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 “回家。……
令尹府, 议事厅。
一众人都已候在厅中,我从王宫出来后径直来了此处,有些人是我来郢都的路上派人去请的, 有些人则是不请自来的。
大牛率先向我奉上账册:“令尹大人, 井盐的账目都已备好, 我已查算清楚,如今林地的井盐虽然产量有所下降,但专营过后纳入公家的部分却比以前要多, 之后要怎么做, 还请大人下令。”
“做的好。”我翻了翻账册,对大牛道:“你回林地继续运营井盐,如今是全国战时状态, 井盐的盐利直接上缴国库以购军粮,其余百工还是照我们之前的旧制运转,除了井盐和漕运, 其他行业全部还利与民,另外告诉那些大商户, 待此战结束后井盐将继续按旧制分包给他们,让他们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什么不该有的主意, 若有捣乱者, 格杀勿论。”
“是,属下明白, 大人放心。”
大牛得了令,立刻转身离开,我看向屈云毅和屈云庸,他们立马上前说道:“四弟,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二哥三哥, 我今日在王宫中当众宣布要将屈氏家财全部散尽,以解国难。”我看着他们道,“没提前和你们商量,我很抱歉。”
“四弟,说什么抱歉,你是楚国令尹,事出紧急,自然要先国后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明白的。”
“就是四弟,经过这么多事三哥已经看透了,只要我们三兄弟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不是一条心,再大的家业也不过是你争我抢,平添杀戮,要来何用!”
我眼窝一热,对他们道:“好……我打算和三哥带着屈氏的兵马去各地赈灾,二哥你就留在郢都,先将屈氏财物运往王宫,务必要做得声势浩大,众人皆知,大王会安排王室的人清点各氏族捐赠财物,到时你向大王主动请缨买粮一事,买粮这件大事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你这些年管理春耕秋收很是细致,我只信你。”
“好,四弟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秋兰姑娘。”我对她拱手一礼,“每次遇到危险我好像都要麻烦你,这次又要麻烦你帮忙去中原买粮了,只有你才有中原的私粮路子,我找不到别人可求。”
“说什么求不求的。”秋兰扶起我的手,“你救过我不说,还是环儿的义父,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只不过中原如今联合作战,对粮食管控极严,我认识的那些人手里有多少尚不清楚,而且像这样几十年难遇一次的大战,私粮价格一定会坐地起飞,我担心……”
“担心什么?钱不够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传入,我豁然抬头,只见昭翎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看着我笑意盈盈。
她自从和熊玦闹翻后,就连王宫也不去了,每次只通过传令官和熊玦沟通,我也没想过她会来郢都。
“你叫这这么多人来郢都,却不叫我,怎么,许久不见就把我这个老朋友给忘了?”
我笑了笑:“说哪里话,我知道你不想来郢都,自然不会为难你。”
“我来见你这位令尹大人,便不算为难,听说你把外臣都驱逐出境了,郢都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全城百姓都在欢呼庆贺……令尹大人不愧是令尹大人,蛰伏三年不出手,一出手便是一击即中。”
昭翎看了看秋兰:“全楚氏族都在捐献家财,我昭氏怎能除外,你是知道昭氏家底的,我昭翎也会全数献出,以解国难。”
秋兰吃了一惊:“全数献出?”随即展颜一笑:“那可是笔大数目,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放开手脚去抢粮了。”
不愧是家里有矿,说起话来就是这么牛逼,我们这么多氏族捐钱都会让秋兰发愁,昭翎一句话就能让秋兰放开手脚。
早就听说昭氏有钱,但有钱到什么程度,我今日算是第一次有了实感。
“除了这个,还有铜绿山的守备一事,我也想向大人讨个权力。”
“你想要华容布下的那支军队,对么?”
