结束了,在冬季来临之前,抓紧把一切都准备好吧。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甩开一切,当然要坚持下去——

    半年后?。

    北方?天气多变,没等?来开春,却等?来了初雪。

    前几天还能穿着卫衣到处溜达,转眼就得裹上厚重的羽绒服了。

    除了极端天气和突如其来的雪花,京市近期出了好几桩爆炸大?新闻。

    热搜第一在榜上挂了好几天。

    本地最大?的酒店集团与房地产合并,收入池家囊中。

    媒体听到风向?,一夜间发出来数篇报道,夸赞池家那位总裁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凭借雷霆手段,身价一路飙升。

    一时间,报纸和手机头条上贴满池砚珩的照片和事迹。

    与此同时,砸到他身上的谣言还有?“六亲不认”、“家族产业斗争”之类批判他翻脸不认人的黑料。

    不过也就短短几分?钟就被池砚珩的公关压下来。

    这位年轻的总裁是出了名的厌恶媒体,平时不会接受任何记者私下采访。

    因此,就有?一群媒体记者端着长枪短炮,早早地守在公司门口,在寒风中站了半天,就为等?池砚珩过来上班,拍他一张正脸。

    要不说?做记者的不容易。

    二月的早晨冷极了,凝结的水汽甚至能成霜冻。

    大?概过了有?一千年吧,记者都以为自己冻僵在公司楼前了。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缓缓驶来,一群记者立刻炸开锅,被冻死的身体瞬间起死回生。

    “池总!池总过来了!”

    “快点?快点?!好不容易等?到他,怎么也得采访两句!”

    林肯停在公司门口,司机杨浩从驾驶座上下来,跑到后?排打开车门。

    不多久,门打开,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池砚珩穿着一袭黑色大?衣,冷着脸正对上守在门口的记者们。

    杨浩正竭力推开围堵的记者,帮池砚珩从中开出一条小道。

    “记者朋友们先让一让!”

    “麻烦大?家让一下,谢谢!”

    闪光灯毫不避讳地对着他一顿狂拍,杨浩都被闪得眼睛睁不开。

    回头看?看?,自己老板依旧一脸镇定,八风不动。

    “池总!恭喜您上个月终于拿回了父母的遗产,想采访一下您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池总方?便?说?两句吗?请问您继承遗产之后?下一步什?么打算?”

    “先前有?传言说?您隐婚多年,请问传言是否属实呢?”

    “池总,请问您……”

    ……

    池砚珩带着一身冷气略过拥堵的人群,大?步迈进公司,把杨浩留在身后?面对记者的围追截堵。

    “抱歉,私人问题一概不方?便?回答。”

    办公楼内空旷又?安静,他脱了大?衣,里面只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搭上电梯缓缓升到顶层。

    居高临下,从透明玻璃俯视,杨浩还在人群中奋力挣扎,几个保镖展开双手,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把杨浩推进安全地带。

    几分?钟后?,杨浩终于逃出来,他整理?了下凌乱的西装,飞快地溜进大?厅,又?交代好门口的保安人员,千万不能让记者跑进来。

    走进总裁办公室时,池砚珩正在签署一堆文件。

    “池总,下周五有?个慈善拍卖会,这是主办方?递过来的邀请函。”

    池砚珩瞟了一眼,却没有?伸手接过来。

    “下周五没空,你找个借口拒绝了吧。”

    杨浩微微弯腰站着,很为难地开口:“拍卖会倒不是大?事,但之后?的晚宴银行那位林总也会过来,上次邀请您,您也没出席,这次再拒绝会不会不太好?”

    池砚珩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杨浩。”

    杨秘书立刻回神。

    “你说?,他三番五次邀请我?,目的是什?么?”

    杨秘书沉默几秒,非常委婉地开口:“看?上去……像是要介绍林小姐跟您进一步发展友好关系。”

    池砚珩抬眸,放下签字笔。

    “有?件事希望你能明白。”

    “我?现在还是已婚状态,法律规定重婚罪是要判刑的,你是想把自己老板送进去吗?”

    杨浩把头摇成拨浪鼓。

    “嗯,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秘书点?头如捣蒜,“我?明白了池总。”

    他正要转身离开,又?听到身后?的人说?:“对了,再帮我?订张机票,下周五去伦敦出差。”

    杨秘书立刻应下,“好的。”

    忽然反应过来,他又?倏地抬起头,疑惑道:“池总,周五您有?出差吗?我?这里没有?显示……”

    池砚珩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

    ……

    几秒钟后?,杨浩打了个寒颤,他低下头,“好的,我?马上安排。”

    第53章 租房

    程鸢在?伦敦度过?了留学的第一个夏天。

    她每天奔波于家和学校, 两点一线,没课的时?候就待在?图书馆看书。

    来之前就确定好了专业,她依然选择了喜欢的文学。

    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同事, 也没有烦人的情侣关?系,有的是来自各个国家、各个肤色的同学, 五花八门?的聚会活动, 以及没人约束的自由。

    一个月前, 程鸢拿到梦想学校的offer, 从曼彻斯特搬来伦敦, 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单身小公寓。

    房子不算大, 只有20平米左右, 够她一个人生活。

    相?比于初来乍到时?, 她在?租房方面已经有了许多?经验, 仔细挑选了当地很靠谱的中介。

    但很多?事还是没法用?常理来解释。

    中介是一位和蔼的白人女性,第一次和她约见面就热情难耐, 拉着她到处看房子,还给提供零食饮料,搞得程鸢还以为她们是什么诈骗集体团伙。

    “你的意思是说?, 房租只有400英镑?”

    中介笑着一拍手:“当然!并且我们还会附赠半年的水电费,你赚大了!”

    她之前问过?的中介没有一个低于2500英镑, 程鸢皱眉看着对面热情好客的女人, 心里划过?无?数疑惑。

    她第一反应,这该不会是个凶宅吧,还是连环大凶那种。

    房租甚至不到平均水平的半价,交通方便, 距离学校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周边就是图书馆和人工湖, 环境优美?安静。

    这绝不可能是她轻易就能租到的房子。

    果断拒绝中介后,程鸢推开?门?离开?中介处,头也没回?——

    “没租?”

    池砚珩坐在?咖啡店,蓝牙耳机连着跟柯旭阳的通话。

    “她是不是发现了?”柯旭阳自顾自说?着:“不可能啊,我专门?找了本地中介,再说?名字用?的也不是你的,不可能会露馅啊。”

    池砚珩想了想,问道:“你安排的租金多?少?”

    柯旭阳:“400啊。”

    池砚珩沉默了几?秒。

    “英镑?”

    柯旭阳声音无?辜,“对啊,不然还能是人民币吗?”

    池砚珩没忍住:“你有没有点常识?中心地段的房子你收400英镑,连个厕所都租不下来,谁看了不吓跑?”

    柯旭阳确实没想到这茬,“我又没在?伦敦读过?书,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说?要尽量便宜点吗?”

    池砚珩一脸无?语,“你别瞎折腾了,赶紧换个中介调价格。”

    柯旭阳:“你们夫妻俩的事还得我来陪着你演,我真服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还不知道,最快一周之后。”

    “你又见不着人家,在?那耗着干嘛呢?”

    池砚珩:“我乐意,挂了。”

    之前的同学听?说?他?来了伦敦,非拉着晚上要一起喝酒,池砚珩拗不过?,跟着去酒吧玩了一会。

    国外的酒吧更加奔放,键盘架子鼓混杂着重金属音乐,场内群魔乱舞,池砚珩待了几?分钟就烦躁得很。

    两三个金发女郎盯着他?看了半个多?小时?,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从上扫到下,眼里冒光。

    其中一位金发女郎在?同伴的加油起哄中,十分大胆地过?去搭讪。

    “嗨,帅哥,一个人吗?”

    池砚珩放下杯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迷离的灯光闪得他?难受。

    女人骄傲地挺起胸脯。

    池砚珩什么都没说?,手背朝上,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又把手机挪过?去一点,指着相?册里偷拍的照片。

    程鸢抱着小满在?阳台的藤椅上睡觉。

    “我老婆”。

    又指了指躺在?她怀里的小满。

    “我女儿。”

    女人用?一种不可置信眼神看着他?。

    她说?:“抱歉。”

    转身匆匆走了。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原本挺拔的鼻梁更加立体,下颌线瘦削,在?光影之间切割出一张完美?的侧脸。

    他?远离人群,安静地坐在?前台的高脚凳上,手指细细摩挲着戒指,不自觉回?想起来伦敦的初衷——

    半年前,他?带着刚做完手术的妹妹回?国,下了飞机就往家里赶。

    “哥,你不去老宅了吗?”

    池砚珩皱眉打着方向盘,“我先把你送回?去,公司里有急事要处理。”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还是第一次。

    从下飞机开?始,给程鸢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没有一个能接通。

    黑色迈巴赫飞驰在高架上,他?拧着眉踩下油门?,不断加速,一路狂飙回?到了别墅。

    一个急刹,车子歪停在?门?口,池砚珩摔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家。

    直到从外面看到窗户里透出的光亮时,他?悬着心终于放下来。

    有灯光,起码说?明有人在?。

    之前他?在?公司加班时?,程鸢总会为他?留着客厅的灯,省得回?来摸黑。

    他?走进客厅,别墅里静的可怕,一楼一看就没人。

    顺着楼梯爬上二楼,主卧房门?居然大开?着,于是池砚珩一眼看清了室内。

    这一看心凉了半截。

    床上被褥整齐,地面光洁干净,只有天花板投到地面映出一轮光圈。

    她不在?主卧。

    因为用?力?,门?板弹到墙上专门?安装的防冲撞硅胶,又轻轻地弹回?来。

    室内只剩下轻微的撞击声。

    没关?系。

    也许是主卧睡腻了想换张床,或者她终于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次卧,所以肯定在?次卧——

    次卧的床上空空如也。

    池砚珩接连开?了好几?扇门?,都没见到人影。

    这下是真的着急了,他?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一开?始是忙线,后面几?个直接关?机了。

    衣帽间里,她的衣服都整整齐齐排在?柜子里,没多?没少,送她的名牌包和首饰也都在?抽屉内放着。

    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在?。

    池砚珩忽然想到什么,他?大步回?去,推开?门?。

    大晚上的,小满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从棉花堆里弹起来,竖着毛瞪他?。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最终,池砚珩悄悄关?了门?。

    还好,小满还在?。

    她那么喜欢小猫,怎么可能把它扔家里不管呢。

    心绪稍微平静了下来。

    他?扯了扯领带,解下来随手一放,目光落到桌子面上的瞬间,手却顿住了。

    桌面上静悄悄地躺着一枚戒指。

    银色素圈,碎钻折射灯光,散出微弱的光点。

    和他?手上那枚是一对。

    池砚珩仍旧清楚地记得,当初她满心欢喜送他?这枚戒指,说?这是真爱的见证。

    他?拿起戒指看了又看。

    可如今她却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什么都没带走,不仅没带走,反而还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下了。

    晚上十一点,车灯飞速闪过?,他?一路狂奔,敲开?了孟淼淼家的门?。

    如果程鸢不在?家,她有很大概率会在?朋友家过?夜。

    不管什么原因,先把人接回?来,道歉也好补偿也好,一步步解开?心结。

    以后的日子还长,只要她待在?身边,总能回?心转意。

    然而现实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孟淼淼家门?紧闭,她本人在?公司加班,不仅如此,池砚珩打过?来的电话都让她狠狠骂了回?去。

    “你谁啊大哥?”

    池砚珩:“我是——”

    “行?了不用?说?了,我听?出来了。”孟淼淼语气十分不爽,“什么事?”

    “我老婆在?你那儿吗?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

    孟淼淼坦白:“不用?找了,她早就出国了。”

    池砚珩眉心一跳,“出国?”

