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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

    放了她, 来杀我。

    傅朝寻一句话响彻整个山谷。

    他毫无畏惧地持剑指着对面的人,周身凛然气息几乎能碾碎一切。

    什么都可以,但是唯独伤害叶元倾就是不可以。

    前世, 他拼尽全力, 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为了叶元倾的安全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他活了两世,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拿叶元倾来威胁他,还是第一次。

    眼前人的, 只是一眼他就认了出来。

    终究,有些人的爱情太低劣了, 太拿不出手了,也让他唾弃。

    大风肆虐,夹着一些冰粒子,刮在脸上打的生疼。

    秀发衣衫不住地飞, 灰蒙蒙的天气,让周围气氛越来越压抑。

    突然, 随着一阵响动,一大批黑衣杀手持剑围了过来,把傅朝寻等人团团围住。

    傅朝寻扫视一圈, 并未放在眼里,目光继续锁定对面的人。

    那人一袭白衣站在马车前, 听了他的话后,明显更加紧张了,一双拳头恨不得捏碎。

    两个人隔着遥远距离互望着, 哪怕看不清,也能感受到双方噬人的气势。

    傅朝寻的话音落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回应。

    傅朝寻没有太多的耐心与他耗,他往前走了一步,周围的黑衣杀手紧跟了一步,均是蓄势待发地盯着他。

    “温衍。”傅朝寻停下,喊出了他的名字。

    如今再叫这个名字,让他感到可笑,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那么深爱叶元倾的人,会因为杀他,把她牵扯其中,把她带到寒风凛冽的山顶上,还靠在那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

    这该有多么阴暗。

    对方听到他的喊声,动了动身,抓起身边人手里的弓箭,架起后,瞄准他,一点点把弓拉满。

    傅朝寻纹丝不动地看着他,冷笑道:“温衍,你放她走,任何事情你冲我来,砍我也好,杀我也好,你随意,风太大,别把她吹病了。”

    这么冷的天气,他都无法抵抗,何况叶元倾,她现在一定又怕又冷。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白衣男子的面纱,面纱随风飘起,向悬崖下落去。

    那张堪比仙人下凡的漂亮脸蛋,在寒风中煞白煞白,但,依旧好看。

    他的白色衣衫被风吹得不断地翻飞,云雾中,他站在那里,真的如同仙人一般。

    这样一个人,本该活的更加阳光,更加轻松,反而,他前世因为爱而不得离世,这一世,又因为爱情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还动了杀人的念头。

    时下,他面容冰冷,眸光暗沉,唇边还噙着一抹冷笑。

    “傅朝寻。”他终是开口,曾经温润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句话里带着诸多情绪,愤怒,委屈,不甘,疑惑,痛恨,通通都有了。

    风很大,但是他这一声,傅朝寻却听得清清楚楚。

    傅朝寻没有做声,知道他委屈他愤怒。

    温衍的情绪就像肆虐的大风一样,越来越急,越来越失控。

    “我和叶元倾相守的十几年,那可是十几年。”

    温衍依旧还如前世一样,爱的那么用力,又总认为付出就应该得到回报。

    但是,爱情是不能强求的。

    “是你。”温衍大喝一声,拉紧了手中弓箭,愤恨道:“是你的出现,让她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我,你们不过相识短短几个月,短短几个月而已,凭什么就可以让他移情别恋不要我?”

    温衍好像哭了,情绪越来越激动,一双手都在颤抖。

    在爱情面前,谁又是错的呢?

    前世,傅朝寻也守了叶元倾七年,而她七年里,心里装的好像一直都是温衍,他也为温衍吃醋过,发疯过。

    现在,反过来,温衍过来质问他。

    命运总是这样开玩笑,真的让人难过,让人奔溃。

    傅朝寻看着他,见他越来越失控,语气缓和了一些,道:“温衍,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你放了元倾,你有气,你冲我来。”

    他们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温衍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他往后退了一步,紧靠着马车,冷喝道:“你装什么风度?你明明知道我们二人的关系,你明明知道元倾那么爱我,你为何还要插上一脚?你说,你能给他什么?安稳的生活?尊重?金钱?地位?你能给他什么?你自己还是一个活在刀刃上的人,你凭什么要把她拉到泥潭里去?她跟着你会幸福吗?你连自己的父亲都搞不定,她跟着你会幸福吗?”

    温衍越说越激动,傅朝寻笔挺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腿上的箭伤还流着血。

    “你明明什么都给不了。”温衍的愤怒终是在这一刻爆发,“你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为何还要接近她?为何要勾她的心?勾她的人?没有你,没有你我们明年春天就可以成婚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她怕什么吗?”

    两世,都被爱情折磨的温衍,再也支撑不住了,他自认为自己小肚鸡肠,自己容不下一丁点叶元倾的不忠,但是他的爱却是实实在在的,却是一点也不输任何人的。

    但他也是执拗的,他不明白,为何,为何这个世界上会有移情别恋?他搞不懂,他始终搞不懂。

    他爱叶元倾,可以爱她一辈子,他也以为叶元倾会爱他一辈子。

    “怎么不说话了?”温衍见他一直沉默,又不停地冷笑,“傅朝寻,你是活在泥沼里的人,你敢说你能给的了她幸福吗?你能给的了吗?既然给不了,你就放手吧!你放手,我就放过你,我会和她离开京城,去一个你永远见不到的地方。”

    他能给的了她幸福吗?

    前世没有,这一世,傅朝寻已经在努t?力了,非常非常努力。

    他继续沉默着,听着温衍一声声怒吼,心口像刀剜一样的疼。

    “傅朝寻。”温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叫他的名字,说了一个让他也不确定的事情,“傅朝寻,你有没有想过,元倾是可怜你,是同情你,所以才愿意让你靠近,愿意给你一些温柔?一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人,也会同情你这种遭遇的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傅朝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她也知道,所以,在你接近以后,她产生了怜悯,一切都是她的怜悯心作祟,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就是可怜你。”

    可怜,怜悯,同情。

    三个要命的词语。

    温衍见他握剑的手抖了抖,更加变本加厉地道:“我也知道你为何一直接近她,你日子过得苦,你贪恋她身上的温柔,你想从她身上感受到温暖,你那根本就不是爱,你只是一时的感动罢了。既然是感动,任何女子都可以给你,全京城,你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为何偏偏要来招惹叶元倾?你放过她,只要你放过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人在恐慌无助的时候,就会极力去挖掘对方的弱点,然后狠狠地攻击,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悲惨。

    但也显得那么自欺欺人。

    天渐渐黑下来,山顶上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气温也越来越低。

    “温衍,你先让元倾回去。”傅朝寻不想让叶元倾一直处在危险之中,他尽量不去激怒温衍,说:“你让元倾走,你怎么对我都行,要杀要剐随便你。”

    “你休要假惺惺。”温衍似乎更加暴躁了,“你不要装给她看,不要显得你多好,显得我多无耻,我告诉你傅朝寻,今日要么你死,要么我们所有人都死。”

    “好。”傅朝寻答应的极其爽快,“你想让我怎么死?用刀,还是用剑?你动手,还是我自己动手?”

    一句话让温衍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他真的会答应去死。

    傅朝寻见他不说话,举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冷声说:“这样如何?你只要让她平安下山,我就立即死在你面前。”

    温衍不信,冷笑道:“你休要哄我。”

    他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傅朝寻持剑在自己的胸口前狠狠地划了一刀,紧接着衣衫破裂,鲜血直流。

    温衍见状急忙向后退了一步。

    他,他竟然来真的。

    傅朝寻见他怕了,又把剑继续架在脖子上,说:“温衍,你什么都不懂,你的爱太自私了,我和叶元倾相识七年,不比你的时间少,我们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也解不了的。”

    这个时候,他也不愿再隐瞒什么,干脆道:“我和她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是经过了七年才有了一些变化,你不懂我们的感情,所以,你不用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来审判我。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她如何,我心里有数。依我的身手,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但是即便我在亲王府过得再不如意,我也淌着皇家的血,我也是王爷的儿子,我杀了你,我一样能活,而你将一无所有。但是,我没有杀你,我也不会杀你。我只希望你能认清一些事情,不要那么自私,更不要去强迫元倾。”

    他吸了口气,身上尽是冰凉,继续道:“我的人生是有些烂,但是我的感情并不是拿不出手,我可以容忍你陷害我,想杀我,但是我绝不允许你拿元倾来威胁我,若是如此,你只有死路一条。”

    他眸光冰冷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不怕死,你怕吗?”

    我不怕死,你怕吗?

    他怕吗?

    傅朝寻伸手按了按流血的伤口,冷笑道:“我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死。温衍,我给了你机会,你识趣一些,以后别再纠缠元倾,我绝不会动你,也不会动温家人。”

    他活了两世,什么都怕,怕没有母亲,怕没有父爱,怕没有叶元倾,唯一不怕的,就是死。

    死了,会更轻松,而活着,只会因为期盼头顶那一缕阳光,在暗无天日的泥潭中拼命挣扎,太累了,太累了。

    他羡慕温衍,从他前世得知温衍同他一样没有母亲时就羡慕他。

    他们同样自幼就丧母,没有怎么享受过母爱,但是温衍却生活的很好,他有父亲的疼爱,有祖父的关怀,还有青梅竹马的叶元倾。

    全世界对温衍的评价都是好的,说他干净儒雅,说他温和善良,说他和叶元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反观他,差别是那么那么的大。

    “温衍。”他开始一步步向前走去,“天马上黑下来,山顶太冷,你放元倾走,我这条命留给你。”

    以前温衍听说过傅朝寻非常有胆识,天不怕地不怕,杀起人来像个魔鬼,今日他总算见到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如此淡定地关心天黑不黑,叶元倾冷不冷,甚至划了自己一剑,流着鲜血,也毫不怯弱。

    傅朝寻,他,太可怕了。

    “你别过来。”温衍脆弱的心性终是顶不住了,“你再走一步,我就和元倾一起跳下去,既然活着不能在一起,那就死了在一起。”

    他真的疯了。

    傅朝寻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已经没有了耐心,他环顾四周,数了数一共有多少杀手,温衍想杀了他,还把他引到这里来,定然是下了决心。

    马车里突然有了动静,他似乎听到了叶元倾的声音。

    “温衍。”傅朝寻冷喝一声,“你到底想如何?我的命可以给你,你休要再继续发疯。”

    温衍听过他的这番话后,反而更加绝望和恐慌了,原来,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够爱叶元倾了,也付出的够多,没想到还有人更爱,更疯狂。

    傅朝寻说,他和叶元倾相识了七年,七年,七年他都不知道,他就像个小丑一样。

    他仰头一阵冷笑,他竟然被叶元倾骗了七年,可她春天的时候还说要嫁给他。

    他现在成了一个笑话,这么多年的感情那么一文不值。

    叶元倾也是个狠心的。

    他笑着笑着,开始扶着马车一步步后退。

    若是他和叶元倾在这里掉下去,痛苦的人不再是他,而是失去叶元倾的傅朝寻。

    既然他得不到,她又骗他,那不如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温衍。”傅朝寻见势不妙,大喝一声,“你休要胡来。”

    温衍没做声,还在一步步后退。

    傅朝寻急忙往前追,温衍推着马车退的更快。

    傅朝寻停下来,早已到了崩溃边缘。

    他微微闭了下眼睛,开始往后退,哑着嗓子道:“好,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放了她,放了她。”

    温衍只是冷笑,推着马车不肯停下来。

    傅朝寻举剑在腰侧狠狠刺了一剑,捂住血液直流的伤口,问他:“这样可以了吗?可以停下了吗?”

    温衍没想到他会真的又给自己一剑,蹙着眉头停了下来。

    “温衍。”傅朝寻不想再激怒他,好言道:“元倾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只是卷进了你我的感情里,她是无辜的,无论她爱谁,选择和谁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你不能强迫她,更不能因为得不到而毁了她。她……”

    她前世过得已经够苦了。

    “温衍,你放了她。”傅朝寻看着他们身后的悬崖,终是妥协了,“你放了她,我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这爱情,太伤人了。

    温衍见他流着血,一点点没了力气,这才停了下来。

    他举起弓箭,瞄准他的胸口。

    他要一箭射死傅朝寻。

    弓箭再次被他拉紧,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他只要一松手,他就得死在他眼前。

    “温衍,不要。”

    正在他松手的那一刻,从马车里奋力挣脱束缚的叶元倾冲出来一把扑在了他的身上。

    温衍手里的箭一松,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向傅朝寻射去,傅朝寻急忙闪身躲避,抓起剑一个跃身向马车前冲去,嘴里喊了一声:“元倾!”

    元倾!

    叶元倾把温衍扑倒在地,抓住他的手腕,到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温衍震惊地瞪大眼睛,一个翻身把她拥在怀里,接着就向悬崖边上跑去,冷笑着说:“妹妹,今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来世在一起。”

    叶元倾一阵惊慌,伸手去抓,抓住了马车。

    这时从马车上下来的邱盈用力抠开了她的手。

    叶元倾手上没有了东西,被温衍拥着继续往山崖边上退去。

    此时周围的杀手一拥而上,对着傅朝寻一阵砍杀。

    跟随傅朝的士兵见状,极力去护傅朝寻,护着他向温衍一路追去。

    傅朝寻忍着身上的疼痛,一个t?跃身到了马车跟前,站在马车旁的邱盈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傅朝寻看她一眼,皱起了眉头,抬腿一脚把她踹倒在地。

    天已经黑下来,山顶上有太多雾,温衍不顾一切地拥着叶元倾往后退,到了悬崖边上都没有看清。

    叶元倾一双手不停地在周围抓,终于抓到了一个树干。

    温衍终是停了下来,站在悬崖边上,在身后把叶元倾揽在了怀里,然后冲着奔来的傅朝寻大喊一声:“你再走一步我就抱着她跳下去,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死。”

    温衍疯了,彻底疯了。

    这样一个极端的人,前世都能因为叶元倾的拒绝而死,现在更是不管不顾。

    傅朝寻急忙停下,已经吓得双手颤抖,他们再往后一步,叶元倾就会没命。

    傅朝寻恨得咬牙切齿,他一定一定要把温衍碎尸万段。

    叶元倾死死抓着一旁的树干,只要她松手,只要温衍再往后退,他们两个都会丧命。

    “表哥。”叶元倾准备安抚他,“表哥你冷静一些,你听我说,全都是妹妹的错,是我不该冷落你。”

    温衍见叶元倾开口,含在眼里的泪水瞬间落了下来。

    叶元倾缓了口气,继续道:“表哥,妹妹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也要给我一点时间,两个人闹矛盾说开就好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气。以前我们两个也闹过矛盾,不是也都和好了吗?”

    “那不一样。”温衍开始哽咽起来,“那怎么能一样,妹妹,是你变心了,是你不要我了,就因为傅朝寻的出现,我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值得你不顾一切地抛下我。”

    温衍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一直都认为这是叶元倾的错,这是傅朝寻的错。

    但他却不知,自己自私的爱情早已伤害到了叶元倾。

    一瞬间,好似前世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痛苦地站在她面前,恳求她再给他一个机会。

    几乎要把她逼疯了,她拒绝了,他就病倒在床一蹶不振。

    到底有多爱啊?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表哥!”泪水已经模糊了叶元倾的双眼,她哽咽道:“妹妹哪有这么好值得你这般,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罢了,我哪里值得你这样痴狂呢?我父亲说,人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你还有舅舅,还有外祖父,你还有好多好多朋友。妹妹也是你的亲人啊!无论我以后是否嫁人,我都是你的亲人啊!你想一想我的母亲,她是你的姑母,你若是把她的女儿给害了,她会有多伤心,她会有多恨舅舅。”

    山顶太冷太冷了,叶元倾抓着树干的手已经冻僵了。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舅舅很早就没有舅母了,他现在只有你一个儿子,他若再没有了你,他该如何活?你放过自己吧!越是纠结,越是拧巴,越是想不开。那日,叶宁问我,傅朝寻要和姜妍成婚了,我难不难过。我说我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解他们的迫不得已,这世间遗憾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在一起的痴情男女也太多了,不过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节点,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你。”

    她感觉脸上的泪都要结冰了,声音非常虚弱:“表哥,妹妹求求你,想开一点,以后过得轻松一些,你很优秀,你有太多太多优点值得去展现,并不是只有感情才能让你光彩照人。等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们和元恒哥哥以及元萧哥哥去雾山好不好?我们以前说好的一起去,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去。温衍哥哥……”

    “妹妹,别说了,别说了……”温衍已经痛哭流涕,已经崩溃不已。

    他哭着说:“妹妹,什么都别说了,是哥哥不对。”

    风太大,天也好冷。

    他支撑不住了,唇边已经开始流血。

    他说完,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表哥。”叶元倾惊呼一声,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还想跳崖。

    她的秀发从他脸颊划过,冰冰凉凉,带着一点熟悉的清香。

    “妹妹!你松开我。”

    第52章 第 52 章 傅呈延

    妹妹!你松开我。

    松开我。

    她怎么会松开。

    黑夜暗下来, 气温更低了,悬崖边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凌厉,一串串冰粒子打的人睁不开眼睛。

    叶元倾抓着树干的手渐渐没有了力气, 温衍的身子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叶元倾拼尽全力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 声泪俱下地喊道:“温衍,你这个懦夫,你让我瞧不起,你真的让我瞧不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在这里寻死觅活,你不许死,你永远也不许死。”

    叶元倾是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人, 她知道死亡那一刻是多么的恐慌无助。

    黑夜里,她一声声地哭喊在山谷里回荡, 听着如此的凄凉。

    “妹妹!”

    温衍就像失去了灵魂,他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意识,他只会叫一声“妹妹”。

    绝望,心灰意冷, 执拗,想不开, 不明白,这全是他现在的问题。

    心里疼到麻木,也是他现在的感受。

    杀手们还在奋力抵挡傅朝寻。

    傅朝寻握着长剑一手一个地解决着, 鲜血流了一地,他疾步如飞地上前, 望着那一抹白色身影,真的很想一脚将他踹下去。

    最终,他忍住愤怒, 扔下手中的剑,把叶元倾和温衍一并拉了回来。

    他把叶元倾拉到安全的位置,然后掐住温衍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举起拳头,一拳拳落在温衍的脸上,嘴里冷喝道:“温衍,你就是懦夫,你也让我瞧不起,你有什么好死的,我问你有什么好死的,我活的那么艰难都没有死,你有什么好死的?你和叶元倾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她大部分美好时光都在陪着你,你还有什么委屈?”

    傅朝寻一拳比一拳重地落在温衍的身上,温衍躺在地上任凭他疯狂揍着,一句话不说,只是冷笑着。

    “温衍。”傅朝寻又一拳砸在了他的肩头,愤然道:“从幼时到花季,她的所有时光都在陪着你,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所有苦恼,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切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你面前,她带给你那么多美好时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是你捡了大便宜,你又有什么资格拿着自己那点喜欢去强人所难?”

    空中突然落了雨,一滴一滴,“啪嗒”,“啪嗒”,落下来。

    风小了,雨来了。

    叶元倾走到傅朝寻跟前想拉他起身,但他依旧气愤地抓着温衍不肯松手。

    他继续道:“这个世界上比你苦的人太多,比你不如意的人更多,娶不到心爱姑娘的人也有很多很多,但是却很少有像你这般着了魔要死的,要害人的,你敢说你这是喜欢吗?你这是爱吗?你只是不服气,你只是想占有。你这种自私的爱情让我瞧不起,让我唾弃。”

    雨,越下越大。

    傅朝寻的衣衫全被打湿了,身上流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小沟向悬崖下滑落,黑发贴在脸上滴着雨水。

    温衍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听着傅朝寻一声声的怒喝,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雨水落在他眼睛上,睁不开,落在他脸上,又凉又疼。

    风一吹,脑子好像清醒了。

    迷迷糊糊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一颗沉重的心瞬间空了,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傅朝寻说的,好像没有错。

    又是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面前依旧是傅朝寻愤怒的声音:“你如今才一十九岁,你这一生才走多远就开始抱怨人生,你风雨无阻地活到今天,你有人陪伴,有人疼爱,穿的光鲜亮丽,享受着美酒佳肴,接受着好的教育,如今,刚走出人生第一步,就开始因为感情怨天怨地,变得狠毒阴暗,你连你自己的出身都配不上,你还想配得上元倾?事到如今,都是你咎由自取。”

    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傅朝寻缓了口气,心中的怒火依然难消:“温衍,这一拳就当是我们的一个了结,我不杀你,但是你不许再纠缠元倾,再有一次我定然会把你碎尸万段,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今后的人生要如何走,若是还想死,就滚个没人的地方去死,若是你真的死了,你就输了,彻彻底底地输给了我,也会让我永远永远唾弃你。”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傅朝寻身上还在流血,但是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浑身也没有了力气,最后一拳下去都没有打疼温衍。

    身上很凉很凉,但是也让人清醒t?。

    叶元倾笔挺地站在一旁,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滴在手背上就像小刀划着皮肉一样。

    温衍才一十九岁,正是初出茅庐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的人生路还很长很长。

    他不如她和傅朝寻活得明白,等过几年,等他再大一些,他会解傅朝寻今日对他说的这些话,也会感谢傅朝寻把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倾儿,倾儿!”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叶展桡带领两位儿子冲上了山顶。

    一瞬间,火光通明,一大批举着火把的士兵把整个山顶团团围住。

    雨小了一些。

    叶展桡身穿铠甲,手持长枪,愤怒不已地冲上山顶,心里的担忧与愤恨早已压制不住,他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我家倾儿,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叶元恒和叶元萧也握紧长剑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父亲!”

    叶元倾透过火光看到那道伟岸的身影,终是放声哭了出来。

    “父亲,倾儿在这里。”叶元倾擦着眼泪向叶展桡跑去。

    “倾儿!”叶展桡看到她,眼眶瞬间红了,几个大步迎上她。

    叶元倾一把扑进父亲的怀里,双腿一软,有些撑不住了。

    叶展桡扶住她,把她揽在怀里,见她无伤,松了口气,安抚她:“倾儿不怕,父亲在。”

    叶元恒看到妹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他跑到傅朝寻跟前,看到他身下压的是温衍,立马暴跳如雷地大喊道:“原来是你个小兔崽子把我妹妹带到了这里?你想干什么?你想害她?”

    叶元恒把傅朝寻一把扯到一旁,抓起温衍开始一顿猛揍。

    温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展桡和叶元萧听闻是温衍,不禁震惊,他们都以为是皇后或者皇宫里的人劫持了叶元倾,没想到竟然温衍。

    竟然是温衍。

    叶展桡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几个大步走到温衍跟前,一把将他揪起,愤怒道:“衍儿,你告诉姑父,我和你姑母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何害元倾?从小到大,我们疼你爱你,把你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你没有母亲,你姑母把你接到将军府养了你那么多年,好吃好喝的待你,哪一点能让你如此狠心?”

