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我不要啊, 我不想。”

    无视扶着门框挣扎的季舟,檀姨毫不留情把人推了进去。

    黄澄澄的电灯下,衬得整个房间洋溢着怪异的喜庆。

    大红的被褥,贴满喜字的家具,垂落五彩缤纷的拉花。

    仿若穿越时间,进入一个梦核怪诞的过去世界。

    “如果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问问其他人……”孔天睿端着洗脸盆走进,自顾自地洗脸,表情照旧是沉寂如一潭死水。

    季舟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用了, 没事。”

    所谓压床的习俗,源自老一辈的人认为新房新床没有人气, 容易招来阴魂。

    所以在结婚头天晚上,要找阳气重的未婚青年压床。

    电灯被按灭, 房间陷入漆黑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响。

    躺在柔软的新床上,睡意渐渐涌上, 季舟缓缓闭上眼。

    就在他要彻底进入梦乡时,他忽有所感的睁开眼,侧眸望去。

    一瞬间,汗毛根根竖立。

    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微风晃动窗帘。

    舒茉就站在窗边。

    但这么说并不贴切。

    严格来说, 她是站在一楼, 然后伸出长长的脖子,探到二楼窗边。

    如果忽略她惨白的面孔与占据双目的眼白,可以推出这个年轻女孩正深情注视着自己的新郎。

    生怕一不留神就和她对视上, 季舟连忙移开目光。

    困意已经在顷刻间消散。

    不知道过去多久,季舟犹豫着是否要再瞄一眼,看舒茉离开没有。

    就在这时……

    “茉茉……”

    床上另一边,孔天睿发出梦呓。

    季舟有所觉察地瞥去一个眼角余光,模糊看见旁边的景象后,他险些破防。

    舒茉的脖子已经伸到床边了。

    孔天睿在梦境朦胧间,伸着手像是抱住了她。

    那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就贴着孔天睿的脸庞,并咧开一个和美丽不沾边的怪异笑容。

    季舟内心一片荒芜。

    我不应该在这里。

    我应该在床底。

    之后的时间,季舟一直闭着眼,但很难入睡。

    在天光渐亮,身边阴森的气息逐步消散,他的困意也总算重卷而来——

    “啊——”

    惊恐地尖叫从一楼传来,仿佛要掀开屋顶。

    他倏然睁开眼,一跃翻身,夺门而出。

    方功死了。

    他是被勒死的,喉咙处明显有一道勒痕,呈深紫色。

    舌头伸得长长的,眼珠子惊恐瞪大,溢出痛苦之色。

    佳颖受到严重惊吓,缩在角落的凳子上,全身还在发抖。

    他们男女分开各睡一边,她是迷迷糊糊起来打算上个厕所,余光不经意一瞥,结果就撞见方功惨死的模样,当即尖叫出声。

    另一边,邓忆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居然就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和死去的方功睡了一晚。

    “方功,是怎么死的?”

    这个疑虑盘在众人心头。

    这时,终栩像是想到什么,一下子站起身。

    她走到电视柜边,定睛看向摆在那里的老旧电视。

    电视屏幕被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喜字剪纸。

    她沉声:“喜字,贴反了。”

    孔家上下,几乎每样家具都贴上喜字剪纸,来营造喜庆新婚的气氛。

    因为太多太繁,路过也不会细看,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喜字被贴反了。

    直到终栩提醒,大家才感受到别扭的地方。

    昨天,在他们前去寻找娄半仙时,方功选择独自留在孔家,还被安排了贴喜字的任务。

    没想到这项任务,直接要了他的命。

    邓忆和佳颖都是刚出单机新手村的新人,第一次直面玩家死亡,全都吓傻了。

    “不是吧……”邓忆声音都在发颤,“这个游戏,真的会死人?”

    回答他的只有安静。

    空气中蔓延着沉重。

    檀姨从二楼下来,在看见凉席上方功的死状后,面色一沉:“不中用的东西。”

    新人没有注意,但老玩家们马上就发现这句话透着古怪。

    从檀姨的语气判断,更像是埋怨和不悦。

    宁稚试探性问:“檀姨,这可怎么办啊?”

    檀姨冷哼一声,指挥道:“生死有命。你们几个,用凉席把他卷起来,然后投到院子后面那口枯井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知道吗?”

    佳颖下意识地:“这怎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宁稚捂住她的嘴巴,朝她摇摇头。

    檀姨的话,肯定是要听。

    见邓忆吓得直哆嗦,终栩便抬步,跟季舟一起用凉席将方功卷起来,合力搬到院子后面的枯井里。

    “方功死之后,我回想起昨天的一些细节。”终栩沉吟道,“例如,昨天娄半仙过来时,无视了方功……我们和娄半仙接触过,知道她并不是傲慢的人。”

    季舟也有注意到这个细节:“难道是在当时,娄半仙就知道方功违反禁忌,是将死之人?”

    “这个娄半仙,真是有点东西……但这个孔家,也蛮诡异。”

    不知道是游戏设定如此,还是孔家有什么问题。

    刚才佳颖和邓忆尖叫声那么大,除檀姨外,孔家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发生什么事。

    “对了,我昨晚,又看见舒茉了。”季舟说道。

    闻言,终栩一怔:“在房间里看到的吗?”

    季舟点头。

    昨天檀姨赠予两枚方孔钱,她和宁稚就挂在新房门口。

    是方孔钱无法阻止舒茉进入房间,还是……

    她当即返回孔家,上了二楼。

    用红绳挂在新房门口的方孔钱,居然不翼而飞。

    孔天睿推门而出,不等终栩询问,他已经当先说道:“谁让你们在房间门口挂钱币的?”

    看来,就是他把钱币扯走的。

    孔天睿面露不虞:“不要那么迷信,我的新房不需要挂那些东西。”

    “……”

    好好好,你们喜村全员不迷信,迷信的都是我们外地人。

    趁着天色还早,他们几个人分头行动,搜寻贴反的喜字剪纸,将它们重新贴正。

    墙壁上的日历撕开,露出今天的日子。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宜安葬,忌结婚。

    “你们今天,和天睿一起到舒家接亲。”

    早饭时,檀姨挂着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对他们剩下的五个人说道。

    他们这次过来喜村开了小车,正好可以作为接亲的车子。

    总算有机会接触到新娘舒茉,大家都很乐意。

    因为是同个村子,所以孔家和舒家离得并不远,就算村路难行,开车也不过几分钟就能到达。

    他们一走进舒家,就有一个中年男人热情地迎来招待。

    “新娘还在房间里化妆,大家先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

    舒家的一楼有大半的地方都被改成诊所。

    今天因为舒茉嫁人,所以诊所大门关着并不营业。

    他们打听一圈,得知这个热情招待的中年男人,是舒茉的继父,喜村唯一的赤脚医生。

    “舒茉的爸爸在她们六七岁的时候,就意外死掉啦。”

    季舟捧了一把瓜子,塞给喝茶的大姨,大姨笑呵呵便开启了话匣子。

    “差不多两三年后吧,她们妈妈就找了个新男人,也是入赘的。”

    “舒家的女儿都漂亮得很,后面找的这个男人尤其不错,虽然是外地来的,但会医术啊,他来了之后,我们喜村人都不用去隔壁村看病。反而隔壁村还来我们喜村看病呢,因为医术高啊!”

    “唉,只可惜,舒茉她们妈妈,在几年前也因病去世了,听说是绝症,发现就是晚期啦。”

    终栩已经捕捉到重点,但大姨磕着瓜子一骨碌话,她好半天才找到问问题的口子。

    “大姨,为什么你说的是舒茉她们?”

    “哦……你们不知道吗?”大姨惊讶地道,“舒茉有个双胞胎姐妹,叫舒薇的呀。”

    众人一震,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一个重大的新发现。

    宁稚赶紧问道:“那舒薇人在哪里呢?”

    大姨吐出瓜子皮,摇摇头:“舒薇不像舒茉,没学好,十六岁那年就离开喜村了,连她妈妈去世都没有回来……哎呦,说不定她妈妈就是被她气死的嘞。”

    “那舒茉怎么样?”季舟紧跟着问。

    “女大十八变嘞,老实说,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舒茉了。”大姨感慨道,“毕竟家里就剩个爸爸……还不是亲的。她妈妈去世没多久,她就去香城打工去了。”

    “不过啊,我们经常能听温医生说舒茉孝顺,逢年过节就寄礼物到家里。这次嫁人,还知道回喜村办喜宴,也算不错……”

    能从大姨口中获得的有效信息,约莫就是这些。

    就算是这些,信息量也足够大,并且需要有更多线索将它们串起来。

    “舒茉既然确定是死了,那会不会,今天的新娘其实是舒薇?”

    “还是要想办法亲眼见到新娘。”

    众人商量过后,决定趁新娘还在梳妆,还有时间把舒家这个新场景好好探索一番。

    但时间也比较紧迫,只能分头行动。

    “我家茉茉比较内向,麻烦大家让着她点,我们这场婚礼简单为主,等茉茉化完妆,我们就直接接走。”

    接亲的宾客和娘家人挤满了一楼,孔天睿站在楼梯口,对大家说道。

    听他这么说,其他宾客都打趣他温柔体贴。

    苦恼的是玩家们,孔天睿对新娘的房间,可以用严防死守来形容。

    只要一靠近,就像触发自动对话机制一样,孔天睿会及时出现,然后面露不虞地道。

    “新娘在房间化妆,麻烦不要进去打扰。”

    宁稚灵机一动:“其实我也很会化妆,可以帮忙化妆哦!”

    “谢谢你啊,不用了。”孔天睿冷淡地拒绝。

    “孔天睿。”终栩突然出声,定定注视着他,“你认识……舒薇吗?”