    “她去英国读书了。”

    像是一盆冷水劈头浇下来,把男人冻了个透心凉。

    “你说?什么?”

    马路上其他?车辆飞驰而过?,风声嘶吼,他?周边中却仿佛寂静无?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池砚珩脑子里嗡地一声,握着手机,“什么时?候的事?”

    本来加班就烦,孟淼淼听?到他?的声音就生气。

    临走之前,程鸢特地嘱咐了她,什么都不用?说?。

    “我不知道。”

    池砚珩把车停在?路边,他?心里像是闯进一台除草机,嗡嗡地割断血肉,从心脏传到大脑,向下传到脚底,每一根神经都不让人安生。

    他?想起前段时?间她在?家的种种,没了工作,却依然每天待在?书房,周末都不休息。

    偶尔有一天他?随口问了句,问她在?学什么,这么用?功。

    程鸢没抬头,说?在?准备考试。

    学生在?准备考试很正常,他?又累又困,没仔细想。

    可她早就毕业了,哪里需要准备考试。

    那时?候她竟然毫不隐瞒,他?却如此迟钝,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上心。

    她提过?几?次要搬出去住,都被他?以各种借口糊弄过?去,他?想着,等忙完这阵子,找个机会两人去旅旅游,或者坐下来开?诚布公再谈一次,把矛盾解决了不就好了吗?

    然而在?他?没注意到的时?间里——

    程鸢一次次失望,积攒的心事越来越多?,早就没有了解决的想法。

    以至于连最后的告别的不愿意和他?提起,因为一旦开?口,又会被他?四两拨千斤堵回?去。

    池砚珩心乱如麻,“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孟淼淼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以池家的财力?和人脉,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人,况且知名知姓,根本不算难事。

    不到一周,池砚珩就查到她在?曼彻斯特。

    偏偏这时?候公司里事多?,他?抽不开?身去英国。

    等好不容易忙完一轮,她却早就搬走了。

    池砚珩大学就是在?英国读的,打听?了好几?个朋友和老师,终于问到了她申请的学校。

    最初几?天,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把他?和小满扔在?家里,连个通知都没有。

    于是他?就耐心地等着,耗着,看她什么时?候主动联系。

    可足足过?了两周,程鸢依旧一个电话都没打。

    池砚珩憋不住了,计算好时?差,给她发了条微信。

    鲜红刺眼的感?叹号冒出来,他?差点心梗。

    他?被拉黑了。

    第54章 冬季

    被拉黑后的第一时间, 池砚珩赶紧去了趟老宅。

    爷爷奶奶睡得早,只有池逸然在客厅边吃烧烤边玩手机。

    “哥,你干什么呢这?么着?急?”

    他风风火火闯进来, 吓得池逸然赶紧把手机藏进卫衣兜里?。

    池砚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兜里?装的什么?”

    她的新手机是替同学算塔罗赚的,可这?事万一被她哥知道了……想想就是在作死。

    池逸然偏过身, 准备溜上楼, 声音很小:“这?是……我赖以生存的灵魂。”

    池砚珩走?过去, 不容拒绝地伸手, “你的灵魂借我一小时。”——

    “小糖, 怎么了?”

    接到?电话时, 程鸢刚和朋友打完电话, 语气里?还夹着?笑意, 音调上扬, 愉悦感透过无线电波传到?手机的另一端。

    接着?,熟悉低沉的嗓音传出来。

    池砚珩说:“是我。”

    对面果?然沉默了。

    程鸢握着?手机, 在厨房面前顿住脚步。

    她并不感到?意外,语气淡淡。

    “有什么事吗?”

    他想说的太多了,话都堵在到?嘴边挤着?要出来, 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池砚珩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出国?留学, 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听听, 他都说了些什么?

    之前因为什么吵架?

    因为她怪他凡事不跟他商量。

    他立马就回想起程鸢仰着?头问?他:

    “小糖做手术,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不让Emma进项目部,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

    池砚珩觉得,她下一句肯定要说:“那你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但程鸢没有。

    她在厨房给自己做西红柿鸡蛋三明治早餐。

    鸡蛋搅拌后, 蛋清和蛋黄混为一体,变成漂亮的浓黄色。

    做饭是件治愈的事, 能最大?程度地卸掉火药味,让人平静下来。

    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手空出来盛出鸡蛋。

    “留学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跟你报备。”

    池砚珩说:“那你就没考虑过我吗?”

    “考虑过了,所以我把离婚协议放在书房了。”

    池砚珩的确看?到?了,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就飙车跑到?老宅,一刻都等不及,就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打算的。

    “我不同意。”他说:“国?外没你想的那么安全,如果?你想去留学可以,但你该提前跟我商量,起码雇个?保镖行不行?”

    “我不需要保镖,”程鸢说:“而且我也不在乎你同不同意。”

    池砚珩忍不住:“那爷爷和奶奶你也不在乎了吗?”

    他果?然是最知道她的软肋。

    程鸢当下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两位老人。

    他们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的,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愧疚。

    总不能一直瞒着?,程鸢说:“我会给他们打电话好好解释清楚的。”

    电话两端又陷入沉默。

    “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去上课了。”

    “我们先见一面好不好?”池砚珩说,“我下周去找你。”

    程鸢冷静地打断他,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为什么?”

    她叹了口?气,“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别再?打给我了。”

    池砚珩反驳她:“结婚两年多了你现在才说不合适,之前不是相处的很好吗?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

    原本预想的是一个?小时,然而只过了十?分钟,池逸然就拿回了手机。

    池砚珩黑着?脸把手机扔给她的时候,她大?气都没敢喘。

    他头上压着?一层乌云。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她哥脸色不对,正在发火的边缘。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悄悄地要走?,“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

    “站住,新手机哪来的?”——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了半年多,池砚珩再?没联系过她。

    算算时间,国?内已经快过年了。

    程鸢前几天收到?了晓晓寄出来的明信片,从川西的高原寄到?伦敦,足足漂了三个?多月。

    明信片厚厚一沓,五十?多张,全部是沿途拍摄的自然风光,大?江大?河,少数民族建筑,还有不少她的自拍。

    程鸢刚下课,她来到?伦敦后就没有打工,专心忙着?学业。

    半工半读的状态很辛苦,而且还容易疏忽学业,倒不如全力卷学习,拿个好成绩然后申请奖学金。

    辗转看?房一周多,终于附近租到一个价格合适的单身小公寓,租金不高而且有很大?的落地窗,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把房间内烘得暖暖的。

    窗外是半人高的草坪,外墙壁上挂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

    小公寓和在国?内的大?别墅没法比,但漂泊在外,的的确确给了她一个?避风的家。

    回家简单切了点橙子,放进简易榨汁机,程鸢给晓晓回了个?电话。

    晓晓说她这?半年基本上没上班,离职后租了个?房车,一路开车一路生活,从北方一路跑到?江南,又跑到?川西。

    咆哮的风透过手机,呼呼地传进她耳朵里。

    “我现在已经在大?草原了!”

    程鸢端着?手机,微微惊讶,“你这?背景真的不是虚拟的吗?”

    晓晓的背景画面被分成鲜明的两部分,上面是碧空如洗的蓝天,下面是葱葱郁郁的绿地,都是极致明亮的颜色。

    晓晓大?声回答:“哈哈哈天然无添加背景,羡慕不?”

    她不过是散了一会头发,风就把发丝糊了满脸,成了个?黑头发妖怪。

    大?概是信号不太好,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她就卡成PPT,于是晓晓转战室内。

    带着?一阵风,程鸢看?着?她跑进附近的蒙古包。

    外观华丽,里?面装饰充满民族气息,花纹布条交织,像个?温暖的小城堡。

    没几分钟,榨汁机停止运作,黄澄澄的橙汁散发出清新的果?香。

    早在十?月下旬,英国?迎来了冬令时。白天日?照时间甚至不足五个?小时,大?家都选择吃点维生素D来补钙,初来乍到?时,前辈也是这?么劝她。

    前辈脸色煞白,语气充满写不出论文的阴郁。

    “吃点吧,伦敦的冬天像世界末日?,再?不吃就成吸血鬼了。”

    为了防止变成吸血鬼,除了日?常吃维生素,她还得补充水果?,就像现在,程鸢窝在家里?喝着?橙汁,和晓晓打了一通长电话。

    一路旅游,也没耽误晓晓一路听八卦。

    “蓝译里?面有不少我的眼线啊,好多八卦还等着?蹲个?结尾,怎么能错过!”

    程鸢笑了笑,“大?忙人,你真是精力充沛。”

    晓晓说,那位臭名昭著的绿茶男可惨了。

    他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前几天就被带走?关进去了,有内部人士说量刑是四年,还得罚款。

    晓晓说,这?次是池总铁了心要把他弄进去,多少钱都不和解,而且最可笑的是,他帮了对家不少,关键时候人家根本没想保他。

    对家公司自己还忙着?打官司,都是泥菩萨过江,谁也没比谁强到?哪里?去。

    晓晓说他姓名年龄之类的履历肯定都是假的,但看?着?挺年轻,人生才刚开了个?头,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完蛋了。

    蓝译这?回也损失不少,但从上到?下整顿一回后,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确实少了,月底一算,公司盈利居然还高了不少。

    “现在池总可算是经济杂志的大?红人,媒体追着?他要采访,你是不知道有多火热。”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程鸢无关了。

    她早就离职,不再?是蓝译的员工,也不想再?参与公司的任何事。

    规规矩矩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做过最出格、最肆无忌惮的决定。

    按她的性子,很多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最开始,程鸢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受点委屈没什么,以后两个?人还得搭伙过日?子。

    她从小也是一路受气过来的,不还是好好长大?了?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孟淼淼第一时间得知她想去留学后,直接找上门?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鸢正在看?一份外文报纸,她好几个?月都没接触外语,一直在和机械性的表格打交道,在项目部的日?子里?看?不到?一点进步。

    “我一直很想去,只是忽然下定决心了而已。”

    孟淼淼不解:“那总得有个?契机之类的吧?”

    程鸢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去了。”

    做出决定一定要理由吗?

    光凭“我想去做”这?一条还不够吗?

    程鸢觉得没那么复杂,她想去做那就去了。

    也许会在佛罗伦萨,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巴塞罗那,马德里?,或者东京,米兰。

    总之我是自由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开启一段新生活,每天见到?新的风景,每天有新的挑战。

    弟弟是因为学习不好,要出国?镀金,爸妈早早地为他铺好了一条路。

    家里?完全有能力送两位孩子出国?,却只让弟弟出去。

    凭什么呢?

    她从小成绩优秀,却从来没人提过要把她送出国?“镀金”。

    之前她不明白,学习好就不用“镀金”了吗?就算是金子再?镀一层也能变得更金贵吧。

    她抛开顾虑,抛开犹豫,一念之间下定了决心。

    好在她的留学计划得到?了老师们的全力支持。

    哪怕是毕业了,老师对好学生的关照也只多不少。

    邢老师劝她:“总得先迈出第一步,你看?办公室的卢老师,三十?多了还能鼓起勇气去法国?呢!”

    程鸢笑着?说:“谢谢老师,我肯定好好读。”

    “行,回去和你爸妈商量商量,家里?有这?么优秀的闺女肯定骄傲。”——

    “疯了吧你?你不好好在公司上班,出国?干什么去?”

    程鸢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怒气,她早就习惯了,等俞月萍一口?气骂完了才轮到?她说话。

    俞月萍这?时候就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国?外那天天抢劫杀人,有什么好学的?你成绩好在哪读不一样?中国?这?么大?容不下你了?”

    程鸢说:“那也别让弟弟出去了,国?外乱的很,他有不懂英语,出去有什么用?”