    “纵使是因为你和元倾的感情我们怠慢了你,但是你一再的咄咄逼人,一再的执迷不悟,我们有对你怎样吗?你一声不响的求一道圣旨下来,让元倾为难,让整个将军府为难,你有替我们着想过吗?现在倒好,起了害人的念头了,你这么小,怎会如此阴毒?”

    叶展桡越说越气:“因着你姑母是温家人,最近你和你父亲,你们温家对将军府做的事情,我一忍再忍,如今你要害起我女儿来了。”

    他一把将温衍甩倒在地,浩气凛然地道:“即日起,将军府将会对温家追究到底,所有陷害者一个都不会放过。来人,把这畜生给我押走。”

    几名兵将听令,速速上前把温衍架起。

    温衍就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瘫软着一点力气都没有,嘴角还流着血。

    雨,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

    傅朝寻蹲在泥水里,伤口已经血流不止,他感觉眼前越来越黑,渐渐没有了意识。

    “元倾!”他轻轻叫了一声,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叶元倾。

    叶元倾听到他的喊声,慌忙跑上前,就着火光,这才发现他腰侧有一个不住流血的伤口。

    他身上的衣衫几乎全被染红了,伤口触目惊心。

    叶元倾慌张地一把捧住他冰凉的脸颊,轻声喊他:“傅朝寻,你坚持一会,我们现在就回去。”

    然后她冲着父亲喊道:“父亲,快,快找人给他包扎伤口。”

    跟来的医师急忙跑上前去,举着火把看了看傅朝寻的伤口,惊呼道:“糟糕,伤口太深,一直在流血,好像伤到要害了。”

    伤到要害。

    叶元倾心口猛地一疼,一把抱住傅朝寻,凝噎道:“傅朝寻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傅朝寻的脸贴着她的脸,即便有火光,也感觉什么都看不清了,更没有力气开口。

    医师手忙脚乱地帮他处了一下,勉强止住了血,他道:“小姐,现在必须尽快带他下山,也要注意给他保暖。”

    叶元倾点着头慌忙扶着傅朝寻起身,已经意识模糊的傅朝寻怎么也起不来。

    叶展桡大步走上前,弯身准备把傅朝寻抱起,只听路口一阵响动。

    不一会,只见一位身穿白衣手持雨伞的男子疾步而来。

    男子在路口停了一瞬,扫视众人,待看到火光中趴在叶元倾身上的傅朝寻以后,急急地喊了一声:“朝寻。”

    他的声音清冷,与傅朝寻有几分相似。

    他快步走上前,看了一眼叶展桡,然后蹲下身,又看向叶元倾。

    微弱的火光下,叶元倾转头看去,只见一张酷似傅朝寻的青隽脸颊出现在眼睛,他一双眼睛看她时闪过一抹不明神色,矜贵的气质在雨中无一丝狼狈。

    叶元倾惊讶地愣住。

    傅呈延?

    傅呈延。

    傅呈延扶住趴在她身上没有意识的傅朝寻,起身将他一把打横抱起,然后低眸看了一眼叶元倾,清声道:“朝寻受伤严重,我速速带他回亲王府治疗。”

    叶元倾起身一把拉住他:“不行,傅朝寻不能跟你走,你放下他。”

    傅呈延,一个永远猜不透心思且总是踩在傅朝寻背上的人,她怎么能让他把人带走。

    傅呈延瞥了一眼她抓他衣衫的手,又清声道:“叶姑娘,这是我弟弟,你怕我不好好医治他?”

    她怕,她怎么会不怕。

    她依旧抓着他的衣衫不放,蹙眉道:“你不能把他带走,你放下他。”

    傅呈延眯眼看她,眸光凌厉了一些,沉声道:“叶姑娘不想让他死就松手,亲王府有医治好他的大夫,将军府有吗?你若再耽误一会,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叶元倾恍惚了一瞬,又看向面色如纸的傅朝寻,她确实有些担心将军府找不到好大夫为他治疗,最终,她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衫。

    傅呈延见她松了手,微挑了一下唇角,对叶展桡颔首道:“今日辛苦叶将军了。”

    他说完,抱着傅朝寻大步向山下走去。

    叶元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怎么也不放心,她动身想去追,叶展桡拉住她,安慰道:“倾儿,我们先回府,傅朝寻受伤严重,回亲王府治疗会更好一些,他兄长和父亲是不会不管不问的。”

    不会不管不问,谁又知道呢。

    叶元倾擦着脸上的泪水,说:“父亲,你能不能派人去跟着他们,我真的很不放心。”

    亲王府的所有人都不可信。

    叶展桡应了一声,叫来几个人去追傅呈延,而后他把手里的兵器递给叶元恒,蹲下身,对叶元倾道:“上来,父亲背你下山。”

    叶元倾急忙摇头:“不用了父亲,我自己能走。”

    叶展桡拍了拍肩膀,笑说:“傻丫头,父亲还背得动你。”

    父亲还背得动你。

    叶元倾看着脸上流着雨水的父亲,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走上前,趴在父亲的背上,把脸贴在父亲的肩头,就像儿时那样,父亲可以背着她抵挡一切灾难。

    “倾儿!”

    “嗯。”

    “回府以后好好休息,剩下的一切都交给父亲来做。”

    “好的,父亲。”

    雨突然停了,风也没有那么大了,下山的路也没有那么难走了。

    叶元恒举着火把在四周照了照,看到了蹲在马车旁瑟瑟发抖的邱盈。

    他蹙着眉头走上前,想要抓起她的手带她一起走,邱盈则惊慌地向后躲避,嘴里说着:“我只是想帮温衍哥哥,他太可怜,太可怜了。”

    叶元恒把她拽了起来,叹气道:“是他自作自受,你何必去可怜他,你切记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坏事,做坏事的人,老天自有惩罚。”

    邱盈浑身冰凉,不住颤抖。

    叶元恒又无奈叹气,叫来了叶元萧,说:“二弟,你背她下山。”

    叶元萧不情愿,他一直都不太喜欢邱盈,她时下出现在这里,定然与绑架叶元倾一事脱不了关系,他皱眉道:“大哥背,我不背。”

    “我不背。”叶元恒拒绝,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叶元萧皱着眉头,蹲下身把邱盈背起,快步追上了叶元恒。

    一行人下了山,上了马车,然后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

    叶元倾一到家,就看到祖母和母亲在门前焦急地t?等着。

    天那么冷,两个人站在寒风中,望着路口,等了又等。

    “娘!祖母!”叶元倾跑上前抱她们,止了一路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众人进了家,温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带着叶元倾去闺房换衣服,叶元倾安慰她:“娘,你别哭了,倾儿没事。”

    温容找了件最厚的衣服出来,默默地帮她穿着,眼泪一直没有停过,看起来很伤心,很难过。

    叶元倾抱住她,继续安慰道:“娘,倾儿真的没事,你看,全身上下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温容头一次在女儿面前如此失控,担惊受怕,委屈,失望,怨恨,终是让她只撑不住了。

    想想自己的娘家,想想那一群温家人,她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她抱紧了叶元倾,温声道:“倾儿,是娘对不起你。”

    当初若不是她执意把温衍留在府上抚养,两个孩子也不会产生感情,温衍也不会走向极端道路。

    叶元倾安抚着娘亲:“娘,这怎么能怪你,是倾儿没有处好自己的感情问题。您是温家人,您一直处在左右为难之中,我知道,温衍每次带着外祖父和舅舅来逼我的时候,您都偷偷躲在房间里哭泣。您也很伤心很无助,那是您的父亲,您的兄长,您的外甥,他们毫不顾忌您的感受,那种滋味不好受。”

    “我知道,外祖父娶了妾以后就开始冷落您和姨母,您的继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常常为难您,您的日子也不好受,若不是舅舅娶了太后的侄女,他和温衍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两家闹到这般地步,我知道您很伤心,但是我们已经一忍再忍,不能再忍。”

    叶元倾贴着娘亲,感受着她的温度,继续说:“今日,温衍像疯了一样,他把我拥到悬崖边上,要与我同归于尽,那时候,女儿真的很怕很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娘亲和父亲。但是这一切都怪我,是我没有处好我们两个的关系,才让他走火入魔。娘亲,你别再难过了,不然我也会很难过。”

    温容点着头,轻拍着她的背,温声说:“倾儿,世间既是如此,娘也看明白了,既然是温家人不仁,那就休怪我们不义,这件事,无论你祖母和你父亲如何处,娘亲都不会有一句怨言,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叶元倾点着头,帮娘亲擦了眼泪,又把自己的眼泪擦干,母女俩对视一眼,均是破涕为笑了。

    虽然心里很痛,但是还好她还有母亲在身边。

    叶元倾换好衣服又跟着娘亲回了前堂,父亲和兄长也都换了衣服坐下来。

    祖母一脸严肃,气色不太好,年纪大了,已经受不住这等担惊受怕的场面。

    叶元倾走到祖母跟前,抓住她的手,安慰道:“祖母,我已经没事了,您也别担心了。”

    傅青看着脸白如纸的孙女,又红了眼眶,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里,温声说:“倾儿没事祖母就放心了,只怪祖母没有保护好你,明知太后的为人,还让你一个人进皇宫。温衍那个小畜生,祖母一定不会放过他。”

    叶元倾握着茶杯暖着手,说话的声音还很虚弱:“祖母,这不能怪您,是我没有把事情处好。”

    “怎么才算处好?”叶元恒早就忍不了了,一肚子火气,蓦地站起身,愤然道:“是那个小兔崽子强人所难,怎么能怪得了妹妹?他得不到人就想把人毁了?他算个什么东西?那么冷的天,他把你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我看他根本就没有想放过你。你们都说温衍喜欢元倾,这是喜欢吗?我从小就觉得他这个人不正常,做事总是那么极端,情绪说上来就上来,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心眼如同芝麻粒那么点大小,他能算个好人?”

    叶元恒越说越暴躁:“我看他就是和太后串通好的,是想陷害我们,他以为仗着太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以为我们将军府就那么好欺负,我真是一点也忍不了他。”

    叶元恒脸颊涨红,卷起了袖子。

    叶展桡轻叹着气,冲他摆摆手,道:“你先坐下,这次,为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认为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温衍使坏,我们是看着温衍长大的,他虽然性格不太好,又有点脆弱,但是绝不是一个心恶之人,是有人借他对叶元倾的感情想毁了将军府和傅朝寻。”

    叶展桡回忆最近发生的种种,再结合最近朝中动向,他发现,温家人背后除了太后,应该还另有其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今太子傅亦。

    “难道是太子?”叶元萧猜出了点什么,“温衍与太子关系甚好,二人还是生死之交,温衍十七岁那年突然犯病,据说是太子背了他很远的路才找到了大夫救了他,温衍对太子一直都心有感激,太子被弹劾那次,也是外祖父和舅舅极力帮忙才得以脱险,温衍胆子小,纵使他再恨也想不出这个损招,还动用太后把妹妹引到皇宫去。”

    一个有哮喘病的文弱书生,不仅带着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还带了那么多士兵,又设了埋伏把傅朝寻引到那里,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傅青面色凝重地道:“太子阴险狡诈,与太后很像,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皇帝只有他一子,虽然皇位胜券在握,但是也保不住虎视眈眈的亲王府生扑过来,他现在是想多争取一些权利,想让温家尽心尽力地为他卖命,他也怕温家和将军府联姻,毕竟他们摸不清我们叶家人的心思。温衍定是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才做出这等事来。”

    她缓了口气,顿了一下手中拐杖,语音冷了一些:“我不能再坐视不管,现在我们有了回击温家的说辞和证据,我会去一趟皇宫,要求皇上给一个公道,这次……”

    她停了一瞬,看了一眼垂首的温容,放轻了些语气道:“这次不能再心慈手软,起码要削弱一些温家势利,让他们断了再加害叶家的念头。”

    她又看向叶展桡:“桡儿明日和你兄长陪我一同前去,带上你们手中温沛和温沥贪赃枉法的证据,先从这二人下手。”

    只要把这二人铲除,温家就会少一半的权势,再加上前段时间傅朝寻对这二人的举证,除掉他们会容易很多。

    叶展桡站起身,虽然觉得让母亲出面很是担心,但是母亲确实有一些话语权,他便行了一礼道:“好,明日我会带上兄长和一些大臣极力配合母亲。”

    叶元倾立在一旁,双眼通红通红,看着一家人极力维护自己,既感动又愧疚,若是她早点和温衍把事情处好,就不会闹这么大的事,年迈的祖母也不会再踏进凶残的权势中来。

    傅青担心太久,一整天都未用饭,时下一双手不住地轻颤,她慢慢站起身,对温容道:“容儿,想开一些,以后你还有展桡,还有三个孩子,还有我们叶家人,我们就是你的靠山,任何时候都是你的靠山,你且收拾收拾心情,让厨子给大家做些热乎的饭菜,咱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恶人。”

    温容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叶展桡心疼地走到她跟前,牵起她的手,帮她擦着眼泪:“我陪夫人一起去,听话,别哭了。”

    温容紧紧抓着叶展桡的手,就像抓住了今后的人生。

    叶元倾回了闺房,喝了好多热茶才把身子暖回来,她拥着厚厚的毯子,趴在窗前,又望着那棵光秃秃的大树发呆。

    冬天怎么这么长啊!什么时候才能到春天呢?

    傅朝寻,他醒来了吗?

    ——

    一处幽静的庭院里,一袭白衣的傅呈延给下人们交代完,轻步进了东边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点了很多火炉子,非常暖和,炉子上还座着一罐汤药。

    药味很刺鼻,傅呈延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抬袖掩了一下鼻子。

    蹲在床边的太医见他过来,起身给他行了一礼,道:“公子,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傅呈延往前走了两步,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傅朝寻,清声问:“他何时能醒来?”

    太医回道:“这个不确定,伤的实在严重,腰侧伤到了要害,又流血过多,恐怕一时半会很难醒来,不过公子放心,我会极力医治他。”

    傅呈延“嗯”了一声,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想起探子汇报给他的信息,不禁挑唇冷笑。t?

    温衍,这个蠢货。

    因为一个女人,搅乱了他所有计划,逼得他不得不出面解决。

    他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回忆起在山顶上,眼泪汪汪如同受惊兔子一般扯着他不放手的叶元倾,长睫轻轻一颤,玩味地笑了。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第53章 第 53 章 后悔。

    今日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从窗台上照进来,暖暖的。

    叶元倾趴在窗前, 望着院门的方向, 总是时不时地叹气,日光落在脸上,苍白的小脸被照得的滋润了一些。

    因为昨夜下了雨,屋檐上还在“啪嗒”“啪嗒”滴着雨水。

    不一会,伶儿匆匆跑来,一进屋就说:“小姐,我刚才打听到, 侯爷他好像不在亲王府里,那日, 傅呈延根本就没有把他带回亲王府。”

    叶元倾蓦地站起身,急声问:“可有打听到去了哪里?”

    伶儿摇摇头,回道:“不知道,没有一点讯息, 就连亲王府的人都不知此事,傅呈延昨晚回去的时候甩掉了我们跟去的人, 后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叶元倾心下一紧,她就知道傅呈延没安好心,只是, 傅呈延会把傅朝寻带到哪里去?他们是亲兄弟,傅呈延应该不会陷害傅朝寻的吧?

    叶元倾焦急地来回走了几步, 今日一早祖母就带着父亲和兄长去了皇宫,时下也没有一个商量的,她要去哪里找傅朝寻。

    伶儿安慰她:“小姐你先别着急, 他们是亲兄弟,傅呈延应该就不会做出格的事,你且好好等着,我已经安排人去打听了。”

    伶儿这边说着,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动静。

    叶元倾疾步出了房间,一路到了前院里,只见姨母温然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院子里喊,气愤不已地说着:“别以为是高官就了不起,有句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还不一定如何?什么串通一气,什么想要加害于人,什么要把我们家盈儿关进大牢里去,别以为有点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不把盈儿交出来,我就把将军府给点了。”

    她这边说着,掏出一个火折子就准备放火,府上的小厮急忙拉住她,管家叹着气夺走了她手里的火折子,提醒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蓄意谋害,是要砍头的。”

    温然双眼一瞪,冷笑道:“到底是谁蓄意谋害,你们为何关押着我家盈儿不放?你们将军府出了事与我们盈儿何干?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无论如何我都要把盈儿带走。”

    “妹妹。”这时候,温容疾步赶来,看到愤怒的温然,先是安慰道:“妹妹先别动气,我们到屋里说。”

    温然看到温容,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冷哼道:“你们自己的事情处不好,为何要拉我家盈儿下水,今日你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温容点着头道:“好,妹妹我们先去屋里,好好说。”

    温然消了点气,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叶元倾,她伸手一指:“元倾你过来,事因你而起,你要给姨母说个明白。”

    叶元倾时下心情也不太好,昨日他们回府之后叶元恒就把邱盈关了起来,因为邱盈全程参与了绑架事件,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必须要把她看好了。

    叶元倾为邱盈做的事情很是痛心,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狠起来会那么可怕。

    她不知道邱盈和温衍何时串通起来的,邱盈为了在马车里看住她不让她挣脱,竟然掏出匕首抵住她的胸口,威胁她动一动就杀了她。

    她不明白,纵使邱盈再爱温衍,也不该如此恶毒地拿着匕首威胁她,毕竟他们是表姊妹,都是有血缘关系的。

    许是姨母听说了什么,这才火气冲冲地过来找邱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祖母和父亲还未从皇宫回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姨母惹出乱子来。

    叶元倾思忖着,走上前,颔首道:“倾儿见过姨母。”

    温然冷哼一声,向前堂里走去。

    几人进了屋坐下,姨母开门见山地道:“元倾和温衍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将军府和温家都是有脸面的人,如今闹成这样,也不怕丢人,这两府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因为一点感情问题,不仅在大街上吵,还在皇宫里闹。”

    温然说话甚是难听,温容冷了脸道:“妹妹就事论事,莫要说其他,这次的事情十分严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盈儿牵扯进来定然脱不了干系,若她是被逼无奈也有情可原,在为查明真相之前,盈儿还是留在将军府的好。”

    温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怀疑我们家盈儿加害你们家元倾?本来就是温衍他二人的私人感情问题,你们把我们盈儿牵扯进来,我没有追究就算不错了,怎么还把问题怪罪到我们的头上。”

    母亲自然是向着自己女儿的,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怎么能让邱盈深陷其中。

    温容摆摆手让她坐下:“你激动什么,我不说了这事还在调查。”

    “既然还在调查,现在就把她放了。”邱然护女心切,现在只想把自己女儿领回家。

    温容无奈皱眉没再她。

    温然看向叶元倾,冷面着说:“元倾,你的事情姨母叶听说了不少,你不仅和温衍闹得不可开交,你还和傅朝寻关系不清,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是喜欢温衍还是傅朝寻?”

    果然是将军府的女儿,京城里有权有势的男人争着抢着娶她,连傅朝寻那样的男人也为了她不管不顾,当真让人羡煞不已。

    叶元倾一直沉默着,她不想回答,也不想让温然继续闹。

    温然见她不作声,试探性地道:“你喜欢傅朝寻对不对?不然温衍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以前他寄养在将军府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你,他眼里除了你,可是任何女子都看不进去的,现在你突然看上傅朝寻,是谁谁都恼火。”

    “姨母。”叶元倾实在不想听,她了解温然的性子,发狠起来什么都做的出来,她没有告诉她秋邱盈拿刀子威胁她的事,而是道:“姨母莫要扯远了,我这次被绑架,邱盈妹妹一直在一旁冷眼相看,我不知她是真的害怕还是因为其他,这事我们也不想冤枉了她,所以才打算查明真相,姨母若是疑惑,可以直接去问温衍,若是邱盈与此事无关,定然不会有人为难她。”

    看来是带不走人了,温然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你们这样私自扣押可有王法?”