    她紧紧盯着,试图从孔天睿神色里捕捉到异样。

    她似乎也捕捉到了。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孔天睿的眼神变冷了。

    “不知道。”

    他冷冰冰丢下这句话,扭开门把手进了房间。

    只能想个办法,把孔天睿引走。

    众人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开始分头行动。

    舒家的二楼只有两个房间。

    一个是新娘舒茉,或者说舒家姐妹的房间。

    一个是继父温医生的房间。

    宁稚将目光移向通往阁楼的楼梯。

    似乎在喜村,家家户户都会建阁楼,孔家也有。

    阁楼通往天台,夏天时大家都会在天台晒花生,比在院子里晒更干净方便。

    然后小小的阁楼一般都对着成缸的花生、杂物。

    宁稚是农村出身,对这些常事很熟悉。

    但和孔家阁楼干燥的花生香气不同,舒家阁楼一走进就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通往天台的门紧闭,原来装着花生的大缸、堆着杂物的柜子好像很久没有人整理,全都落满灰尘。

    宁稚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试图从杂物堆里找到有用的信息。

    杂物堆里比较多的是舒家姐妹的课本、作业。

    她从里面翻出一本日记,名字上写着:舒茉。

    【阁楼就是我和舒薇的秘密基地!

    从小学开始,每年暑假,我和舒薇都会被妈妈安排任务:

    每天早上六点把花生搬出去晒,每天晚上四点半把花生收回来,还要注意天气,如果下雨的话也要及时把花生收起来。

    因为有这个任务,所以阁楼只有我和舒薇会去,自然而然,这里就成为我们的秘密基地啦! 】

    【最近,我总是在注意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每天迎着晨光,骑着自行车经过家旁边的小路,有时在吃早餐,有时在背书。

    到了晚上,他披着月光从学校返回。

    村路漆黑,我就在天台亮起一盏小灯,免得他摔进旁边的水沟里。 】

    【今天,舒薇突然对我说:最近提起孔天睿这个名字的次数增多了。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喜欢这个人,我喜欢孔天睿。 】

    【妈妈病得越来越厉害了,继父和我们姐妹商量,辍学回来照顾妈妈。 】

    【辍学的话,我是无所谓的,因为我学习本来也不好……

    但舒薇不一样,舒薇很喜欢看书。

    她经常会找附近的同学借书,然后躲在阁楼看。

    我很赞同,会读书还是应该多读书,所以我很愿意多分担一些家务。需要带妈妈到镇上医院拍片的话,我去就好了。

    有时间的话,舒薇可以多看几本书。 】

    【会读书的人真好啊。

    听说,孔天睿考上香城大学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小村子,去到大城市了。

    我也很想去,但我大概只能永远留在喜村,毕竟我什么也不会……】

    宁稚把这本薄薄的日记本卷起来,塞进口袋里。

    她继续俯身,想看看还没有其他线索。

    不多时,她从最深处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费劲地把东西抽出,发现是个旧相框。

    宁稚的家也有,大大的相框放着全家福,会放在客厅里。

    而这个旧相框……

    她翻开来看。

    只见相框正面,被人用报纸封了个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照片。

    “喂,你干什么呢?”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吓了宁稚一跳。

    她扭头看过去,只见舒茉的继父温医生站在楼梯边,阴沉沉瞪着她。

    宁稚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看起来很不礼貌。

    “啊,对不起!”宁稚赶紧道歉,“我刚才听见这里好像有什么声音,还以为有人在这。”

    最后这句话,是她现场胡诌的。不然实在很难解释自己的行为。

    结果温医生听到她说的话后,脸色一变。

    他快步上前,一把掀开装花生的大缸。

    宁稚下意识探头去看。

    大缸里空空如也。

    既然如此,温医生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温医生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行为奇怪,他轻咳一声,恢复温和笑容,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有小孩子藏在花生缸里,和大人闹着玩呢。”

    新娘即将出嫁,来凑热闹的小孩子有很多。

    但直接把小孩子和花生缸连在一起,未免太奇怪了吧。

    “唉,你不知道……”温医生叹息道,“村里的小孩就喜欢这样和大人闹着玩。只是我家这阁楼很多年没有用,万一有小孩在这里捉迷藏发生意外事故,那就不得了了。”

    “原来如此,那是需要小心。”

    宁稚点点头,又拿出自己找到的相框,故作好奇地问:“这个相框为什么要拿报纸封起来啊?”

    温医生眼底划过不自然,迅速接过相框,良久后悲痛浮在面上。

    “看着难过,我就拿报纸封起来了。”

    舒家如今的情况,确实让人难过。

    宁稚体贴地没有追问,但她打算等温医生走后,找机会返回阁楼,看看这报纸下的照片是谁。

    她略一沉思,状若无意地问:“对啦,我听说舒茉有个双胞胎姐妹叫做舒薇,这次舒茉出嫁,舒薇没有回来吗?”

    “舒薇……”温医生恍惚了一下,喃喃道,“舒薇十六岁就死啦。”

    宁稚顿时愣住。

    “什么?!”

    温医生像是从回忆里惊醒过来,看起来有点后悔不小心告诉宁稚这件事。

    “小姑娘啊,你可别说出去。村里没多少人知道……尤其是舒茉,我最不敢让她知道,她们姐妹感情深,如果她知道,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我到底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现在父母双亡本就痛不欲生,如果知道唯一的亲妹妹也去世了……唉,我都不知道她怎么办。”

    宁稚的思绪千百转,难以相信,匪夷所思。

    如果舒薇十六岁那年就死了,那么刚才他们猜测舒薇顶替舒茉成为新娘,也就不成立了。

    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暂且压住翻涌的内心,问道:“舒薇是怎么死的?”

    “唉,都怪我,天台的围栏年久失修都不知道。”温医生满是自责,“舒薇下雨天收花生的时候,滑了一跤,结果撞上坏掉的围栏,就这样摔死了……”

    “当时,舒茉带她妈妈去镇上医院拍片……结果她妈妈突然发病,居然也这么去了,真是祸不单行。也正因如此啊,我就瞒着,瞒得死死的。”

    温医生越说越悲伤,将相框重新塞回角落里。

    他擦擦眼角的泪:“不说这些了,走吧,下楼吃点点心。”

    ……

    邓忆找了个由头,把孔天睿引走后,终栩站到舒茉房间外。

    咚咚咚!

    她敲响房门。

    但里面并没有回应。

    咚咚咚!

    在锲而不舍继续敲门后,里面总算传出询问声。

    “谁啊?”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让人感觉像是捏着嗓子说话。

    终栩说道:“我要找新娘讨喜糖吃。”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尖着嗓音道:“一会儿吧。”

    “我想现在就吃。”

    “一会儿!一会儿!”房间里的人开始烦躁不耐烦起来。

    终栩笑眯眯,正准备再继续纠缠,手下意识按下门把手——

    咔嚓。

    门开了,门居然没锁!

    那还等什么?

    终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进房间,顺带把门关上。

    床沿坐着一个人。

    新娘穿着九十年代款式的大红色婚服。

    那时候,还比较流行西装外套加上半裙,腰间坠着珍珠链条。

    但怪异的是,新娘蒙着红盖头,显得很不搭调。

    她的每寸肌肤都藏得严严实实。

    嗯,看起来就很热。

    听见终栩进来的动静,她没有任何反应。

    终栩打量片刻后开口:“新娘子,我是想来吃喜糖的。”

    “……”

    终栩直接走到新娘跟前,伸出手……

    咚咚咚。

    房间门在这时候响起了。

    “茉茉,我回来了。”孔天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进来咯。”

    必定不能被孔天睿知道她闯入房间。

    终栩看了眼一动不动的新娘,干脆利落地钻进床底下。

    同一时间,孔天睿打开房门走进。

    “茉茉,今天真的好累。”

    从床底缝隙,可以看到孔天睿走近,他在向新娘撒娇。

    只可惜,新娘照旧没有反应。

    恰在这时,终栩忽然发现对面放了一面落地镜,通过落地镜,可以看到孔天睿和新娘。

    “差不多到接亲的时间了……但你放心,我已经叮嘱过,一切从简。”

    孔天睿温柔说着,慢慢揭开新娘的盖头。

    下一刻,终栩瞳孔压紧。

    红盖头下,是一张画着妆也掩盖不住青紫脸色、双目圆睁、并不瞑目的死人脸。

    为了防止肠胃的液体逆流,她的耳朵、嘴巴、鼻子都被白色棉布条堵住。

    但偏偏,又穿着红色婚服,脖子上还系着条红丝巾。

    尽管透着怪诞,但照旧能够辨认得出容貌。

    这张脸和新房里婚纱照上的脸重叠在一起。

    这是舒茉。

    第93章

    “茉茉, 结婚快乐。”

    孔天睿仿若看不见新娘子的古怪可怕,眼神里充满缱绻温柔。

    这一幕落在眼里,既惊悚荒诞, 又有悲痛。

    安静趴在床底的终栩,若有所思想着……

    原来孔天睿已经知道舒茉死了。

    但他还是瞒着所有人,想要和舒茉举行冥婚?

    不过, 昨天孔天睿把房间外的方孔钱扯走, 缘由原来是这个。

    他是担心辟邪的东西挂在新房, 他的舒茉就进不去了吧。

    “如果我们不回喜村就好了……”

    他眼眶渐渐红了, 轻轻抚过舒茉的脸庞。

    “对不起,我不应该抛下你一个人,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放心吧,茉茉……”孔天睿语气骤然变得坚定,“我一定会救活你,无论什么代价……”

    说罢,孔天睿站了起来,将红盖头重新放下去,声音轻轻:“茉茉,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我去准备一下,你等等我。”

    他推门而出。

    终栩看着落地镜里的新娘,忽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等等……

    为了防止肠胃液体逆流, 尸体上的口鼻耳都用棉布条堵住了。

    新娘的嘴巴被堵住了,那么刚刚她敲门时,在房间里和她对话的人是谁?

    密密麻麻的寒意钻入后脊背。

    终栩迅速冷静, 正准备赶紧从床底下爬出去时,忽然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 紧紧捂住她的嘴巴。

    床底下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终栩脸色一冷,还不等她反手将对方拖到外面去时,身后的人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小姑娘啊,是我。”

    终栩转过头,在暗沉的光线里,隐约辨出对方的样貌。

    见她冷静,对方也缓缓松开手。

    “娄半仙?”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们先离开床底再聊天吧。”

    两个人先后从床底爬出去。

    “我是来看看新娘有没有异常的。”娄半仙沉沉叹一口气,坦白,“这场冥婚,是我帮忙举办的。”

    “哦?”