“对,如今若敖氏和王军要对抗十国联军,屈氏要赈灾,薳氏要留守郢都,各地的守备军要防备四方近邻,铜绿山怎么办,那些江汉上游的诸侯小国可对铜绿山垂涎已久。”
“就算你今日不来,我也会派人去下令,从现在开始那支军队由你指挥,所有将领由你调派,但只限于战时,等战争结束,我再和你好好商议铜绿山存在已久的防备问题。”我看着她强调道,“你是铜绿山之主,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承诺。但站在楚国的角度,铜绿山是一个绝对不能放权的地方,我希望你明白。如若几十年后,在你之后出现一个有着不臣之心的铜绿山主人,可能会对楚国带来灭顶之灾,你也不想这个隐患在你我手里被埋下,对么?”
昭翎僵了片刻,复又笑道:“好,我信你,我发现你现在说话比以前顺耳多了,以前夹枪带棒的,话里全是机锋。”
我有吗?
冤不冤。
老子一直都是个坦荡直率的男人。
等我安排好一切,一直站在人后不说话的姬环却主动上前:“义父,我要和你一起去赈灾,求义父带上我。”
我本想说小孩子瞎胡闹什么,但当我看见他那双恳切的目光时,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三年的时间,姬环已经脱了稚气,初露少年锐气,看见这样一双少年人特有的诚挚目光,我叹叹气,说道:“好罢,你跟在我身边,帮我写写文书,这段时间文书来往肯定多,你别喊累就行。”
姬环双眼放光,对我躬身一拜。
“大人,我们也要去。”习谷和习风从门外跑进来,对我道:“我们去给大人当护卫。”
就你们?三脚猫功夫让老子保护你们还差不多。
“求大人给我们一次历练的机会。”两人跪下来,后背笔直,神色倔强。
唉~我怆然一叹,我是去赈灾的,不是带孩子去郊游的。
“行吧,你们跟着孟阳给他打下手。”
“谢大人!”
就在此时,何伯颤颤巍巍走了进来,我刚想说不会您老也要去吧,那还是算了吧,何伯便开口了:“大人,华容大夫在外求见,他说不见到你他就撞死在令尹府外。”
*
众人皆散,只剩我和华容,华容一身素衣,好像被打过,头发凌乱,身上还有一些烂菜叶子留下的印记。
他坐在席位上,一直沉默不言。
我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失去了耐心:“你要还不说话,我可就走了。”
我起身往外走,华容突然对我行了一个很郑重的君子礼:“令尹大人……”
我转身看着他。
华容行完礼直起身,看着我道:“谢……谢……”
“这么难说,还不如不说了。”我对他道。
“谢谢大人。”华容狠下心,终于说出了口,“谢谢你的相救之恩,否则照此下去,我们这些人恐怕只有死无全尸的下场,但是我不懂……”
他疑惑地看着我:“为何要救我们,你不是应该很恨我才对吗?”
“我恨你做什么?”我对他说,“你做的那些事在我眼里都很对,只是选错了国家,选错了时间,选错了方式,但郡县制确实是不可逆的洪流,倘若分封制继续持续下去,这个天下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混乱和争斗,你看你改制的这几年,我有没有私下给你使过绊子?”
“没有。”华容双眼湿红,有些哽咽,“你任凭我大行改制,就连身困尹水也没有半点抱怨。”
“可是我不甘心!”他突然激动道,“倘若你一直阻挠我,我还能找到理由宽慰自己,但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做,我却还是败了,我不甘心,我实在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
我看着他这副要疯的模样,叹叹气,走到他面前蹲下:“华容大夫,你认不认识景云,他也在稷下学宫修习过。”
“自然认识,他是位如兰如玉的君子,他奉行的是礼道,而我奉行的是王道。”
“对,景云之前在楚国试验过,失败了,你也试验过,也失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自然是因为你们这些老氏族太过根深蒂固。”
“呵~每个国家的氏族都牢固,可不止是楚国。”
“那是为何?还请大人直言,其实我今日来此,除了要说谢谢,也想说为何?”