    王法。

    叶元倾蹙眉道:“这事姨母不必着急,也不必声张,若是邱盈真的无辜,我们将军府也会为她主持公道,你且回去等着,一有消息就会去通知你。”

    温然冷哼一声:“见不到人我怎么可能走。这明明就是你的感情问题,牵扯出这么一堆麻烦事,元倾,姨母有句话要告诉你,自古滥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找个合适的人嫁了才能安稳过一生,别到头来两手空空。”

    温然越说越难听。

    叶元倾冷言道:“姨母不必与我说这些无关的话,你若是真心为邱盈好,就安安静静地回去等着,这事大的很,绑架官员之女,伙同他家人谋害,这可是死罪,若是罪行坐实了,谁都保不住她。”

    叶元倾虽是体谅她爱女心切,但是同是温家人,她不至于在母亲面前说出这种难听的话来。

    温然一听死罪,气焰消了很多,但是仍坐着不走,叶元倾站起了身,道:“姨母出生权势之家,应该也清楚,平常百姓在权势面前形同蝼蚁,不过一句话的事,有可能就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想姨母定然不想出现意外。”

    “你。”温然一拍桌子,“你竟然威胁我。”

    叶元倾没她,大步出了房间。

    温然细细琢磨一番,心生恐惧,叶元倾此话不假,他们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若是真有人杀他们,当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沉默下来,没敢再多言,十几年来,将军府这对母女还是头一次这般对待他们,看来事情确实挺严重的。

    温容见温然安静下来,在心里不住叹气。她这个妹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们一起吃了不少继母的苦,后来嫁人了,她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寄予厚望的女儿又惹出事来,怕是日后的日子会更苦了,但是,她没有把孩子教养好,也怪不了别人。

    温然t?安静思考了好一会,最后只好先离开将军府回去等着,再闹下去,对他们也不利。

    叶元倾气愤不已地回了闺房,一进门就落下泪来,明明受害者是她,却还要被冷嘲热讽。

    时下傅朝寻没有一点消息,她已经够着急了。

    伶儿上前安慰她:“小姐您别难过,您不是不知道姨母是什么样的人,她惯会说一些难听的话,我看她也嚣张不了太久,邱盈这次做的事情确实过分。”

    叶元倾擦掉眼泪坐下来,对伶儿道:“伶儿你再多安排一些人去寻找傅朝寻,一定要找到他,我真后悔让傅呈延把他带走。”

    “姐姐!”叶宁突然匆匆跑来。

    伶儿下去安排,叶元倾拉着叶宁坐下来。

    叶宁抓着她的手,心疼地道:“姐姐,我听说了昨日的事情,你现在怎么样?没事吧?温衍真是个畜生,竟然敢对姐姐动手。”

    叶宁因为叶卓离开,心情一直不好,去外祖父家住了几日,结果回来就听说了这事,真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知道温衍和傅朝寻之间的事情,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温衍会如此发疯,还要害人。

    说起昨日的事,叶元倾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现在她满心里都是昏迷不醒的傅朝寻,她安慰叶宁:“妹妹别担心,我没事。”

    “温衍呢?他现在被抓起来了吗?不能就这样算了。”叶宁依旧气愤,她也算是和温衍一起长大的,那个她一直觉得非常温和的人,不想会有这么可怕的一面。

    说起温衍,叶元倾轻叹了口气道:“他现在被关起来了,昨日犯了病,还挨了揍,太医抢救了很久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他……”

    叶元倾实在不知如何去形容他。

    “那傅朝寻呢?”叶宁问,“这个时候他应该多陪陪姐姐。”

    “傅朝寻也受了伤,回去治疗了。”

    叶宁拖着脸,叹着气,她记得不久前,他们几个人还玩的很好,他们还一起在北街看杂技,一起吃饭,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现在,走的走,伤的伤,真的很难过。

    “姐姐别担心,傅朝寻不会有事的。”叶宁掏出一封信递给她,“姐姐,卓哥哥给我们写信了,这是给你的,他告诉我,他马上就被册封为太子了,若是他做了太子,以后就是禹国皇帝,卓哥哥有才华又聪明,相信能做一个厉害的好皇帝。”

    “只是。”叶宁垂下了头,无精打采地道,“离我们好遥远啊!恐怕以后再难见到他了。”

    是啊!九五之尊的皇帝,不是谁说见就能见的,即便是太子身份,以后都很很难再见。

    叶元倾把信收了起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傅朝寻,根本就没有心情看信,她轻声说:“卓哥哥能有今天,我也挺替他开心的。妹妹你别难过,卓哥哥以后一定会来看你的。”

    叶宁点点头,给叶元倾的剥了好几个橘子,又说了一会话,然后回了太师府。

    叶元倾在家里焦灼不安,也不知祖母和父亲在朝堂上把事情处的如何。

    直到傍晚,傅青和叶展桡等几人才回到家。

    叶元恒描述了今日在朝堂的事情,叶元倾听后总算放心了一些,现在温家被查封,温衍也被带去皇宫审问。

    叶元恒还说,此事牵扯众多,包括峄山附近命案一事也和温衍有关,当地郡守已经带着百姓诉状上京求一公道。

    其中,还牵扯到了选秀造假一事,把余瑶和余芮也抓进了大牢,经过二人供述,上次选秀造假全是温家人指使。

    且温衍加害官员子女也属于重罪,傅亲王依温衍伤害爱子之由紧抓着温家人不放,还要求皇帝一定要处决温衍。

    数罪并罚,温家垮了,甚至都牵连到了太后。

    这次,温家再难翻身。

    转眼过了半月,皇家动作迅速地搜集了所有证据,经过多次朝堂会议,皇上给温家定了罪:温沛温沥父子贪赃枉法,制造北街纵火动乱,处以死刑。温齐温衍父子心术不正,加害官员子女,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并且没收温家所有财产和权力,查封温家大院。

    圣旨一下,轰动了整个京城,一夜之间,温家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轰然倒塌。

    又过了两三日,一场大雪之后,天更冷了。

    叶元倾红着双眼找到父亲,哽咽道:“父亲,已经很多天了,为什么没有一点傅朝寻的消息?他到底怎么样了?傅呈延到底把他带去了哪里?”

    最近叶元倾消瘦了很多,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一点气色都没有。

    叶展桡望着难过的女儿不住叹气,安慰道:“倾儿别担心,父亲已经在全城搜查了,相信很快就有他的消息。为父也后悔,那日不该让傅呈延把人带走,谁知他把人带走没有回亲王府。傅呈延这个人很神秘,平时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尤其这几年,听闻了他不少事情,但是却很少见到他的人,所有事情都由他父亲出面,也不知在搞什么。”

    前世既是如此,叶元倾与傅呈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傅呈延这个人,说起话来很和善,但是神情举止却透着傲慢。

    这样一只金丝雀,被他父亲保护的极好,也很难让人猜透心思。

    连父亲都查不出一丝消息,叶元倾更加担心了:“父亲,无论如何,一定一定要找到他,傅朝寻,他真的太苦了,太苦了。”

    前世苦,现在也苦,身上从来没断过伤,这样的人,老天为何就不能善待他一些呢?

    叶展桡看不得女儿落泪,安抚道:“倾儿别难过了,父亲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去找他,你也放心,他应该是脱离危险了,不然傅亲王也不会如此淡定,明日父亲上朝,再去傅亲王那里探探口风。”

    叶元倾点着头。

    叶展桡犹豫了一会,终是道:“倾儿,温衍明日就走了,这一走可能永生再也见不到了,你舅舅托人来告诉我,说温衍想临走前再见一见你,我看他现在的状态好了很多,也勉强保住了性命,你舅舅说他这么多日一直都在忏悔,应该也后悔了。”

    后悔。

    几乎用三个人的性命才换来的后悔,她希望他是真的后悔。

    叶元倾沉默了一会,道:“我明日去送送他,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好,明日我让元恒和元萧陪你去。”

    ——

    院子里结了冰,雾气也比较重。

    温暖的房间里,傅呈延坐在一堆书籍中,翻完最后一页书,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身旁的小厮见他要起身,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公子,看了一夜,快去泡个热水澡放松放松。”

    傅呈延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低眸看了一眼几乎要堆积成山的竹简,心情又糟糕起来,他叹气问:“除了这些,不会再有了吧?”

    小厮也看了一眼,回道:“回公子,应该不会有了,王爷说这是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找来的,这些都是历朝历代的重要史记,里面记载了很多关于朝政事宜,王爷说您看完一定会有很大收货。”

    傅呈延往门外走,嗓音略冷了一些:“还像以前一样?全部背下来,然后一字不错地背给父亲听?”

    小厮点头道:“是的公子,王爷是这么交代的,不过这次时间宽裕,给了您七八日的时间。”

    七八日,七八日他要背完那么多史记。

    傅呈延又沉沉叹了口气,问道:“朝寻怎么样了,有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厮回道:“回公子,太医说好多了,只是他求生的意识不太强,具体什么时候能醒来还不确定。”

    求生的意识不太强。

    恐怕,他也想尽快逃离这个糟糕的世界吧!

    “温家那边怎么样了?”傅呈延又问。

    “明日温沛和温沥问斩,温齐和温衍也启程去边疆。”小厮回道。

    “温衍病情怎么样?听说他差点死掉。”

    “对,生了一场大病,勉强抢救了过来,不过以后也不会太好,他这种病,在边疆会很艰难。”

    “为何没有把他父子俩一起处决,这二人的罪行也不轻。”

    “听说是前朝公主说请,保住了二人性命,毕竟是亲家关系,下不了狠手。”

    下不了狠手。

    傅呈延挑唇冷笑一声,又问:“叶元倾呢?”

    小厮紧跟上他的脚步,回道:“叶元倾在疯狂地寻找傅朝寻,他父亲甚至都调用了大批士兵全城搜索,还总是去亲王府里打听。”

    说起叶元倾,傅呈延眸光t?闪了闪,交代道:“你去把她和朝寻从相识到如今的所有信息都查出来给我,事无巨细,一点不要漏。”

    小厮忙道:“好的公子。”

    他看了一眼傅呈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公子,禹国公主那边,您真的不打算上点心吗?您已经有一个月没给公主回信了,就算是为了两国关系,也不能断了联系。”

    傅呈延停住脚步,瞥了一眼小厮。

    小厮吓得急忙跪下来,道:“公子饶命,这是王爷让我说的,您别生气。”

    傅呈延抬起腿到他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冷声道:“他让你说,你就用这种语气给我说?”

    倒在地上的小厮急忙爬起身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傅呈延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想起那个粘人的公主,眸光更冷了,冷笑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每次写信都写的那么肉麻,着实无语。我不想回她,不知道回什么。”

    小厮急忙跟上他,道:“好的公子,我想办法告诉王爷。”

    傅呈延突然又停了下来,问道:“叶卓呢?禹国皇帝当真要封他为太子?”

    小厮:“听说是这样,好像有大臣反对,迟迟都未定下来。”

    傅呈延沉思一会,脸色更不好了,嘀咕一句:“真后悔玉湖游玩那日没把他杀掉。”

    太阳出来了,屋檐上的冰渣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傅呈延大步往前走,不小心踩了一脚,鞋子沾了水,他“呀”了一声,心情更加糟糕了。

    他走到屋门前停下,小厮急忙掏出帕子,走上前帮他擦干净鞋子。

    傅呈延推门进去,房间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守在傅朝寻身边的太医急忙起身行礼。

    傅呈延瞥了一眼床上的人,问:“怎么样?有点动静了吗?”

    太医回道:“回公子,今早手指动了一下。”

    “方才还叫了一声,元倾。”

    元倾!

    第54章 第 54 章 “傅朝寻,你给我站住。……

    傅呈延走到床前, 坐在床边,抓起傅朝寻的手,为他把了一下脉, 收回手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又掀开他腰侧的衣服, 看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让下人端了温水过来,卷了卷袖子,湿了毛巾,开始为面色苍白的傅朝寻擦拭脸颊。

    傅朝寻的脸和双手都是僵硬的,昏迷了半个多月,身上毫无血色, 冰冰凉凉。

    鞭伤,刀伤, 箭伤,满身都是伤疤。

    看着这样一个人,就连一旁的太医都心疼的眼眶发红。

    世人都道,生在世家的孩子都过得如何如何好, 家里有权有钱的孩子都是如何如何悠哉,谁承想, 高高在上的亲王府里,也有这样苦命的孩子。

    医者心善,守着这样一个人半个多月, 每天看着他一点点丧失活下去的意志,着实心疼和无奈。

    傅呈延帮傅朝寻擦完脸, 又帮他擦了手,还帮他了头发,他做完这些, 交代医师盯紧一点,然后出了房间。

    医师送走他,把熬好的汤药吹凉了,一勺一勺喂傅朝寻喝下。

    ——

    上次傅朝寻差点被发配到边疆,这一次轮到了温衍,温衍是彻彻底底要走了,此生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城门前,一辆马车在此停留许久,马车旁,一袭白衣飘飘的公子也在此站了许久。

    他紧紧盯着城门口,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要送他的人。

    城门前的风很大,吹得他的秀发和衣衫不住翻飞,那张本该倾国倾城的脸蛋,如今消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眼下一片乌青,眼睛里仅有一丝期盼。

    他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一辆马车驶来。

    马车停在了他的跟前,他期待已久的人儿从马车上下来。

    她站在他面前,日光下,她清瘦的面容让他心疼不已。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或许,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两个人相视无言,许久都未说出一句话。

    风吹来,吹散了她垂在脸侧的一缕青丝。

    他伸手想为她拢起,手在空中停了一瞬又收了回来。

    “妹妹!对不起。”

    他最真诚且最想说的一句话。

    风一大就容易吹红人的眼睛。

    叶元倾平复着复杂的心情,连连点了好几下头。

    她接受了,接受了他的道歉。

    可能泪已经流干了,心里很疼很疼,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叶元倾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医书和一本手记放到他的手里,温声说:“这是关于哮喘病的医书,里面有很多症状都和你相似,还记载了如何及时有效地治疗,重要部分我都一一标记了起来,方便你看。我还记下了你这么多年犯病的时间以及时长和症状,你看一看,以后可以根据这些调整。”

    这些,她从十岁起就开始记载了,他每次犯病,严不严重,多久转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握在手里,感觉是如此的沉重。

    她是爱过他的,也付出过很多。

    “妹妹!谢谢你。”

    千言万语已经不重要了,愧疚,忏悔,都是他往后余生要做的事情。

    她扬唇笑了,笑的苦涩,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害怕里面还有不舍的温情。

    虽然永生不可能回京,但她相信只要他努力,以后一定会一步一步走出边疆,迎来更好的人生。

    “傅……”他难以开口,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傅朝寻因我而受伤,我向他真诚道歉,也很感谢他那日在山顶与我说的话。我也祝福你和他幸福快乐,等你们成婚的时候,一定要给我发请帖,虽然我不能回京祝福你们,但是我会发自内心的祝福你们,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告诉他,他有一个表舅,叫温衍。”

    温衍。

    启程的时间到了,押送的官兵开始催他了。

    他见她不住地点头,眼里总算有了一丝带着心疼的笑意。

    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

    天晴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上了马车,挥手与他道别。

    也道别了他们曾经的一切,包括那份青涩的不成熟的爱情。

    马车行驶了很远,又一辆马车追了过来。

    “表哥。”

    马车停下,他掀开帘子望去,只见一袭紫色衣衫的邱盈提着裙摆向他跑来。

    “表哥。”邱盈泪流满面地跑到他跟前,哭着说:“表哥,你带妹妹走,妹妹愿意跟你去边疆。”

    深爱时,那份感情是浓烈的,是可以为爱情为对方做任何事情的。

    “妹妹。”他轻轻叫了一声,心疼道:“妹妹别说胡话,那种地方怎是你能待的。”

    邱盈泪流满面,一把抓住他冰凉的双手,哽咽道:“表哥,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你应该知道,妹妹很早就喜欢你,虽然表哥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不在意。我会洗衣做饭,我会刺绣缝衣,我会做很多很多事情,我也不怕吃苦,我可以照顾好你。”

    “傻姑娘。”他明明已经流干了眼泪,这一刻却又湿了眼眶,“哥哥怎么受得起这些。如今我一无所有,没有可留给你的东西,但是我真心希望妹妹能找一个好人家,找一个能疼你爱你的人。”

    他拒绝了,怎么舍得接受呢?他已经配不上任何人了。

    邱盈哭得泣不成声。

    他安慰她:“别难过,这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元倾她,她没有追究你,你也要感谢她,怪我把你牵扯了进来。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哥哥很开心,老天能让我们相识。”

    回忆一路走来,他确实应该庆幸,他一直都活在明媚的阳光下。

    邱盈点着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上了马车,挥手与他道别。

    也道别了她那份藏在心底多年的爱情。

    今日的天空特别特别蓝,白云就像清洗过一样,那么白,那么干净。

    “ 妹妹!再见,此生再见。”

    ——

    今天好像没有那么冷了,叶元倾紧裹着氅衣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望着为生活劳作的人们,一瞬间,她豁然开朗,似乎明白了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马车停在路边,她买了一份豌豆糕,咬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那日,傅朝寻去将军府给她带的豌豆糕,应该也是在这里买的吧!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一口一口吃着,不知t?何时眼泪流满了脸颊。

    豌豆糕好吃,但是太干了,噎得她心口一阵疼。

    这个冬天快过完了,春天应该快到了。

    回到府上,祖母站在院中等着她。

    她随祖母进了屋,眼眶里还含着泪水。

    祖母抓起她冰凉的手,帮她暖着,瞧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也难过不已,她温声道:“倾儿,人生既是如此,感情既是如此。人这一生只为两种东西而活,感情和生活。你自幼就未过过那种穷苦的日子,是不懂那种日夜忙碌为讨一口饭吃的人生,那个时候,活命是重要的,感情都算不上什么。世上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着,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有安稳幸福的生活和一份真挚的感情。年少轻狂时总是留有遗憾,等到年纪大了,回顾一生,到时候你会怀念曾经经历的一切。”

    “祖母知道你喜欢傅朝寻,为他担忧的茶不思饭不想,但是倾儿,只有内心强大了才能抵挡一切暴风雨。你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处境,却还是不顾一切地选择了他,无论以后结局如何,你都要坦然接受。”

    她沉沉叹气,又道:“后面等着你的,可能是更加强烈的狂风暴雨,你要有心准备,还要想好要不要踏上这条危险之路,你面前的路口很多,现在重新选一条路还来的及,你回去好好想想。”

    “祖母,不用再想。”叶元倾立即道,“我已经选择好了,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不会回头。我和傅朝寻……”

    “我和傅朝寻,一定会等来我们的春天。”

    糟糕的七年都熬过去了,还怕什么。

    傅青审视她,见她如此坚定,既心疼,又激动,这孩子,有自己的性格,不畏惧这凶残的朝代,相信以后一定会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冬天的雪好像下完了,最近的天气总是晴朗朗的。

    引狼入室,自招祸灾,短短一个多月,恶人已经开始向叶家攻击。

    刚入督稽司不久的姜叙凭着在吏部的身份和国舅爷的后台,开始在督稽司里拉帮结派,分散人心,还多次挑衅叶元萧,试图夺取权利全权掌管督稽司。

    原本同出师门的好兄弟,成了攘权夺利的敌人。

    叶元萧为此愤恨不已,郁郁寡欢,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朝堂上,依太傅大人为首的几位官员,多次弹劾太师大人叶展连,借由叶绍接管京北码头管不当,夸大其词,颠倒黑白,请求皇上收走叶绍手中权利,把京北码头交于他人掌管。

    一切的一切就像前世一样开始重演。

    这日,叶元倾去督稽司给叶元萧送饺子,路过一个交叉路口时,微风吹起车帘子,她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中激动,慌忙下车,她站在路口,站在人群中,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穿梭在人群中,开始焦急地寻找,嘴里喊着:“傅朝寻,傅朝寻。”

    傅朝寻。

    她找了又找,从街头找到街尾,从这一条街,找到另一条街,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她没有看错,她明明就没有看错,那就是傅朝寻,怎么就不见了呢?

    “傅朝寻,傅朝寻。”她在人群中一声声喊着,始终不见有人回应。

    傅朝寻,你在哪里?

    为何一直找不到你?

    你还记得元倾吗?

    叶元倾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却没有一张是她的傅朝寻。

    她无措地蹲在路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着:“傅朝寻。”

    她好想他啊!

    夜晚,风很凉,她又一个人默默地趴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棵期盼着发芽的大树。

    明天就是小年了,春天快到了。

    “小姐。”伶儿兴冲冲地跑来,说:“小姐,侯爷他,他回来了,现在在侯府。”

    回来了?傅朝寻回来了?

    叶元倾激动地站起,话也不说就向院外跑。

    伶儿急忙去追她,在身后喊:“小姐您慢着,我去叫大公子,让他跟着您去。”

    叶元倾脚下生风地跑出了院门,让管家找来了马车。

    外衣还未穿好的叶元恒慌慌张张地追出来,嘴里喊着:“你慌什么,慌什么,大晚上不怕有危险?”

    叶元倾催他一声:“你快点。”

    叶元恒一边跑一边无奈道:“哥哥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过,不就是傅朝寻回来了,有什么好激动的,他若是想着你,应该早就来看你了。”

    叶元倾上了马车,回道:“他身上有伤,不宜出门。”

    她就知道她今天在街头没有看错,那一定就是傅朝寻。

    叶元恒系好衣带上了马车,瞧着叶元倾激动的样子,想说她几句,但是又不忍心,最后只好问道:“妹妹日后有何打算?”

    打算?叶元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叶元恒道:“你和傅朝寻的爱情惊动了整个京城,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要精彩,当真是感天动地,如火如荼,现在温衍走了,你们没有了阻碍,两个人是不是该有点进展了?”

    进展,是该有点进展了。

    她扬唇笑了笑:“等他养好伤,我们就成婚。”

    这一世,她依旧愿意嫁给傅朝寻。

    甫一听成婚,叶元恒心里挺有感触的,他们这一路走来确实挺不容易,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说:“我家妹妹长大了,要嫁人了,哥哥怎么又开心又难过。”

    叶元倾挽住他的胳膊,笑呵呵地说:“哥哥难过什么,即便是出嫁了,我也是你的妹妹,是缠着你甩也甩不掉的妹妹。”

    叶元恒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说实话,哥哥还挺喜欢傅朝寻的,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非常与众不同,除了长相好,身上好像有种魔力,让人有点害怕,又渴望接近。”

    叶元倾嘿嘿一笑:“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虽然他看着冷漠了一些,但是待人待事都很真诚,他这一生太苦了,没人疼,没人爱,没人解,没人体谅,有苦有难都是一个人忍着。他渴望得到一些温暖和爱,他想过平淡安稳的生活,等以后我们成婚了,我会对他很好很好,会体谅他,会解他,会让他知道,他是值得被爱的。”

    叶元恒静静地看着她,昏暗的马车里,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洋溢着笑容的。

    她这个妹妹,有点痴情。

    马车停在了宁远侯府的门前,门官迎上前来,见下车的是两位尊贵的公子小姐,笑问道:“两位可是找侯爷?”

    叶元倾连连点头:“对,我们找傅朝寻。”

    门官见她直呼姓名,提醒道:“这位姑娘,侯爷乃是尊贵之身,烦请以后称呼他为侯爷。”

    叶元倾愣了一瞬,叶元恒冷笑一声,道:“我们是找侯爷,带我们进去。”

    门官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们,笑说:“不好意思两位,侯爷交代,任何人都不见。”

    任何人都不见?

    叶元倾忙道:“你去告诉他,就说叶元倾和叶元恒要见他。”

    门官只是轻笑,没动身。

    叶元恒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傅朝寻这是什么意思?”

    门官道:“公子莫要动气,侯爷交代任何人都不见,任何人都不见。”

    叶元恒疑惑地确认:“确定侯爷傅朝寻回了府?在里面?”

    门官点头:“确定,侯爷昨晚回来的。”

    他昨晚就回来了,竟然没有去找她。

    叶元恒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在原地走了两步,刚想开口骂人,叶元倾拉住他,问门官:“他现在伤情如何?恢复的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

    门官回道:“侯爷身体很好,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可以随意走动。”

    “那就好。”叶元倾松了口气,“伤口才刚愈合,定是要好好静养,那我们就不打扰他了,改日再来。”

    叶元恒不肯走,说:“我觉得他就是不想见,想见一个人,天上下刀子也阻挡不住。”

    叶元倾拉着他上车:“大哥,天很晚了,妹妹困了,我们先回府,明日再来。”

    叶元恒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兄妹俩又回了将军府,一路上叶元倾都未说一句话,叶元恒气呼呼地嚷嚷了一路。

    二人到了家,叶元倾回了闺房,一进屋就上了床,她用被子蒙住脑袋,话也不说一句。

    伶儿帮她脱了鞋,问道:“小t?姐,您脚冰凉,要不要泡一泡?”

    叶元倾不回答。

    伶儿在心里叹气,怕是没见着人,难过了。

    伶儿没再问,帮她掖掖被子出了房间。

    叶元倾一夜未睡,翌日眼睛都肿了。

    她挑了一件绣着梨花的粉色衣裳,让伶儿给她梳了一个精致的发型,还戴上了傅朝寻在西域给她买的那把簪子。

    她在镜子前照了照,用了早饭,又去了侯府。

    到了侯府以后,守门的还是那个门官。

    叶元倾很客气地问道:“请问,侯爷今日可在府上?”