    “新娘子在结婚前意外死亡,对孔天睿打击太大了。”

    “孔天睿说他们感情很深,哪怕是冥婚,也要和她结成连理。”

    娄半仙解释举办冥婚的原因。

    终栩闻言目光闪动。

    起初,他们还怀疑舒茉的死,很可能是孔天睿造成的。而今看来,割舍不下感情的是孔天睿……

    如果娄半仙的解释、孔天睿刚才的自述,都是诚实的。

    那么最不想让舒茉死的人,必然是孔天睿。

    “但这种事毕竟有违伦理,所以我们没有告诉别人。”话锋一转,娄半仙盯住了她,“没想到被你意外发现……”

    终栩扯起嘴角,保证道:“半仙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嗯,听你们檀姨说过,你们都是乖孩子,所以我相信你。”

    “半仙认识檀姨?”

    娄半仙避开这个问题,略一思索又说:“不过,我们在这里碰面、你知道真相的事情,不要让孔天睿知道。他原本一再叮嘱过我,不要让其他人知晓的。”

    “好啊,没有问题。”

    见终栩答应得爽快,眼里还透着清澈无知,娄半仙舒一口气。

    而终栩,自然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很多未解的怪异之处。

    例如。

    冥婚假设是孔天睿请求娄半仙帮忙主持举办,娄半仙为什么要躲在床底下?

    反而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亦或者说,她有什么事情隐瞒了孔天睿。

    离开舒茉的房间不多时,孔天睿就宣布新娘已经化好妆容。

    房门被推开。

    严格来说,是被踹开的。

    孔天睿拦腰抱着蒙住红盖头的新娘,将她一步步抱下一楼,抱上接亲车。

    宾客们见状都在打趣开玩笑,但孔天睿也无所谓。

    “对不起啊,我没能拦住他太久……”人群之外,邓忆满怀歉意道,“他实在太警醒。”

    “邓忆支走孔天睿没多久后,他就回去啦?”佳颖问,“那小栩有看到新娘吗?”

    “看到了。”终栩说,“就是舒茉。”

    就是舒茉?

    众人先是愣住,不解。

    舒茉不是死了吗?

    季舟很快反应过来,僵着后背,试探问:“难道现在孔天睿抱着的新娘……是舒茉的尸体?”

    终栩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大家都跟着僵住了,毕竟这种事情,真的毛骨悚然。

    *

    噼里啪啦——

    接亲轿车抵达孔家,鞭炮也热热闹闹炸开。

    按理来说,一场婚礼,尤其是习俗禁忌颇多的喜村婚礼,是存在许多流程的。

    但孔天睿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很多步骤都被省去。

    娄半仙的本事大家都见识过。

    她大概是使用了某种奇诡之术,新娘舒茉除了不能说话之外,站立或者坐下都没有问题。

    如果忽略她僵硬的四肢动作,一时不会有人往奇怪的地方想。

    “啊哈,你们看到新娘子了吗?”

    宾客们都挤在院子里,或是磕着瓜子闲聊,或是走进堂屋里看新郎和新娘敬茶。

    芳芳就是在这时凑过来的。

    “新娘盖着红盖头,我们也看不到样子。”季舟随口说,瞥向芳芳。

    芳芳眉间的乌黑居然散去了。

    只不过……总觉得芳芳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起来,反而白得死气沉沉,像是刚粉刷过的墙壁。

    见到她,宁稚想起昨天他们还拿了芳芳爸爸的手电筒。

    按照道具说明,这个手电筒的作用未知,但强调过得还回去。

    宁稚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

    没想到手电筒因为比较旧,按键有些松了。

    她不经意一碰,手电筒的光瞬间投出,恰好落在门槛上。

    “啊!”

    刺耳的尖叫声骤响,人声嘈杂的院子里一下子寂静。

    明明是大白天,没想到手电筒光居然会那么刺眼。

    刚才宁稚不小心按下开关,亮光一晃,恰好落在跨过门槛准备走来的娄半仙脸上。

    娄半仙吓一大跳,身体歪了歪,和一个疯跑的小孩迎面撞上。

    她的尖叫声过大,小孩子吓得呆在原地。

    喜村人认可娄半仙,便也对她格外敬重。

    身后的大人见自家小孩冲撞了她,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训斥:“哎呀!快和娄半仙道歉!小心半仙抓小鬼和你睡觉!”

    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直呼对不起。

    娄半仙像是有些晕眩,连连摆手。

    小孩的大人又满脸歉意道:“哎呀,不好意思,把您的项链抓坏了!”

    众人闻言,目光下移。

    他们注意到,挂在娄半仙脖子上的那条旧项链断成两半。

    从露出的绳子可以看出,这条项链确实很旧。

    但低头一看,娄半仙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很难看。

    小孩的大人见状连忙道:“您看多少钱,我赔您吧!”

    娄半仙嘴唇抖了抖,眼里冒出怒火。但过了一会儿,她压住那团怒火,摆手道:“唉,算了算了!”

    早在强光射出后,宁稚就迅速关掉手电筒,并重新塞回口袋里。

    娄半仙沉着脸向四周扫视,最后朝他们走过来。

    “刚才的光……”

    “我们也看到了。”终栩迅速接过话,并瞪大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指着头顶说,“好神奇,天上突然照下来一束光,大白天的还那么刺眼。”

    “天上照下来的?”娄半仙愣住,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啊,我们几个都看见了。”

    听到终栩的话,其他几个小伙伴们纷纷跟着点头。

    尽管娄半仙分明捕捉到,那光是从这个方向射过去的,但没有证据,她也只好作罢。

    等娄半仙走之后,松一口气的宁稚重新掏出手电筒,并递给芳芳。

    “谢谢你爸爸,借我们手电筒,还给你吧。”

    芳芳盯着手电筒,却没有拿走,反而还将双手背在身后。

    “我爸爸的手电筒,你们要还,也是还给他!”

    大家都感到奇怪。

    “你回家的话,正好带给你爸爸,不行吗?”

    “不行。”芳芳摇头,“你们要自己还。”

    终栩一直在观察芳芳,从她的眼里,几乎略带着些忌惮与谨慎。

    “好吧,那我们去找你爸爸吧。你带我们去吧?”

    “现在去吗?”芳芳有些迟疑。

    “现在去。”终栩坚持道,“我们没有见过你爸爸,还是需要你带我们过去,好把手电筒还给他。”

    闻言,芳芳看了眼堂屋,面上带着不情愿。

    堂屋里,孔天睿带着舒茉敬过茶,又抱着她往二楼新房走去。

    他们的身影在宾客簇拥下,很快消失不见。

    芳芳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好吧。”

    一行人揣着手电筒,往村头小卖店走去。

    在那条他们已经熟悉的村路上,那头长着人眼睛的驴再度出现。

    它就静静站在田野边,注视着他们。

    大家都被它盯得发毛。

    反观芳芳,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低着头走路。

    季舟突然提议:“这手电筒似乎有特殊的作用,要不照在驴身上试一试?”

    “好主意。”宁稚赞同地拿出手电筒。

    玩游戏嘛,在不知道攻略的情况下,就是尽可能花样尝试。

    她推了下开关,灯光亮起——

    在刺眼的光芒中,那头驴依旧这样注视着。

    片刻后,它终于动了动——它的眼睛缓慢地向下看去。

    其他人下意识循着它的目光向下,手电筒光便也跟着下移。

    这一下,大家都惊住。

    一朵阴云飘来,手电筒的光落在路面。

    有一串脚印徐徐出现,向村头方向蔓延。

    不多时,另一串脚印出现,就跟在前面脚印后面,走得缓慢,但保持适当的距离。

    “跟上去。”终栩立刻道。

    众人齐齐迈开步子,循着手电筒的光与脚印前行。

    很快,芳芳小卖店红漆招牌映入眼帘。

    一道人影在地面徐徐出现。

    扎着个短马尾的人影手中拎着个瓶子,像是准备到小卖店去打酱油。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什么声响,也许是终于听见有人跟着她,也许是对方叫住她。

    总之,她脚步顿住。

    正准备回过头时,一条排插线伸了过来。

    跟在她身后多时的影子探出个脑袋,用排插线紧紧勒住她。

    她慌乱地用手指紧紧拽着那条线,试图扯开它。

    但对方的力气显然更大,她根本挣扎不了。

    慢慢地,她没了呼吸,软绵绵倒在地上。

    ……

    “这……”佳颖害怕地道,“这个是什么啊?”

    “按照影子戏来推测,应该是舒茉被害时的情况。”宁稚摸着下巴说,“看来这个手电筒的主要作用,是给我们提供当时影像。”

    季舟在留意芳芳。

    他们看了一段影子戏,又聊了这么多听起来奇怪的内容。

    结果芳芳什么反应也没有,低着头,像是没看见也没听着。

    芳芳的表现,变得很古怪。

    几个人走进小卖店,敲响里面的房间门。

    “芳芳爸爸,谢谢你昨天借我们手电筒,我们来还手电筒了。”

    半晌后,房内传来略显嘶哑的声音。

    “好。”

    房门打开,露出条缝隙,一只手伸出。

    宁稚把手电筒递过去,芳芳爸爸接住后,直接收回去。嘭!门迅速合上。

    季舟艰涩问:“小稚,你们看到他的手了吗?”

    “嗯?”宁稚困惑侧眸,“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不同……

    季舟脑海里浮现出,他看到的手。

    皮肤是青紫色的手,大块大块腐烂的肉里钻出蛆虫,露出白骨森森。

    “全靠想在你们面前维持形象……”季舟苦笑,“我才没有吐出来。”

    是阴阳眼BUFF的效果。

    终栩沉思:“还记得芳芳昨天说过的话吗……她爸爸原本掉河里都死了,是娄半仙让他起死回生。”

    她原本还以为,只是喜村人对于娄半仙崇敬,所以说法夸张了些。

    现在来看,这并不是夸张说法。

    芳芳爸爸确实死而复生。

    季舟皱眉:“但我记得,死而复生是发生在芳芳出生之前。”

    佳颖捂着嘴巴才让自己没有惊吓出声。

    “死人……也能生孩子吗?”