    “那不是一回事!你都读完大?学了,出不出国?的没必要,你弟弟还年轻,人家老师都说了得先给小孩投资。”

    程鸢忍了又忍,“当初也没见你们投资我什么。”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我不是为你考虑吗?你刚结婚两年,不好好在家培养感情?,跑那么远去不怕被小三找上门?吗?”

    她早就见过俞月萍犯病发疯的时候,也早就知道,跟这?种人没法计较,但她之前不计较是脾气好。

    隔着?电话,亲妈妈和亲女儿互相拼命发泄着?最恶毒的语言。

    “你骂我就算了,连带上别人干什么?谁都能让你随便骂的吗?”

    俞月萍怒上心头,语气尖锐,“我想骂谁就骂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嫁进豪门?就嫌我们穷了,高攀不上,巴不得我们一家子赶紧死了清净!”

    还好是在电话里?。

    要是在家里?,俞月萍早就过去摔东西了。

    她见过无数次,她亲妈像个?疯狗一样扑上来,把茶几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然后坐在碎渣里?嚎啕大?哭。

    弟弟给她发来消息。

    【姐,你又跟妈吵什么啊?她把我平板都摔了,她最近老神经兮兮的,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

    挂断电话后,程鸢开始后悔。

    还是太心软,这?通电话就不该拨出去。

    她居然对他们有所期待,以为人到?了一定年纪一定会有所改变——

    池砚珩只在伦敦待了不到?一周。

    公司里?的事还没收尾,离不开人。杨浩也不能事事都做主,需要他出面的情?况还有很多。

    天寒地冻,雾气弥漫的夜晚,路灯找不到?的地方像是深渊。

    池砚珩把车停到?路边,拉下手刹,双手离开方向盘。

    他一个?人坐在车内,点了支烟。

    跃动的蓝色火焰映出男人瘦削的脸,他把头靠在椅背上,以一种放松慵懒的姿势抽完了一整只烟。

    不远处,路灯投下的方寸光亮之间,程鸢正低着?头和人说话。

    入冬了。

    她今天穿了厚重的棕色羽绒服,头发已经长了很多,柔软地披在身后,黑色头发更显得脸色白皙。

    但她不是一个?人。

    对面站着?的是一位金发男生,头发微卷,个?子要高出她一个?头,穿着?牛仔裤和黑色冲锋衣,两人正面对着?面说话。

    第55章 成长

    池砚珩的车停在路边, 短短三十分钟内,他抽完了6根烟,萌生了178次要?下车去抱她的冲动?。

    但他是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 冷静当头,他不可能不顾她的自尊, 当着她朋友的面用暴力把人拽走。

    ——如果那位金发卷毛的呆瓜配得上朋友二字的话。

    Landen特?意守在程鸢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真的等到人之?后反而?有些局促。

    他站在光线稍微好点的路灯下, 不知等了多?久, 身上带着浓厚的寒气, 说话间呼出一团白雾。

    程鸢和他一起上过古典戏剧课, 对这位绅士印象十分深刻。

    不单单是因为他高挺的个子和帅气的脸, 更因为他是Maria的好发小。

    从曼彻斯特?搬走之?前, 程鸢和Maria互相交换了社交账号, 她来到伦敦的第一周就收到了Maria的消息。

    “你去伦敦了吗?你见到Landen了吗?”

    程鸢哭笑不得,她忙着搬家和选课, 压根不认识什么Landen。

    后来每次发消息,Maria都会激动?地问她一句:

    “你今天去学校了吗?你见到Landen了吗?”

    Maria口中?的Landen是典型的精英家庭出身的孩子,大学拿了金融和法律双学位, 用两年的时?间提前完成大学四年的内容,然后顺利开启研究生生涯。

    不过程鸢惊讶他居然也会对文学和戏剧感兴趣。

    她心说, 精英小孩就是厉害, 文理艺术齐齐开花。

    直到戏剧课上,白胡子教授站在前面和大家一起分析克里斯托弗·马洛的戏剧,旁边同学戳了戳程鸢。

    “你快看他!”

    程鸢扭头瞟了眼,就看到Landen同学坐在后排, 他安静地从书包里掏出几根织针和五彩毛线球,一丝不苟地织围巾。

    同学冲着她挑了挑眉, “上节课他也来了,我就坐在他后面,他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看你!他肯定是为你而?来!”

    程鸢尴尬地笑笑,说:“你应该是看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又?怎么了!你们可以在这节课上互相认识,也或许下课后他就找你要?号码了。”

    于是,回家的路上,程鸢果然“偶遇”了Landen。

    回家只有一条大马路,其他小道都藏在高大建筑里,没有路灯。

    只有一次,她为了抄近道走小路,撞见墙边坐着的流浪汉和玩嗨的疯子,有几个一直盯着她的包,眼神呆滞但充满恶意。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走小道。

    Landen和她打?招呼的第一句话果然是:

    “你认识Maria吗?”

    程鸢只觉得尴尬。

    她并不想交什么新朋友,也对这位富家公子没有兴趣,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家吃饭。

    但男生看起来很激动?。

    他从包里掏出一条蓝色围巾,又?挠了挠头,动?作僵硬地递给了程鸢。

    “这算是见面的礼物。”

    围巾用漂亮的天蓝色毛线织成,中?间用黄色的小方格点缀,看得出主人十分用心。

    程鸢微微惊讶,这应该就是他在戏剧课上产出的成果。

    不过她婉拒了这条围巾。

    她和Landen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送礼物的程度。

    大概是担心太突兀,男生还在包里掏了一阵,拿出一个黑色礼袋,敞开口递到她面前。

    “你可以放在这里面。”

    程鸢向?他表达了感谢,但她还是拒绝了这份礼物。

    Landen语气诚恳,“下周是中?国的新年对吧?听说中?国人都会聚在一起互送礼物庆祝节日,就像圣诞节那样。”

    程鸢了然,她点点头。

    “对,谢谢你记得中?国的新年,也谢谢你这么用心准备礼物。”她微微一笑,“但这条围巾的颜色更适合你,或者?也可以送给Maria,她最喜欢蓝色。”

    被连续拒绝了三次,他只好把礼物收回来。

    Landen第一天见到程鸢就觉得她脸蛋娇小可爱,漂亮极了。

    他对戏剧和文学那些无?聊的东西一窍不通,但带着毛线也要?去蹭课。

    对他来说,程鸢不是空有外表的女孩。

    比如她英文说得很好,母语者?开玩笑的隐喻和反讽她都能听得懂,不仅如此,她对古典文学和诗歌信手拈来,能把枯燥的东西讲得生动?有趣。

    Landen看过她在文学课上的表现,丝毫不输给英国本地同学,眼里闪着光,自信又?大方。

    这和他所有的白人朋友都不一样,她身上有种?忧郁安静地气质,平时?喜欢独来独往,看书的时?候绝对安静,但在课堂展示的环节充满自信。

    两种?相悖的特?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融合。

    他没再强求,而?是真诚地表示,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把她送到公寓门口。

    这条街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teenager疯了似的攻击外国人。

    “他们经常聚在一起打?人,才十几岁的小孩,受法律保护,所以就算报警也没用。”

    一边走着,Landen摊摊手说:“但神奇的是,等一旦迈入十八岁,所有的teenager就会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无?缝转化为gentleman。”

    程鸢没再拒绝他的好意,两人走在大路上,踩着路边的枯叶,并肩走了回去。

    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里。

    池砚珩开车缓缓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看到两人摆手告别,程鸢安全进入公寓。

    而?他却没能下车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不怎么热衷漂亮衣服和饰品,之?前品牌方都会把当季新品送到家里,她也只是挑选一些低调和浅色衣服,一切以舒适为主。

    如今,冰天雪地的寒冬里,她身上穿的却是臃肿滥造的棉服,棉花皱成一团,凹凸不平,一看就不保暖。

    她头发变短了,似乎没了往日的光泽,路灯下毛毛躁躁的,头吹起来时?像只小狮子。

    池砚珩没法想象她怎么能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但她的眼神是亮晶晶的。

    她甩掉了懦弱,说话的时?候眼神能够直视对方,也会笑着和不熟的朋友开玩笑。

    和之?前天差地别。

    曾几何时?,池砚珩出差晚了几天回来,她就抽着鼻子跑过去抱他,小声抱怨着说受委屈了,嫌他回来太晚。

    如今,她更像一颗顽强生长?的小树,褪去往日的娇气,笔直地抽出身体,一个劲地向?上窜。

    池砚珩在她楼下停了很久,犹豫之?间,楼上窗户里透出的黄色灯光啪地熄灭。

    他还是没能去见她一面。

    没有用的,他想。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解决,关系只会越来越僵。

    而?她也不是他养的小雀,不能随便?抓回去关进笼子里。

    池砚珩想起她辞职后的那段日子。

    两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她越来越沉默,明明身体没问题,却经常莫名其妙发烧。

    她还有学业,也交到了新朋友,好像比以前更开心了。

    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要?夺走这份开心?

    夜深人静里,池砚珩打?了半圈方向?盘,掉头离开了公寓楼下。

    临近年关,公司越来越忙。

    杨浩说,经理那边打?过三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度假村项目马上就要?开始招标了,各家都在加预算,几个经理有点坐不住了,想请您回去商量。”

    池砚珩看了眼日历,上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日程,具体到每小时?每分钟,这个完不成就会耽误下一个。

    而?他抛下十几个项目经理,在伦敦待了五天。

    远程会议不是不可行,但问题是效率太低了。

    线下两个小时?能开完的会议,放到线上,得磨蹭到五个小时?。

    池砚珩揉了揉眉心,“我明天凌晨回去。”

    杨浩说了句好的,就赶紧去整理文件了——

    今夜京市机场下了大雪。

    又?是13个小时?的飞行,池砚珩在凌晨回到京市。

    他一个人从国际到达的出口走出来,他穿了件黑色大衣,没有戴围巾,黑色衬得人瘦削又?高冷。

    他在一众游客里十分显眼,机场里的欢声笑语和他无?关,他穿过嘈杂混乱的人群,穿过带着三五个大箱子回国的留学生,穿过捧着鲜花接人的人群,两手空空回来了。

    杨浩下车,帮他打?开车门,没忍住问道:“程小姐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池砚珩照例打?开平板,眼睛盯着股票数据。

    “没有。”他表情看不出生气,也不是冷漠,只说了句:“先回公司吧。”

    凌晨三点,池砚珩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开始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驱走伦敦的雾和黑暗,带来了高温。

    程鸢在伦敦只需要?读一年。

    她的头发又?长?了一截,散下来已经接近腰了。

    长?头发梳洗不方便?,很耽误时?间。来英国之?前她了解到这里理发很贵,于是程鸢学着自己?动?手剪头发。

    这没什么难的,她连修冰箱和修电线都能做到,更何况头发没了还能再长?,就算剪成杂草也不过是多?戴顶帽子的事。

    于是第二天程鸢顶着红色小帽出门了。

    她先前的积蓄只够读半年语言学校,而?池砚珩给的信用卡和昂贵珠宝她又?不打?算动?,所以生活并不宽裕。

    好在读研第一年她成功申请了奖学金,学费不需要?担心了。

    教授了解她的情况后,经常会发邮件给她介绍零散工作,有时?候是临时?给会议提供翻译,有时?候是帮富人家的孩子辅导。

    程鸢照接不误。

    她每天下午六点五十分会准时?去附近的便?利店,七点开始便?利店会售卖半价商品,用蔬菜搭配蛋白质解决晚饭,然后在光照时?间不多?的日子里喝上几杯橙汁。

    在雨季和雾霾的毒障里,她一天天长?大,舒展成漂亮的小树。

    前半年专注学业,后半年她就开始辗转实?习,在教授和几位前辈的帮助下,她也开始在各个公司做翻译。

    这和她最初的想法一致,找一份不需要?和人打?交道太多?的工作,安静地完成自己?分内的活儿。

    最好是能在毕业之?前安定下来,拿着工作的签证继续留在英国。

    教授是一位带圆框眼镜的英国小老?头,他完美符合程鸢对英国人的刻板印象,西装永远一丝不苟,领带平整,在雨天打?黑色雨伞,上课之?前必须要?喝一杯咖啡。

    然而?实?际相处中?,发现小老?头脾气并不古怪。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程鸢写出来的文字,称她是个很有浪漫天赋的作家。

    可惜教授不懂中?文,不然也能对她的翻译作品点评一二。

    “但是Chen,我必须要?指出一点。”

    程鸢第一千次善意地纠正他,“Cheng。”

    “OK,Chen,你笔下的人物性?格非常鲜明,情节也足够有趣,但你的文字太理性?。”

    程鸢不太理解,“作为故事的记录者?,我认为我们应该用旁观者?的角度来描述故事中?的人和事,这会更利于人物的塑造。”

    教授推了推眼镜,“不是这样的,Chen,这门课程是文学,不是新闻报道,如果你想要?写出更鲜活的人物,必须要?代入他们,而?不是做一个冷漠的记录者?。”

    他翻了翻传真机里吐出来的稿件,“而?且,你的结局为什么不可以浪漫一点?”