    门官看到她,笑眯眯地回道:“回姑娘,在,只是侯爷今日也不想见人。”

    还不见?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侯爷当真在府上?”叶元倾又确认了一遍。

    门官点点头,笑回道:“是的姑娘。”

    叶元倾细细琢磨一番,总觉不对,难道傅朝寻受到了什么限制?

    她又问道:“那他今日的身体状况如何,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门官又笑回道:“回姑娘,侯爷今日身体挺好,他说伤口没有那么疼了,饭也有好好吃。”

    “卫知可在府上?我能见见他吗?”叶元倾又问。

    “不好意思姑娘,卫知公子他不方便见客。”门官说。

    连卫知都见不了,那就更奇怪了。

    叶元倾在门前站了一会,最后只好回了将军府。

    她一回府,叶元恒就拦住了她,瞧着她失落的神色,蹙眉道:“你不会又没见到吧?”

    叶元倾躲避着他探寻的眼神,回道:“他不在府上。”

    叶元恒“哼”了一声:“你休要骗我,我打听过了,他确实回来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还去了皇宫复命。他躲着你不见,也不知到底为何。”

    叶元倾没说话。

    叶元恒又叹气:“今日是小年,晚上全家都会去街上看灯会,你收拾收拾心情,到时候别哭丧着一张脸。”

    叶元倾勉强笑了笑,说:“大哥放心,我并没有不开心,我相信傅朝寻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才不见我。”

    叶元恒知道她难过,没再多言。

    到了傍晚,叶宁带着两位兄长来到将军府,大伙儿准备了很多漂亮的灯笼和一些烟花棒。

    叶元恒安排了几辆马车,带着大家去京城最热闹的东街看烟花。

    叶宁和叶元倾同乘一辆马车,叶宁见叶元倾总是心事重重,掏出几颗糖果放到她手里,笑道:“姐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颗糖果,嘴里甜甜的,心里也会甜甜的。”

    类似的话,傅朝寻也与她说过。

    叶元倾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糖果入口后很甜很甜。

    叶宁歪头看了看她的神色,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甜了?”

    叶元倾点点头:“是的,甜了,很甜。”

    可是心里还没有甜。

    一行人很快到了东街,此时已经人潮拥挤,烟花四起。

    人们手中拿着灯笼,和朋友,和家人,和孩子,走在街头,看着满天璀璨的夜空,笑容比天上的烟花还要灿烂。

    叶元倾抬头望着绚丽的烟花,一直沉重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叶宁分给了她一个灯笼,拉着她跑在人群中,叶元恒,叶元萧,以及叶绍,跟在身后护着她们。

    两个人开心地提着灯笼从街头跑到结尾,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买了好看的面具。

    叶元倾挑了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好怀念她和傅朝寻游街那晚,那晚他们也买了这样的狐狸面具,两个人戴在脸上,开开心心地玩着游戏。

    那一晚,应该是他们相识以后,最开心的一晚。

    “姐姐,快看,前面有个卖翅膀的,我要买。”叶宁扯了扯她的衣袖,拉着她就往前跑。

    叶元倾被叶宁拉到卖翅膀的人群中,叶宁挑来挑去,选了一个漂亮的彩虹翅膀。

    叶元倾挑花了眼,最后要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翅膀,店家拿给她,她接过来,转身时,一道熟悉身影突然从身边一闪而过,她蓦地愣住,反应过来后立即扒开人群去追。

    他穿了一身黑衣,个头很高,走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

    他似乎察觉到她在追他,开始越走越快。

    她激动地加快了脚步,紧紧盯着他疾走的背影。

    不一会,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

    她眼看他就要转进一个胡同里,焦急地大喊一声:“傅朝寻,你给我站住。”

    第55章 第 55 章 “是,我喜欢你。”……

    夜空璀璨, 火树银花。

    今晚真的很美很美,连风都小了,天也没有那么冷了。

    叶元倾手里的粉色蝴蝶翅膀在人群中那么的显眼, 那么的好看。

    那天在将军府后花园的小桥上, 她生平第一次给他跳了一支舞,他笑的温柔,满眼里都是浓情。

    他说:“元倾,你怎么跳的那么好看呢!”

    若是,她戴上这个漂亮的蝴蝶翅膀跳给他看,一定会更好看吧!

    “傅朝寻。”

    她又叫了他一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叫了他一声, 周围人群来来往往,烟花声, 喧闹声,都不及她这一声响亮。

    “傅朝寻。”

    她一边喊着,一边向他跑去。

    就像前世他去世那日一样,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跌跌撞撞地跑向他。

    周围的人已经看了过来,看着这个一袭粉衣的姑娘朝着一名黑衣公子狂奔而去, 口中不停地喊着“傅朝寻”。

    他终于停下了,背对于她,看不到他的面容, 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疯了一样跑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他僵挺地愣住。

    “傅朝寻。”她又叫了他一声, 走到他面前,抬头看向他。

    是他,就是傅朝寻。

    只是一眼, 只是一眼她的眼泪就立马滚落下来。

    她有些慌张地又哭又笑,然后抓起他的手把他拉进了隔壁胡同里。

    胡同很窄,来往人少,光线也有些昏暗。

    她带着他停下,话也不说就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他僵挺着身子往后退,她追着他使劲撕,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连连后退了几步,她一步步紧追着,一只手伸进他的衣衫里,向他的腰侧摸去,他又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扯了出来,她开始又急又恼地挣脱,挣得手腕生疼。

    他怕抓疼了她,终是松了手,她又开始撕扯他的衣服,然后扯开了他上身的所有衣衫,接着一双手又摸向他的腰侧。

    顿时,手下一大片凹凸不平的触感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她愣在原地,心口一疼,眼泪如决堤般一涌而出。

    他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伤,全是未好的伤疤。

    胡同口灌着凉风,吹得他赤、裸的身子冰凉。

    她帮他好衣衫,踮起脚尖,捧住他冰凉的脸颊,凝噎道:“伤还没有完全好,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黑夜中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忍耐,他没有回答,拿开她的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皱起眉,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双手渐渐握起了拳头。

    他转身欲走,她大步冲上前,挥起拳头使劲锤在了他的胸口上,边锤边道:“想逃避吗?逃避什么?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躲着就能解决问题吗?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你别把我想的那么脆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无论前路有多难走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你走,若是有人真的想害我们,纵使你躲着也没有用,前世,你死后,我不是也死了吗?”

    “傅朝寻。”她又狠狠锤向他,“那天我们不是在侯府说好的以后任何事情都摊开了讲吗,你怎么又开始犯毛病了?因为什么?因为温衍那天差点把我推下悬崖让你怕了,还是因为傅呈延把你带走后威胁了你?若是因为这些,那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她的手都锤疼了,他都没动一下,仍旧不闭口不言。

    泪水从眼睛滑落到唇边,就像她心里一样苦,她心痛地哽咽着:“若不是因为这些,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温衍说的那些话,因为他说我只是同情你可怜你?所以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不爱你,打算从此与我断绝关系?”

    她锤累了,停了手,难过地垂下头来,声音又虚又低地道:“四十二天,四十二个日夜,我每天数着时辰计算着,我每天去院门口十几回,我也会去我们经常去的巷子里站着,下着雪站着,下着雨站着,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却怎么也t?等不到你。”

    “我吃不下饭,每到深夜胃都会疼,然后我就起身坐在窗前,望着院门的方向,一直望到天亮。我去了亲王府很多次,我就像个盗贼一样徘徊在附近,我被你们的管家赶了一回又一回。我让我父亲,我兄长,派人日夜不停地寻找你,从京城,到附近的各个地区,再到偏远的村庄,全部都找了一遍又一遍,可怎么也找不到你。”

    她冷笑了一声,一双手无措地揪着衣服袖子,问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一束烟花腾空飞起,在头顶炸开,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她依旧垂着头,没有在昙花一现时去探寻他的神情。

    她也好累啊!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委屈翻滚而来时,她也赌气地想过再也不他了,永远都不他。

    上辈子不是苦过一回了吗?怎么还不改呢?

    可是,爱深了,谁又能控制得住呢?

    她一边抽泣,一边擦着眼泪,就像一个委屈无措的孩子。

    他依然僵挺地站着不说话。

    风吹在挂着眼泪的脸上更凉了,但是她心里还是烧着一把火的,是傅朝寻今世点燃起的火。

    他点了火却想逃跑。

    他休想。

    她带着满腔委屈和愤怒以及那份已经强烈的爱情,疾步走近他,然后一把按住他的胸口使劲往后推他。

    她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推得他连连后退,然后贴在了墙壁上。

    他任凭她发了疯一样推他。

    她把他紧紧地按住,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那件绣着梨花的粉色衣衫,依旧哽咽着道:“还记得这件衣服吗?前世我们在尸横遍野的城门前相见时穿得就是它。这件衣服是我娘亲带着我去订做的,娘亲说我穿上很好看,但是我却觉得不好看,北郡王攻打皇城时,所有人跑的跑躲的躲,而我和母亲依旧留在将军府里没有走,我在等我的父亲,我的兄长。那日,那日我得知不好的消息蹲在家门口哭泣,你从我家门前经过,却停留了很久。”

    “后来,你带着人去增援我的父亲,打了胜仗,我和母亲慌慌张张地跑到城门前寻找我的父亲和兄长,临行前,母亲说,让我穿得艳丽一些,图一个吉利,于是我就穿了这件衣服,然后我们在城门前再次相遇,你看向我,你看向我那一眼,我至今都难以忘记。那个眼神包含了太多太多,震撼到了惊慌失措的我,或许就是那一眼,让我的心悸动起来,也头一次知道心跳加速是什么感觉。”

    有时候爱情就是来的这么措不及防。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要把想说的话一次说完,她继续道:“所以,后来,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件衣服以后就经常穿在身上。可再后来,我厌烦了那样窒息的婚姻生活,也厌烦了所有的粉色衣服,我便再也不会穿给你看。可是,可是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这里,重新回到了起点,我再一次沦陷了,又走了曾经那条让我满身创伤的路,我死活不改,我依旧相信爱情,我也重新爱上了这件衣服,然后开始每天穿在身上,就像枯萎的花儿突然又活了过来,还开的那么娇艳。”

    “因为,这是我与敬佩的英雄在尸横遍地的城门前,一眼定情时穿的衣服,它见证了那一眼万年的爱情。”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说的却很用力,尤其最后那一句加重了语气。

    “傅朝寻。”她停了一会,又继续道:“前世夫妻七年一团糟,今日好不容易有了点改变,就打算重蹈覆辙吗?或者说,从此以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如此的话,我是不是该收一收心了?是不是该重新选一条路了?从前世到今生,摆在我眼前的路那么那么多,但是我偏偏就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还选了两次。”

    她都开始佩服自己了,天生命苦的人,哪怕老天爷追着给幸福,也能死犟死犟的不伸手。

    她紧紧地按着他,手都酸了,曾经不曾说过的话好像说也说不完。

    想起玉湖游玩那晚医馆大夫与他们说的话,说那对乡下夫妻,不懂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如何体谅,等到人没了才开口说出那句为时已晚的“喜欢”。

    “是,我喜欢你,我应该从城门相遇那日就喜欢上了你。”她不再隐瞒自己的感情,也想潇洒地说出口,无论结果如何,起码不会留有遗憾了。

    她又垂下头,情绪平静了不少:“我自认为我以前很喜欢温衍,也认为自己可以与他好一辈子,可是自遇到你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喜欢也是不一样的,那种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日思夜想的喜欢,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爱情。你不是也一样吗?也是在那一眼中爱上了我,才向我父亲提出要迎娶我。”

    她突然笑了,笑的很苦涩,声音也绵软下来:“世界上哪有那么好又那么神奇的事情,但是好事却落在了我们的头上,让我们又重新把那支离破碎的感情走一遍,这就是缘分,是天注定的缘分。”

    是天注定的缘分。

    她说完了,也说累了,说完以后,心里轻松多了。

    按着他胸口的手背突然被打湿了,天上明明没有下雨。

    她慢慢收回双手,依旧垂着头。

    安静了很久。

    “傅朝寻。”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给了自己和他最后一次机会,“我给你七日的时间,七日后你去将军府旁边的巷子里等着我,若是那天我见不到你,我们……”

    “我们此生再也别见了。”

    若还有来世,也别见了。

    她说完,四周依旧安静。

    她苦涩笑了笑,弯身捡起地上的蝴蝶翅膀,慢慢向路口走去。

    到路口的距离不算短,但她觉得那么短,短到不断放慢脚步,却还是走到了头。

    街上依旧热闹,抬头看看,只有黑漆漆的夜空,烟花已经停了。

    她错过了一场美丽的烟花。

    她独自一人走到卖甜点的摊位前,买了玉露团、糖脆饼和酸枣糕,然后站在路边吃了起来。

    可能是最近一直都没有吃好吧!现在突然很饿很饿,她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完玉露团又吃糖脆饼,最后还把酸枣糕吃得干干净净。

    “怎么躲在这里偷吃东西?”不知何时,叶元恒站在了她面前。

    她捧着空空如也的包装袋子,轻轻回了一句:“饿了。”

    是饿了,好饿好饿。

    叶元恒看了她一会,然后走到甜品店前,掏出一把银票给店家,买下了店里所有的甜品。

    他提着甜品走到她跟前,抓起她的手,走到街边石桌前坐下,把甜品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来,对她道:“这么多,是不是觉得每一样都很好吃,不过又不知先吃哪一个,但是没关系,哥哥全都给你买来了,你留着慢慢选,慢慢吃,吃开心了才最重要。”

    吃开心了才最重要。

    她望着眼前各种各样的甜品,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着脑袋。

    父亲说,人这一生,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

    一点也没有错。

    两个人重新回到队伍中,叶宁看到她,拿着两串糖葫芦跑上来,开心地道:“姐姐,这家糖葫芦特别好吃,我给你挑了一串蜜糖最多的。”

    叶元倾的心情还没有缓和过来,她接过叶宁手中的糖葫芦,咬了一口,蜜糖确实很多,也很甜。

    她点着头道:“多谢妹妹。”

    叶宁嘿嘿一笑:“姐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叶绍也走上前把一袋糖酪樱桃递给她,笑说:“你和宁儿最爱吃这个,我特意给妹妹买了无核的。”

    叶元倾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

    叶元萧解下身上的氅衣披在她身上,揉着她的脑袋,问她:“要不要去看皮影戏?虽然人多,但是哥哥可以背着你看。”

    叶元倾又点点头,不知何时,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一群人开开心心地去看皮影戏,叶元萧还像小时候那样背着她。

    父亲说的没有错,原来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那么多浓烈的爱啊!

    烟花灭了,胡洞口很黑,夜深以后也有些凉。

    傅朝寻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最后拢了拢湿了一片的衣衫,默默地回了家。

    亲王府的大门装点的格外喜庆,到处充斥着新年的味道。

    卫知搓着冰凉的手在门前等着他,跑上前问道:“公子,您去了哪里?王妃早已把晚饭准备好了,一直在等您。”

    等他t?。

    多么陌生的词语。

    他把手里的一个狐狸面具递给卫知,沉声回道:“我到街上走走。”

    卫知接过狐狸面具瞧了瞧,嘿嘿笑道:“这面具挺好看的,公子下次去逛街带上卫知呗。”

    傅朝寻抬脚进门,轻轻应了一声。

    卫知从身后看着他,总觉得他以前干脆利索的背影变得沉重了,看起来那么疲惫,那么辛酸。

    傅朝寻回房换了身衣服,去了前殿。

    大殿门前大家正站在一起看亲王府放的烟花。

    亲王府的烟花比街上的还要美,可是二十几年来,他都是一个人躲在西边房门前看的。

    七岁时,有人告诉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一个人,再睁开眼睛看烟花,就能看到那个人的面容。

    他当时试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看不到娘亲。

    “寻儿。”父亲热情地叫他。

    大哥傅呈延也迎了上来,笑说:“朝寻,快进屋,大家都在等你用饭。”

    以前每年,无论大年小年,他都没有进过一次这个殿,父亲和兄长也从未这样热情地叫过他。

    王妃也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好像,这次醒来之后,他的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了,也不知是他产生了幻觉,还是这个世界突然变了。

    他随着大家进了殿,满满一大桌子的小年饭冒着腾腾热气。

    父亲先落了座,然后招手让他和傅呈延坐在旁边。

    他坐在了父亲的左边,大哥亲自给他布了碗筷。

    以前他不知道他们年夜饭是如何吃的,他每次站在院中看着禁闭的殿门,都能听到热闹的欢笑声。

    今天的气氛有点不一样,大家坐下后均未说话。

    小厮给大家斟满了酒,父亲重新倒了一杯茶,把他的酒换成了茶。

    从进院到现在,父亲做完了二三十年都不曾对他做的事情。

    他好像得到了点父爱,又那么的不确定。

    大哥给他盛了一碗粥,笑着说:“朝寻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多喝点粥。”

    他捧住碗,手上暖暖的,喝了一口,感觉粥也比以前甜了。

    “寻儿。”父亲叫他,“你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体虽然恢复的很好,但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再多休息几日,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去上朝,大寺那边也别着急管,留下病根就不好了,皇上那边我已经说过了,皇上也派人暂时接管了大寺,等你回去以后还会让你继续掌管。”

    他说完,去看他的脸色,给他夹了一道菜,继续道:“最近你大哥在忙户部的事,有些地区的土地分割和赋税问题很是复杂,你闲了可以帮帮他。”

    以前大哥的任何事情父亲都不会让他插手,甚至连打听都不行。

    他应了一声,未多言。

    王妃也把他爱吃的青笋端到离他近一些的地方,笑说:“你二哥天天惦记着你,总是问我你何时能好,何时能见到你,他还到处打听有没有神医可以为你治病,他呀!真是满心里都是你这个弟弟。”

    神医。

    连父亲听了都忍不住瞥她一眼。

    傅朝寻看向那个笑的一脸尴尬,为他寻找神医的二哥,感谢道:“多谢二哥关心。”

    傅峥临回道:“三弟不必客气。”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他也默默地吃着东西,很多饭菜是他以前在亲王府里不曾吃到的,现在可以尽情地吃个够。

    这顿饭是在尴尬中结束的。

    他带着满身的疲惫回了自己的院子,站在院门前,又不自觉地看向隔壁的宜湘居,前世的种种恍如昨日。

    他洗漱完到书房看了一会书,卫知给他端了茶过来,说:“公子,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查明了,上次咱们找到的江不讳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一位阿婆是真的,那阿婆说,是有人找到她,让她假扮江不讳的祖母,还教给她如何骗人,目的是培养一个江不讳出来,然后接近叶元倾。他们具体要做什么不清楚,但是能看出来好像在密谋什么大事。我有点没明白。”

    卫知确实不明白,这牵扯到了前世的诸多复杂的事情。

    若是这个江不讳真的不存在,那么前世后来接近叶元倾的江不讳就另有他人,很可能就是温衍,很可能温衍真的没有死,然后依江不讳的身份继续活在世上,继续纠缠叶元倾。

    但是他那时候见过江不讳,从言行举止来看虽然很像温衍,但是又不像温衍,要么他是装的,要么他丧失了以前的记忆。

    也有可能,温衍也是别人布局的受害者。

    太复杂了,每每想起此事就让他头疼不已,还好温衍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再也不会回京城了,也不会纠缠叶元倾,江不讳也不会再出现,前世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

    如此,解决了温衍,解决了温家,就又杜绝了一些麻烦。

    只是等,着他的大麻烦还没有解决,他希望快点解决,等解决了,应该就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了吧!

    他伸手揉着发涨的眉眼,头疼的厉害。

    卫知观察了一会他的神色,换了个话题问:“公子今日可以有见到她?”

    她,叶元倾。

    他听到这个字轻颤了一下眼睫,回忆今晚在胡洞里她说的那些话,心疼的难以呼吸,她道出了她的所有委屈和对他的爱意,而他却不能给她一个回应。

    他看着她伤心落泪,想要把她搂在怀里的冲动一次次地动摇着他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他不想让她涉险,他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可能更加危险,他想一个人尽快地把事情解决,他希望他们再在一起的时候他周围已经没有了危险。

    经过这次悬崖事件,让他怕了,彻底怕了,他的每一次接近,都在伤害她。

    看着她被温衍带到悬崖边上,看着她只要动一动就可能掉下去的柔弱身子,那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无助,都惊慌。

    那个画面再也无法从他脑海里挥散,只要一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不断地闪现。

    他有点扛不住,真的扛不住,也真的害怕有人去害她。

    元倾,再等一等。

    春天马上就到了。

    卫知见他又沉默下来,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他一定是见到了,不然回来的时候衣服怎么会湿一大片,也不知是他自己的眼泪,还是叶元倾的眼泪。

    过了一会,他才沉声开口,交代道:“你明日把姜叙约出来,这人阴险狡诈,已经开始对叶元萧下手,我们第一步,先解决了他。也把叶绍现在管的京北码头所有事项调查清楚告诉我,我想办法把管辖权弄到手。”

    他又沉默了一会,微微蹙起眉头,问:“叶卓去了禹国以后,可有回来过?”