    “芳芳呢?”

    终栩在小卖店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芳芳的身影。

    在她们还手电筒的时候,她居然悄悄走了。

    “应该是返回孔家了。”终栩回忆芳芳刚才不舍的眼神,推测道。

    “那我们也回孔家吧……顺带讨论一下在舒家时的收获。”宁稚道。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而在这时,邓忆突然出声:“阿舟……为什么能发现芳芳爸爸是死人?是技能,还是道具?但在我通关上一关时,分明听到系统播报,积分兑换商城要在第二关结束后才解锁。”

    他后退两步,紧紧盯着季舟,又在终栩、宁稚身上扫视:“而且真奇怪啊,你们三个人很熟的样子,你们原来就认识吧?”

    佳颖发愣:“邓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邓忆戒备地道:“他们三个人是老玩家,而且在组队!但却不告诉我们,让我们误认为他们也是新人,居心叵测啊。”

    季舟失笑:“小伙子,你想太多了。我们……三个确实是老玩家,但也没有多老,只是比你们多经历两三关而已。更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说的必要性不大。”

    邓忆摇摇头,一脸不信:“你们这些老玩家,肯定是要推我们去送死,遇到危险的话,就让我们先去尝试,当你们的垫脚石!”

    “你小说看太多了吧?”终栩接过话,冷冷道,“如果我们想刻意隐瞒,根本不会让你发现。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发现我们不是新人,肯定是你洞察力敏锐,你是天选之子龙傲天吧?”

    “呵呵。”不等邓忆说话,终栩紧跟着嘲讽,“请问你进入游戏后,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吗?就算是让你支走孔天睿,你都做得不怎么样啊。”

    “……”

    邓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半晌后,他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不相信你们,你们三个人肯定会抱团,谁能斗得过你们啊。”

    “但是……”季舟没有忍住,“这关只是解谜游戏,不是阵营对抗赛。”

    邓忆下不来台,红着脸又不愿意道歉,便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不跟你们一块了。”他看向佳颖,“你跟我走吧,咱俩新人去找线索。”

    佳颖迟疑:“你在说什么呢?有老玩家在的话,那肯定还是得跟着老玩家走吧,他们更有经验啊。”

    邓忆气冲冲地,自己走了。

    “他不会有事吧?”季舟叹息。

    “想送死的人,是拦不住的。”终栩懒洋洋说,“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圣父心理。”

    “……”季舟委屈。

    *

    回到孔家时,院子里放着一块幕布,正在播放新郎和新娘的故事DVD 。

    整段影片基本上是孔天睿的自述。

    【我是孔天睿,18岁就到香城读大学,在兼职的店里和舒茉认识,一聊才知道,我们都是喜村人。

    我和舒茉兴趣相投,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身上坚韧、勇敢的品性影响了我,吸引了我。

    我开始追求舒茉。

    那天是情人节,我买了一束花告白,她答应了我!

    今年一月,我向她求婚成功,我们回到喜村举办婚礼,请大家祝福我们! 】

    聚在院子里的宾客们都很捧场,纷纷鼓掌欢呼。

    这个年代的技术相比很粗糙,故事也比较简短。

    但对于喜村人来说,已经是非常有创意了,大家都在夸奖孔天睿真不愧是城里读书回来的。

    芳芳站在人群里,也在认真看着影片。

    终栩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真幸福啊,新郎和新娘。”

    “是啊。”终栩点着头,表情里充满好奇,“芳芳,你一直在村头顾店,村里的人肯定都认识,也认识新娘舒茉吧?”

    芳芳迟疑地:“嗯,认识……其实,舒茉在喜村的时候,就喜欢孔天睿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的思路似乎也顺畅不少,打开话匣子。

    “舒茉说,她最美好的回忆,是站在家里的天台上,看着孔天睿每天骑着自行车去读书的身影。”

    “嗯……少女的情感,总是印象深刻的。”

    “所以后来,才会在坐上去往香城的大巴,路上满脑子都是去见孔天睿。”芳芳又说。

    终栩闻言探究问道:“这话,舒茉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芳芳回过神,不自在地回答:“就是前几天……哦,舒茉来店里打酱油的时候说的。”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芳芳在撒谎。

    “你们几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娄半仙的声音传来。

    终栩正准备说话时,变故陡然发生。

    咚!好端端坐在凳子上的娄半仙直挺挺往后一倒。

    “啊啊啊啊!”

    她双目圆睁,像是撞见什么,又像是发现什么,惊恐地大喊大叫,四肢都在挥舞。

    所有宾客都被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下意识地后退好几步。

    接着,娄半仙的叫声戛然而止——

    她脑袋一歪,合上了双眼。

    “死、死人了?”有人惊恐叫道。

    “不可能啊,她可是神仙转世……”

    “是不是回天庭去了啊!”

    喜村的人就是这样,发生一点什么事就能议论纷纷。

    “不要胡说八道。”这时,响起一道厉声。

    只见舒茉舒薇的继父温医生,从人群里钻出来,蹲在娄半仙身份查看了一番,然后说:“娄半仙是中暑晕倒了!”

    温医生的医术村民都很信赖,听他这么说,大家也觉得就是这样。

    “把娄半仙抬到屋子里休息休息吧。”

    闻言,季舟和终栩直接出列,合力把娄半仙抬到堂屋里。

    虽然天气很热,但娄半仙敷了那么厚的粉,却没有流汗斑驳。

    这是中暑吗?

    终栩目光探究。

    “没想到你这小女孩,力气这么大呢。”温医生对终栩赞叹道。

    终栩笑笑:“希望帮了半仙这一个小忙,可以保佑我今年平安。”

    “城里来的小姑娘……”温医生摇摇头,“也这么迷信呢。”

    “……”

    你们这群喜村人,能不能对着供台上的神像说,到底是谁比较迷信。

    走出去之后,季舟低声推测道:“我怀疑这件事和娄半仙脖子上断掉的项链有关。一般灵异小说是这样的。”

    从中推断,娄半仙经常会和鬼怪打交道,那么脖子上的项链可能是保护平安的作用。

    一旦断掉,可不就要撞邪。

    芳芳在这时迎面走进来。

    她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将目光落在楼梯口,打算上二楼。

    “跟上去看看吧。”终栩道。

    芳芳缓慢地走到楼梯处,正好二楼有一群宾客说说笑笑走下来。

    她便侧身到旁边等待。

    季舟和终栩也停住脚步,站在角落里。

    等待间隙,季舟的眼角余光瞥向客厅的玻璃窗。

    喜村的窗子很喜欢用蓝色玻璃。

    此刻,蓝色玻璃上倒映出芳芳的身影。

    她的后背,紧紧趴着另一个人,双脚勾在她腰间,双手蒙住她的眼睛与嘴巴。

    趴着的那个人,盯着二楼的方向,咧着嘴笑。

    季舟险些站不住脚,下意识拉住终栩的手。

    他嗓音艰涩:“阿栩……”

    “怎么了?”

    “舒茉在芳芳身上。”

    第94章

    “嘘。”

    终栩看着静默站立在那、肉眼看不出什么异常的芳芳,拽着季舟后退几步,然后压低声音:“不要打草惊蛇。”

    她微微一顿:“我记得你上次说,没有从舒茉身上感受到恶意?”

    季舟点头,回想起自己之前两次近距离接触舒茉,“如果她有恶意,我应该早就正面和她对上了……这样说来,无论是她晚上去见孔天睿,还是今天附身在芳芳身上,都是在说明她爱着孔天睿,并且……”

    季舟脑海里回响着芳芳的话语。

    “附身芳芳身上后,她追问过新娘的样子。也就是说, 她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和孔天睿举行冥婚。”

    “她应该是想弄清楚,新娘是谁。”终栩道, “这件事,我们可以帮忙,推动剧情。但是, 按照你上次的说法,绝对不能让舒茉知道,我们看见了她。 ”

    季舟也认同。

    于是,两个人保持自然的状态,在芳芳上楼后,也跟着上去了。

    新娘被安置在新房里, 但房门紧闭。

    按照习俗,这会儿大家都能去找新娘讨喜糖吃的。

    结果现在喜糖不仅没吃上,还吃了个闭门羹。

    两个人一上去, 就见芳芳带头,站在新房门前, 质问新娘是不是瞧不上他们村里人。

    有人带头,争议一触即发。

    宾客们再宽容,也难免不满地议论纷纷。

    孔家也不好意思被冠上待客不周的头衔。

    但孔天睿坚持抗住了父母和宾客的压力,稳稳当当守在门口。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

    耳边传来檀姨的声音。

    檀姨沉着一张脸,朝终栩和季舟靠近,并将两盘喜糖塞给他们。

    “孔天睿也是这个蠢的不懂得变通,这么闹下去不像话。”她盯着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想办法把宾客们都赶走,不要聚在这里指责新郎新娘。”

    终栩故作好奇地问:“让新娘出来发个喜糖,也不可以吗?”