“只有病入膏肓的病人才会同意拼死一搏,楚国靠着之前的模式正值鼎盛,而你们偏偏要用剖开五脏六腑直取病灶的方式,哪怕有君主支持又如何,各国老氏族盘踞上百年,君主算的了什么。下次,选个要么改制要么覆灭的国家,和老氏族互相合作,成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我相信你们这一家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位一统天下的大能,哪怕你们有许多理念我并不喜欢,但那也不是我能阻止的。”
*
半个月后,我在赈灾时终于接到了郢都传递过来的战报。
前方的情况要比预想中糟糕的多,晋国竟然推出了逃到中原的公子植,宣称此战是为了送公子植回到郢都,夺取君位。
如此一来,这场仗的性质就变了。
原本还以为这是一场晋国的示威之战,他只有战胜楚国才能名正言顺成为中原霸主,但他如今却要扶持公子植夺位。
瞬间便将一场快速示威战转变成了楚国守卫战,子玉的估算错了,这场仗会成为战况十分激烈的长久战。
而我这边的情况也不太好。
除了主持各地煮粥散粥一事外,我发现那些暴乱的饥民已经形成了组织。
也许一开始是那些氏族在背后当搅屎棍,推动这些饥民攻占县府诛杀外族士子,但如今没有了氏族推动,这些饥民依旧在有组织有纪律的进行烧杀抢掠,而且抢完就跑,隐藏各处山林菏泽,极其难抓。
能做到这个地步就说明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趁乱搅局了。
一个月后,就连薳氏封地那边也有饥民作乱,发展成了一股势力不小的农民军。
老氏族有句话说对了,多亏了华容那个遭瘟的军功制,这些人战斗力很强,几次交手下来我发现他们战斗布局也很妙,这背后若没有高手指挥,做不到这一步。
我摸清这一底细后,便召集景氏所有的村长、乡长、里长、州长,让他们借每日领粥的机会进行一次“登人”统计。
这个时候的户籍制度便是登人制度,还处于原始简易的阶段,毕竟印刷术还没出来,只能简单记录在木简上,出生和死亡率又高,来不及更新,只有长居各地的氏族管理者最为清楚。
我表面上说重新登人是为了更好的统计粮食用量,以防有人多次领取,所以这些人都还算配合,借着每日领粥的便利很快就完成了这项统计。
但没过多久,我便在各地公然宣布,如今我已理清每家每户的人口情况,倘若家里有人参与暴乱,那这家便实行连坐制,轻则全家老小流放尹水,重则腰斩于市以儆效尤。
同时,我让大牛将除盐利以外的其余利钱全数运往景地,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要招工修建全国的运盐驰道,每做一日工便可得五枚鬼面币,比往日的均价四枚还多了一枚。
这两个政令一下,许多壮丁突然冒了出来,抢着应征,而原本三天一小抢五天一大抢的暴乱饥民终于平息了十之八九,唯有一小股势力神出鬼没,和我每天打游击。
而郢都那边,也在两个月后传来了第二封战报。
晋军攻势凶猛,子玉领兵后退三十里,占据汉江南侧的高地,和晋军打相持战。
晋军的战斗力和若敖氏不相上下,但联军兵力是楚国的两倍,且晋军装备比若敖氏要好。晋国是中原矿产资源最多的国家,兵器早就经历了几轮提升,而若敖氏只有一万士兵能配备最新装备,就这一万套装备还是之前昭翎在华容的监管下偷偷做出来的。
如今子玉故意占据高地和晋军相持的原因,估计也是在等铜绿山的装备补给。
但如此一来,粮草估计就紧张了。
我让姬环算了算目前的粮草储备和消耗,估计最多只能撑到夏八月,而这边的稻谷一般在九月成熟。
所以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子玉能顶住晋军攻势,找到反击之法,趁早结束战斗。
三个月后,夏六月末,又一封战报传来,子玉继续带兵后退三十里,在大屿锋峡谷借助地形之利堵住晋军,与此同时,十国联军中的陈国以国中动乱为由撤军。
不用说,“国中动乱”一定是薳东杨的手笔。
晋军的攻势依旧猛烈,但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绝对优势,子玉一再后退,却在每个地方凭借地形和晋军打持久战,晋军深入楚国腹地越远,补给线就越长,楚国消耗不起,晋国也一样消耗不起。
我虽没和子玉通过信,但约莫有点理解他的战术了。
夏七月,子玉再退三十里,凭借息地高厚的城墙阻击晋军。