    卫知回道:“没有,他现在做了禹国太子。不过……”

    卫知犹豫着要不要说。

    “说。”

    “他……经常给叶元倾写信,前几日,还往将军府送了一大批昂贵的绫罗绸缎和玉器。”

    写信。

    第56章 第 56 章 以后睡在一起,她会害怕……

    这几日没有那么冷了, 屋里也暖和了不少。

    卫知看了看傅朝寻的神色,一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了。

    叶元萧督稽司出了事, 江叙制造了一些假证据上报给皇上, 皇上欲要捉拿叶元萧,而公子就像未卜先知一样去了皇宫给叶元萧澄清。

    然而,江叙指控公子与叶元倾有特殊关系包庇叶元萧,还反咬公子一口,说他有越举之心,且在前朝公主傅青的指使下,勾结逆党, 蓄意谋反。

    这可是天大的罪行。

    而皇上,在除掉温家之后, 开始卸磨杀驴,当场质问公子是否和叶家勾结准备造反,还欲要把叶元倾抓到皇宫里审问。

    迫不得已,公子为了不让叶家深陷火海, 只好对皇上说,他与叶元倾没有任何关系, 他替叶元萧作证也没有任何私心,更没有和傅青勾结蓄意谋反。

    但是皇帝凭借公子在傅青膝下寄养一年,为此起了疑心, 开始暗自调查,派人跟踪。

    所以, 公子醒来后的这半个月,一直处在痛苦的忍耐中,除了应付皇帝派来跟踪的人, 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留在亲王府里接近傅呈延,然后想办法夺回他手中的所有权力,去阻断他和王爷密谋的计划。

    姜家那边也紧紧盯着公子,只要公子再与叶家人员来往,就会继续揪着他与前朝公主蓄意造反一事不放。颠倒黑白,栽赃陷害,这是官场上常有的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全员掉脑袋,所以t?,公子必须谨慎再谨慎。

    公子太难了,也太难熬了,当看到他胸前那片用泪浸湿的衣衫时,卫知就知道有多难,有多危险。

    但是他相信公子能挺得住,叶元倾也能挺得住,只要把姜家除掉,只要叶家脱离危险,以后就能轻松很多。

    他希望叶元倾能解公子,能够再等一等他。

    “卫知。”傅朝寻站起身,向卧房走去,交代道:“你再去放出点消息,就说前朝皇帝遗诏可能在亲王府某个人手中,现在父亲和大哥他们已经上钩了,再加把劲,把进度推快一些,也告诉太保大人,开始行动。”

    卫知紧跟着他,回道:“好的公子,我一会就吩咐下去。”

    然后又问:“那个梁修怎么办?大学士和大公子都找过他,应该都想收到自己门下,但是又不知大学士和大公子是不是一伙的,不过,梁修这个人确实有才能,写的文章那叫一个绝啊!只可惜他和太傅大人的女儿姜妍暧昧不清,太可惜了,这以后要是成为姜家的人可得了。”

    梁修,前世一个叱咤风云的顶级人物,单单出一个改革制度就挽救了陵国十几年的损失。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能为姜家所用。

    他走到卧房,脱着外衣,回道:“回头你把他约出来,我去会一会他,这样的人才,我会想办法留住他。”

    卫知接过他手中的衣服,点着头。

    傅朝寻把里衣脱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又穿了起来。

    卫知问他:“公子,怎么不脱了?穿着睡不舒服。”

    傅朝寻坐在床边,开始脱鞋子,回道:“伤口太难看了。”

    他又苦涩一笑:“她今天摸了一下,一定吓到了,我身上有太多伤,总是让她担心,以后我要像她说的那样,爱惜一点自己的身子,不然以后……”

    以后睡在一起,她会害怕的。

    摸了一下?卫知惊喜地看向他,意思是,今天他不仅见到了叶元倾,还被她摸了一下?

    卫知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笑嘿嘿地道:“公子莫要担心,卫知给您涂的药里都带着修复伤疤的成分,太医也说了,只要照顾好,就不会留太大的伤疤。”

    只是,他当时怎么会下得去手啊!还真的给了自己两剑,假装一下糊弄糊弄不就行了,哪有这样拼命的人。

    卫知心疼的在心里叹气。

    这爱情,太伤人了,还好温衍走了。

    只是,好像又来了一个叶卓。

    叶卓回陵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浩浩荡荡的队伍带着排成一条长街的礼品走在大街上,引来众多围观群众。

    谁也没有想到,叶家养了多年的二儿子竟然是禹国失散多年的皇子,如今他一回禹国就做了太子,着实让人羡慕,叶家当真养了一只金凤凰。

    太师府自一听说叶卓要回陵国探望,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不仅把家里装修了一番,还在门前铺了很长很长的红毯。

    今日一大早,叶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到太师府门前恭候着,恭候着这位一跃成龙的皇太子。

    叶宁一整夜都未睡好,天不亮就跑去找叶元倾,还抱了一大堆衣服让叶元倾帮她选,她换了一件又一件,最后选定了叶卓最喜欢的白色。

    叶元倾没有太多心思打扮,只是简简单单穿了一件寻常衣服,秀发也只是简单梳起。

    如今她抽屉里已经攒了十几封叶卓写给她的信,但她一封都未拆开看。

    今日天气很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叶元倾与大家站在一起,眼神呆滞地盯着地面,总是心不在焉。

    今日是第二天了,傅朝寻没有出现。

    也不知他这一日在做什么,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好好吃饭。他腰部的伤口那么大,一定一定很疼吧!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现在每天都在想什么?

    他今日没有出现,也许明日,后日,或者永远都不会出现吧!

    要是他下定决心了,她想她咬咬牙应该是能接受的,大不了难过一段时间,等时间久了就好了。

    她都已经有经验了,七年不都熬过来了吗?还怕什么。

    他有他的不得已,何苦非要再捆绑在一起,一个人的痛有五十,两个人的痛就有一百,没必要凑在一起去承受一百的痛苦。

    他因为温衍差点丧命,能活过来,就谢天谢地了。

    那日陪他一起上山的侍卫说,傅朝寻为了让温衍不对她做危险的事情,在自己身上硬生生地捅了两剑。

    他还是那么傻,干什么都那么拼命。

    她想了一整夜,也很体谅他,若是这样就能结束苦难,就算永世不见也没有关系。

    随着一阵踏踏的马蹄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她。

    她抬起头,望向路那头浩浩荡荡的队伍,为首的是一袭金色衣袍气宇轩昂的叶卓。

    日光洒在他更加俊郎的面容上,给本就不凡的气质又增添了几分矜贵。

    队伍越来越近,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叶元倾,从那高大的白马之上,垂眼望向只是月余不见就憔悴不堪的人儿,心中满是疼惜。

    众人弯身行礼,叶元倾也弯下身来。

    马儿停稳后他翻身下马,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身上,他收了一下思绪,走到傅青跟前亲自扶她起身,然后叫了一声:“祖母。”

    傅青应了一声,看着威风凛凛,满面红光的他,激动地抓紧了他的手,叶卓虽然不是叶家亲生的孩子,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他自幼乖巧懂事,很是让人喜欢。

    叶卓又扶起叶展连和叶展桡,然后抱住养母江凤激动地叫了一声“娘”。

    江凤含着眼泪抱紧他,连连应道:“卓儿!卓儿!”

    太师府一家子都红了眼眶,几个兄弟也上前与他拥抱。

    叶宁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小脸早就哭花了。

    叶卓走到她跟前,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问道:“宁儿,有没有想哥哥?”

    叶宁连连点头,实在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哭着说:“宁儿好想你,天天都想你,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叶卓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说:“哥哥这次回来会在家里多住几日,回禹国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禹国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妹妹一定会非常喜欢。”

    叶宁点着头,把眼泪都蹭在了他用金线钩织的金贵衣衫上。

    叶卓松开她,走到叶元倾跟前。

    叶元倾直起身看向他,轻轻叫了一声:“卓哥哥。”

    卓哥哥。

    为了这一声“卓哥哥”,他日夜兼程,千里迢迢赶来,看来是值得的。

    “妹妹。”他也轻轻叫了一声。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日光落在她憔悴的小脸上,就像照着一朵将要枯萎的花儿。

    他很是心疼地红了眼眶,垂首掩饰了一下复杂的心情。

    他给她写的信她一定没有看吧!不然怎么一封都不回。

    两个人默默站了一会,似乎都能猜出彼此在想些什么。

    叶展连邀请大家进府。

    叶卓带来了很多很多金贵的礼品,还有很多陵国没有的稀奇宝贝。

    叶卓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每一样都是根据大家的爱好精挑细选的。

    现在,即便他已经做了太子,身上那种很好亲近的气质依旧未减分毫,他与大家有说有笑,还像在太师府的时候一样。

    叶宁看叶卓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那种激动,欣喜,浓浓的爱意藏也藏不住,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叶卓的感情早已超出了亲情。

    她不像以前那样生扑过去抱着他一声声喊着“二哥哥”,而是每看他一眼,脸颊就更红一点。

    而叶卓,眼睛总是瞟向叶元倾,看着她无精打采地坐着,看着她时不时地叹一口气,心里酸酸的,她好像不会开心了。

    应该是遇到很伤心的事吧!应该也是为了傅朝寻。

    大家都留在太师府用的饭,很难得两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一顿饭。

    一场家宴下来,一些各怀心思的人都被祖母傅青看了出来,她早就知道叶卓喜欢叶元倾,从叶元倾刚及笄那年她就看出来了。

    叶卓对叶元倾的感情不比温衍的浅,只是他藏的深。

    今非昔比,谁承想他一夜之间变成了蛟龙,今后还可能是统领整个禹国的巨龙。

    他有颜有才华,又有情义,不输叶家任何一个男儿郎。

    只可惜,叶元倾心有所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死犟死犟的。

    大伙用完饭去后花园散步,叶元倾默默地走在叶卓和叶宁一旁,听着他们聊禹国的事t?情,那里好像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听得叶宁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看看。

    三个人走到一个亭子里坐下,叶宁托腮望着叶卓,越看越觉得他英俊帅气,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好看呢!比傅峥临那个畜生还要好看。

    叶卓好似发现了叶宁不同以往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躲避她的眼神。

    “妹妹!祖母找你。”这时候,叶绍过来叫叶宁。

    “好的。”叶宁立马起身跑了过去。

    亭子里只剩叶元倾和叶卓二人,叶元倾总是提不起精神,也没有话要与叶卓说。

    “妹妹。”叶卓率先开口,轻声问她:“等我回禹国的时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是散散心。”

    他知道她最近都发生了何事,也知道温衍把她带到悬崖边上差点让她丧命,还知道傅朝寻因为受伤昏迷了很久。

    最近她身上经历的事情太多,这么柔弱的一个人,怎么能承受得住呢!

    叶元倾细细思考了一下,回道:“卓哥哥,我过几日再回答你。”

    等她和傅朝寻有了最终结果再回答他,若是她和傅朝寻真的散了,她会跟叶卓去一趟禹国,看看那里的风景,散散心,这样忘得就快了。

    他猜出她在等什么,他答应的爽快:“好,我等妹妹。”

    他又问:“最近生病了吗?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总是无精打采的。”

    她回道:“是生了点病。”

    生了心病。

    他关心道:“妹妹以后一定要多注意身体,有了健康的身体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情,记得你以前特别乐观,不会把不开心的事情放进心里,也总能很快地调整自己的心态。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了,只有先爱自己,才能得到更多的爱。”

    他还和以前一样,总会说一些道给你听,还特别有耐心。

    叶元倾终是笑了,回道:“多谢卓哥哥开导,我会调整好的。”

    然后问他:“你在禹国怎么样?做太子应该挺辛苦吧!需要忙很多事情。”

    他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回道:“是有点忙,一开始很不适应,尤其禹国的饭菜,我一点也吃不惯,还好父皇疼我,每天都鼓励我,慢慢就适应了下来,不过,我最想念的,还是二婶炸的小花鱼。”

    “待会儿你去将军府,我让娘亲炸给你吃。”

    “好。”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给她看,轻声说:“这是用金蚕丝织的手绢,质地特别好,你肤质比较嫩,最适合这种细腻一些的料子,冬暖夏凉,拿在手里很舒服。”

    是一条绣着海棠花的白色手绢,质地莹润,好看又精致。

    她微微一笑,接了过来,问他:“这么好看的手绢你可有给宁妹妹带了一条?”

    他回道:“带了,怎么能少得了宁儿的。”

    若是只送给她,她肯定不会要。

    “那好,我就收下了,多谢卓哥哥。”她把手绢收了起来,然后问他:“这次回来,你要进宫面圣吗?毕竟你现在代表着整个禹国。”

    叶卓见她把手绢收好,终是放心了,一路上都在担心她收不收,他回道:“要进宫一趟,父皇有事交代了我。”

    “嗯。”叶元倾应了一声,没有话与他说了。

    “御林园妹妹去了吗?”叶卓问她。

    “还没有,一直没有时间。”

    “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我现在进去已经不需要门票了,我陪妹妹进去逛逛。”他提议道。

    叶元倾犹豫了片刻,说:“等过几天吧!到时候卓哥哥想办法带上宁妹妹,她一定也想去。”

    “好。”

    叶卓虽然很想与她有独处的机会,但他知道,依她的性子,决然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她会很有警觉性地躲开。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叶卓是个非常会察言观色的人,也从来不会冷场子,一直都有话与你说,有时候说到对方神色有了变化,还能及时地圆回来。

    与这样的人相处其实是很轻松的,起码精神上很放松,也不用去思考太多问题,他会提前为你准备好一切,甚至你想做什么,他都能通过你一个眼神判断出来。

    但是,这么好的人对于叶元倾来说,可以做朋友,可以做亲人,但是做不了恋人,因为天生犟种的她,老天爷已经把幸福喂到嘴里了,她还能吐出来。

    叶元倾先回的将军府,她在太师府里坐不住,总想回家看一看。

    她站在门前,望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口,又失落起来。

    她让管家买了两盏灯笼,挂在巷子里,天黑以后,巷子里若是有人也能看清了。

    她回房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然后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傅朝寻送给她的发簪,戴在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她还是觉得这把发簪好看,他有他自己独特的眼光,或许只有对的人才能驾驭得了吧!

    翌日,一大早叶宁就来叫她,说要带叶卓到街上走走,叶卓很怀念街上几家店的饭菜,想去回味一下。

    叶元倾简单装扮一番就出了门。

    三个人坐上去街上的马车,叶卓一眼就看到了叶元倾头上戴的发簪。

    发簪一点也不好,但是她却经常戴。

    “我们先去吃什么?”叶宁兴冲冲地问。

    叶卓看了一眼叶元倾,回道:“我想吃玉面楼的糖蟹和冷蟾儿羹,不如先去那里吃。”

    叶宁点点头:“好啊好啊!卓哥哥想吃什么都成,我们都会带你去。”

    叶卓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问她:“你告诉哥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傅峥临?他有没有纠缠过你?”

    叶宁嘿嘿一笑道:“没有,一次都没有见过他,我早就把他忘记了。”

    叶卓有些不相信:“真的忘记了?就你这点自制力能控制的住?”

    叶宁扬了扬小脸道:“怎么不能,我现在又有了喜欢的人。”

    又有了喜欢的人。

    她话一出,马车里突然安静了。

    若是以往,叶卓绝对会问她那人是谁,甚至还会把对方的族谱扒出来查,但是他今天却没有,只是笑了笑道:“以后长个心眼。”

    叶宁点着头,观察着他的神色,也没再多言。

    三人到了玉面楼,刚一下车叶宁就被旁边卖油纸伞的吸引住了,各种各样的油纸伞看得人眼花缭乱,每一把都很精致很漂亮。

    叶宁一下挑了五把,全是她喜欢的淡绿色。

    叶元倾也挑了一把,是一把梨花图案的粉色雨伞,上面还点缀着很多珍珠和彩色纱带。

    叶卓把伞打开,撑在她的头上,帮她挡了一下落在肩头的阳光。

    风吹来,彩纱飘起,一缕阳光透过纱带落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光影灼灼,看起来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勾人。

    叶卓一时看得有些痴。

    这时候,只听马蹄声响起,不远处有一批人马过来。

    叶元倾转头看去,不禁愣住,透过朦朦胧胧的彩色纱带,看到傅朝寻正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而来。

    他穿了一袭绣着金色祥云的黑色锦衣,高高梳着发髻,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身后跟了十几名身穿铠甲的官兵。

    街边众人见状开始避让行礼,纷纷猜测街上发生了何事,能惊动侯爷。

    叶元倾愣在原地看着他,看着他骑着马一点点驶来,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衣袖。

    高大的骏马停在了玉面楼门前,他透过稀薄的阳光低眸看向油纸伞下的人儿,虽是几米的距离,却像近在咫尺一般。

    彩纱飘动,二人目光交汇在一起,好似四周突然寂静无声,独留双方眼睛里那一抹藏也藏不住的温情。

    哪怕只是一眼,内心就已如熊熊烈火在烧,凉风吹来时,则又清醒地移开目光,断掉即将翻涌而出的情愫。

    叶卓看到眼前的人儿突然愣住,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向那个如同钢铁一样缕缕挫败还能不断站起来的男人。

    其实他也很佩服傅朝寻,佩服他就像烧不尽的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这样一个情敌,若是你没有强大的心素质,真的很难支撑到底,就连温衍那样优秀又有激情的人都扛不住,何况旁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低眸看来,深邃的眼眸里好似冒着像刀子一样的寒光,只是一眼就割的人皮肉生疼。

    他在用眼神警告他:不许给叶元倾打伞。

    而他给叶元倾打伞的手不争气地抖了一下。

    即便他见多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时下在傅朝寻面前,仍是露怯了。

    马队停在了玉面楼门前,店家跑出来给傅朝寻行了一个大礼t?,看了看他带来的官兵,擦了擦冷汗,问道:“不知侯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傅朝寻翻身下马,沉声回道:“此楼具有走私犯罪的嫌疑,我过来调查调查。

    是来查案的。

    店家急忙请他进屋。

    “慢着。”

    叶卓突然走了过来,很有礼貌地问店家:“请问,侯爷查案是否影响营业吃饭?我好不容易跑来陵国想吃你家的饭菜,难不成要跑一场空?”

    店家打量他:“您是?”

    “他是禹国太子。”叶宁介绍道。

    禹国太子?

    店家瞪了瞪眼,急忙弯身行了一礼,然后有些为难地看向傅朝寻,不知要不要招待这位大客官。

    他可是禹国太子呀!

    但他也是陵国侯爷呀!

    叶卓扬唇笑了笑,看向傅朝寻,颔首一礼道:“有幸在这里见到侯爷,多日不见,侯爷愈发英俊了,敢问侯爷,我们在此用饭不打扰你查案吧!”

    傅朝寻没有立即回答,看了一眼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叶元倾。

    叶卓也转身看向她,向她招了招手,道:“妹妹!快过来,侯爷查案,应该不影响我们吃饭。”

    第57章 第 57 章 “我,赖上你了。”……

    今日天气格外地好, 因为年末的缘故,街上人也比较多,自从侯爷来了以后, 众人纷纷退避到一旁给他让路, 但是又听说禹国太子在此之后,更是惊诧不已。

    这酒楼里出了何事,竟然惊动了两位大人物?大家议论纷纷,看着这两位天之骄子,均是被他们的颜值和气质所吸引,有的已经开始讨论起哪个更好看,哪个更勾人。

    叶元倾手中握着油纸伞, 僵挺地站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傅朝寻, 他带了这么多官兵过来,定是因为有事务在身,只是这种相遇的几率,不得不说还是有一定缘分在的。

    他今日看起来精神很多, 腰板永远都挺得笔直,只是面上比以前冷漠了一些, 手中还拿着剑,有点让人不敢靠近。

    他永远都是如此,任何时候, 哪怕遍体鳞伤,在世人面前, 永远都是一副威风凌凌气宇轩昂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虚弱之态。

    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心素质, 还是身体素质,都太强悍了。

    只是,她那晚说的话,他有认真思考吗?会不会去将军府找她?

    纵使她在心里纠结了一万遍,试想过一万遍与他永远断绝关系的场面,当下再见到他,好像全都白想了。

    他还是那么吸引她。

    叶卓见她呆愣着不动,又叫了一声。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见他用余光瞟向自己,又继续向前走去。

    他见她过来,大步往酒楼里走。

    叶卓也带着她和叶宁进了酒楼,然后寻了位置坐下。

    时下酒楼里还很热闹,认识傅朝寻的人看到他均是站起身行礼。

    傅朝寻在店里巡视了一圈,又到楼上检查了一圈,最后带了两名官兵坐在了离叶元倾不远的位置。

    店家跑上前来,问道:“侯爷,查案辛苦,先吃了饭再查,您想吃什么?我马上让厨子去给您做。”

    傅朝寻拿着菜单看了几眼,要了几个菜。

    一旁桌的叶卓有些不乐意,皱着眉头问店家:“难道不该先来后到吗?侯爷一进屋先去查案,并未落座,我们一进屋就落了座,店家为何一直不过来让我们点菜?”

    按说,太子大于侯爷,是得先伺候好太子,可是侯爷来查案,若是怠慢了他,随便按一个罪行,酒楼里可吃不消。

    店家擦着冷汗给叶卓行礼道歉:“太子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店里的伙计只顾着配合侯爷查案了,未能照顾到您,您吃什么?我现在就帮您点上。”

    叶卓见他吓得不轻,也没有为难他,接过菜单,点了几道叶元倾和叶宁最爱吃的菜。

    店家跑去准备饭菜,让店里的伙计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待几位客人。

    叶元倾坐的位置正面相傅朝寻,两个人随便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好几次二人都有意无意地对视上。

    叶卓见叶元倾总是瞟向隔壁桌,对叶宁道:“妹妹,你坐在那里风大,我们两个换一下位置。”

    叶宁急忙站起身:“好的卓哥哥。”

    叶卓坐在了叶元倾的正对面,几乎挡完了叶元倾看傅朝寻的视线。

    叶宁审视着叶元倾,好奇地问:“元倾姐姐,你和傅朝寻又吵架了吗?怎么都不对方?”

    从门外叶宁就很疑惑,叶元倾疯了一样寻找傅朝寻一个多月,如今傅朝寻回来了,两个人怎么见了面连话都不说了。

    叶元倾斟酌着怎么回答。

    叶宁见她犹豫着不开口,叹气道:“姐姐,别怄气了,因为温衍你俩差点送命,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他为了救你,亲自捅了自己两剑,现在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吵架冷战虽是常有的事,但是时间久了会很伤感情,不然你先服个软,把他叫来一起用饭。”

    叶宁就像突然开窍了一样,说了一番好有道的话。

    叶元倾喝了口茶,被叶卓挡住视线也看不清傅朝寻的脸,她轻声道:“是他不我了。”

    “不你?”叶宁大惊了一声,“他怎么还能不你?”

    叶元倾急忙拉住她:“你小声点。”

    叶宁疑惑地皱了皱眉,压低了一些嗓音问:“他为何不你?因为温衍?”

    叶元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下了某种决心。”

    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想明白,他们以前明明说好的以后坦然面对,而他又开始逃避。

    叶宁蓦地站了起来:“我去问问他。”

    “别。”叶元倾又急忙拉住她,“好妹妹,不想让我在这里丢人就安静些吧!”

    她可不想在这里和傅朝寻吵架,傅朝寻还带了官兵,万一传到皇家耳朵里,被定个玩忽职守的罪可不好了。

    叶宁又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怎么也想不通,叹气道:“按说,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不应该闹矛盾的,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相爱。

    这两个字叶卓听着是那么的刺耳。

    他给叶宁倒了一杯茶,温声道:“妹妹稍安勿躁,这世间,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就是男女情爱之事,可能今日爱的死去活来,明日就另觅新欢了,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谁也没有资格捆绑另一个人一生,爱就在一起,不爱就潇洒离开,当然谁都有权利争取,谁都有权利拒绝,没有遇到下一个人之前,谁能保证这一份感情就是永恒。”

    叶卓总是有那么多大道,说的叶宁一愣一愣的,但他说的确实很有道。

    叶宁眨眨眼看看他,觉得他更优秀了,他好像懂得很多,也不会强人所难。

    他以前说他有喜欢的人,因为够不到所以选择埋藏在心底,那他现在有了争取的权利,是不是可以继续争取了?