    “可是教授,现实?中?的结局往往不会充满浪漫。”

    “所以,这不是现实?。”他笑了笑说,“现实?已经够残酷了,为什么不让人存点幻想?”

    程鸢愣了一下,点点头,似懂非懂地离开了。

    她抱着电脑,回到图书馆,按照教授的意见继续修改稿子。

    掀开电脑后,程鸢翻着文档一遍又?一遍,然后发呆。

    她擅长?编造浪漫,比如众所周知的鲜花与求婚,烟花与告白,流星、摩天轮等等,但所有虚构的东西都被教授标出红色,附上同样的批语。

    “刻意而?为的浪漫没有灵魂。”

    程鸢看着鲜红的批语愣神,叹了口气,她似乎要?灵感枯竭。

    十分钟后,她啪地合上电脑。

    旁边一起来的同学吃惊地看着她,“你才坐下不到半个小时?!”

    程鸢一边把电脑装进包里,无?奈地说:“我要?出门去寻找走失的浪漫了。”

    第56章 会议

    没有天生的浪漫也能拿到课程高分。

    程鸢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她依旧缺乏灵感,只会照虎画猫,生搬硬套别人的浪漫桥段。

    好在她足够努力, 研究生期间,提前?完成?论文之后又投身于?工作。

    气流不稳, 飞机一阵颠簸后, 程鸢从梦中惊醒。

    广播说大约两小?时后落地芝加哥, 她摘下?眼罩,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把披在身上的毛毯叠好。

    遮光板开着, 外面晴朗无比, 阳光直射进?眼睛里, 她眯了眯眼, 忍不住向外探去。

    飞机正飞过一片高耸的山脉,山顶覆盖皑皑白雪, 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她坐的位置靠后,看不见?机翼, 只能看到一条细长的机尾。

    旁边坐着的是?小?她两届的学妹。

    学妹眼睛睁得很大,眼神却涣散无光。

    程鸢问她:“没睡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对。”

    九个多小?时, 公司又不给?报销头等舱, 怎么可能睡得好。

    频繁出?差,她早就养成?了随时随地秒睡的习惯,但对于?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年轻来?说,坐九个小?时简直是?酷刑。

    学妹嘴唇毫无血色, 语气痛苦,“我太焦虑了学姐, 根本睡不着。”

    程鸢一听就明白了,她说:“会议还有五个多小?时才开始,下?飞机后咱们先去酒店,你好好休息一下?。”

    这种焦虑她可太熟悉了,新人刚工作那会儿?,整天神经兮兮,敏感、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要断送整个职业生涯。

    和领导发个邮件,说句话,都得斟酌半天。

    “这样说逻辑对不对?”

    “这个语气会不会太生硬了?”

    她看着旁边穿套头卫衣,书包带卡通挂件的小?学妹,仿佛穿过时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小?姑娘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握拳又松开,握拳又松开,后背绷直,像是?随时保持警戒。

    过了一会又殷勤地递给?她两片湿巾,小?心?翼翼地问:“学姐你要湿巾吗?”

    她头一回和程鸢一起出?差,平时在公司接触不多,而两人又都不爱说话,可想而知有多拘谨。

    程鸢接过来?那片湿巾,说了谢谢,又主动开启话茬,帮助这位坐立不安的新人缓和了气氛。

    “你是?第一次做商务同传吗?”

    小?姑娘果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立马来?了精神,和程鸢诉苦,“对,我之前?在公司做的都是?笔译,这回部门里几个姐姐没空,就紧急把我给?安排过去了。”

    她沉默两秒,说出?了担心?,“学姐,我太久没练了,就怕到时候卡壳,脑子慢反应不过来?。”

    程鸢眨眨眼,“你这样想,就算到时候胡说一通也没人能听懂,对吧?”

    学妹看起来?更紧张了。

    “那怎么行啊学姐,会场上肯定有不少大佬,万一我翻译错了可就太尴尬了,不瞒你说,我出?发前?一晚上失眠到两点,刚睡着就梦到我坐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给?我吓醒了。”

    程鸢温柔地安慰她,“放宽心?,不是?还有我吗,如果你没反应过来?就戳我一下?,我给?你兜着。”

    学妹说了一句谢谢,大概是?想以此来?缓解紧张,又和她多说了两句。

    “我们课上练习的都是?标准发音,但我听同学说了,大部分本地人说话都是?带口音的,还有那些俚语啊之类的,我怕他?们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程鸢说:“对,很多人说的都不标准,不过也挺好玩,我之前?还碰到过印度的客户,那口音你想象一下?。”

    学妹噗嗤一声笑了,“我肯定会原地去世?。”

    两人一块笑完了,心?情也舒缓很多。

    “那我再?看看书,不看书我心?里没底。”小?姑娘哗哗翻开笔记,拿起笔圈圈点点,做最后的准备。

    “嗯,好。”程鸢继续闭上眼睛恢复精力,她最近经常腰疼,办公室的人坐久了都有这个毛病,时不时就得起来?活动一下?,平时也要经常捶腰。

    飞机下?降高度,窗外阳光正好,河流像一条狭窄的白玉腰带蜿蜒穿过平原。

    于?是?程鸢问道:“你要拍照吗?”

    学妹哪有心?情去欣赏什么景色,一想到落地后要面对什么,她恨不得从飞机上跳了。

    不过她还是?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拿起手机朝程鸢那边探了探身子,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学姐,我什么时候才能锻炼成你这样的大心脏啊。”

    程鸢回过神来?。

    学妹合上书,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学校也练了不少翻译,但是?一上台就全忘,发言人声音那么小?,怎么可能听得清楚啊?有时候他们边吃饭边谈合作,我就得在旁边饿着,吃东西就影响说话,一场会议下来又累又饿,到后面根本翻译不出?来?,我脑子都不转了。”

    老实说,听到“大心?脏”这个词,程鸢稍微愣了一下?。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跟这类词联系在一起。

    学妹还在等她的回答,程鸢说:“如果你能在一年内完成?200场同声传译,翻译完80万作品,同时还帮人校对完100万字的外刊——”

    学妹眼睛放光,“那我就能独当一面了?”

    程鸢摇摇头,“不,那你就能收获一身关节病和一颗随时能摆烂的心?脏。”

    “啊——”学妹传来?一声叹息,悄悄地跟程鸢说:“成?年人的世?界太残酷了,学姐,我有时候看你在公司的完成?度,怀疑你根本不睡觉的。”

    她回复:“尚没有修炼到那种境界。”

    学妹笑了笑,又埋头看书去了。

    程鸢只睡了几个小?时,她揉揉酸痛的肩膀,长时间保持坐姿,身上的骨头已经变僵硬。

    一年前?,她进?入伦敦当地翻译公司,开始频繁奔波于?欧洲和英美之间,自己过成?了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

    从最开始改稿审校,到后来?逐渐锻炼成?口译者,她一步步走得又稳又漂亮。

    一场会议两位口译者是?标配,每隔15分钟轮换翻译,15分钟默认是?大脑高速运转的最高限度。

    最艰难的时候,整个公司凑不齐两位翻译,会议紧急,她一个人咬着牙也上了。

    40分钟的会议下?来?,嗓子干得像八百年没下?雨的荒地,再?也说不出?一个音节。

    公司里都知道那位高材生翻译小?姐,漂亮又有实力,就是?不太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看书。

    她带着学妹凯旋归来?后,发现?桌子上多了几个红色礼物盒。

    一通会议下?来?,学妹成?了她的小?迷妹,一路上都在跟程鸢念叨:“感谢学姐救我大命!永生难忘!”

    她淡然一笑,指着一堆小?礼物,“这都是?你准备的?”

    “不是?,我才刚回来?,”学妹一拍脑门,“哦对了!我的还在工位上,这就去拿!”

    程鸢随手碰了碰小?盒子,又问旁边的同事。

    “这是?你送的吗?”

    同事冲她挑了挑眉,“当然不是?啦,下?午我看到好几个帅哥都经过你工位了,这下?你赚翻了。”

    程鸢无奈地笑笑,“别乱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结婚了。”

    同事咂咂嘴,“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为了挡桃花而编造出?来?一个虚拟的伴侣。”

    “我向你保证他?是?存在的好吗?”

    同事抓住漏洞,“上周lau还说她周末陪老公逛街呢,谁能想到她老公是?个亚克力挂件啊?”

    程鸢毫不避讳,上班第一天就诚实地填写了资料卡,只要有人细心?点开,就会发现?她的婚姻状况里写着两个字。

    已婚。

    但谁也没见?过她口中的丈夫,大家已经默认资料卡是?她随意编造的,甚至后来?有同事劝她,“要不就干脆写个‘丧偶’吧,比‘已婚’更加诡异。”

    程鸢哭笑不得,“没那么大的血海深仇。”

    冬天越来?越冷了,伦敦却开始下?雨,刚进?入12月就有了圣诞节的氛围。

    玻璃门和大桌子上贴着夸张的圣诞老人头像,有同事已经开始搬运大箱大箱的彩带和气球,程鸢桌子上的红色礼物盒也印着圣诞树标志。

    她无心?关注周围,打开日程表写下?计划,刚准备落笔就听到主管走过来?的声音。

    平时办公室交流都会通过邮件,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来?办公室,她完成?今天的工作后,往后三天都可以申请居家办公。

    主管敲了敲她桌面,“Yara,圣诞节前?一周有个会议需要我们协助翻译,原本定的是?Lau,但你也知道,她前?两天刚结束手术,不一定能按时到场,你那周有空吗?”

    “请稍等一下?,”程鸢开始翻开日程表,“嗯……我没有出?差的安排,但是?那周原本预定的是?休假。”

    她尴尬地笑了笑,“今年的假期额度我还没有休完,需要赶在圣诞节之前?用掉。”

    主管了然,说了句“那当然”,就去打扰别的同事了。

    主管离开之后,同事过来?和她聊了两句,“人手不够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啊,经常找不到翻译。”

    程鸢说:“也问过你了吗?”

    “没有,我能力达不到,听说是?个保密性很高的商业会议,什么金融政治之类的我一听就头大,”同事说:“也不能算会议吧,顶多是?个洽谈,你懂的,就是?饭局。”

    程鸢点点头,问道:“还是?关于?图书出?版方面的吗?”

    她这个月接了好几个图书出?版相关的翻译,这也是?公司重点攻打的领域。

    “应该不是?,好像是?建筑?”