夏八月,就在全楚粮草即将断绝之时,前方传来一封重要战报。
十国联军中已有六国同时宣布撤军,子玉突然从被动转为主动,全军出击,和晋军于息地之外的牧野大战一场,晋军败退,子玉不追,第二日与晋军主帅达成盟约,握手言和,哪边都不算输,此战算平局。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之时,又接到郢都的急报。
“令尹大人,请速回郢都,大王,大王怕是凶多吉少。”
消失已久的前司马蔿谷带着一群饥民跪在王宫前,要奏请天听,熊玦出去后,被蔿谷抽出藏于袖中的小刀,一下捅穿了熊玦的胸口。
我骑着快马彻夜不停赶回郢都,在王宫中见到了吐血不止的熊玦,我茫然地走过去,好像自己的双脚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熊玦胸口被捅了一刀,血流不止,周围人围着他全在哭。
“你们……你们出去,本王要和云笙……谈谈。”
所有人都离开后,熊玦想撑起来看我,我扶起他,让他靠着我,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手指也在不停地颤动,怎么也停不下来。
熊玦抓住我的手,看着我挤出一抹笑:“云笙,你别怕,我能在死之前……见到你……已经很满足了?”
我双眼瞬间发红,看着他憔悴苍白的脸,嘴唇张了又合,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别说……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熊玦艰难地举起他沾满血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云笙,我想说,我一直都……喜欢你,以前我贪图……你的光芒……你的身子……你的氏族身份,可,可经过这么多事……我发现我变了,不仅,不仅你变了,我也变了……”
熊玦艰难地喘着气,勉力说道:“我后来什么……都不贪图了,我只要知道……你在楚国便好,我只是单纯……喜欢你这个人,哪怕你……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哪怕你……眼里心里……全是别人,云笙,你,你不要哭,我把临儿和楚国都交给你了……你要怎么做,我也管不到了……现在就由你来走这条路了……”
“别说了,别说了。”
“云笙,听我说……希望下辈子……我们之间没有……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我求你别说了。”我边抹眼泪边对他说,“我不是屈云笙,我是楚天和,我跟屈云笙换了魂,你爱的那个人不在这里,对不起,我怕你为难秋荑,所以一直都没说,对不起,对不起。”
熊玦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僵凝了,他看了我许久,才低声道:“你为何要……戳破这层纸,你以为我……真的认不出……真正的屈云笙吗?”
我哑然地看着他,好像天崩地裂也不及我此刻的震惊。
“薳大夫……已经把一切告诉我了,他逃走了……不是吗,可你却一直……都在我身边……没有逃走,你不该戳破的……喜欢一个从未喜欢过自己的人……是很长脸的事吗……”
熊玦的眼皮越来越重,嘴里的血越来越多,他抓着我的手也在渐渐松开。
最后,他只留下一声细若蚊蝇的低语——
“还有,别怪我……子玉他……必须死。”
*
我不知我是怎么在众人的哭嚎中宣布大王薨氏的,也不知我是如何在茫然无措中走出王宫,找到马匹,让孟阳带着我的令牌去尹水的。
尹水距离息地很近,子玉在那里留了一个后手,如今只有尹水的数万囚徒能救若敖氏。
内侍告诉我,原来熊玦从一开始就打算用王军和若敖氏同归于尽,在晋军退兵的同时,熊玦便以大战不胜为由令子玉自焚于息地,他知道子玉不会领命,便以抗令为第二个理由让王军就地诛灭若敖氏。
他要为熊临铺路,在他的心里,若敖氏始终都是楚国最大的障碍,哪怕他到死,都不忘铲除这个障碍。
而这半年时间若敖氏一直都在打前锋,早已人困马乏,而王军一直都是辅助作战,损耗远不及若敖氏。
我骑着马赶往息地,一路上就像失去了知觉一般,一颗心早就碎的七零八落,根本找不到归依处。
马蹄飞扬,嘶鸣入耳,我在距离息地不远处的山坡上勒住缰绳,息地城大火腾腾,直窜九天,城里城外喊杀声震天,我顿了一下,抽/出剑拍打马背,冲进了大火中。
“子玉呢?”