    那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呀?

    “卓哥哥。”她好奇地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呀?是准备放弃了,还是继续争取?”

    叶宁问的突然,叶卓一时愣住了,半晌才笑了笑。

    叶宁见他不肯说,略有失落地问:“那天下大雪,卓哥哥与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叶卓点头道:“记得。”

    叶宁托腮望着他,很认真地说:“既然记得,那就要兑现,妹妹不管你喜欢的人是谁,此生,只要我不嫁,你就得养我一辈子。我,赖上你了。”

    我,赖上你了。

    叶宁这话说的好霸道。

    叶元倾对她满眼里都是欣赏的神色,她好喜欢叶宁的性格。

    叶卓又愣了半晌,本来还有几句有道的话要说说,结果被叶宁一番霸道言语整的说不出来了。

    叶宁这是赖上他了,这丫头,还可能不是单纯的赖上他,这该怎么办?

    “宁儿。”他想了想,道:“你了解哥哥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不靠谱,再说了,你怎么能不嫁人,你这么好的姑娘,多少人抢着娶呢!要不然你嫁到禹国去,禹国美男多,你要几个哥哥都给你找。”

    “你想赖账?”叶宁突然一拍桌子,“谁稀罕美男,我又不好色,要那么多干什么。”

    然后她又指了指叶元倾:“元倾姐姐刚和傅朝寻闹掰,你可以给她多找几个美男,最好都是听话的小奶狗。”

    “你小点声。”叶元倾的脸刷地红了。

    叶皱起了眉:“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注意点言辞。”

    叶宁挑了一下眉:“书上看的,这话不是你挑起来的吗?”

    “宁儿。”叶卓严肃了起来,“你休要在这里胡闹,你明明知道我说的t?意思。”

    叶宁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你说的意思,你就是想耍赖。”

    叶宁把头别到一旁,气红了双眼,她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他就是不想负责之前答应的事。

    “好好好。”叶卓见她真生气了,立马妥协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哥哥方才只是给你开玩笑,是哥哥错了。”

    叶宁很好哄,见他道歉,立马笑了。

    反而叶卓脸色不太好了,无声地叹着气。

    叶元倾看着他们,一直都未言,不过她能看出来,叶卓是真的很宠叶宁,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觉。以前,任何时候,只要是提到叶宁,他都护的不行,尤其是傅峥临伤害叶宁那段时间,叶卓就像个老父亲,天天愁眉苦脸,一说到傅峥临就恨不得活剥了他。

    他和叶宁之间的感情真的很微妙。

    人就是如此,错综复杂的感情有时候连当事人都捉摸不清。

    店家上了菜,先给傅朝寻那一桌上的。

    叶卓见此皱起了眉头,问道:“那份鱼丸羹不是我点的吗?怎么给他们上了?”

    鱼丸羹是叶元倾最爱吃的。

    上菜的小二行礼道:“不好意思太子,这是侯爷点的,您点的马上就上。”

    傅朝寻也点了叶元倾爱吃的鱼丸羹?

    店家又给他们上了一份,叶卓先帮叶元倾盛了一碗,又给叶宁盛了一碗。

    不一会店小二又端着一盘子虾仁炒青笋过来,叶卓眼看着他端到了傅朝寻的那一桌。

    这也是叶元倾爱吃的菜。

    叶卓皱着眉,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后面的三四道菜傅朝寻都和他们点的一模一样,并且每一次小二都是先给傅朝寻上。

    叶卓觉得他这个太子身份稍微有点憋屈。

    他不禁嘀咕道:“怎么老是点跟我一样的菜?莫不是偷看了我们点的菜单?”

    叶宁提醒他:“二哥,是人家傅朝寻先点的,然后你再点的,你点的这些全是元倾姐姐爱吃的,傅朝寻和元倾姐姐那么相爱,傅朝寻自然知道她爱吃什么,估计也是照着她的口味点的。”

    相爱。

    又是相爱。

    叶卓一口饭也吃不下了。

    叶宁又道:“傅朝寻那么有心,肯定还是惦记着姐姐的,估计冷战两天就熬不住了,到时候肯定还会和元倾姐姐爱的死去活来,我看这么多人中,就傅朝寻最配得上我家元倾姐姐。”

    叶宁真是专挑刺激人的话说,怕不是故意的,这小丫头不会看出来他喜欢叶元倾吧!

    “卓哥哥,你喜欢的人不会是元倾姐姐吧!”叶宁突然问,“不然你怎么点了那么多她爱吃的菜,还总是给她夹菜,又故意挡她看傅朝寻的视线。”

    一旦爱上一个人,哪哪都是敏感的,脑子就像开了光一样聪明。

    她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叶宁揪了一个烧鹅腿放在叶元倾碟子里,然后又揪了一个,咬了一口,边吃边道:“不过,你喜欢也没有用,已经没有机会了,你也争不过傅朝寻,温衍那样的都争不过,何况你。你以后不准打元倾姐姐的主意,我会死死盯着你。”

    他哪里不如温衍?

    他哪里不如温衍?

    他好歹也是个太子。

    “你虽然是个太子。”叶宁吃的满嘴流油,抓起他的袖子擦了擦嘴,继续道:“但是身份并不是爱情的支撑,只有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长久。”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叶卓又皱起了眉头,满眼里都是震惊。

    “书上学的,我最近看了很多感情的书。”叶宁毫不避讳地回道。

    叶卓整张脸通红通红,不仅被人说透了心思,还被一个小丫头教育,并且还当着叶元倾的面。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元倾见气氛尴尬起来,忙笑道:“宁妹妹是开玩笑的,卓哥哥是我们多年的兄长,就算是喜欢,也是兄妹之情,宁儿以后少看点那种书吧!容易把脑子看坏,有时候书上说的不一定都是对的,妹妹以后若是闷的慌,就经常去找我玩,我教你画画。”

    叶宁开心地连连点头,然后又抓起叶卓的袖子擦了擦嘴道:“我方才就是开玩笑的,看把卓哥哥吓的,脸都紫了。”

    叶卓感觉被两个小丫头摆了一道,又无力反驳。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叶宁突然对他起了歪心思,他要拿她怎么办呀!

    叶宁吃完鹅腿又要抓他的袖子擦嘴,她就是故意的。

    他无奈地掏出手绢帮她擦着嘴,嘱咐道:“以后吃东西的时候话不要乱讲,容易噎着。”

    叶宁嘿嘿一笑道:“知道了二哥哥。”

    三个人吃着饭,话说个不停,旁边耳尖的傅朝寻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他以为这顿饭难以下咽,看来并不是,回头他要好好感谢叶宁。

    只是,叶卓和温衍不同,温衍做事急躁,沉不住气,有情绪就发泄出来,追叶元倾也追的用力,这样的人容易让人感动,但也容易耐不住性子,到最后自己搞的一团糟。

    但是叶卓藏得深。

    虽然不知叶卓何时喜欢上的叶元倾,但是能从这段时间里看出,叶卓是一个心性极佳且有耐力的人,在他和温衍争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一直默默地静候着,等把温衍挤走了,他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然后在封了太子之后立马赶了过来,准备见缝插针。

    他现在有了身份加持,只需要张一张口就能求来一个两国联姻的圣旨,但是他没有,他选择跑来一趟。

    诚意最容易打动人,尤其在他和叶元倾这种有隔阂的时候。

    这是个难对付的竞争对手,比温衍还难对付。

    再看向叶元倾,她整张脸都被叶卓挡住,一点也看不清。

    这饭真的吃不下去了。

    叶卓自从被叶宁拆穿心思之后收敛了很多,也不再给叶元倾夹菜。

    三个人吃完饭,叶卓去结账,结果店家说傅朝寻已经付过了。

    叶卓立马黑了脸,掏出一把银票塞给店家,说:“我们自己的饭钱自己付,请你把钱还给他,这些不用找了。”

    店家抓着一大把银票傻了眼,不明白这两桌人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三个人出了酒楼,叶宁闹着去湖边划船,叶卓本来不想去,但是又搁不住叶宁闹,最后只好带着俩人去划船。

    三人去的路上,叶宁又买了很多东西,总是让叶卓帮她拿着,叶卓以前也习惯了叶宁的使唤,当下一时改不了,任凭她把自己当牛做马。

    只是,三个人前面走,后面一批官兵追,准确来说,应该是傅朝寻带着一批官兵依巡逻之由明目张胆地跟踪着。

    叶卓在心中叫苦,他真的太难了,完全没有一丁点和叶元倾独处的空间。

    三个人到了湖边,叶卓叫了一艘船,他心想,他们把船划的远远的,傅朝寻就不会跟过来了吧!谁承想,傅朝寻又依湖里可能有作案工具之由,叫了几艘船,一边追着他们,一边在湖里装模作样地打捞。

    一整个上午,傅朝寻都跟着他们阴魂不散。

    三个人划完船,又在街上玩了一会回了府。

    叶元倾一到家,就见一家人在前堂里面色凝重地坐着。

    她走上前,问道:“出了何事?”

    叶元恒紧皱着眉头说:“姜叙那个王八蛋,要害二弟,他今日在朝堂上参二弟以权谋私,与别国互相倒卖兵器。”

    与别国互相倒卖兵器?这可是大罪。

    “王八羔子。”叶元恒气得整张脸通红,“我就知道让他进兵部会出事,果然还是出事了。当初就不该因为傅朝寻和姜妍的婚事让他进去,现在倒好,一个要害二弟,一个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指的谁?傅朝寻?

    叶元恒瞥她一眼,冷笑道:“你这个傻丫头,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现在怕不是人家不你了吧!你可知道,傅朝寻昨日密会了姜叙,也许他们是串通好的。”

    “不可能。”叶元倾急忙为傅朝寻辩解,“傅朝寻不是那种人,他见姜叙代表不了什么。”

    “那他突然不你,又如何解释?”叶元恒越想越气,“那日,我随你一起去侯府他都不见,后来你自己去找他,他也不见,你告诉我他是什么意思?现在,皇上已经对二弟起了疑心,开始着重调查,二弟什么也没做,倒是不怕他们查,只是闹这么一出事着实让人恶心,姜家那一群王八蛋,没有一个好东西。姜叙不是和二弟师出同门吗?不是整日称兄道弟吗?怎么到头来还让人摆了一道?t?你们两个,以后长点心吧!跟个瞎子似的,别什么人都掏心掏肺。”

    叶元恒带着俩人一起骂,这次是真的气急了。

    叶元倾又解释道:“大哥你先别着急,这事肯定有问题,傅朝寻他……”

    “你别替他说话了。”叶元恒又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何不你?”

    叶元倾一时说不出来。是啊!他为何不她?她也想不明白,今日在街上她应该问一问,是她疏忽了。

    “倾儿。”傅青问她,“傅朝寻当真不你了?你可是辛辛苦苦地寻找了他一个多月,他说不就不?”

    叶元倾无法解释,低下了头。

    傅青皱起眉头,叹气道:“我看傅朝寻也不像那种人,只是他为何突然这般?难不成又是傅亲王给他施了压?”

    “施什么压?”叶元恒又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看,温家人也铲除了,元倾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才不的吧!”

    “不是。”叶元倾摇头道,“傅朝寻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喜欢我的,他一定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这次问话的是母亲温容,温容心疼地看着她,“倾儿,这一个多月,你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子,娘亲看着你又心疼又无法,就算是你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不是也要给你说个明白?就算有苦衷,是不是也要与你说一声?他每次来,母亲因为可怜他,把他当做亲儿子对待,我们将军府对他如此诚心,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这般?你和温衍闹到生死地步,难道不也是因为他?”

    叶元倾无力反驳,泪水啪嗒啪嗒落下来,嘴里一直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娘亲见她落了泪,眼睛也红了,缓和了点语气道:“倾儿,别难过,娘没有别的意思,娘只是想让你们两个当面说个明白,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罢,说清楚了,免得模糊不清地伤心难过。”

    叶元倾点着头,擦着眼泪道:“我知道了娘,我会解决好。”

    叶元恒开始后悔刚才一激动说的那些难听话,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难过了,明日我去找他问个明白,若他还不见,我就去皇宫里堵他,他总得出门,总得上朝。哥哥刚才只是太生气了,妹妹别往心里去。”

    叶元倾点着头:“我没事。”

    傅青叹着气出了前堂,她现在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感情的事她是一点也帮不了。

    叶元倾回了闺房,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一会,伶儿给她沏了茶,安慰道:“小姐,别难过,您又不是不知道姑爷的难处,前世他都那么难了还对您不离不弃,今世怎么可能丢下您,一定是有原因的,您给了他七天的时间,就等他七天,七天之后他若不来,您再等七天,若他还不来,您就彻底忘记吧!您不是本来就打算重新开始的吗?既然重新开始,就坚强一点。这世上,好男人又不是他一个,说不定一转眼还能遇到更好的。”

    更好的?在她心里,哪有比傅朝寻更好的。

    “妹妹!”这时候,叶卓突然过来,手里提了一包东西,一踏进门就说:“今日在街上本来是要给妹妹买苏酪的,可惜回来的匆忙未找到卖家,方才我又去街上给你买的,还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口味。”

    叶元倾一听叶卓的声音,急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叶卓见她红着双眼,顿住了脚步。

    她在哭。

    伶儿很有眼色地出了房间,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妹妹,怎么了?”叶卓走上前,“方才在街上玩的不是挺开心的吗?有什么烦心事,你告诉哥哥。”

    叶元倾又擦了擦眼泪,回道:“我没事,只是二哥遇到了点麻烦。”

    “二哥遇到了麻烦?”叶卓拉她坐下,轻声问:“什么麻烦?妹妹慢慢说。”

    叶元倾道:“姜太傅的儿子姜叙,进了二哥的督稽司以后就一直针对二哥,现在还去皇上那里污蔑他与别国互相倒卖兵器,皇上要着重调查二哥。”

    “姜叙?”叶卓皱起眉头,“他不是二弟的好友吗?这个人我认识,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就是心眼多点。”

    “是啊!他平时对二哥也很好,其实二哥也防着他,一直都未让他进兵部。”

    “那怎么又让他进去了?”

    叶元倾没有回答。

    叶卓见她又落了泪,很是心疼,安慰道:“妹妹先别难过,我待会就去一趟皇宫,等我把事情弄清楚,我来帮二弟洗清冤屈。”

    叶元倾激动地问:“卓哥哥,你有办法帮二哥?”

    叶卓轻笑道:“妹妹忘记了,哥哥现在是太子,有很多特权,调查清楚一件事情很容易。姜家那边的人若是想害将军府,哥哥第一个不答应,若是有必要,我会想办法除掉他们。”

    叶卓现在是太子,或许真的可以阻止叶家这场灾难。

    她感激道:“多谢卓哥哥。”

    叶卓笑说:“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快别哭了,尝尝我给你买的苏酪。”

    叶元倾擦干眼泪,终是笑了,端起他买的苏酪吃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味道一模一样,你在哪里买的?”

    “我又跑回了我们小时候住的那条街,找到了那位做苏酪的阿婆,阿婆年纪大了,早就不做了,我告诉她,说我家妹妹很喜欢吃,希望阿婆能再做一次,我说起你的名字,阿婆很开心的答应了,她说以后只要你想吃,她都会做。”

    “谢谢你卓哥哥,跑那么远。”

    “妹妹不客气,只要你喜欢,哥哥会一直给你买。御林园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后天我们和宁儿一起去好不好?”

    “好。”

    ——

    这日上朝,叶元恒在城门口等了傅朝寻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他,他见他下了马车,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揍了一拳。

    傅朝寻一时没站稳脚步,连连后退了几步。

    卫知急忙护在傅朝寻身前,问道:“叶公子,你为何突然打我家公子?”

    “为何?”叶元恒冷笑,“你问问他为何?狼心狗肺,枉费我家妹妹对你一片痴心。”

    他说着,跑上前又要揍傅朝寻。

    卫知急忙去拦,傅朝寻却把他扯到一旁,又硬生生挨了叶元恒一拳。

    叶元恒见他躲也不躲,更生气了,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何?若有难处,你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我只希望你别辜负我家妹妹。”

    “傅朝寻,是个男人就别做缩头乌龟。”

    第58章 第 58 章 “别动,这里安全,先亲……

    叶元恒最后一拳落下去的时候明显没有那么疼, 他只是拳头握得紧,咬牙切齿的,看起来很用力, 实际上也不舍的打。

    傅朝寻没有因为他这个冲动行为而生气, 反而很开心,他越生气就代表叶家人越在乎他,叶元倾越爱他。

    但是叶元倾确实为此受到了伤害,叶元恒过来揍他合情合,他不觉得委屈。

    叶元恒骂着骂着,见傅朝寻眼神渐渐忧伤起来,倒是越来越没劲了, 他看着傅朝寻,还是始终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总是付出百倍努力的人会这样轻易地伤害元倾。

    宫门前路过很多上朝的官员, 看到二人在此争执,纷纷猜测起来。

    傅朝寻和叶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这二人突然动起手来,也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将军府的二公子叶元萧最近遇到了麻烦, 一向廉洁的他竟然被人指控以权谋私倒卖兵器,挺让人惊讶的。

    这两日, 朝上朝下都在为此事争论不止,太傅大人更是带领多位官员揪着叶元萧不放。

    未来的将军府,指望的就是叶元萧, 若是他被除掉了,将军府离落败也不远了。

    叶元萧现在掌管的督稽司是整个兵部的核心, 他办事能力强,一直都管的很好,可是谁承想, 他师出同门的好兄弟姜叙进入兵部以后,他就频繁出事,还有人说姜叙马上就要取代叶元萧。

    狗急了还要跳墙,叶家人暴躁起来也不为怪。

    叶元恒见傅朝寻依旧沉默不语,深知现在也问不出个什么,只好警告他:“若是想好了以后不再和元倾来往,最好是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否则我会见一次打一次。”

    傅朝寻没做声。

    上朝的人越来越多,叶元恒叶不便再与他纠缠,丢下此话便离开了。

    傅朝寻站在原地,伸手擦了擦被叶元恒揍出血的嘴唇,不禁笑了。

    一旁的卫知既心疼又疑惑地问:“公子,您怎么还t?笑呢?您有委屈不说,这不是白白挨揍吗?”

    卫知叹着气,往后看了一眼,那几个人不知何时又跟了过来,因为是皇上派来的,明知道有人跟踪他们又无可奈何,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他们只能咬牙再坚持坚持。

    傅朝寻没有回答卫知的话,反而又笑了一声,然后上了马车,继续向皇宫里赶去。

    今日整个朝会讨论的都是叶元萧,甚至还有几位官员又拿出叶绍管码头不当一事要求撤职。

    叶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朝会即将结束时,傅朝寻站出来提议接管京北码头,并且还附上了他做的码头改革以及贸易往来的新计划,皇上看后,龙颜大悦,当场就收回了叶绍的执掌权,交给了傅朝寻。

    傅朝寻也恢复了大寺卿的职位,如今他三个身份加持,一跃成了小辈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位。

    傅朝寻夺走京北码头彻底惹恼了叶家人,叶元倾的伯父太师大人为此愤恨不已,开始暗中调查准备向傅朝寻还击。

    将军府里也没有人再敢提起傅朝寻,在大家心中,傅朝寻成了“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虽然说他是白眼狼过分了一些,但是他最近的迷惑行为确实把人恨的牙痒痒,他不仅和太傅大人走得越来越近,还经常与姜叙一起吃饭下棋,甚至多次向皇上举荐梁修,然后把梁修调到了大寺担任重要职务。

    叶家人解不了他最近的行为,但是叶元倾渐渐察觉出有些不对,傅朝寻好像选择了一个既快捷又危险的方法。

    他又准备一个人扛下所有。

    叶元倾在隐隐有这种意识之后,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这日傍晚,叶卓带着好消息过来,说在经过他多次给叶元萧作证之后,皇上答应慎重调查和考虑叶元萧与别国互相倒卖兵器一事,并且还会调查姜叙是否存有造假污蔑的行为。

    大家听后高兴不已,觉得叶卓帮了将军府的大忙。

    祖母把叶卓留下来用饭,娘亲还亲自给他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里面还有他最爱吃的小花鱼。

    叶元倾也很感谢叶卓,觉得他有了太子身份之后办事效率高了许多,也为他的初心不变感到开心。

    用了晚饭之后,几个人在后花园里散步,他们说说笑笑,不一会叶元恒和叶元萧就没了影,只留下叶元倾和叶卓。

    二人继续漫步在花园中,夜晚的风很清凉,但是夜空中的月亮却很亮。

    叶卓总是有很多话题聊,和叶元倾从小时候的往事聊到人生哲,从人生哲又聊到家国情怀,他还能把一些名人的诗词歌赋参悟的很深。

    他是一个博学广才的人,虽然比叶元倾大了七岁,但是从思想境界上并未显得很老,甚至还有很多别人没有的独特见解。

    这样的人,以后做了皇帝,也是一个能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两个人聊了很长时间,期间叶卓会有意无意地说一些暧昧的话,叶元倾听了只是沉默不语。

    夜风虽凉,但是吹得人格外清醒。

    叶元倾送走叶卓以后,在远门外站了很久。

    已经过去三天了,傅朝寻怎么还不来呢?