    “那我也不擅长了,”程鸢笑了笑,“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吧。”

    同事和她开玩笑,“行,咱们24岁的老姐姐都这样说了。”

    下?午3点,她完成?工作后去了趟超市,在购物车里加了的蔬菜沙拉酱和贝果。

    习惯之后,白人饭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来?到英国的头半年,弟弟还给?她发过几次消息。爸妈的联系方式她早就拉黑,只留了弟弟的用来?应急。

    消息内容也都是?一长串的语音,她点开,俞月萍声嘶力竭的怒骂,就穿透手机传过来?。

    后面大致是?什么程鸢也能猜到。

    他?们在国内暴跳如雷去吧,她冷漠地想。

    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闲逛,她顺手拿了两件圣诞老人的红丝绒帽子。

    和同事约定好圣诞节前?一天请假之后,她就开始做圣诞节假期的旅游攻略。

    毕业旅行程鸢和同学一起去了法国,她早就看过巴黎,后来?又去了普罗旺斯,阿尔卑斯山,还有毗邻意大利的梅康尔图公园。

    圣诞节她拥有两周多的假期,具体去哪里还没有想好。

    回到独居的小?公寓,程鸢打开灯像往常一样从柜子里翻出?一只彩色香薰,点燃。

    她百无聊赖坐在书桌前?,敲了两下?电脑,思考期旅行的目的地。

    蓝色香薰散发出?淡淡的松柏香气,像初春融化的冰川河流。

    她十分分钟爱这种清冽的香气,不浓郁,也不会刺鼻,夹杂着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程鸢放下?鼠标,忽然想到什么。

    她挪开上层压着的过冬毛毯,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一只棕色小?包。

    拉链拉开,几张杂乱的证件映入眼帘。

    她如愿抽出?一张白色卡片,翻看后面的小?字。

    距离身份证过期还有不足两个月,她在思考这个冬天是?否要回国一趟。

    第二天一早,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玻璃上,程鸢坐在床上就掀开电脑,还没起床就查看邮件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主管的邮件弹了出?来?。

    【抱歉Yara,我问了一圈只有你最适合昨天我们谈的会议翻译,你可以把休假提前?吗?或者我会和hr商量,允许你把假期保留到明年。】

    程鸢皱着眉头,托着腮放空一会。

    她没有直接同意,一是?没有看懂“最适合”是?什么意思,二是?她确实不想改变假期计划。

    于?是?程鸢谨慎地问了一句:【是?什么类型的会议呢?】

    如果真的和同事说的一样,是?她不擅长的领域,那只能请主管另请高明了。

    主管很快回复:【金融行业。】

    太好了,不擅长。

    程鸢正要打字回复,嗖地又收到一封邮件,主管语言依旧简洁,但十分有说服力。

    邮件内容说:【合作公司来?自中国。】

    第57章 翻译

    第二天, 程鸢刚坐到工位上就?开始翻阅资料,路过?的同事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你?今天不是申请了居家办公吗, 怎么又来了?”

    程鸢抬起头:“有些?书没?带回去,我就?直接来公司看了。”

    “怎么忽然开始看起金融书了?”

    程鸢叹了口?气, “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圣诞节前的会议, 卡洛琳还是安排我去了。”

    同事对?此表示心疼, 她?安慰道:“既然把你?派去, 就?说明你?能力肯定够, 看我们这种想去都去不了呢。”

    “但是我原本要休假的。”

    才刚说两句, 主管就?过?来了, 两人默契地闭上嘴。

    卡洛琳主管过?来把会议的资料放到她?桌子上, “Yara, 你?提前看下这个。”

    “好的。”她?接过?资料草草扫了一眼,果然,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套话,关键信息全部保密,甚至连会议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级别高的会议都是这样, 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完全是真的,她?把文件放在旁边, 专心看行业术语词汇。

    手?机震动两声, 屏幕亮起,是池逸然给她?发来了消息,抱怨说她?现在英语一点进步都没?有,别人都能无障碍交流了她?还是不行。

    一年前, 池逸然身体调养好之?后考进大学,程鸢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说服池砚珩, 居然真的同意她?去国外读书。

    转眼,这是她?在纽约留学的第一年,经常也会和程鸢发消息抱怨,国外饭菜不好吃,英语听不懂,教授居然是个印度人,叽里咕噜说一通她?一句话都听不清,连炸鸡和麻辣烫都吃不到。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池砚珩而变得僵硬,程鸢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待,也会经常给她?我吃水果吃不饱啊讲一些?道理,给她?分享学英语的小技巧。

    偶尔不加班的时候,还会给她?打通视频,最开始池逸然会捎带着讲两句她?哥的事,每当提到他的名字,程鸢就?不自觉走?神,然后沉默几?秒。

    那模样看得池逸然心里发酸,后来她?也就?不说了。

    程鸢给她?回复:【你?只要做到比以前更好就?足够了呀,要多多夸奖自己。】

    池逸然的消息立马就?弹出来。

    【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哥了,我也跟他说了这事,你?俩回复一模一样。】

    程鸢盯着屏幕的文字恍了神。

    池逸然:【撤回一条消息。】

    池逸然:【我嘴太?快了,对?不起鸢鸢姐。】

    出国之?后,程鸢就?认真地告诉她?,以后不用叫嫂子了,池逸然虽然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是绝对?站在程鸢这一边的,如果真要分个对?错的话,那肯定是她?哥太?不近人情,连自己老婆都哄不住。

    程鸢回复:【没?关系,你?快去上课吧,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会议那天刚好下了大雪,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里又湿又冷,程鸢带了一把透明雨伞,裹着围巾,顶着风雪出门了。

    前几?天卡洛琳特意过?来嘱咐她?,参会的几?个老板非富即贵,让她?务必注意着装,还要化个妆。

    程鸢穿了件米白色大衣,长度到膝盖,又戴了一条银色水滴项链,搭配淡色系妆容,随性又自然。

    刚走?两步就?接到了主管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出发。

    程鸢说:“我已经在路上了。”

    “好,老板让我催你?一下,千万不要迟到。”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迟到是不可能的,但这通电话让她?有点紧张,时间紧迫,程鸢直接打了个车去会议的酒店。

    会议酒店近在眼前,她?从钱包里掏出现金,又给了司机小费。

    程鸢曾在上班的路上,无数次路过?这家酒店,它保留着中世纪时期特有的哥特式建筑风格,恢宏壮观,细长的塔尖直直插入云霄,拱门上方,方正的框内内嵌玻璃彩色玻璃。

    昨天下的雪还没?有融化,酒店台阶上有专人打扫,已经完全没?了雪的影子。

    她?站在门口?,窥见酒店内部一角,装修富丽堂皇,鹅黄色地毯从门口?铺开,两侧是金碧辉煌的摆饰。

    据说这家酒店开业以来从不对?普通民众开放,只用来接待外国政要和特邀客人。

    门口?的服务生穿着清一色西装整齐站成一排,训练有素,像是一列机器人。

    程鸢刚进门就?有服务生接过?她?身上的大衣,礼貌地伸出手?:“晚上好,女士,我为您带路。”

    她?报上包厢的名称之?后,服务生微笑带着她走进酒店内部。

    即便已经参加过很多场高级会议的翻译,面对?如此阵仗她?也有些?局促不安。

    穿过?长长的走?廊,拐弯之?后,服务生停在尽头最后一间,向她?示意,“女士您请便。”

    程鸢说了句谢谢,服务生又鞠了一躬,礼貌地离开。

    站在门口?,她?就?后悔了,如果能选择,她绝不会接下这场会议。

    她?来得很早,译员一般都会提前到场做准备,但不知为何?,这扇门还是关着的。

    难道里面已经有人了?

    程鸢顿时有些?紧张,客户比译员先到,这已经算译员的失职。

    她?在门口?深呼一口?气,确保调整好心态后,以防万一,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给她?开门的是老板皮埃尔。

    程鸢惊讶地看向他,完全不敢想老板怎么会在这里。

    但皮埃尔脸上还是笑着的,语气十分轻快,“赶紧来吧,有位贵宾都已经到了。”

    但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老板趁机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表达对?她?迟到的不满。

    程鸢默默的承受他的不满,她?主动关上门,走?进包厢。

    一股好闻的松柏香气袭来,带着冬季特有的清冽,她?瞬间精神很多,这味道她?常年用的香薰一模一样。

    程鸢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看清他的那一刻,她?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窗外知更鸟传来清脆的叫声,老板从身后走?来,发出嗒嗒的脚步声,开关门的瞬间走?廊外飘出轻柔的大提琴音乐,所?有声音和气味在她?脑海里混沌一团。

    跨越多年,心跳鼓动神经,像电流一样遍布全身的每一个血管,最终在心底里爆发了一场海啸。

    直到老板笑着走?过?来,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怎么还有工夫走?神呢,赶紧跟池总问好。”

    程鸢从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池砚珩。

    他坐在主位上,黑色华贵的西装裁剪恰到好处,程鸢只看了一眼,他好像没?瘦,更加成熟了,原本下颌锋利的线条也变得柔和,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错觉。

    程鸢猛然回神,微微低头,“晚上好,池总。”

    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撒下温柔的光,恰到好处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扫在她?身上时依旧不紧不慢,温柔不失风度。

    老板落座后探过?身去,用蹩脚的英语跟他解释,“原本预定的会议是三十分钟之?后才开始,所?以我们的翻译小姐有些?迟到,希望您不要介意。”

    老板皮埃尔是个法国人,平时身居幕后,英语说得非常坎坷,是个只管拿钱开公司但不会管事的富二代?。

    池砚珩用英文淡淡地回应:“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完全不敢抬头,坐在老板旁边,表面平静如初内心却天崩地裂。

    说好的商务会议呢?

    他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都会说英语,那让她?来干什么?

    趁着服务生上菜的工夫,老板低头小声跟她?说:“今晚这位池总可是咱们的贵客,能不能拿到融资就?看他了,你?可得好好表现。”

    程鸢问道:“您可以和他用英文交流,为什么要我来?”

    “可我的英语只有你?能听懂,”老板看起来十分头疼,“我只能说法语,人家是贵客,自然要选择他擅长的中文,只要你?能好好翻译,拿下今晚的融资,我回去告诉卡罗琳给你?升职。”

    程鸢立马反驳,“可您事先没?有告诉我翻译的是法语,我做的是英文翻译,法语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那又怎么了?卡罗琳都跟我说了你?也能做法语,况且这位老板说的是中文,这不刚好是你?擅长的吗?”老板开始给她?画大饼,“再说了,你?不是想在圣诞节前休假吗?今晚如果顺利,别说两周假期了,再翻一倍都行!”

    她?还想再推脱一下,老板却摆摆手?,狗腿似的和池砚珩介绍,“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我们今晚的翻译,英语和法语都是最好的,另外,中文还是她?的母语,您想用什么语言都没?问题,相信我们今晚的交流会很愉快。”

    程鸢不由?得有些?心虚。

    池砚珩赞同地点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是我的荣幸。”

    她?却低着头没?敢直视他。

    老板终于结束了英语环节,切换成擅长的法语,“既然池总已经到了,那咱们先简单聊一下吧……”

    还没?等他说完,池砚珩问了一句。

    “怎么瘦了?最近是没?有休息好吗?”

    这话是用中文说的,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

    程鸢愣了一秒。

    老板在一旁用眼神催促她?,像是在说:你?快点翻译啊!