    “新娘不肯就算了呗。”檀姨催促他们,“好啦,你们快点过去。”

    檀姨肯定也知道,孔天睿和舒茉举行的是冥婚。

    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但凭檀姨的反应和直觉,终栩就是这么认为的。

    新房门口,芳芳还在带头和孔天睿对峙。

    “茉茉内向,还请大家不要再为难了。”

    芳芳呵呵:“再内向,总不会连发个喜糖都不敢吧?我看就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舌头上甜滋滋的——

    她睁大眼睛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是被塞了颗软糖。

    “喜糖已经吃了,要乖啊,芳芳。”终栩笑眯眯把手中的糖纸团起来。

    嚼嚼嚼,芳芳嚼得声音含糊:“我们要吃新娘子给的糖。”

    “这些就是新娘子给的糖,你看这糖牌子,一瞧就是城里带回来的。”终栩说道,“可贵了,数量有限,再不吃可就没有了。”

    一听是城里的糖,宾客们也没空闹了,纷纷伸手想去抓糖。

    季舟趁机端着两大盘喜糖,引着众人往别处走。

    芳芳还想再说话,但被终栩冷着脸打断了:“芳芳,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不仅在这里为难叔嫂,连小叔都不叫了。”

    孔天睿看过来。

    芳芳表情一僵,半晌后心不甘情不愿:“小叔……”

    好怪。

    “真乖。”终栩趁机摸摸她的头顶,摸得阴风阵阵,凉意悚人。

    紧跟着,她目光转向明显松一口气的孔天睿:“今天毕竟是大喜日子,尽管很多环节都省下了,但如果再不好好招待,恐怕刚才的事情还会发生呢。”

    孔天睿下意识看向身后房间,眼里闪过迟疑。

    季舟发完喜糖回来,挂着灿烂笑容说:“天睿哥,你就放心去吧,知道新娘子内向,我们来帮你守好房间。”

    听见这句话,芳芳也安静下来。

    他们刚才确实成功帮忙解围了。

    孔天睿很快做好决定。

    “我先去招待客人,这边就请你们帮忙照看着了。”

    “没有问题!”季舟回答得很大声。

    “多谢。”

    孔天睿倒完谢,转过身,拿出一把钥匙,把房门锁死了。

    终栩:“……”

    季舟:“……”

    芳芳:“……”

    大哥,你这么做真的好怪啊。

    盯着那扇上锁的房门,一时寂静。

    “其实,我们也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不如一起想想办法吧?”季舟率先开口。

    闻言,芳芳瞄着他,没有说话。

    她是可以从窗户进去的,但窗户对着院子,宾客们现在都聚在院子呢。

    大白天的,她很不方便……

    难道又要等晚上吗?

    不行,她等不及了。

    终栩道:“撬开吧,暴力一点。”

    但她担心动静太大,马上就能把孔天睿引来。

    芳芳在这时突然出声:“你们等等我。”

    终栩和季舟都不明所以。

    但很快,季舟就明白了。

    多亏阴阳眼的作用,什么景象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亲眼看着芳芳走了几步,然后趴在她后背的舒茉伸长脖子,拐几个弯到一楼。

    等再回来时,嘴里叼着孔天睿的钥匙。

    诡异到,季舟望天沉默,然后好奇揣测:看来舒茉只能够伸长脖子,手臂无法伸长,这也许和她的死因有关?

    两个人都没有问芳芳怎么拿到的钥匙,由着她打开房门。

    *

    分头行动前,他们互相交换了线索。

    宁稚现在准备和佳颖前往舒家——趁着姐妹俩的继父温医生,还在给娄半仙处理中暑时。

    在接亲时,季舟去的是温医生的房间。

    在房间里,他找到几条关键信息。

    一沓藏在衣柜底部的信件。

    寄信的地址都是来自喜村,收信地址则有所不同。

    在最开始是香城,后来也是喜村,只是没有写具体门牌号——后来寄信和收信都是喜村,更像是两个人面交递出信件。

    收信人:温文棋

    寄信人:云中一颗心

    在看见寄信人的名字时,大家都沉默了。

    没有具体姓名,也只能暂且揭过。

    收信人应该就是继父温医生。

    “他们两个人是兄妹。”宁稚查看早期的信件后,说道。

    在信内,对方会称温文棋为哥哥,也会自称妹妹。

    但早期信件内容,无论怎么看,都似乎和他们这关的事件没有关联。

    所以他们暂且搁置,从后期信件入手,挑拣出关键的几段话。

    【阿棋,舒薇的死亡是个意外,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没有舒薇,还有舒茉,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才行。 】

    【阿棋,舒静的葬礼你打算怎么办?物尽其用吧,我的想法是这样……】

    【我又看见舒薇了……她缠着我,她缠着我啊!为什么会这样? !我给她立了牌位,给她烧了纸钱,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昨天收到姑姑的来信,说在香城看见舒茉了。时隔这么多年,我们总算找回了舒茉。 】

    【我真的……受不了舒薇了。但是,我给自己茭杯,询问是否会死在舒薇手里,三次都是圣杯,证明我绝对不会死在舒薇手中。这让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

    【你上次说,尽管孔天睿需要出差,但舒茉还是会在婚礼前两周回来,提前准备婚事?蛮好的,不枉费你每个月都给她的银行卡里存钱,她心里肯定多少有几分顾念你这位继父。

    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吧……这场婚礼非常重要,你知道的,不能出差错。 】

    温医生……也就是温文棋,在这场事件里,似乎扮演的是一位关键角色。

    但仅凭这些细碎的内容,还难以判断他的角色是什么。

    恰好,宁稚在舒家阁楼里也曾揭开过舒家姐妹的过往,并意外遇到温文棋。

    所以现在,她要重返舒家,查看是否有遗漏的内容。

    温文棋不在家,大门紧闭。

    佳颖无措:“这该怎么办啊?”

    宁稚退后几步,抬头看向二楼打开的窗户。

    “可以从那里进去。”

    佳颖:“你在开玩笑的,对吧?”

    宁稚摸着下巴,简单判断了下可行性后,对佳颖说道:“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在这里给我放风吧。”

    佳颖有些犹豫和不好意思。

    但见宁稚坚持,她也只好点头。

    她没有做过爬墙翻窗的事情,真要让她做,需要克服的不单单是恐惧。

    宁稚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开始借由一楼窗户、水管等东西,艰难地往二楼窗户爬。

    在过程中,她比较庆幸的是,好在这个年代一楼都是大石块砌成的墙,凹凸不平不易打滑的墙面,反倒让她爬得更稳当。

    成功翻窗上二楼后,宁稚松了口气,回过头和佳颖对了个眼神,就直奔阁楼。

    她首先想要找到的,是那个被报纸封住的相框。

    但让她意外的是,温文棋后来又独自返回阁楼,居然把相框藏得更深。

    在封闭、闷热的空间里,宁稚找得满头大汗,总算在舒茉舒薇的一堆旧书中间找到它。

    扯开报纸,露出里面的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

    一对年纪约莫三岁左右的双胞胎姐妹,梳着双马尾,笑容满面坐在爸爸妈妈的腿上。

    舒静生得很温柔,两个姐妹都和她更相似。

    宁稚却将目光钉在爸爸身上。

    照片里的姐妹花是三岁左右的年纪,也就是说,这是她们的亲生爸爸。

    照片中的男人眉目疏朗,神色内敛,在看向镜头时还有几分拘谨。

    重点在于,他和温文棋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

    只是相比而言,温文棋的气质更外向。

    *

    “怎么会这样?”

    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后,芳芳被吓一跳,难以置信后退几步。

    “是啊,怎么会这样?”

    终栩和季舟跟着震惊,他们的演技都很拙劣,只不过芳芳正在发懵状态,没有空搭理他们。

    “我们先转移阵地?”季舟小声道,“我估计孔天睿并不太放心,肯定很快会发现钥匙被偷,也就会回来查看一番。”

    终栩点头,然后伸手把他塞进床底。

    季舟:“……?”

    紧接着,终栩也跟着躲了进去,动作已经变得熟练。

    芳芳不知道是兀自震惊着,还是无所谓,总之她没有任何反应。

    黑漆漆的狭小空间,挨着阿栩。

    季舟喉结一动:“好刺激啊……”

    “安静。”

    在终栩的令下,季舟闭了嘴。

    而不多时,孔天睿果然匆匆而来,在看见打开的房门后,骤然色变。

    “芳芳,你怎么会在这里?!”

    终栩很遗憾,这个房间没有落地镜,他们只能从床缝看见鞋子,听见声音。

    “你怎么哭了?”孔天睿愣了愣,“吓坏了吧?”

    芳芳擦着眼泪,难受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事情被揭露,孔天睿沉默良久。

    他的嗓音嘶哑:“我和茉茉相爱那么久,好不容易要结婚了。可是,她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杀害,我不能接受。”

    芳芳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这么做也不是办法啊,迟早瞒不住的,你将来怎么办?”

    床底下,季舟和终栩对视一眼。

    看来这是一对苦命鸳鸯,被迫阴阳相隔,如今还在为彼此着想。

    孔天睿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让茉茉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被骗了?”

    芳芳语重心长道。

    “你要相信科学啊。”

    芳芳的震惊,让孔天睿语调变得古怪:“芳芳,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爸爸就是起死回生的人啊。”

    芳芳怔住。

    她并不是真的芳芳,而是舒茉。

    她很多年前离开喜村,最厌恶迷信,所以就算以前听过,估计也当作谣传。

    孔天睿接着说:“正是因为有你爸爸的案例,所以我相信娄半仙,她一定有办法让茉茉重新回来。”

    “娄半仙说,茉茉是被人残忍杀害,需要用仇人的血抹平怨恨,怨恨消除后,她就有能力帮我召回茉茉的魂魄,让茉茉复活。”

    季舟竖起耳朵听着,发现孔天睿怎么声音越说越小后,便打算悄无声息挪近一些。

    在往边上移过后,他的胸口压到了样东西,硌得不太舒服。

    他无声无息将东西从胸口抽出,拿在手上的感觉有点熟悉,让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那是个插头。

    这么邋遢的吗?插头扔床底。

    不对……插头?

    季舟愣住,借着透进来的光,将手中东西看清楚。

    这是一条完整的排插线。

    上面布满了指甲划痕,深深浅浅。

    他瞬间头皮发麻。

    孔天睿的声音还在响着。

    “那天晚上,我终于做到了……我亲手勒死她,并把凶器扔进床底……”

    芳芳的语调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她像是明白了很多事。

    “是你?你杀了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芳芳,你说什……”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孔天睿癫狂的话语骤然停止。

    他的双腿抬高——像是被面前的芳芳掐住脖子。

    咔哒。

    清脆一声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咚!孔天睿倒下,双眼朝向床底。

    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终栩和季舟都直觉不妙。

    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芳芳也蹲下身体,脑袋探入。

    “凶器在这里,他杀了我,他杀了我,他杀了我啊!!!”