    ——

    傅朝寻一直都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他洗漱完以后穿了件洁白的衣衫坐在桌前看书,不一会,卫知过来说傅呈延来了。

    卫知满心好奇,傅呈延一直都很高傲,从来不会去亲王府里任何一个人的住处,若有事找他还得去客房里等着。

    他今日突然来园亭居,实在稀罕。

    傅朝寻准备起身去前堂里见他,结果他已经不请自来踏进了书房。

    傅朝寻自搬来这个院子以后还从未让外人进来过,傅呈延突然进来有点措不及防。

    傅朝寻请他坐下,让卫知给他端了上好的茶。

    傅呈延依旧穿得干净又金贵,身上永远都是一尘不染,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他这个人极其干净还特别注重保养,什么人参鹿茸等一些昂贵的补品从来没有断过,他把自己养的肤质莹润精神抖擞,全身上下那种高不可攀气质不是一般人能匹及的。

    他长相很好,骨骼清奇,眉清目朗,说话时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傲慢,不过语音还算温和。乍一看和傅朝寻长得很像,但是仔细看又是两种不同风格。

    两兄弟站在一起,单看长相和气质不分上下,不过傅朝寻是习武之人,又经常在外奔波,比傅呈延多了一些坚韧不拔和英勇不屈的魅力。

    傅呈延进屋落座后,先是扫视了一圈书房的布置,然后把目光落在傅朝寻面前的书卓上,桌子上的书,他单看颜色和厚度就知晓是什么书,其中有几本也是他最近在看的。

    桌子上还放着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子,从花纹款式来看是装礼品用的,并且还是女儿家用的,盒子不算小,占用了不少位置,傅朝寻把它放在这里,可见对它的重视程度有多高。

    他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衫,从简单的束发和装扮中可以看出已经洗漱过了。

    他时下略有惊讶和防备的表情应该也是在介意他突然冒昧而来。

    他这个弟弟,打小就对他有很强的防备心。

    傅朝寻见他落座后并未急着说话,就知道他这次突然探访是有目的的,他们二人自幼疏离,尤其是成年以后傅呈延屡次抢功,让傅朝寻极其厌烦。

    在傅朝寻心里,傅呈延就是徒有知识没有作战实力的草包。

    他在悬崖昏迷那日,傅呈延突然上山把他带走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但是能够猜出他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温家突然落败并不在他和父亲的计划之中。

    “大晚上过来什么事?”傅朝寻率先开口,连兄长也不叫。

    傅呈延看向他,眼里露出点笑意,说:“我听说你结接管了京北码头,过来祝贺你,顺便把户部的一些事情交给你处,不知你能否忙得过来。”

    祝贺。

    傅朝寻不相信他是真心祝贺。

    户部权力从前朝开始就多有王爷掌管,一路延续下来,到父亲手里就成了最多掌权者。

    父亲把名誉给了傅呈延,实权还握在自己手中,他只交给了傅呈延一小部分职务,现在傅呈延又拿着这一小部分职务来找他帮忙,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来者不拒,傅朝寻答应道:“你放心交给我,我一个常年三更睡五更起的人,能挤出大把时间来处。”

    傅呈延见他爽快答应,笑道:“朝寻还是如此有能力,不过你身体刚恢复好,还是多注意休息,我让人去北疆买了一些修复伤疤的药,这几日就能到,到时候你多用用,应该不会留下太明显的伤疤。”

    北疆,那么遥远的地方,他倒是挺有心的。

    傅朝寻只是“嗯”了一声,并不想与他多说话。

    傅呈延又看了一眼他桌子上的木盒子,低声问:“你和元倾姑娘如何了?你们和温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哥也听说了一些,如今你也大了,是该考虑考虑婚事了。”

    傅朝寻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很有戒备看他一眼。

    傅呈延并不在意他冷下来的眼神,又道:“元倾姑娘长大后我见过几次,她的样貌才华算是京城女子中最出众的,以前我们住在叶家的时候,她才刚出生,软软糯糯的小小一个,非常让人喜欢。她自幼就爱笑,笑起来还特别有感染力,她现在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想娶她的人很多,只是能入她眼的人并且不多,以前一直以为温衍能与她走到最后,没想到还是一拍两散了。”

    自傅呈延说起元倾这两个字,傅朝寻就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傅呈延去年还与王妃提过要去将军府提亲,他现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傅呈延见他目光又冷了几分,继续笑说:“那么优秀的姑娘挑挑拣拣也不为过,爱慕她的人多也不稀奇,若是朝寻真的对她有意思,回头大哥帮你打听打听她的心意。”

    “大哥又依什么身份帮我打听?”傅朝寻冷声问他。

    “长兄如父,你的婚事,哥哥很在意。”

    “父亲健在,你自己都未娶妻,你在意我的婚事干什么?”

    兄弟俩两三句话就能起冲突,从小时候就是,傅朝寻讨厌傅呈延虚伪,傅呈延也讨厌傅朝寻不近人情。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傅朝寻打开傅呈延总是盯着看的木盒子,把叶元倾送给他的礼品一一掏出来给他看,沉声道:“这些都是元倾送给我的,我们两个早已情定终生,虽然可能会遇到点阻碍t?,但是相爱的人定能终成眷属。所以,我和她的事情,你就别费心了,你也与禹国公主订了婚,日后会成为禹国的驸马爷,面子上又会风光不少,在父亲眼里也显得更优秀一些,父亲也会更疼爱你一些。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请别来□□的闲心。”

    闲心。

    这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从他三岁起,每次因为被人骂扫把星哭着要找娘亲,他都会背着他跑很远的路到娘亲坟前祭拜,那也是他在操闲心?

    傅呈延在心中冷笑。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我要休息了。”傅朝寻想赶他走,冷着脸实在不想看到他。

    傅呈延站起身,话也未说就转身离开了。

    兄弟俩又闹掰了。

    卫知见傅呈延走了,急忙进屋看傅朝寻,见他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又吵架了?”

    傅朝寻没说话,回了卧房。

    卫知见他心情不好,也没敢再问,帮他宽衣后出了房间。

    傅朝寻躺在床上,回想傅呈延说起叶元倾时的神情和语气,越想越生气。

    从小到大,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傅呈延都要多看几眼。

    记得儿时有段时间父亲好不容易对他转变了态度,多给了他一点关怀,结果,傅呈延就开始天天缠着父亲,缠的父亲再也没有时间看他。

    他吃的用的,他的功劳,他的一切一切傅呈延都惦记着。

    现在,竟然敢试探性地惦记起叶元倾。

    傅朝寻气的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卫知又跑来说:“公子,叶卓带着叶元倾和叶宁去了御林园。”

    御林园?

    一般人进不去的地方。

    “怎么能一下进去那么多人?”傅朝寻挑了身衣服,疑惑地问。

    卫知帮他着头发,回道:“现在他是太子,能进去御林园也不稀奇,叶宁是他在叶家的妹妹,带上她应该也不算难。元倾姑娘有门票,自然也能进去。”

    “元倾有门票?”傅朝寻很是震惊,“御林园的门票连皇亲贵戚都难得到,她怎么会有?”

    卫知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声说:“听说是叶卓以前送给她的。”

    叶卓以前送的?

    傅朝寻穿衣服的手僵挺住,蹙眉问:“他以前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卫知又在心里叹气,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说了吧!便道:“据我打听到的是,叶卓为了圆叶元倾一个十二岁的愿望,去御林园求了五年,参加了多次御林园的考试才得拿到了门票。”

    五年?

    五年?

    傅朝寻顿时感觉一道雷劈在了身上。

    卫知立马安慰道:“公子,他们二人以前是兄妹,哥哥给妹妹完成生日愿望也不奇怪,叶卓一向对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很好,他对叶宁也很好,若是叶宁许这个愿望,他也会为叶宁这么做。”

    怎么会,那可是五年,谁能这么有耐力为了争取一张门前努力五年。

    除非非常非常爱对方。

    傅朝寻本来因为傅呈延郁闷了一晚上,时下听到这些更烦躁了,也有些慌。

    他在衣柜里又重新挑了一件更好看的衣服,麻利的穿在身上,洗漱完以后话也不说就往院外走。

    卫知在身后问他:“公子,您要去哪里?”

    傅朝寻不回答,牵来了一匹快马。

    “公子,您慢着,您要去哪……”卫知话音还没落下,人就已经没影了。

    叶元倾一大早就起床好好装扮了一番,拿着叶卓送给她的门票去和叶卓叶宁会合。

    三个人坐上了去御林园的马车。

    今天叶卓打扮的十分精致,穿了一袭淡蓝色锦衣,看起来如朗风明月。

    叶宁也精心装扮了一番,紧挨着叶卓坐着,胳膊一直挽着他,时不时地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还像以前一样一点不避讳。

    叶卓倒也没有因为她这样不自在,可能以前习惯了。

    叶宁好奇地问叶元倾:“姐姐,你这票是傅朝寻送给你的吗?听说御林园的票一票难求,他怎么这么厉害,竟然能为你争取到票。”

    叶元倾看了看叶卓,不准备隐瞒她,笑说:“这是卓哥哥以前送给我的,他说为了这张票费了不少功夫。”

    “卓哥哥?”叶宁蓦地坐直了身子,拧眉看叶卓,“你从以前就打元倾姐姐的主意了?”

    叶卓的脸刷地红了,尴尬地张了张口,没说话。

    叶宁不满道:“你为何不多要一张送给我?”

    叶元倾安慰她:“妹妹别难过,你现在是依太子最亲近人的身份进的,这待遇一般人享受不了,比这张票金贵多了。”

    叶宁想了想,点点头道:“元倾姐姐说的是,还好他带上了我,不然我又要骂他破坏别人感情乱插一脚。”

    破坏别人感情?

    乱插一脚?

    叶卓眉头一皱,使劲推了叶宁一把,冷声道:“你别挨着我。”

    叶宁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就挨着你。”

    叶卓往一旁挪了挪,叶宁又追了追,说:“你明知道元倾姐姐喜欢傅朝寻,你还要插足,你这就是在故意破坏别人的感情,这话要是传出去,丢人的只有你。”

    他什么时候成了破坏别人的感情,他喜欢叶元倾的时候,傅朝寻还不知道在哪里。

    叶卓脸都气黑了,又使劲推了叶宁一把。

    叶宁冷哼一声,起身就要下车:“我不去了。”

    叶元倾也跟着说:“妹妹不去,我也不去了。”

    叶卓见状立马拉住了叶宁,叹着气道:“好好好,都怪我,怪我不该给元倾妹妹争取这张票。”

    叶宁见他妥协了,又重新坐下,与叶元倾对视一眼,偷偷笑了。

    今天本来是个开心的日子,叶卓却一直拉着脸,他真的对叶宁无可奈何。

    三个人进了御林园,均被里面的场景和布置惊艳到了。

    里面开设了很多个馆藏区,还有非常神秘的考古区。

    御林园很大,路线也多,东拐西拐,不一会就把叶宁拐迷糊了。

    叶宁知识浅薄,又不爱动脑子,看着那些名书名画就像看天书一样,只有看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才有点兴趣。

    而叶元倾与她恰恰相反,她看的仔细,走得也很慢。

    叶宁一开始还有耐心,后来只想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她想让叶卓陪她去找休息的地方,但是又舍不得丢下叶元倾一个人。

    御林园的管事说园里守卫森严,一个人随意走动不会有危险,此地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叶宁听了此话便给叶卓打个招呼就跑去休息了。

    叶宁走后,叶卓一开始还挺开心,因为他终于有了和叶元倾独处的空间,可是他一想到叶宁那个毛毛躁躁的性格,又担心的不行。

    叶元倾见他连观赏的心情都没有了,便道:“卓哥哥,宁妹妹还小,又总是迷路,你快去找她吧!我一个人看就行,我难得进来一次,舍不得休息,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回头我们在进来的路口会合。”

    叶卓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跑去找叶宁了。

    御林园十天半月也难得有人进来观赏,叶宁和叶卓走了以后,这附近的几个馆只有叶元倾一个人。

    叶元倾看东西看的入迷,倒也不是特别害怕。

    只是进入考古区以后有些怯气了。这里面光线昏暗,有很多小房子还有小道,一个人在里面确实挺吓人的。

    但是她又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好壮着胆子往里走。

    她四下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三头六臂的金像,还有一条带翅膀的黑狗。

    她紧张地抓紧了袖子,快步向前走去,想快点离开这个区域,可是这里太暗,出口不好找,她摸索了一圈,拐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小道里。

    这时候,突然一个人过来一把将她按在了墙壁上。

    她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嘴巴就被一双冰凉的唇堵住了,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

    是傅朝寻?

    傅朝寻?

    他紧贴着她的身子,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激动地亲吻她。

    她震惊地推了他一下,他抓住她的一双手不让她动。

    他亲的很用力,满身尽是离别已久再次重逢后的激情。

    叶元倾被他亲的脸颊通红,身上也渐渐燥热起来,她动了动身想躲开,他又贴紧了一些。

    他凑到她耳边轻喃道:“别动,这里安全,先亲一会。”

    第59章 第 59 章 完了,两个人都收不住了……

    小道里非常昏暗, 也非常安静,出入口各有两名看守的侍卫,如果里面稍微有点动静是非常明显的。

    傅朝寻的语音很轻, 叶元倾勉强能听清他说的什么。

    她很好奇傅朝寻是怎么进来的,t? 又怎么找到她的。如果他没有门票,私闯御林园乃是杀头的大罪。

    他胆子太大了。

    她一直没敢出声,他也没再说话,这个时候一旦被发现,两个人都得掉脑袋。

    傅朝寻搂她搂得紧,再亲上来好似还带着气,舌尖霸道地撩开她的唇, 含住了她的舌。

    他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她想问,又不敢问。

    她没再抵抗他, 瘫软在他的怀里,无声地接受着他的这个深吻。

    她的鼻尖很烫,蹭到他的脸颊不禁让他心头一颤,难以忍耐的渴望开始在身体里蔓延。

    她双臂搭在他的肩上, 因为空间封闭又情绪激动,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汗珠, 脖颈也烫的不行,他柔软的唇触上她的颈窝,让她身体微微颤动着。

    他一双手拖住她, 猛地往上一提,她娇小的身子一整个挂在了他的身上, 她双手轻抚着他宽广的后背,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

    明明昨晚还因为他多天的冷漠气的一夜未眠,今日只是稍稍给一点温情她就抵抗不住了。

    两个人再相拥在一起, 心里那种激动和渴望比以往还要强烈。

    带着爱的亲吻是与以往不同的,感情更深了,想要对方的冲动就更强烈了。

    她很想张口叫他一声,最终还是忍住了,那些疑问已经不重要了,他的选择和答案都在这个深吻里。

    傅朝寻轻咬了一下她软软的嘴唇,很想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她已经把他勾的不行,触碰到哪里都是烫的,香的。

    他微微侧首,忍耐着缓了口气,在昏暗的光线下与她对视着。

    她也微喘着粗气看着他。

    两个人即便相视无言,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千言万语和浓浓爱意。

    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几下,又把她往上提了提,一条腿抵着墙壁,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温柔地亲吻她。

    她因激动喘气时柔软的胸口一起一伏,蹭他更加情难自已。

    他的一只手滑到她白嫩修长的脖颈,用指腹慢慢轻揉着,一连串的吻落上去让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完了,两个人都收不住了。

    她喘着气,索性不管了,非常激动地把手伸进了他的衣衫里,触上他结实的胸膛更是克制不住了,主动去亲他的喉结,亲的他锁骨,亲他的胸口。

    他紧紧抱着她,被她亲得已经蠢蠢欲动,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颊,淌着欲望的眼睛具有侵略性地望着她,轻喃一句:“不然在这里。”

    在……这里?

    叶元倾浑身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的不行,不太确定他说的是不是那个意思,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看着她涨红的小脸,努力冷静了片刻,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扯她胸前的衣服。

    她蓦地缩了一下身子,从他身上滑落下来,贴在墙壁上缓着气。

    他抱住她又想把她拖起来,她克制着推了他一把。

    他见她不愿意,又把她按在了墙壁上,抓住她两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又低头亲了上去。

    她感觉亲的实在太久,再亲下去估计要出事了,她把脸扭到一旁不让他亲。

    他生上的火烧得正旺,她突然反抗更是刺激到了他的占有欲。

    他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这一次捏的紧,让她动也不能动。

    他又把她亲的情动不已,但是智告诉她,真的不能再亲了。

    她使劲踩了一下他的脚,他微蹙了一眉头仍旧不松手,她去掐他的胳膊,她两只手都被他扣在了墙壁上。

    她抬腿想踹他,他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摆放藏品的木架子,木架子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点轻微声响。

    “谁?”耳尖的守卫警觉地喊了一声。

    二人立马屏住呼吸没敢再动。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响起,那守卫好像走了过来。

    叶元倾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紧张地咬住了傅朝寻的嘴唇。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元倾咬得越来越狠,傅朝寻疼的眼前一片黑,但是又不能发出声音。

    脚步声突然停了,过了一会,渐渐听不清了,守卫好像又走开了。

    叶元倾终是松了口气,瘫软在了傅朝寻的怀里。

    她松开口以后,傅朝寻只感唇边一片腥甜。

    她竟然把他的嘴唇咬破了。

    他吃疼地用手摸了摸,血好像流了很多。

    叶元倾还在缓着气,她现在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傅朝寻把她扯起来,双手捧住她的脸,与她对视着。

    她回望着他,发现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又不能说。

    她也捧住他的脸颊,深深望着他,望着望着不禁扬唇笑了。

    她这个模糊不清的笑容,让他很激动,但是心里又酸酸的,他又让她受苦了。

    她是解他的,也是爱他的。

    他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转身欲走,她一把拉住了他,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糖果放到他的手里。

    这是她最近一直带在身上的食物,每每心情低落了就会吃上一颗,虽然消除不了心里的苦,但是也能抵挡一时的苦。

    他把糖果握在手里,眼睛瞬间湿润了,又回身在她唇上落了一吻,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慢慢走到出口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感觉方才的事情仿若做梦一般。

    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过来的,她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地出去。

    此时屋外阳光明媚。

    叶元倾出了考古区,眼前瞬间亮堂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湛蓝湛蓝的,阳光落在身上也暖暖的,就像这一世他们在太师府第一次见面那日一样,连老天都都试着疼爱他们了。

    她摸了摸唇,上面好似还有他的余温。

    “姐姐!”这时候,叶宁兴高采烈地从远处跑来,脸都要笑开花了。

    叶元倾见她如此开心,忙问道:“妹妹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叶宁嘿嘿一笑,往身后看了一眼。

    叶元倾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叶卓抱着一个偌大的观音玉像正小心翼翼地走来。

    叶元倾惊讶地瞪了瞪眼睛,扯了扯叶宁的衣袖,小声道:“妹妹,私自搬御林园的东西可是要砍头的。”

    叶宁笑的合不拢嘴,说:“这是卓哥哥给我交换的。”

    “交换的?”叶元倾更震惊了,“用什么交换的?”

    叶宁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用只有禹国才有的血红瓷,听说这个御林园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血红瓷,血红瓷是禹国的特色,基本不外传,卓哥哥为了我,愿意拿出一个血红瓷交换这个观音玉像,这个玉像我很喜欢,我要把它放到我的院子里祈福。”

    这样也行?

    叶卓不愧是太子,出手也太阔绰了。这可比一张门票金贵多了,付出的诚意也不是一般的大。

    叶卓这样宠叶宁,当真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或者他确定他喜欢的人是她叶元倾,而不是叶宁?

    她看着叶宁如此开心,打心底里替他们高兴,若是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也挺好的,起码叶宁会一直有人疼。

    玉像很沉,叶卓累得双手发抖,他把玉像抬到两个人面前,揉着发酸的手腕,抱怨道:“我说找几个人先送回府,宁儿说怕别人给弄坏了,非要我亲自搬,这里离出口那么远,也不怕累死我。”

    叶宁嘿嘿一笑,走上前用袖子帮他擦了擦汗,说:“卓哥哥身材高大,有的是力气,肯定难不倒你。我们先在这里歇一会,一会再走。”

    叶卓去看叶元倾,见她脸颊通红,忙问:“妹妹方才去了哪里?脸怎么这么红?”

    叶元倾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确实还在发烫,她低下头来,回道:“方才在考古区逛了一圈,里面太闷了,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叶卓立马心疼起来,“不然我们先回去,若是妹妹还想再来,回头我再想办法把你带来。”

    叶元倾忙道:“不用不用,我一会就好了,我们先歇一会。”

    “好。”

    叶卓再看看叶元倾,总觉得不对劲,她的状态突然有点不一样了。

    三个人歇了一会,叶宁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抓叶卓的手,她太大胆太主动了。

    叶卓一直躲避,也在心里不住叹气。

    他能为叶宁做的全都做了,怎么样才能既不伤害她又能摆脱掉呢?

    再顺着她?还是再加倍地对她好?

    或者,干脆再也不她?

    怎么舍得呢?她才十t?六岁,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

    再看向她,见她眼睛明亮的闪着星星,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三个人回去的路上,叶卓一直沉默不语,叶宁却为他今天为她做的事情感动的不行,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开。

    他们先到的太师府,家里人见他们抱着玉像回来,均是震惊的不行,御林园那种地方,连门都进不去,他们竟然还能带个东西出来。

    叶宁开心的与大家说这是叶卓为她交换的。

    小姑娘春心萌动,真的以为叶卓心里有她,已经开始憧憬以后在一起的生活了。

    因为这件事,家里人对二人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大胆的小丫鬟都开始讨论来,说叶卓喜欢叶宁,就连叶宁的娘亲也这么认为,觉得两个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叶元倾没在太师府待太久就离开了。

    叶卓追出来非要送她,被她拒绝了。

    叶卓喜欢叶宁的事很快传开了,祖母傅青总觉得不对,叶卓不是一直喜欢元倾吗?怎么突然喜欢上叶宁了?

    自从有了这些言论以后,叶卓就像变了一个人,话突然变少了。

    他好像搞砸了,开始懊悔起来,也开始认真思考以后该怎么办。

    这日,祖母傅青把他叫到房间里,审视着他的神色,问道:“卓儿这次要在陵国待多久?”

    傅青甫一问,叶卓就大概猜出了找他谈话的目的。

    他行礼道:“回祖母,父皇知道我思念故乡,许我多待一段时间,路途遥远,来一次不容易,我舍不得这里的人,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

    “你舍不得谁?”傅青干脆挑明了问他,她不太喜欢拐弯抹角。

    “元倾妹妹。”叶卓也回答的干脆。

    果然,他喜欢的人还是元倾。

    傅青好一会都未说话。

    “祖母。”叶卓见她一直不言,轻声说:“是卓儿的大意伤害到了宁妹妹,我以为只要好好弥补就不会伤害到她,是我错了。在我眼里,宁儿就是个妹妹,甚至是个孩子,我对她的好不掺有任何儿女私情。宁儿太单纯,我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办,我以为真心对她好,她就不会伤心难过,但是结果并不是如此,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他非常后悔没有及时与叶宁说个明白,叶宁现在对他的感情越来越直白,收也收不住了。

    叶卓很坦诚,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若是再发展下去,他只能硬着头皮对叶宁负责一辈子,但是这样的感情,对她太不公平了。

    他喜欢叶元倾,从十几岁就喜欢,和对叶宁的喜欢完全不同,这一点他分的很清楚。

    只是人都有犯错和处不当的时候,他这次确实做错了。

    傅青叹了口气,道:“你没有办法,祖母也没有办法。但是,祖母要告诉你,元倾她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叶卓直言道:“她喜欢傅朝寻,但是没关系,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她,在叶家的时候,我一直都在隐藏我的感情,藏了好几年,也一遍遍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但是太苦了,暗恋一个人太苦了,每天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以前我想,大不了默默忍耐一辈子,只要她过得好,我怎么都行。她出嫁也好,生子也罢,我并不在意,因为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争取的权利。”

    “但是现在,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想试一试,无论成功与否,我都问心无愧。我真的……”

    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心扉,有些不自在又很无措,说话都哽咽了起来。

    “我真的非常喜欢元倾,从很早以前就喜欢。”

    那种喜欢已经根深蒂固了,至于他当初为何喜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吸引着他。

    他对其他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这么多年娘亲也给他说过不少亲,什么类型的姑娘都有,甚至与叶元倾相似的都有,但是他却没有一个喜欢的。

    他对叶元倾的喜欢已经说不清了,他可以因为她一个生辰愿望努力五年,他也可以为了伦道德一句爱意都不提,甚至坚持到二十六岁都不成婚。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感情面前就像一个木偶,任由摆布,有时候还左右不了心智,甚至会发疯。

    “对不起祖母。”他弯身给傅青行了一个大礼,垂首道:“请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去争一把,我不会伤害任何人,也会把叶宁护的很好,若是到最后争取不到,叶宁还愿意跟我,我会对她负责一辈子。”

    “从喜欢上元倾那一天我就下定了决心,此生若是不能与她长相厮守,将永远不会娶妻,我等到了二十六岁,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但是,在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天,我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有了资格去争取一下我埋藏了多年的爱情。祖母,我希望您能原谅我的痴心妄想和不孝,若是不能彻底死心,我可能终生也忘不了元倾。”

    爱情啊!明明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怎么那么伤人呢?