    程鸢:……

    她?面色不改,微笑开口?:“池总和您问好,提前祝您圣诞节快乐。”

    法语标准流利。

    老板立马眉开眼笑,“你?帮我告诉他,我也非常高兴他能来英国,请务必在这里多待几?天,让我好好招待。”

    程鸢如实翻译给他。

    池砚珩的目光落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上,“项链很漂亮。”

    程鸢下意识捂住锁骨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翻译道:

    “池总说,他业务繁忙,明天就?会离开,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她?一本正经翻译着,主位上的男人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皮埃尔面色遗憾,“那今晚一定要请池总赏脸,去我的私人剧院欣赏一场演出……”

    没?管皮埃尔的自言自语,他直截了当:“皮埃尔老板需要多少钱?”

    终于谈到正经话题了。

    程鸢说:“池总问您融资需要多少钱?”

    皮埃尔笑笑,“其实也没?有多少,”他伸出手?指比出一个数字,“8000万。”

    今晚原本约的是四位客人,原计划只要说服每个人投2000万就?足够,谁知池砚珩不按常理出牌,提前一个小时就?来了,剩下几?位客人都还没?到,但贵客又不能怠慢,皮埃尔也是紧急赶过?来的。

    池砚珩点点头,云淡风轻,“我全投了。”

    这句话他是用法语说的,皮埃尔一听当场直接愣住,反应过?来后,高兴的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的帮助了!”

    “您放心,这个项目我已经研究好多年,联系的几?位老板都十分有意愿,肯定不会让您亏本!”

    程鸢不可置信地回头,觉得他疯了。8000万可不是小数目,万一拿不回成本怎么办。

    池砚珩往后一靠,看向皮埃尔,“既然资金有了着落,那就?别让其他老板再跑一趟了。”

    金主在前,皮埃尔现在恨不得把他的话当圣经供起来,连声说:“对?对?,您说的对?,我这就?去办。”

    “今晚感?谢抽出宝贵的时间,非常荣幸和您共进晚餐。”老板对?着程鸢使了个颜色,“你?先回去,我单独跟池总吃顿饭。”

    程鸢如临大赦,她?正要起身离开,就?听到对?面池砚珩说:“这位小姐是不愿意留下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老板也是个人精,眼神在池砚珩和程鸢之?间瞟来瞟去,头顶的灯泡一亮,忽然福至心灵。

    “当然不是,Yara只是去帮我们拿一瓶酒,他也十分乐意和我们一起庆祝,对?不对??”

    程鸢咬住下唇,狠狠的瞪了池砚珩一眼,他唇角缓缓勾起,笑容礼貌得体,说道:

    “辛苦Yara小姐。”

    她?小声跟老板解释,“我实在不方便……”

    老板打断她?,“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别又拿糊弄卡洛琳她?们那一套来糊弄我,谁知道你?编出的那个什么已婚丈夫是人是鬼?”

    就?在此时,池砚珩幽幽地看了过?来。

    程鸢:“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把这位老板伺候高兴了咱们俩都能发财,”老板催促道,“你?快去拿酒。”

    庆幸的是池砚珩终于没?在吃饭的环节为难她?,皮埃尔一直在给他倒酒,两人在包厢里多喝了几?杯。

    临走?的时候,皮埃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面色红润,非要邀请池砚珩去他的私人轮渡赏景。

    池砚珩依旧客气疏离,只说了让他把项目计划书发给助理。

    他走?后,程鸢也算完成了她?的本职工作?后,和老板说定了涨工资之?后,离开了包厢。

    早上还是阴天,从酒店出来,却飘起了小雪。

    她?打着伞走?出两步,打算去乘bus回家。

    她?仔细盯着前方,忽然看到一双长腿,宽大的雨面遮住视野,只露出半截西装裤。

    程鸢顿住脚步,倚在肩上的雨伞微微后倾,于是她?看见漫天雪花下,池砚珩穿一件黑色风衣外套,站在一辆黑色的车前看向她?。

    没?等她?反应过?来,池砚珩已经迈着步子走?近。

    他没?打伞,雪花毫不避讳地落在他头顶,谁都没?说话,两人之?间就?只剩下尴尬。

    程鸢盯着脚尖看了几?秒,还是开口?:“还挺巧的,你?也在这里。”

    池砚珩摇摇头,说:“不巧,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第58章 围巾

    他过于直白的表达让程鸢措手不及。

    她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躲开池砚珩的视线尽量不和他对视。直到他指了指后面的车,“我送你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 抬脚就要离开,“不用, 我去前面坐bus回去。”

    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花, 池砚珩抬头, “半个小时前听人说, 今天bus停运。”

    程鸢脚步顿住, 似乎在怀疑他说话?的真假。

    池砚珩笑了笑, 眉眼舒展开, “真的, 没骗你, 前两天不是也停运了吗?”

    前几天的确因为大雪堆积,导致公共交通短暂瘫痪。

    他劝道:“别犹豫了, 我送你回去吧,刚好路过。”

    程鸢脱口而出,“可我还没说要去哪里。”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池砚珩点头,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没事, 去哪都能顺路。”

    外面冰天雪地?, 时隔两年多,程鸢再?次坐上了他的副驾。

    车上的暖气一直开着,拉开车门的瞬间就有暖风扑过来,她冻僵的身?体渐渐缓过神来。

    程鸢报了个地?名, 他立马就打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见他连导航都没有设置, 她不禁有些?诧异。

    池砚珩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这一片拍照,变化不大,有些?路还记得?。”

    她这才回想起,他在英国读了四?年大学。

    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

    池砚珩问道:“今年不打算回国一趟吗?”

    “还没想好,”她低着头划手机,如实?说,“如果有假期的话?会考虑回去旅游。”

    “皮埃尔不是说了给你双倍假期吗?”

    程鸢没想到他连这种?话?都听了进去,她没有正?面回答,忽然想到什?么,问了句:“你真的要投资那个项目吗?”

    池砚珩看向他,“为什?么不行?”

    “那可是八千万。”

    “你不想升职了?”池砚珩说,“不是你们老板说的吗,只要拿到融资就给你升职加薪,假期加倍。”

    那也不能用八千万来换啊。

    程鸢抿了抿唇,“我的假期没有这么金贵。”

    天上没有月亮,雪花大片落到车前玻璃上,又在两秒之?内融化成?水。路上有匆匆而过的行人,步履不停,但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池砚珩车开得?也很稳,他做事从来不紧不慢,看似冲动毫无逻辑的决定,实?际都是经过多重考虑才得?出的结论。

    他们像普通的朋友那样对话?聊天,一句一句,有问有答。

    但程鸢知道,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时隔几年,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浓情蜜意早就被时光磨损,又经过海浪冲刷,剩不下什?么了。

    她不去看他,而是看向窗外的风景,屋顶上白茫一片,雪花清晰可见,簌簌扑向车窗。见她看得?专注,于是池砚珩也偏头看向她。

    她细软的头发垂落到车框上,一部分在米白色大衣上散开。

    剩下的路程,两人无话?,程鸢一直贴在窗边看雪。

    直到接近目的地?,池砚珩把车子停在路边,她住的小公寓道路太窄,车开不进去,还得?再?下车走一截。

    程鸢说了句谢谢,解开安全带,手已经触到车门,准备下车。

    却看到池砚珩也解开了安全带,“这里没有路灯,我送你。”

    她拒绝道:“不用了,就不到200米,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他没再?强求,而是把手伸向后座,拿出一条围巾。

    “那你把这个戴上吧。”

    程鸢刚要摆手,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本?来就是你的。”

    她的目光落在围巾上,橘色缎面搭配千鸟格,颜色很清新?,也很容易让她找回两年前的记忆。

    彼时,她刚搬去别墅不久,逛街偶然看到这团橘色,在一众黑白灰的冬季衣物里很扎眼,她当?机立断给自己买了一条,都已经走出了店里,又转身?回去,给他也买了一条。

    然而池砚珩却一次都没有戴过。

    工作原因他常年要穿西装,搭配一条明亮橘黄的围巾,那画面估计第二天就能被黑子买上热搜。

    程鸢买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她只要看到两条围巾齐齐挂在那里就觉得?开心。

    她接过围巾,在车里裹上,裸露的脖颈立马被暖和厚实?包围。

    池砚珩说:“路上小心,刚下过雪有点滑。”

    “好,你也回去吧。”

    她很少会在晚上出门,公寓附近的路灯坏了,每次回家都要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后来她直接买了个强光小手电,装在包里,随时派上用场。

    回到家后,她把包随手一扔,瘫在沙发上累得?起不来。

    从早到晚一直绷着神经,这会儿困得?要死。

    但还不能睡,程鸢挣扎着爬起来,取下围巾翻开,像是要验证什?么。

    两条围巾外观看似一模一样,但程鸢知道其?实?不然,她自己的那条在底端绣的是小鱼图案,而送给他的那条上,纹的是飞鸟。

    当?时导购小姐还在夸她眼光好,说这叫“鹣鲽情深。”

    围巾上沾了她的体温,暖烘烘的,刚一翻过来,底下那枚刺绣落在她眼中。

    是只飞鸟。

    程鸢懊恼不已,当?时只顾着赶紧回家,赶紧离开他,居然忘了仔细检查。

    她打开手机列表,划了几下却忽然想起,早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

    区区一条围巾而已,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就算发现又能怎么样?他都没戴过,就算扔了也不心疼。

    今天经历坎坷,遭遇狗血,她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而多年的经验教给她一个痛彻心扉的道理:

    千万不要在晚上做任何决定。

    于是,程鸢果断放下手机,去洗了个热水澡,清清爽爽地?钻进被窝里。

    池砚珩没有立马上车,而是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确保她进了公寓,那扇小窗上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他这才扫了下身?上的积雪,回到车上。

    车后座,那条带着小鱼的围巾正?静静的躺着。

    池砚珩这次过来没有带助理,第二天早上,他在总统套房的豪华大床上醒来,然后习惯性的打开手机,像是守株待兔一般。

    叮咚一声,新?消息来了。

    上面是一串鲜红的感叹号,下面最新?消息就显得?十分突兀。

    【抱歉,昨晚搞错了拿了你的围巾,你还要吗?】

    男人唇角缓缓勾起,他坐起来,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字。

    【要。】

    程鸢收到消息后就翻了个白眼,他一个总裁,想要多少钱的围巾买不到?非要执着于这条围巾?

    但她今天实?在不想出门。

    程鸢:【那我怎么还给你?】

    池砚珩几乎秒回。

    【先放在你那里吧,过几天我去取。】

    好麻烦。

    啪嗒,手机被扔在一边。

    接下来一周,老板兑现了他的承诺,给程鸢放了一周假,不知道是前几天的会议太累了还是池砚珩突如其?来让她有些?心慌,她没有选择去旅行,而是在家窝着,看了一周的书。

    一周之?后,程鸢忽然接到老板皮埃尔的电话?,说有个陪同翻译,让她过来一下。

    现在,立刻,马上。

    程鸢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起来了,匆忙收拾好东西,到了约定的目的地?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池砚珩和老板站在一起,等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指使皮埃尔。

    她来得?着急,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哪里有什?么形象可言。

    池砚珩盯着她,笑眼盈盈,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

    老板过来跟她解释,“池总的计划有变,会在伦敦多待几天,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拉过来看美术展,你抓住机会,多多表现!”

    程鸢瞟他一眼,心说:你怎么不多多表现?

    今天展馆不对外开放,只服务池砚珩一个人。

    他不喜欢人多,因此没有配备讲解员,全程只有他们三个人。

    走廊的两面墙上陈列着各个时期的知名油画作品,安静到针落可闻,程鸢无奈地?跟在他和老板的中间。

    听着他们侃侃而谈。

    两人各谈各的,最后全部由程鸢转述。

    她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就偏偏学了翻译?