“莫汐呢?”
“你们的族长呢?”
我一路杀进去,鲜血溅满了整个身体,我一直杀到手麻都没看见子玉的人影,热浪席卷,好像要将整个城一起烧个干净。
子玉,子玉你在哪儿?
就在我茫然无措之时,忽然听见城楼上有人大喊道:“那是什么?”
紧接着,更加喧嚣的厮杀声宛如狂风压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只见孟阳带着尹水囚徒杀到了城外,正和王军奋力厮杀。
马受不住火浪,将我摔下跑了,我提着剑冲进了大火更深处,终于问到了一个见过子玉的人。
“在祭台上,族长被王军那帮王八蛋骗到祭台上困住了。”
我立刻冲向祭台的方向,那里已经成了火势最猛处。
“子玉!”我在祭台下杀向冲过来的王军,对上面大吼着,祭台上探出一个满脸血迹的脑袋,是莫思。
“族长,令尹大人来了!”
我没看见子玉,祭台下方已经被猛火包裹,而朝我涌过来王军越来越多,他们有些抱住我的腿,有些抱着我的腰,不让我往上一步。
孟阳带的人马已经有部分杀进来了,但这个台子也快撑不住了,我用剑砍开抱着我的人,极为艰难才往上走了几步。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木头断裂声,这个祭台最大的那根梁柱突然就歪了,上面一侧的人纷纷滚落,有几个抓到了祭台的边缘。
我终于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子玉,他死死抓住祭台的边缘,看向了我,在火光丛丛中冲我无声说了一句话。
我不知他在说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他那微微一笑的表情就好像是在道别。
“抓紧!”
我手起剑落,毫不留情,终于砍开一条出路,但当我刚走到祭台上时,那根梁终于支撑不住断成了两截。
“不要!”
我飞扑过去,却被带着一道滚落下去,也许是上天见怜,我在最后一刻终于抓到了子玉的手,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子玉也抱紧了我,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死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下面是汪洋火海,我们落下去会很快燃烧,也许燃烧前会被烟灰先呛晕,感受不到烈火焚身的痛。
我这个人,一向很乐观。
可就在我乐观的等待和子玉共赴死亡时,死亡却并没有如期而至,一匹黑马从火光中冲出,对天长鸣,子玉瞬间变换姿势,伸脚踢向旁边下坠的祭台,借力调整我和他的空中位置,下一刻,我们便重重摔到马背上,子玉迅速调整坐姿,抓紧缰绳,将我死死困在他的怀里,勒的我背疼。
“傻子~”
这是他刚才对我说的那句无声之言,我现在终于听清了。
我们冲出火海后朝城外疾驰,子玉下令撤军,若敖氏剩下的人马和尹水囚徒便跟着我们一起撤走,王军追了片刻后便不追了,因为郢都来的急令截住了我们所有人。
“奉夫人嬴琅之令,请王军和若敖氏即刻回郢都复命,大王熊玦已薨氏,此前王令尽皆作废,在新王熊临即位之前,按照楚国旧制,全楚上下当听令尹屈云笙之命。”
王军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扔了兵器,对着我单膝跪下,我跳下马,对所有人说道:“今日只要站在这里的,都是为我楚国立了大功的英雄,你们回郢都后,我当以最高的军礼犒赏各位,你们此次出征的对手只有中原联军,息地也是因为不小心走火烧的,我不想楚国上下有半句谣言,说王室和若敖氏不和,若让我听到,无论是谁说的,我都会严惩不贷,明白吗?”
众人迟疑片刻,齐声回道:“明白!”
我跳上威风,拉过缰绳,对子玉道:“走吧,该回家了。”
“好。”子玉轻声应道,迎着风对我展颜一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