    舒茉从芳芳身上钻了出来,浑身鲜血淋漓,像是脱下一层人皮衣服。

    这么形容的原因,是因为终栩竟然也看见了她。

    “阿栩,快走。”

    两个人飞快地从床底钻出。

    舒茉已经癫狂,可能是成了厉鬼之类可怕的东西。

    如果不及时离开,他们都会死在她手里。

    “季舟,你先走。”

    终栩倏然挣开他的手,按住他的后背往前一推。

    “我马上过来。”

    “为什么?不行!”

    季舟迅速回过头,想要拉住对方,但却只擦过对方的衣角。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脱出胸腔,所有的声音堵在喉咙里。

    脑海中只剩下空白。

    终栩朝舒茉奔去,正面迎上她伸出的长长指甲。

    指甲贯穿她的喉咙。

    噗呲。

    血花喷溅。

    手腕的手环闪烁白光。

    终栩正准备安息闭眼,就见季舟抬手将她捞起,喷出的鲜血正好溅在他脸上。

    他惊慌失色的脸成为最后一幕。

    所有景象在瞬息间回退。

    时间回溯至五分钟前。

    芳芳揭开新娘的红盖头,处在震惊的状态中。

    季舟脑子一片空白,还保持着捞人的动作,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来不及说话,终栩直接一手芳芳,一手季舟,将人连拉带拽地带离房间。

    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芳芳和孔天睿对话了。

    孔家紧挨着山,后院除一口枯井外,冷冷清清,喜庆的氛围并没有传到这里。

    芳芳被带走倒是没有怨言,低着头像是在沉思。

    终栩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解释一下,就被对面的季舟先抱进怀里。

    对方的手臂力量很大,终栩没有挣脱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威胁:“你是不是还想被踹?”

    季舟荷包蛋眼:“你刚才吓到我了,现在又要再吓我?”

    终栩默了默,道:“我来不及解释,我有时间回溯的道具,但用它必须得死一死。”

    季舟低声问:“痛吗?”

    “不痛。”她声音下意识轻了。

    闻言,季舟这才缓缓松开手臂,并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试图从里面找出有没有在说谎的漏洞。

    终栩没有时间感受他的小九九,飞快地道:“刚才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否则我们的任务无法完成。”

    舒茉暴走,虚假平静便会被打破。

    喜宴没有办法开始,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完成任务。

    终栩沉吟片刻,对芳芳说道:“芳芳,新娘子你也看到了,这显然是个秘密,你可要守口如瓶啊。”

    芳芳小声道:“我知道。天……小叔瞒得那么紧,我也不能让他太为难。”

    “说起来,听说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死过一次,是娄半仙让他起死回生。”季舟紧跟着说道,“说不定娄半仙有办法让舒茉活过来。”

    “起死回生?”芳芳拧起眉头,瞪着季舟,“你怎么会这么离谱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说到这个,我记得小时候也听说过……肯定是芳芳… …我爸爸溺水状态,然后娄半仙抢救回来的。”

    季舟眨眨眼。

    他看着舒茉附身在芳芳身上,苦口婆心教育他切勿迷信,这个场景真的好怪异。

    芳芳很嫌弃地继续说:“明明看起来很有学识啊,居然说这样的问题,推荐你去看《进化论》。”

    不想再被嫌弃下去,季舟只好说:“也许孔天睿举办冥婚,就是想让舒茉起死回生呢?”

    芳芳沉默。

    等季舟一番再接再厉后,芳芳终于点头答应,先去找她爸爸了解清楚当年,起死回生的事情。

    季舟陪她离开,终栩则找上孔天睿。

    孔天睿正好也在找他们,他面色阴沉如水:“是你们偷走钥匙?”

    “你放心,我们谁都没有告诉。”终栩站定脚步,见孔天睿眼底满是怀疑,她灵机一动,“是娄半仙让我们去看看新娘的状态。”

    听到娄半仙的名字,孔天睿眉头稍有舒展。

    虽然很疑惑为什么娄半仙不亲自找他,但也没有再对终栩露出忌惮和危险的眼神。

    终栩知道这是可以打探的信号,于是目露探究地问,“你和舒茉举办冥婚,我原以为你是很爱她,只是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害死她?”

    “害她?”孔天睿露出匪夷所思表情,“我怎么可能害她?我和她举办冥婚,就是为了救活她!”

    终栩心中疑惑更甚,回想着孔天睿刚才说过的话语,她捕捉到重点——

    “你知道,杀死舒茉的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孔天睿神色瞬间冷若冰霜,用充满愤怒与恨意的语气说道,“是舒薇。”

    “舒薇是舒茉的亲妹妹,是她杀了茉茉。”

    终栩被这个回答砸得愣住:“怎么会?”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孔天睿恨恨地道,“怎么会有亲妹妹这样残害姐姐!”

    这件事原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终栩立刻追问:“那你杀的人又是谁?”

    他眼神也变得疑惑:“你连这个都知道吗?也是娄半仙告诉你的。”

    “略有说些。”

    好在低级副本的NPC没有那么多心思,勉强的答案也让他选择继续说。

    “我杀的人当然是舒薇,这是复活茉茉的必要流程,以牙还牙为茉茉复仇。所以我勒死了她。”

    这不可能。

    亦或者说,谁在说谎?

    因为宁稚带回来的消息是:

    舒家姐妹的继父亲口所说。

    舒薇在16岁那年就死了,距今已经整整八年。

    第95章

    终栩匆匆返回堂屋。

    竹藤沙发上坐了几个正在嬉闹的小孩子。

    终栩目光在附近扫视一圈, 拦住孔父问道:“娄半仙不是中暑了,在沙发上休息吗?”

    孔父正忙得头晕脑胀,被骤然问住,愣愣地:“不知道啊。但中暑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有温医生在,半仙肯定早就休息好了吧。”

    终栩跑遍孔家上下, 也没有看见娄半仙和温医生的身影。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娄家的景象。

    既然如此, 她就跑一趟吧。

    ……

    另一边, 季舟和芳芳来到小卖店。

    季舟敲响房门:“大伯, 我们想找你聊聊天,不知道能不能开门?”

    芳芳爸爸的声音传出:“我要睡觉了。”

    “这大白天的, 您要睡觉?”

    季舟还在试图说服芳芳爸爸,结果旁边的芳芳耐性明显不够。

    握住门把手, 她直接把房门推开。

    “……”季舟跟着走进去,“打扰了。”

    房间里狭小,吃喝拉撒一应俱全, 因为常年门窗紧闭的缘故,所以气味难闻。

    季舟努力忽视芳芳爸爸腐烂爬满蛆虫的身体。

    尽管样子可怖,但依稀可辨,芳芳爸爸的容貌还保持年轻时的样子。

    没想到这两个人厚颜无耻地,直接推门而入, 他神色难掩震惊。

    季舟自认脸皮就是厚, 索性更无耻地开门见山:“听说,您年轻时候,曾经被娄半仙救过性命?”

    “这个世界上, 当然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芳芳爸爸说道。

    芳芳闻言,立刻给季舟一个你看吧, 就你迷信的眼神。

    芳芳爸爸接着说:“但是,我和娄半仙做了交易。当时,我想去镇上读书,但我父母不知道这条路合不合适,就说去找半仙算一卦。”

    “卦上说,我不仅去不了,而且性命马上就到头了。”

    “父母吓坏了,求问半仙如何是好,半仙说,可以借命。我当时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结果没多久,我就摔进河里,溺死了。”

    “等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我,还有一封家书。家里不可以立牌位,不可以哭丧,村里人还以为他们外出打工了呢。”

    房间里一片死寂。

    芳芳爸爸还在说:“后来,半仙还给我安排了一场婚事,说喜事可以消除怨气,让我魂魄归位,只是我是死后才借命,所以只能顶着这副破烂身体用。我最初很不愿意,直到芳芳出生……所以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怪谁。”

    季舟声音轻轻地:“多谢您的解答。芳芳是个很好的孩子。”

    季舟扯着芳芳准备离去。

    芳芳爸爸突然叫住他们。

    “我回答完了你们的问题,应该有帮到你们吧?那你们如果碰到芳芳,让她早点回家吃饭啊。”

    ……

    “你这小伙子,你这是干嘛呢?”

    檀姨拍掉拽住她手臂的手,眼中泛着疑惑。

    邓忆低声道:“檀姨,你快去看看啊,和我们一块的两个女生,跑到舒家去了。还是趁没人在家,偷偷翻墙进去的……”

    “哦?”檀姨眸光一沉,“还有这样的事?”

    邓忆讨好地嘿嘿一笑,眼珠子狡猾转个不停。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孤身一人,能得到多少线索?倒不如用些手段,趁檀姨惩罚他们的时候,把他们拿到的线索占为己有。

    这就叫坐收渔翁之利。

    檀姨揉了揉自己的手。

    她的手保养得很好,白皙柔软,不怎么能够看出岁月的痕迹。

    邓忆看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就在此刻,那只手如闪电般抬起,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啪!一巴掌落在脸上,顿时泛起火辣辣的疼痛,邓忆难以置信捂住脸,感觉耳朵都在嗡鸣。

    “既然你知道在翻墙,就该知道要帮忙隐藏。”檀姨冷冷地睨着他,“我们家族能够屹立至今,依靠的是团结,而不是你这种会告状的小人。檀姨我,最厌恶你这种角色。”

    “我……”邓忆嗫喏着,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檀姨的气场让他感到畏惧。

    “家里真是越来越没落了。”檀姨意有所指道,“居然连你这种货色都派出来。但是算了,这些事我管不着,我的任务,就是保你们安全顺利参加喜宴。”

    说话间,她眯了眯眼睛,朝前看去。

    注意到她的目光,邓忆也扭过头。

    村路里,迎面走来两个人,她们脚步匆匆的,是宁稚和佳颖。

    邓忆略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檀姨,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宁稚疑惑问道,眼睛却是看着邓忆。

    檀姨缓缓地道:“你们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吗?”