    大学时期,有位德高望重的院长过来开讲座,院长本?身?也是翻译出身?,面对底下一众星星眼的青涩学生,上台第一句话?差点暴露出真实?想法。

    他哀叹一声,“才这么年轻,怎么就碰了这玩意呢……”

    当?时她只觉得?院长幽默风趣,现在想想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没接触到翻译的痛点就飘飘然了。

    要不说翻译这个工作特殊,她像个传话?筒。

    程鸢不知道看个美术展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

    欣赏艺术的过程本?就该是寂静无声的,她现在只想让老板闭上嘴,因为他每说一句话?,拍的每一个马屁,程鸢就要转头翻译给池砚珩。

    而偏偏在她说话?的时候,池砚珩总会低下头,格外认真地?对上她的眼睛。

    如果他再?回答两句,程鸢又要看向他,和他对视。

    眼神交织仿佛电流划过全身?,暧昧极了。

    这几年,就算她不去刻意搜索,铺天盖地?的网络新?闻也让她躲不开池砚珩的消息。

    就在刚刚进入美术馆前,皮埃尔还拉住她,悄咪咪地?说:“这位池总可了不得?,上个季度拿下了法国一系列制造工厂,我老爸说了,保守估计他身?价得?这个数。”

    皮埃尔比了几个数字,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195亿美金。”

    他激动地?问:“牛不牛?”

    程鸢面无表情,“牛。”

    见她反应平淡,皮埃尔觉得?没劲,又跑上前去和池砚珩搭话?。

    她在后面慢慢走,抬起头时又对上他的眼睛。

    今天不知道多少次了。

    程鸢有点烦躁,最近几年她忙于工作,用无尽的事业把自己填满,整天连轴转,至于生活——

    算了,她根本?没有生活。

    但她也不是傻子,池砚珩想要和好的想法不能再?明显。

    第59章 游轮

    池砚珩在?英国还要再留几天, 毕竟是八千万的生意,皮埃尔的项目计划书出来?后?,两人后?续还得?商量很多细节。

    于是程鸢算是跟着倒霉了, 放着那?么多翻译不?用,非要把她叫出来?。

    皮埃尔借了他父亲的豪华游轮, 抓住时机搞了个派对, 邀请当地的名贵公子哥们去游玩, 也把程鸢拉上了。

    结果人都到?场了, 池砚珩那?边忽然有事?不?能去了, 他在?英国有别的生意要谈, 据说?跟某位老板去参观工厂。

    但party肯定不?能停。

    冬天, 海面上寒风呼啸, 白鸽成群飞过, 与底下的墨黑色大海形成鲜明对比。

    甲板上冷得?要死,然而看风景的躺椅上却躺满了人。

    她不?喜欢大海的咸味, 尤其在?冬天,天气阴沉,海面变成阴郁的墨色, 毫无美感可言。

    可到?了晚上,这艘豪华游轮就?充分展示出了金钱带来?的美感。

    她站在?甲板上仰望, 共有16层, 游轮内部装潢更是奢华无比,五星级酒店配置的套房就?有2050间,还设有酒吧、赌场等,专供富家少爷玩乐。

    天幕落下, 夜色降临的同时,船上灯光逐次亮起, 霓虹闪烁,犹如载着一栋巨大辉煌宫殿缓缓行驶在?海面上。

    既然池砚珩不?在?,那?她这个翻译也毫无用武之地。

    皮埃尔一整晚忙着在?赌场玩,没空理她,甚至她怀疑他都不?记得?自己带了个小翻译出来?。

    甲板上穿礼服的女?人们在?扎堆举着手机拍照,她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些小有名气的网红,当然也有些三线小明星,个个衣着华丽,大冬天还穿着低胸拖地礼服,身材姣好。

    而她穿着白棉服就?过来?了,臃肿得?像个大冬瓜。

    程鸢在?甲板上待了一会,觉得?实在?太冷,裹紧了衣服回到?大厅。

    大厅内部也是歌舞升平,几个立体混响正?叫嚣激情音乐,她穿过一对对正?在?热舞的男女?,问了服务生,终于在?餐厅隔壁找到?一个隔间。

    脱掉厚重的棉服,她里面穿了件米色垂感毛衣,头发散下来?,微微卷曲垂落肩膀,整个人干练优雅。

    不?多会就?有服务生托着盘子主动过来?送酒。

    “打扰您了女?士,这是那?位先生请您喝的。”

    程鸢微微抬起头来?,顺着服务生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染着红毛的男人冲她挑了挑眉,举起手中的杯子。

    眼神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从上到?下。

    看得?她生理不?适。

    程鸢僵着脸假笑,点点头以?作回应,然后?把那?杯酒推得?远远的。

    前后?两侧隔板将空间隔开,成了个狭窄的小包间,这是她能找到?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地。

    程鸢就?坐在?一侧沙发上看书,随身带着口袋小书是她的习惯,有时候是一本文学作品,有时候是一个轻薄的小本子,用来?记录所见所闻,或者趁着空闲时间写写日记。

    她在?英国没什么朋友,交流最多的也是同事?,因此所有心事?都写到?了日记本上。在?这个电子设备高度发达的时代,她依然选择古朴简单的手工记录,仿佛这样能把烦恼留在?纸上。

    12月22日,阴。

    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游轮奢华但吵闹,我在?靠窗的小隔间里虚度时光。

    ……

    她写得?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来?人。

    头顶灯光被遮住,阴影扫过来?时,她下意识抬头。

    那?位红毛男士终于按耐不?住,他大喇喇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还打了个响指,手极其不?安分地按住她的本子。

    “小姐,不?知?道你是否介意和我去大厅跳支舞?”

    “抱歉,不?方便。”

    程鸢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时立马抽出书,合上,也顾不?得?礼貌,起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别这么扫兴吧,小姐,就?是一支舞而已?。”

    男人眼神越发炙热,程鸢被他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吓了一跳。

    她绷着下巴,面色严肃道:“请你放手。”

    男人戏谑似的盯着她,这点语言威慑对他毫不?起作用,反而还恶心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她正?要用力甩开,忽然一道更加高大的身影闯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打掉红毛那?只手。

    她扫过去,看到?了穿西?装的池砚珩。

    他偏头问道:“认识?”

    程鸢还在?震惊中,恍然回神后?答道:“不?认识。”

    池砚珩点点头,然后活动了下手腕。

    嘭——

    重重一记声?响,一拳直冲红毛的颧骨,将他打翻在?地,撞倒在?隔间木板上。

    随着哗啦一声?,桌子上的玻璃花瓶和摆件全部被扫落。

    “哎呦!”

    他疼得?龇牙咧嘴,倒在地上哀嚎了几声。

    接着,就?有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跑了过来。

    狭窄的过道瞬间挤满了人。

    红毛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还捂着嘴,血从手指缝里渗出,似乎被打掉了一颗牙,躲在?几个保镖后?面,指着池砚珩大骂:“你谁啊?敢对我动手?活腻歪了是不?是!”

    池砚珩连看都没看他,把沙发上的棉服拿过来?,给?程鸢穿在?身上,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程鸢却莫名觉得?他应该气得?不?轻。

    “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没伤到?。”

    经理慌张地跑过来?时,红毛还在?挣扎着,“让我的律师来?!快给?我找律师!”

    池砚珩终于回头看了眼经理胸前的名牌,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够资格能说?得?上话。

    经理哪敢得?罪人,他见到?池砚珩都不?敢大声?说?话,赶紧拨了个电话出去,连连给?他赔笑脸道歉。

    “对不?起啊池总,这事?是我们安保人员不?力,您千万别怪罪。”

    “我这就?给?这位小姐升舱。”

    池砚珩也不?废话,冷着脸往那?一站就?已?经足够吓人,“把皮埃尔叫来?处理一下。”

    经理赶紧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安排,您跟我来?这边稍等。”

    程鸢还在?混乱中。

    等到?经理弯着腰把他们请进贵宾室,又送上两杯红酒和精致果盘,程鸢这才回神。

    之前皮埃尔说?过,他今天有事?没来?游轮,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把棉服穿好,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问道:“你怎么在?这?”

    池砚珩说?:“今晚没什么安排,就?过来?看看。”

    包厢内只有两个人,程鸢低着头,盯着脚尖,“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好心帮忙啊。”

    池砚珩说?:“不?用谢我,我有私心的。”

    程鸢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嗯?”

    用力过度,他手背上出了淤青,却丝毫不?在?意,他说?:“一是不?想让他碰你,二是想好好表现,然后?争取一次和你单独聊天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顶层咖啡厅内。

    “给?你点了热可可。”池砚珩坐到?她的对面。

    “哦,好。”她直接问道:“你想聊什么?”

    开门见山,倒是把池砚珩噎了下。

    她静静喝着热可可,褪去刚毕业的青涩和不?成熟,整个人都稳重许多。

    见他没说?话,程鸢主动开启了话题,“围巾,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不?着急,你先戴着吧,”他说?,“你戴橙色比蓝色好看多了。”

    程鸢茫然抬起头,“蓝色?”

    “那?个——”池砚珩还想了想,“黄卷毛,他送你的蓝色围巾。”

    “你说?Landen?”她有点惊讶,“你怎么会认识他?”

    池砚珩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嗯,偶尔见过,人还不?错,但不?适合你。”

    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程鸢说?:“他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但后?来?联系也不?多了。”

    那?位坚强的精英小哥在?被她多次拒绝后?,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的鸿沟不?可跨越,从此再也没去文学戏剧课上织围巾。

    听到?这话,池砚珩神情放松下来?。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又经历了分分合合,如今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做下来?,共同分享一张餐桌。

    他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如实说?:“先在?公司里继续做着,然后?看能不?能读个博,留在?学校。”

    池砚珩眉心一跳,试着问了句:“没考虑过回国吗?”

    程鸢摇摇头,苦笑似的问:“回去干什么?离婚吗?”

    “离婚”一词出来?,池砚珩果真沉默下来?。

    但这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不?再执着于爱和不?爱的无聊问题,如今,努力学点知?识,积攒工作经验,或者多出去旅游看看世界,每一项都比现实生活更能打动她。像大学里的邢老师,半辈子都奉献给?学术,不?被婚姻和孩子拘束,不?也很好吗?

    在?俞月萍身上,她只看到?了婚姻的失败,没人比她更懂一地鸡毛是什么感受,自然也不?会幻想婚后?的美好生活。

    池砚珩说?:“可现在?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几年过去,我们都变了很多不?是吗?”

    他想解释,之前种种有误会,也有因为不?成熟产生的矛盾,这些都能解决。

    “可我们都尝试过了。”她说?:“不?管是一方妥协还是强行共存,我们都试过了,但事?实证明还是没用。”

    “我不?觉得?这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也想坚持我的观点,我们只是简单的不?适合。”

    程鸢看透了他眼底的焦急,却不?想再多争论,每句话都像刀锥扎在?他的心脏上,随着血脉鼓动,不?断涌出汩汩鲜血。

    每次提到?工作就?要产生分歧,从客厅里吵到?床上,然后?所有的矛盾都用做I爱来?解决,最后?想理清楚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吵。

    程鸢抿了口热可可,香甜的巧克力融化在?舌尖,她换了个话题,问:“你不?着急找一个吗?”

    他还不?到?三十,事?业有成,况且人长得?高大帅气,走到?哪都不?缺桃花。

    池砚珩诧异,“我?”

    提到?这事?,他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怎么可能再找?”