    傅青不住叹气,听了他这番话,感动的眼睛都红了。

    这也是个痴情的。

    先前有个痴情到发疯的温衍,现在又来了一个痴情的叶卓,这可怎么办呀?

    傅青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扶他起身,看着他泪光闪闪的样子,只能叹气道:“卓儿,也不是祖母不帮你,感情的事真的帮不了。元倾是个倔脾气,只喜欢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比温衍情绪稳定,也懂事很多,我知道你做事很有分寸,也不会伤害谁,但是祖母还是那句话,感情的事真的帮不了。我叫你来,只是希望你明确一下心意,别伤害了叶宁。”

    “宁儿那丫头单纯,撑受不住,上次傅峥临的事就把她伤得不轻,她从小跟着你长大,对你有很强的依赖性。可能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对你是何种喜欢,毕竟你现在突然与她不是亲兄妹了,很难不让她胡思乱想。祖母觉得,你要先与宁儿说清楚,两个人分清关系,然后再考虑追元倾。”

    黏黏糊糊,模糊不清的暧昧关系,会伤人很深。

    傅青不忍心说,但是又不想让他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又道:“元倾很喜欢傅朝寻,还不是一般的喜欢,他们的感情和旁人不同,不是说散就散的。若是一个人只有五十的感情,哪怕另一个人有一百,胜算的几率都很大。但是,他们两个都是百分之百,完全不留一点可能性,你说,你要怎么争取?温衍以前和元倾关系那么好都伤得体无完肤,谁还能再走进她心里去。”

    “你是成年人,思想也成熟,现在身份也不同了,定然不能走温衍的老路。逼出来的感情那不是真感情,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没了。你呀!一定一定要考虑清楚。现在你也做了太子,已经没有了任意妄为的权利,最不能做那种害人害己的事,当下都冷静冷静,别那么着急。”

    傅青说的对,叶卓心里很清楚,也很明白。

    他笔挺地站着,依然不想就这么放弃。

    他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在人面前落了眼泪,他强忍着心痛,说:“祖母说的这些我都听进了心里,我会看着处,也绝不会伤害宁儿。”

    他是要认真考虑一番了。

    傅青再看他一眼,没忍住也湿了眼眶。

    人啊!活着总有那么多困难。

    有人为了金钱迷失自我,有人为了感情伤心伤肺,还有人为了生活四处奔波。

    人什么时候才能轻松地活呀!

    叶卓走了以后并没有回太师府,而是一个人去了酒馆喝酒。

    本来他这次来,信心挺大,但是叶宁的突然转变让他措不及防,他好像做不到既不伤害叶宁又能继续追叶元倾。

    叶宁在他心里很重要,是和叶元倾不一样的重要,他比叶宁大了八岁,他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叶宁又比同龄人单纯很多,他们两个无论是思想还是眼界或者三观,都有很大的差距。

    现在两个人相处融洽,那是因为他对她没有任何索取的东西,所以才能心无杂念地疼她宠她。

    若是两个人成了婚,各方面差距太大,久而久之就容易有摩擦。况且,他是要娶妻,是要平等相爱的,若只有一方爱的沉重,那样对两个人都不公平,会生t?活的很累很累。

    若是如此,他宁愿一辈子都不成婚。

    而叶元倾给她的感觉又那么不同,那是会心动的感觉,是无论心上还是生上,都会渴望的感觉。

    只是现在,有点难办了。

    可他真的不想放弃。

    他烦闷地揉着发涨的额头,叫来了小二,要了几坛酒,今天他想麻痹一下自己。

    现在他觉得,其实那种静悄悄的暗恋倒也挺好的,起码不会因为野心作祟一直想方设法的争取。

    争取的过程太痛苦了,以前他解不了温衍为何发疯,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喝了一碗又一碗,突然一把长剑撂在了他面前。

    他微微皱起眉头,挑唇冷笑了一声,并未抬起头,捧起酒坛又倒了一碗酒。

    来人见他无动于衷,也没有多大反应,直接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叶卓见他坐下,这才看他,冷声道:“怎么,拿剑威胁我?还是准备把我就地解决?”

    他只感觉到冷漠又霸道的气息,就猜出来人是谁。

    “嗯。”清冷的嗓音响起,“我是来威胁你的,在事情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希望你尽快离开陵国,她已经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她确实已经经不起任何伤害。

    叶卓冷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哐当”一声,把碗重重地掷在了桌子上,沉声道:“傅朝寻,你有能力赶走温衍,我佩服你,但是你没有权利阻止我追求元倾,我对元倾的感情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浅。追求她是我的自由,你没有资格阻止我,我也在考虑如何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为自己争取一次,最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但是,你若是硬要阻止我,不好意思,我不答应。”

    “我现在是太子,我若去求一道圣旨,你又能奈我何?”

    第60章 第 60 章 “元倾!我爱你。”……

    爱慕一个人是自由的, 追求一个人也是自由的,谁都没有资格阻拦。

    叶卓说的不错,即便是傅朝寻也没有资格阻拦。

    叶卓冷笑:“在爱情中, 没有谁比谁多高贵。”

    他又抓起一个碗, 捧起酒坛倒了一杯酒,继续冷笑道:“依我现在的能力,我确实可以去求一道圣旨,来一场两国联姻,然后轻轻松松把元倾娶走。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只要是成了婚, 只要是在一起,我们就有日久生情的机会, 我努力付出,我努力对她好,她总有感动的一天,到最后无论是感情也好, 感动也罢,只要有情就足够了。”

    他抬起头, 看向一直冷漠不言的傅朝寻,把酒碗推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们公平竞争, 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她一分一毫,我也不会去求圣旨, 我只凭我这个人,我这份感情。若是元倾真能被我打动,哪怕她有一丝的犹豫, 这就证明你和她不是绝对的,我就是要明目张胆地从你身边把她抢走,我就是要试一次。”

    他好像喝醉了,脸颊通红,说起话来气愤不已,和以往稳重的性格完全不同,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几乎让他发疯了。

    傅朝寻笔挺地坐着,听着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等他终是不再说了,端起他推来的酒碗,把酒一饮而尽。

    他又抓起酒坛倒了一杯,推到叶卓面前,周身散发的冷然气息如寒冬腊月结冰的天气一般,他携着满身凉意,沉声道:“我确实没有权利阻,但是你的强行靠近就是在无形地伤害她。曾经,你有太多的时间去追求她,也有太多的机会和可能,但是你没有去做,为何没有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一直在顾虑自己的身份,你怕给不了她好的生活,你怕她拒绝你,所以你宁愿把感情埋藏在心底那么多年也不向她透露一丝一毫。现在,你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你就以为自己有了权利,你就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得她的心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是,她已经心有所属了,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现在是在拿什么争取?身份?金钱?还是地位?你现在是太子,也可能是将来的皇帝,日后你要夜以继日地操劳整个国家,还要妻妾成群延续后代。你把她带走给她什么?是陪伴还是太子妃的位置?或者让她以后做皇后?”

    他不禁皱起眉头,已经无法想象若是元倾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该有多辛苦。

    “你觉得她会喜欢吗?”他继续道,“依你对元倾的了解,她会愿意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皇宫里?然后和其他妃子因为争宠斗得死去活来?叶卓,你的出身早已注定了你和元倾的结局。以前是你没有勇气追求她,现在你有勇气了,但是已经错过了。”

    他了解元倾,他知道元倾一直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曾经他们成婚七年,七年里她没过上一天轻松的日子。如今,若是再因为叶卓的强求被带到禹国过那种深宫里,那她的人生该有多凄凉。

    “那你呢?”叶卓冷笑着反问他,“你能给她什么?安稳的生活?地位?金钱?尊重?你自己在过什么生活你不清楚?”

    叶卓说了和温衍一样的话。

    他继续道:“傅朝寻,起码我有权利,我有能力,即便我做了皇帝,我是不是可以用我的权利去保护她疼爱她,我可以给她一切,我也可以给她自由,你能给她什么?连亲王府都走不出去的人,能给得了她想要的生活和幸福?我不相信。只凭那一腔热血的感情吗?”

    叶卓最后说了一句最现实且最戳人心的话。

    只凭那一腔热血的感情,自然是不够的。

    所以,他一直一直在努力。

    叶卓见他沉默下来,自知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他不禁冷笑,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他们谁都没有错,包括温衍,在感情里大家都付出了百倍努力,怪只怪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两个人都未再说话了。

    小二见酒坛的酒喝完了,问他们:“两位公子,可还要添酒?”

    “添。”叶卓掏出一大把银票拍在桌子上,“把店里的酒全部都给我拿来。”

    小二开心地把银票收了起来,然后给他搬来好几坛子酒,还准备再搬,被傅朝寻摆手制止了。

    傅朝寻站起身,抓起剑,沉声道:“我会想办法清除叶家的所有障碍,也会为元倾争取到安稳幸福的生活。我和她是相爱的,你和温衍都不懂我们的感情。你要明白,若是不能两情相悦,即便在一起了,也会很累很累,等你成了婚你就明白了。”

    当初他和元倾,也是因为没有两情相悦才痛苦了七年,若不是老天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或许他们最后的人生尽头,只能定格在那支离破碎的婚姻里。

    他最后警告叶卓:“我给你几天的时间,处好尽快离开,对我来说,杀了你并不难。”

    杀了他?他怕吗?他不怕。

    他叶卓活到今天,从不畏生死。

    他又喝了一碗酒,在傅朝寻转身离开时,冷声道:“你当初不也是从温衍手里抢来的,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为何不可?”

    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一成不变的爱情。

    但是他又很矛盾,因为他的爱情好像可以一辈子不变。

    那她的爱情会变吗?

    叶卓喝的烂醉如泥,晃晃悠悠去了将军府。

    大家都说酒后怂人胆,他要大胆一回。

    叶元倾披了一件氅衣出来,看到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他瘫坐在地上,有些惊讶地问:“卓哥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等一会,我让大哥扶你进去。”

    “元倾!别去。”叶卓叫住她,扶着一旁的墙壁慢慢站起身,他抬起头看着她,双眼通红通红。

    他默了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道:“元倾!我有话对你说。”

    叶元倾望着他激动忧伤的神色,已经猜出他想说什么,她忙道:“卓哥哥,你喝醉了,天晚了,你且回去,有话以后再说。”

    她说完欲走。

    “元倾!我爱你。”

    隐藏了好几年的话终是说出了口。

    叶元倾僵住脚步。

    顿时,四周寂静无声。

    “元倾!给我一次机会。”他几乎哽咽着道,“我不会强迫你,我只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

    果然,喝了酒说什么都是轻松的,不用考虑那么多,不用考虑身份,不用考虑叶宁。

    叶元倾没有给他回答,而t?是道:“我去把大哥叫来。”

    “元倾!”叶卓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不想让她走,“你别怕,我不会像温衍那样,我不会强迫你,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你多年的爱意。从我送你那张票时你应该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以前是我没有资格追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成熟稳重,说话严谨,做事也从不会出错。

    可是现在,他好像一个渴求东西的孩子,很紧张,很慌张。

    他知道她会拒绝,他不怕拒绝,本来他就只是拿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告白。

    “元倾!若是你不想过深宫生活,我可以不做太子,我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我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傅朝寻能给你的,我都能给,傅朝寻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他本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哪怕知道自己是皇子,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不是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有了可以追求元倾的机会。

    叶元倾僵挺着身子一直未动,也未开口。

    其实,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叶卓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如果和他相爱应该会很幸福,因为无论是生活上还是精神上他都能给你很大的满足,他会疼人,很解风情,长相好学问又深,他确实可以给的她了一切。

    如果不谈感情,如果在她刚重生回来决定重头再来的时候,他若是追求,她也许会考虑吧!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她满心里只有傅朝寻。

    “元倾!”他又轻声叫她,见她无动于衷,还想再说些什么,他要把憋在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卓弟。”叶元恒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走到他跟前,扶住他的身子,笑说:“进屋坐,我给你泡醒酒茶。”

    叶卓现在清醒又不清醒,他话还没说完,又叫了一声:“元倾!我……”

    叶元恒一把捂住他的嘴,扯着他把他扯回了家,然后把他带到客房里,扶到床上,准备让他先睡一会,醒醒酒。

    叶元恒把叶元倾拉到书房,审视着她的神色,问:“你不会早就知道他喜欢你吧?”

    叶元倾垂首站着,“嗯”了一声。

    “你不心动?”叶元恒好奇地问,“他现在可是太子,以后是会做皇帝的,这可是人中蛟龙,这样的男人百年难遇,你,不考虑考虑?”

    叶元倾和叶卓若是成婚,无论是对两国关系还是对叶家的未来,都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禹国公主与傅呈延联姻都轰动不小,何况是太子。

    “不考虑。”叶元倾回答的干脆,“我喜欢傅朝寻。”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选择傅朝寻。

    叶元恒啧啧嘴道:“妹妹真牛,我真不明白傅朝寻有多大魅力能让你这样惦记,他都不你了你还一片痴心,你不怕他转头娶了别人,最后落个两手空空?”

    “不怕。”叶元倾道,“傅朝寻他有难处,我们熬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叶元恒忍不住骂她:“你真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宁愿当瞎子,这么优秀的人摆在你面前你竟然无动于衷,以前那个病秧子也就算了,这个可比病秧子强一百倍一万倍。无论样貌还是才华能力,哪一点不比傅朝寻强,你怎么就死心眼吊在一棵树上?”

    叶元恒真怀疑傅朝寻给叶元倾灌了迷魂药。

    叶元倾态度依然坚决:“对,死也要吊死一棵树上。”

    叶元恒重重叹了口气:“你呀你,真是有福都不知道怎么享。以前,不说别的,起码温衍爱你爱的深,满心里都是你,无论是家世还是各方面,都和你相配,如果你俩成婚,日子也不会太差,孰料突然出现一个傅朝寻让你俩闹掰了。现在,又有一个更好的,你还是不看一眼,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叶元倾也觉得委屈,“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我,我也要考虑吗?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为何还要考虑其他人?我不喜欢,我给了机会难道不是在伤害别人吗?你希望我过那种憋屈生活?”

    她才不要,她眼睛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

    “那傅朝寻都不你了,你还上杆子找他?”

    “谁说他不我了,我们刚亲吻过。”

    亲……吻?亲吻?

    叶元倾说完麻溜地跑出了房间

    叶元恒震惊地在身后大喊:“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那兔崽子都对你干了什么。”

    叶元倾已经跑的没影了。

    ——

    大道上,一大批身穿铠甲手持长剑的官兵威风凛凛地浩浩荡荡而而过,为首的是骑着高大骏马一袭黑色锦衣的傅朝寻。

    街上众人见状纷纷退到一旁避让,均是猜测这又出了何事,竟然惊动了一大批官兵。

    队伍到了一家酒楼前,官兵立即上前把整个酒楼团团围住。

    傅朝寻翻身下马,扫视了一眼酒楼上的门牌,这是傅峥临的酒楼,先前叶宁和傅峥临幽会就是在这里。

    他走上前将禁闭的房门一脚踹开。

    屋里只有一名店员,看到他以后,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大……大人,今天闭店。”

    傅朝寻瞥他一眼,冷声道:“此楼藏有逆贼,阻拦者格杀勿论。”

    店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话也不敢再说一句。

    傅朝寻往楼上看了一眼,带着一批官兵冲了上去。

    由于他们来的突然,楼上把酒言欢的几个公子美人吓得一阵慌乱。

    傅朝寻拔出长剑,指向准备逃跑的姜叙,冷声道:“姜大人,你贪污受贿,与别国勾结陷害朝中官员,扰乱军心,蓄意谋反,该当何罪?”

    姜叙乃是习武之人,样貌粗狂,瞪起眼睛十分凌厉,他冷笑一声,一拍桌案道:“傅朝寻,你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你有什么证据定我这么多罪?是你和前朝公主密谋造反,怎么还反咬我一口?”

    傅朝寻不愿与他多言,让身后侍卫奉上一大叠证据,然后又带来三名人证指认他,然后道:“姜大人,数罪并罚可是死罪,甚至株连九族,你若是如实招供,供出同党,也许皇上会从轻处罚。”

    “你。”姜叙气的又一拍桌案,抽剑就向傅朝寻砍去。

    傅朝寻闪身一躲,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手中长剑一挥,在他臂膀上划了一剑。

    姜叙自知傅朝寻武功高强,纵身一跃准备从窗前逃走,傅朝寻长袖子一甩,只听砰的一声,一把飞镖擦过他的脸颊插在了窗扉上。

    姜叙吃疼地“啊”了一声,瞬间脸上鲜血直流。

    傅朝寻又一个跨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衫把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姜叙狼狈瘫坐在地,还未站起身,几把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官兵把他揪起身,他愤怒地大骂道:“傅朝寻,你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走狗,别以为做了侯爷就会高高在上,就可以无法无天,你就是你父亲培养的一条狗,给傅呈延垫背的狗。”

    狗。

    傅朝寻这一生被骂的最多的脏话。

    姜叙继续怒喝道:“傅朝寻,你不及你大哥的万分一,你连你二哥都不如,别以为有了这些证据就可以搬倒姜家,你父亲还指望我们姜家帮衬,你若是敢动我,你父亲会绕过你?识趣点,现在就把我放了。”

    傅朝寻冷眼看着他,瞳仁越来越黑。

    姜叙继续拿话刺激他:“人们都说你是扫把星,看来确实不假,克死自己的母亲不说,还扰乱朝堂,陷害忠臣,你这种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克死母亲?

    这句话终是刺激到了傅朝寻,这话他儿时听过不少,长大了却很少听到了,今日再听到还是那么的刺耳,就像刀子戳着心脏一样。

    他一把掐住姜叙的脖子,手上开始不断地用力,姜叙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话也说不出来。

    傅朝寻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再用点力就能将他掐死。

    他一手掐着他,一手在他身上摸索,然后在他的衣衫里摸到一封信。

    姜叙见他把信掏出了出来,慌张地挣扎几下。

    傅朝寻看了看信,没有立即打开,然后瞥他一眼松开了手,冷声丢出一句:“带走,关进大寺。”

    士兵拖着姜叙往楼下走,姜叙口中还骂着:“傅朝寻,你这个王八蛋,你抓我一定会后悔的,你铲除姜家,惹恼了他们,你也得死。”

    他们。

    傅朝寻t?冷笑一声,把信收起,下了楼。

    傅朝寻私自捉拿姜叙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皇宫里,太傅大人带着一众官员赶到皇宫,跪在上朝的大殿前一直喊冤。

    皇上召集所有官员上朝讨论此事。

    傅朝寻附上姜叙所有犯罪证据和证人,正言厉色地指控了姜叙一番,太保大人也把姜家历年来所犯的罪行一一上报给皇上听,并且恳求皇上撤掉太傅大人一职,严重处罚。

    朝堂上各有说辞,议论纷纷。

    太傅大人眼看姜家不保,冲到一直冷漠不言的傅亲王傅柏弘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衫道:“王爷,您快说句话,快帮帮微臣。”

    傅柏弘淡淡瞥他一眼,拿开他的手,仍旧一句话不说。

    太傅大人心中愤然,又跑到大学士跟前,恳求道:“大人与我关系甚好,应该了解我的为人,我们姜家怎敢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请大人帮忙澄清。”

    大学士深知姜家终是难保,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道:“此事皇上自有定夺,恕我无法。”

    这个时候,怕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为他作证,有人铁了心要搬倒姜家,作证也没有用,傅朝寻这条恶狗逮着谁都咬,指不定以后还会做什么,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功夫保他。

    在一切都未查明之前,皇上并未给姜家定罪,只是暂时查封了姜家,把太傅大人软禁在了皇宫。

    姜家怕是要完了。

    傅朝寻也趁此指控姜叙诬陷他与前朝公主密谋造反,解除了嫌疑。

    这一次,傅朝寻又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只是,他刚一出宫门就被父亲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被父亲的侍卫拿刀架在脖子上,抓回了亲王府。

    父亲把他关在房间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鞭子都抽断了。

    他带着浑身鲜血去了和叶元倾前世住的院子,躺在他们曾经睡过的床上,迷迷糊糊地躺了一整夜。

    黑夜里,呢喃着:“元倾,再等一等,我又解决了一群害我们的人,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平安地在一起了。”

    ——

    自从那天在御林园和傅朝寻亲吻之后,叶元倾整个人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心情很好,气色也好。

    那天,他亲她亲的那么激动,差一点两个人就要在一起了,甚至她后来总是梦到他,梦到他们前世在一起的时候。

    以前她觉得等待是一种煎熬,也觉得他总是默默地扛下一切就是对她的不尊重,甚至是疏离,但是现在,她并不这么认为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他们的婚姻,他们的将来。

    他愿意扛下所有,这是对她最大的疼爱。

    所以,她要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他扫清所有障碍,对她说一句:“元倾,我们回家吧!”

    这一年马上就过完了,春天很快就来了,她想她应该不会等太久。

    过两日就是他的生辰了,不知道这个生辰她能不能陪在他身边。她到街上挑了一些刺绣用的东西,她要绣一个香囊送给他。

    她买完刺绣用品又到别的店里给他挑了几条好看的发带,正出店门时,迎面撞上了傅呈延。

    傅呈延穿了一袭昂贵的白色锦衣,手中提着一份糕点,撞上她以后,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抱歉”。

    她有些惊讶往后退了一步。

    只听傅呈延道:“元倾姑娘,能否与我喝一杯茶,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