    天幕渐暗,将田野的风散去热燥。

    宁稚心头一紧,不安地回答:“快傍晚了,喜宴快开始了。”

    “还记得就好。不管你们有其他什么事,都要记住,喜宴必须准时落座。”

    檀姨带着他们回到孔家。

    不多时,季舟和芳芳也走了进来。

    院子里已经摆上几张大圆桌,盖着红色塑料布,远处飘着烟气缭绕,香气四溢。

    宾客们陆续落座,都在等宴席开始。

    “还有一个人。”坐下后,檀姨目光沉沉。

    终栩离开孔家,还没有归来。

    季舟准备往门外走去:“我去带她回来。”

    “坐下。”檀姨语气不容置喙,在她胁迫的目光里,季舟只能咬牙重新坐回凳子上。

    按照规则,檀姨的指令不能不听。

    假设违抗,说不定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檀姨看着门口,淡声:“还有时间,再等一等。就算再失去一个人也不要紧,但你们几个,必须给我老实留在这里。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檀姨做事过分了。”

    日暮西斜,挂在堂屋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过去。

    季舟和宁稚勉强按住心头的焦急,只是……

    终栩怎么还不回来?

    *

    娄家安静无声。

    终栩没有敲门,直接从客厅的窗户翻了进去,然后无声无息来到最里面的那扇门前。

    上一次她就感到奇怪,为什么这扇门还挂着一串桃树枝?

    里面有什么,才会需要阳气重的桃枝来镇压?

    原本终栩以为要把门锁撬开,却没想到门并没有锁住。

    她轻而易举就进到房内。

    阴气沉沉的房间里,昏黄灯火摇曳。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棺材。

    敞开的棺材盖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只是离得远看不清样子。

    娄半仙盘腿坐在棺材头的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额头上贴着张符箓。

    符箓上面写着五感出走。

    难怪她都到面前了,娄半仙也没有反应。

    会使用这个符箓,大抵是担心受到外界的影响?她在心中暗暗推测。

    终栩站在棺材尾,目光从娄半仙身上移走,不由自主被供台上摆着的牌位吸引。

    那张牌位显然不是供奉的牌位,因为牌位上被人用黑狗血划了个大大的叉,鲜红淋漓。

    而牌位上的名字,写着:舒薇。

    舒薇?

    终栩难掩愕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往前走几步,探头往棺材内看去。

    棺材里静静躺着一个人,她瞪着双眼看来,张得大大的嘴巴里被塞了半截蜡烛,耳朵里塞着棉花,脖子上有一条红色勒痕。

    这个人,和舒茉长得一模一样。

    但舒茉还在孔家新房里,她是舒薇。

    终栩上下扫视,最后目光落在尸体的四肢上。

    她的四肢被人用黑色长钉,直接钉死在棺材里。

    也就是说,娄半仙在压制舒薇?

    可惜季舟不在,否则他应该能看到更多。

    至于晕倒的原因,难道也是因为舒薇?由此看来,娄半仙是恐惧舒薇的吧,死亡原因说不定也和她有关。

    思及此,终栩弯起狡黠的弧度。

    她将手伸进棺材里,轻轻抚过一根长钉,确认过后,从口袋里摸出把扳手。

    噔!长钉被撬开,和扳手相撞发出清脆嗡鸣。

    失去长钉的束缚,舒薇的那只手倏然抬起。

    终栩按了按,手臂紧接着垂落。

    她正准备故技重施,多撬几根钉子,眼角余光却瞥见娄半仙额头有冷汗沁出,看起来快要睁眼了。

    见状,终栩失望地收起扳手,不再逗留,悄无声息离开娄家。

    孔家,时针指向将近六点。

    每一桌都在热热闹闹聊着天,除了他们这一桌。

    “只是参加个喜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佳颖小心翼翼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宁稚并不乐观:“这项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肯定会发生事情。”

    季舟不停地往门口看去。

    檀姨就倚靠在门口,磕着瓜子,也像是守着他们。

    “不行的话,我假装去上厕所,然后从院墙翻出去。”季舟这么打算道。

    宁稚点头:“你别急,阿栩肯定能回来。如果到六点还没回来……你就去吧,我会帮你看好檀姨。”

    在这时,却见守在院子大门的檀姨挑起眉头,对着前方说:“你还知道回来呢?”

    “快开席了,怎么能不回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沉重的气氛立时被清空。

    终栩匆匆回来,接过队友递来的水,先咕咚喝完一杯。

    不等大家说话,只见檀姨款款而来,意味深长扫向众人。

    “人齐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如果你们成功,我们自会再见,如果不成,也算是用你们的血肉为后面的人铺路了。”

    众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檀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檀姨,不坐吗?”

    “这是你们的喜宴,不是我的。”

    丢下这句话后,檀姨就离开了宴席。

    邓忆追到门口,不知道听见檀姨说了什么,只好后退几步,返回桌前。

    他脸色难看,还有些抓狂:“檀姨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啊?难道是没有完成任务吗?不是说要一直听檀姨的话吗?”

    见众人沉默,邓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质问:“你们不是老玩家吗?怎么现在坐以待毙?!”

    终栩凉凉道:“我一直觉得,先过单机新手关再进入多人游戏的设计挺好的。现在看来,遇到傻子的概率是降低了,但不是没有。”

    “你什么意思?”邓忆刷地起身,脸红脖子粗想要凑到终栩跟前。

    但马上,他就被季舟按回去了。

    “稍安勿躁,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了——

    在村子里,这是开席的指令。

    邓忆勉强按住心头的火气,没再吭声。

    桌子上摆满美味佳肴。

    一整天没有吃饭,大家都饥肠辘辘。

    其他桌已经开始动筷子,碗筷碰撞的声响和扑鼻饭香都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邓忆迫不及待提起筷子,但马上就被季舟一脸严肃制止。

    “不要吃,这些饭菜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啊?”见季舟不像在说笑,邓忆害怕地问。

    在季舟眼里,这一桌并不是普通的宴席佳肴。

    在中间的八宝饭里,插着三炷香,香烟袅袅。

    其他人看不见,但他的阴阳眼看见了。

    “插着香?”宁稚后背发凉,“那这哪里是喜宴,分明是供桌。”

    宾客们推杯换盏,吃得满嘴是油。

    唯独他们这一桌寂静无声,大家也彻底没有食欲。

    “叮当叮当——”

    刺耳的铃铛声在这时哗哗响起。

    “你们快看!”

    佳颖叫起来,大家震惊发现这四四方方庭院里,原本挂着贴喜字的灯笼,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色的灯笼。灯笼上一串串铃铛,此刻无风而动,哗哗作响。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发现院落里变得很安静。

    宾客们端端正正坐在桌边,动作定格在空气里,如同一尊尊摆在供台前的雕塑。红泥颜色的脸庞,眼线勾得又黑又浓,像是便宜画师的作品,粗糙劣质。

    阴凉的风刮过,盖在圆桌的红色塑料布簌簌掀起。

    邓忆吓得往后一仰,塑料凳子连同人摔在地上。

    他浑身都在发抖。刚才如果不是季舟及时阻止,他现在就是这些雕塑中的一员。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欢迎各位宾客来参加今晚的喜宴。”

    娄半仙满面笑容地出现,她穿过院子,走进堂屋。

    原本暗沉沉的室内亮起一盏盏灯火。

    八仙桌边摆着两张八仙椅。

    身穿婚服的新郎和新娘就坐在那里。

    佳颖声音发颤:“他们这是要干嘛?”

    “先看看。”宁稚轻声安抚。

    现在的情况很诡异,但更古怪的是,她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

    娄半仙很快就从堂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束香。她喜气洋洋地走近他们,并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炷香。

    终栩没有接,问:“这是什么?”

    “既要参加喜宴,当然要持香。没有香,又怎么获得祖先庇护?”娄半仙眼神淡淡,又说,“还记得你们檀姨说过的话吧?”

    话说到这里,终栩只好把香接过。

    檀姨要求他们参加喜宴,他们无法违抗。

    等香接到手中,耳边叮当响起提醒。

    【欢喜香:见花烛之喜当心生欢喜,祖宗显灵,庇护子子孙孙。 】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有些愕然。

    而那边,娄半仙已经摇起手中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这是语速太快又太怪,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季舟面色微变,低声说道:“她在召唤舒茉。”

    附身在芳芳身上舒茉,听着娄半仙的念词,慢慢松开抱住芳芳的四肢,从她身上飘了下来。

    她的表情很茫然,像是刚睡醒,一步步走近。

    娄半仙也看见了她,目光闪动。

    “原来你一直在芳芳身上,肯定是你死的那天,芳芳不小心撞到了你。昨天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芳芳灵魂那么飘浮,现在真相大白。”

    除季舟外,每个人都只看到娄半仙在和空气对话。

    孔天睿听见声音,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是茉茉来了吗?半仙,茉茉在这里吗?”

    舒茉一掠,站在孔天睿面前,难过地伸手想要抚他的脸庞,但只是穿透他的躯体。

    “舒茉确实在这里,但是……”娄半仙话锋一转,离得近的终栩清晰捕捉到她眼中的恶意。

    只听她说道:“作为杀人凶手,你有什么资格想要见舒茉呢?”

    终栩瞳孔猛地压紧。

    季舟先一步侧身闪近,生怕自己动作稍慢一步,她又要自尽:“先看看情况,这个娄半仙明显是故意的。”

    “我知道。”终栩说道。

    变故陡然发生,连孔天睿都陷入困惑迷惘。

    “什么?我怎么可能杀茉茉?”

    “你杀的当然是舒茉,因为舒薇早在十六岁那年就死了。”娄半仙咧嘴笑着,并不介意让他做个明白鬼,“你将舒薇的尸体错认成舒茉。为了给舒茉报仇,亲自杀了舒茉,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啊?”