    程鸢哦了一声?,低头轻轻搅拌热可可。

    池砚珩放下杯子,语气真诚,“抱歉,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伤心了。”

    程鸢摇摇头,“没事?,反正?都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池砚珩欲言又止。

    他曾想过,哪怕她怨他也好,记恨也好,这都能一点点解开心结。

    但她只是不?在?意。

    仿佛他们之间的过往,已?经不?值一提。

    他只觉得?心疼。

    原本以?为她是在?赌气,等他什么时候低头认错,也就?翻篇揭过了,但现在?,她有清晰的生活规划,每天忙碌充实,工作能力出众,越来?越优秀,也越来?越耀眼。

    她好像不?再需要他了。

    第60章 失约

    几分钟后, 池砚珩接了?通电话,他起身,对程鸢说:“走, 我们去一趟大厅。”

    程鸢放下喝了?一半的热可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唇角勾起笑了?下, “去了?就知道了?。”

    大厅内劲爆的音乐已经停了?, 有不少?人围在沙发周围窃窃私语, 沙发上坐着?的是游轮主人皮埃尔, 他身侧站了?五六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保镖。

    池砚珩在前?面走, 程鸢跟在后面, 刚一露面就有好几位服务生开道, 把看热闹的人群疏散了?些。

    皮埃尔一拍腿立马起身迎过来, “池总, 您快坐,快坐!”

    池砚珩摆摆手, 示意?程鸢坐下。

    这么多名人贵族盯着?,她有点窘迫,没好意?思直接坐在沙发上, 而是选择在池砚珩旁边,不远不近站着?。

    直到他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程鸢也跟着?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池砚珩靠在沙发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

    她这才发现,中间站着?的正是那位骚扰她的红毛。

    皮埃尔上去不由分说就踹了?他一脚,“赶紧给池总道歉!”

    红毛看起来挺不服气, 他被打了?一拳,颧骨已经高高肿起, 淤青又渗出血迹。

    被这么多人看了?热闹,他脸红到脖子,面色扭捏,跟池砚珩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事是我的错,今晚光忙着?喝酒了?,没看住这小?子。”皮埃尔弯着?腰过来道歉,还瞪了?那红毛一眼,“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表舅家小?孩儿,看在咱们合作的面子上,他年轻不懂事,池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不懂事的小?孩动?气。”

    池砚珩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为难他了??”

    皮埃尔当时冷汗就下来了?,“没有没有,瞧您说的,我哪有这个意?思?”

    他在心里把红毛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尊大佛,虽然也不知道Yara和他什么关系,看这架势也是为了?给她出气。

    真要是弄翻了?脸,后续合作怎么办?那八千万谁出?

    池砚珩压根不想理他,偏头看了?眼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程鸢,“坐那么远干什么?”

    忽然被点到,程鸢回过神来,犹豫着?要不要离他近一点,又怕被别人看出来他们关系不简单,还没等她多想,池砚珩就起身,主动?坐了?过来。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瞟了?一眼红毛,“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当众被人审判,红毛脸色难看极了?,但想起刚刚皮埃尔的嘱咐,千万不能得?罪这位老?板,他还是拉下脸,冲着?程鸢的方向说了?句sorry。

    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池砚珩问?程鸢,“你觉得?该怎么样?”

    程鸢到这里才明白,下午被骚扰的事还没完,他应该是特意?来给她出气了?。

    但她本来就没指望能让人道歉,得?罪了?富家少?爷,说不定以后还要被穿小?鞋,她哪里敢奢求什么。

    再说了?,道歉又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次受害的是他,下次还会有别人,看红毛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死性不改,就算把他腿打断明天也能拄着?拐杖出去搭讪。

    于是她摇摇头,“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你来决定吧。”

    “都听你的。”

    ……

    这些说辞横贯在她和池砚珩的之间,早就成了?一种默契,他不爱问?她的意?见,后来慢慢的她也不喜欢说了?。

    时过两年,她还是没改掉这习惯。

    但池砚珩没替她做主,他说:“你自己决定,想怎么办直接说出来就好。”

    程鸢眼里透出一丝惊讶,他居然没再先斩后奏,而是问?了?她的意?见。

    他对上她的眼睛,坚定地说:“不用担心,你想怎么样都行。”

    她犹豫了?一下。

    “以后在伦敦不想再见到他了?,可以吗?”

    池砚珩点点头,朝旁边一位经理招了?招手,对他说了?些什么。

    经理把他的话传达给红毛和皮埃尔,果然皮埃尔又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一脚。

    然后揪着?耳朵把人拎到程鸢的面前?,他对着?程鸢鞠了?一躬,低着?头磕磕绊绊的说:“对不起Chen小?姐,是我没管住自己的手,给你造成了?麻烦,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程鸢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她尴尬的坐在那里,在纠结要不要说一句没关系。

    但她见到红毛那张脸就觉得?恶心,轻易原谅的话也不想说出口?。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不想说话就不说。”

    她扭头看了?一眼池砚珩,他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坐在那里就能震住全场。

    仿佛只?要他在,她永远是安全的。

    他低下头,轻声问?:“是不是累了??”

    “有点。”

    “那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池砚珩一边说着?,对皮埃尔说,“把这位小?姐安全送回去。”

    “好好好,保证安全送到家,您放心。”

    临走前?,程鸢又对池砚珩说了?句谢谢。

    他轻描淡写,“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你还要跟我客气多少?遍?”

    程鸢今天是真的累了?,在甲板上吹了?很?久的风,又有点头疼。她一上车就开始昏昏欲睡,车里不知道是香薰还是香水,散发出好闻的清冽香气,巧的是和她最喜欢的香薰味道一样。

    原本头昏脑胀,待了?一会儿之后症状居然减轻不少?。

    她随意?靠在后背上,问?了?句前?面的司机,“您用的是什么味道的香薰呀,还挺好闻。”

    司机茫然回过头来,“抱歉小?姐,这个我不知道,车子是池总的,我只?负责把您送到家。”

    是池砚珩的车?

    他之前?从?来不喜欢香水这些东西的。

    程鸢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游轮上,大厅里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顶层的豪华包厢内,池砚珩坐在沙发上,单手搭在沙发一侧,指尖夹着?香烟,烟雾缭绕。

    房间里莫名有种压迫感。

    “进。”

    服务生将?门打开,红毛低着?头站在门口?,“池总……您找我。”

    尽管池砚珩没动?,他却莫名觉得?害怕。

    “今晚的事,程小?姐那边就算过去了?。”

    红毛如释重负,看来是把他叫来说教?一顿,他赶紧道谢,“谢谢池总。”

    池砚珩抬手打断,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程小?姐那边就算过去了?,她不和你计较,是因?为她大方善良,但我作为她老?公,替她出口?气也是应该的吧。”

    红毛脑海中嗡地一声,天崩地裂。

    谁?!

    他碰的是谁老?婆?

    池砚珩似笑非笑睨着?他,“所以今晚闲着?没事,来找你交流一下。”

    ……

    接下来几天,程鸢都过得?十分平静,她不需要去上班,就躺在家里看看闲书。圣诞节越来越近,伦敦的街头节日氛围逐渐浓厚,橱窗内摆上各类圣诞帽和糖果饰品。

    她特意?抽出一天去了?池砚珩住的酒店,把围巾还给他。

    住处是找皮埃尔问?的,最近这位老?板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门打开,拿着?围巾的程鸢站在外面,池砚珩还愣了?一下。

    “先进来吧。”

    她没有立马找到沙发坐下,就站在玄关处。

    池砚珩背对着?她,“要喝点什么吗,牛奶或者橙汁?”

    程鸢说:“不用了?,围巾还给你我就走了?。”

    池砚珩倒咖啡的手顿住,停在半空,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苦笑。

    “两年多没见,就这么无情?起码坐下来和我说几句话吧。”

    程鸢没说话,只?慢慢地把围巾放到沙发上。

    最开始池砚珩执意?不收,“你戴着?就好了?,不用特意?过来还给我。”

    程鸢坚持,“不用,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

    “一条围巾而已,谁戴都是一样的。”

    话刚说出口?,他又后悔了?,程鸢当初特意?买给他的围巾,怎么能是谁带都一样的呢?

    池砚珩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但程鸢没在意?,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还不确定,就圣诞节那几天。”

    原本,池砚珩以为她可能会说“我去送你”诸如此?类的话,却没想到她只?点点头。

    “我最近几天都要休假,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围巾也被退了?回来,他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挖走内里,只?留了?个皮囊。

    池砚珩低下头,咽下所有情绪,还是给她倒了?杯橙汁,“英国的冬天太长了?,多补充水果,能让人心情好点。”

    “谢谢,”她说,“你还没有告诉爷爷奶奶实话吗?”

    她不清楚池砚珩是怎样跟家里老?人开口?的,爷爷和奶奶时不时也会和她联系,给她打来视频电话,他们关心的语气和之前?一模一样。

    问?她在国外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穿暖?最近变天了?,有没有给自己买厚衣服?

    其?他的一概不提。

    程鸢隐隐觉得?他们应该是知道的,只?是谁都不愿意?戳破罢了?。

    池砚珩坐到她的对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他们都等着?你回去,每年过年都会给你留双筷子。”

    “但你迟早要说的,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解释。”

    “不用,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鸢说:“可我觉得?你这样拖着?没意?思,他们早晚会知道真相,就像我们早晚也会离婚。”

    池砚珩的咖啡喝不下去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他轻轻问?了?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程鸢摇头,“没有,我只?觉得?尽快做个了?断比较好。”

    池砚珩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那杯橙汁,盯着?上面灯光映出的一轮光圈。

    “我得?走了?。”

    程鸢说完,从?沙发上起身。

    然下一秒,她的袖口?被人扯了?下。

    “既然没有要再结婚的计划,那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

    包厢内气流涌动?,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程鸢茫然侧过头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努力寻求一个答案。

    而不过几秒,他又松开了?手指,握了?下拳,似乎对突兀的行为感到抱歉。

    她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正如他说的,英国的冬天太冷了?,也太长了?,黑夜降临的时候,她所有的情绪,积极、快乐、生机与阳光,全都被压了?下去,一直等到来年春天,头顶的冰雪融化后,她才能短暂地露个头,出来喘口?气。

    她心里装了?太多的不安和不确定,在他身上栽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敢轻易尝试第二次了?。

    最后,程鸢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临走前?,池砚珩说:“注意?休息,工作别太累了?。”

    程鸢笑了?笑,“你一个工作狂,还有劝别人好好休息的一天。”

    “所以我有在改变,”他语气诚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会发现,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没让气氛变得?更尴尬,自然而然换了?个话题,“如果今年要回国的话和我说一声。”

    程鸢疑惑,“我没说要回京市。”

    “我知道,”他顿了?下,“但是大家都很?想你。”

    程鸢扶着?门,“大家?”

    池砚珩没再直视她,衬衫下脖颈皮肤微微透红,“小?满很?想你,它很?想让你回去。”

    像他说的,人的确会变,但阔别两年,没变的也有很?多,比如总裁在公司内威风八面,但每当面对她还是会磕磕绊绊,说不成话。

    程鸢思忖了?会,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池砚珩说,“我等你。”

    圣诞节前?一天,伦敦难得?出了?太阳。

    池砚珩早在前?几天就看好了?天气预报,提前?邀请她出去散散步,就当做是他离开伦敦前?的送别。

    程鸢答应得?很?快。

    这天早上,池砚珩特意?打扮了?下,为了?保持体型,只?穿了?件薄款黑色羽绒服,他坐在沙发上等消息,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完美的状态,一旦程鸢回信,他立马就能像火箭一样把自己发射出去。

    嗡嗡两声,池砚珩抓起外套就跑。

    一秒后,他就不跑了?,在门口?定住了?。

    程鸢:【抱歉,公司里有个紧急会议,今天不能和你出去了?。】

    ……男人心里暗骂了?一句,早知道就把那个破公司给收了?。

    池砚珩失魂落魄地坐回来,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之前?种种。

    那时候他也忙,会议都要亲自盯梢,公司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赶过去开会。

    所以那时候牺牲的总是她。

    约好了?一起吃饭,他要开会。

    约好了?去看新电影,他忙着?看计划书。

    约好了?陪她去游乐园玩过山车,他突然要出差又没去成。

    池砚珩在想,那时候,她是不是也一样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