    孔天睿这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他根本来不及愤怒。

    “你杀我!你杀我!原来是你杀了我啊……”

    舒茉陷入疯癫的状态,伸出长长的脖子,缠绕在孔天睿的脖子上。

    孔天睿虽然看不见,但感受到被束缚的窒息感,想说话却发不出声,瞪大的双目眼白翻起,四肢在空气中胡乱抓着。

    娄半仙就站在旁边欣赏着这一幕,眼神里充满残忍的愉悦。

    事情发展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心里浮现一个念头。

    舒茉的死亡,冥婚,都是为了这个时刻。

    要舒茉的爱人亲自杀死舒茉,又要让舒茉在喜宴这天知晓真相,手刃仇人。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终栩盯着手中的香,试图从里面找出破绽。

    “邓忆!”佳颖的尖叫声响起。

    没有人预料到,邓忆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动作。

    他脸上浮现阴沉沉笑容,抄起一把菜刀捅进孔天睿的腹部,噗呲。

    他迅速抽出,又迅速捅入,口中念念有词:“这就是舒茉的仇人,为舒茉报仇,我就完成这个任务了!我自己完成的!”

    佳颖吓坏了,听到这里愣愣地问:“咱们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按照游戏任务。他们已经参加喜宴,已经知道是孔天睿害死舒茉。甚至现在邓忆杀了孔天睿,连可选任务为舒茉报仇都完成了。

    宁稚心下微沉。

    他们还没有找到系列任务所需的六根,真是任务完成的话,那就糟糕了。

    不,不对,游戏还没有结束。

    如果结束,提示音早就响起来了。

    “你疯了吗?!”娄半仙尖叫一声,上前拽过邓忆,将他推开,“谁让你杀孔天睿的?!你有病啊,孔天睿是要留给舒茉报仇的啊!”

    邓忆摔了个屁股朝天,猖狂的笑容定在脸上,神色变得惶惶困惑:“怎么回事?游戏怎么还没有结束?”

    宁稚低声推测:“孔天睿算是被蒙骗,而蒙骗他的人是娄半仙。这样算下来,害死舒茉的,应该是娄半仙?”

    终栩心中思绪千百转,马上就打定主意。

    “娄半仙得死,但她恐怕不好杀……季舟,你去趟娄家……”

    与此同时,娄半仙脸色愈发难看。

    孔天睿死后,舒茉又恢复迷惘的状态,身上的恨意尽数消退。

    “没有恨意,就制造恨意……”娄半仙捏出几张符箓,朝孔天睿身上贴了下去。

    下一刻,孔天睿直直站起身,只是他已经变成一具被人操控的行尸走肉。

    看见孔天睿起身,舒茉再度爆发无边恨意,隐约现出□□可见的实体。

    终栩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桌子纵身一跃,将孔天睿身上的符箓揭开。

    像是开关机似的,孔天睿再度倒下,舒茉的恨意再度散去。

    娄半仙就是瞎子也算明白了。

    “你们这群人,是诚心想要破坏这场喜宴吗?”

    “没有新郎新娘,还算喜宴吗?”

    “既然如此,你们的尸骨也一起留在这里吧!”

    娄半仙尖着嗓子大叫,手中的铃铛摇了起来。

    刺耳的声响震得他们耳朵发麻。

    电光火石间,宁稚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挥出自己的防身符。

    防身符贴上铃铛,转瞬寂静。

    趁着这个档口,邓忆连滚带爬地往外面冲出去。

    “活命……先活命要紧……”

    娄半仙对他的厌恶程度浓厚,导致攻击力有大半都落在他身上,现在耳朵鼻子都在流血。

    他昏昏沉沉跑出院门,在感觉自己将撞上人时,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对方朝他和善微笑:“这是怎么啦?”

    借着昏沉灯光,邓忆辨认出是舒茉的继父,温医生。

    他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温医生,你别进去,娄半仙她疯了……救救我,快救救我!”

    他的鼻子耳朵都在流血,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血过多翘辫子了。

    “哦?是娄半仙对你动的手?”温医生神色诧异。

    “是的,快救我,快给我止血……”

    邓忆的喉咙被堵住,感觉脖子凉凉的。

    下意识伸手摸去,摸到鲜血淋漓。

    温医生和善的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沉如死水。

    “那你就去死吧。”

    第96章

    温文棋平淡地跨过邓忆的尸体, 走进孔家院子。

    刺耳铃音让他拧起眉头,接着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枚蜡丸,塞进耳朵里。

    蜡丸可以隔绝铃音, 又不会隔绝说话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文棋的到来,让娄半仙癫狂更甚,语调尖利:“棋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们是一伙的。

    终栩和宁稚对视一眼。宁稚缓缓皱起眉头, 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但是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温文棋将狼藉的院落扫视一圈,大概猜测出他们这群人并不安分,居然扰乱喜宴。

    他眼底微沉,弯腰拾起之前邓忆捅死孔天睿的那把菜刀。

    菜刀握在手中,他首先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沿着刀口渗入,在夜色蒙蒙里,隐约可见微光闪烁。

    “小心,保护好自己。”

    终栩对宁稚飞快地说道, 宁稚冲她点点头,两个人同时分散在两个方向。

    一个从腰上翻出扳手,一个抄起凳子。

    温文棋既然和娄半仙是一伙的,那证明他的行为也不会简单。

    这个喂血的动作让她们马上警惕起来。

    佳颖早就在铃音响起时,飞快躲进角落的桌底, 埋头紧紧捂住耳朵, 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透明。

    所幸,终栩和宁稚的表现比较突出,无论是娄半仙还是温文棋, 都没有空搭理她。

    娄半仙神色肃穆,再度摇响手中铃音。

    只不过这次刺耳的攻击力主要集中在鬼魂身上。

    舒茉痛苦地捂住耳朵, 长长的脖子在四面八方乱撞。

    有温文棋帮忙对付他们,她可以将全身精力投在舒茉身上。

    找舒茉找这么久,她肯定不能放任舒茉离开……再者,就算孔天睿已死,也无所谓了……

    她们可是双胞胎!难得一见的双胞胎!

    必须要留下来!

    终栩灵活地躲过迎面劈来的菜刀,忽而眼珠子转了转。

    她踩上凳子,又跨过摆满宴席的桌子,纵身朝娄半仙的方向跃去。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她不想着自保,居然还想来帮舒茉。

    娄半仙瞥见冲来的人,心里一慌,下意识想要将铃音掉转方向。

    但终栩速度更快,手中的扳手一掷,精准砸向娄半仙的额头。

    扳手砸得她脑袋嗡嗡,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她不由得后退好几步。

    铃音停息的这个档口,舒茉从痛苦中脱离出来,尽管理智还没有完全清醒,但也知道伤她的人是娄半仙。

    她已经趁机伸长脖子,紧紧缠绕住娄半仙的脖子。

    娄半仙整个身体飘在半空中,痛苦地挣扎。

    见状,温文棋只好先放弃进攻终栩宁稚,转而去解救娄半仙。

    尽管他看不见舒茉,但几张符箓飞出,会精准捕捉附近的鬼魂。

    半空中,符箓团团飞旋,火焰霎时燃起,发出爆裂声响。

    舒茉尖声哀嚎起来——

    解脱束缚后,娄半仙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一刻不敢停止地摇起铃音。

    终栩刚弯腰捡起扳手,正准备朝娄半仙故技重施时,耳畔拂来凉风。

    她肌肉紧绷,是全身戒备的状态,下意识就向另一边侧倒。

    温文棋的菜刀擦过她的几缕碎发,劈在空气中。

    万幸她反应快,不然这把刀子割破的就是她的脖子。

    终栩不敢迟疑,双腿用力往前一蹬,站起身来,和温文棋拉开距离。

    温文棋目光森然:“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有机可乘。”

    终栩探究问:“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温文棋冷意更甚:“年轻小辈,无知废物!既然享受祖先的庇护,就应该学会闭嘴听命!”

    又是祖先的庇护?

    终栩有预感,更深层的谜团,恐怕要等完成系列任务后,才能让故事连接完整。

    另一边,宁稚也抄起凳子,已经往娄半仙的方向砸过去。

    不料这次她有所准备,凳子在半空中炸开。

    爆裂的威力传来,宁稚被掀飞,重重摔在地上。

    舒茉的魂魄开始变得越来越淡。

    尽管她们看不见,但从娄半仙的表情来看,恐怕很快就要不妙。

    在这一发千钧之时,突然每个人都感觉有森森寒意笼罩而来,几乎要掀开自己的头皮。

    一双惨白的手掐住娄云心的脖子,披散长发的年轻女孩徐徐显现,落在地面。

    她的声音如锯木头般嘶哑:“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妹妹。”

    女孩的五官和舒茉一模一样,只是年纪更轻。

    这是……舒薇?

    “你们没事吧?!”

    季舟一路狂奔,汗水沾湿他额前的碎发,眼睛在终栩和宁稚身上来回扫,确认她们安全无虞后,长舒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在察觉不对后,终栩让他赶往娄家,拔除舒薇四肢剩下的三个长钉。

    娄半仙在防身项链断裂后,脸色变得那么难看,期间还晕倒一次,恐怕就是压制舒薇的事情出了错漏。

    由此说来,她畏惧舒薇。

    季舟赶到后,也算明白为什么娄半仙那么害怕舒薇了。

    娄半仙对这些通灵奇术应该有些门道才对,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让舒薇成为怨灵。

    怨气冲天的气味,险些让他窒息。

    “放开云心!”

    温文棋见娄半仙被掐得脸色惨白,立马捏出几张符箓,威胁道:“放开她,否则我马上就让舒茉魂飞魄散!”

    舒薇凄厉尖叫起来,刺耳的音调让终栩他们都得捂住耳朵。

    温文棋虽然耳朵塞着蜡丸,但声音主要指向他,他的蜡丸啪嗒被震飞,滚在地上。

    失去蜡丸,他面露痛苦,手中符箓也愤怒地飞出。

    见状,舒薇连忙松开娄半仙,伸手去拦住符箓。

    “云心?”宁稚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你就是云中一颗心?”

    和温文棋信件来往的那个人。

    这样说来,他们两个人是兄妹?

    娄云心摆脱束缚,仰面大口大口吸着气。

    听到这句话,温文棋停住迈向娄云心的脚步,转头盯着宁稚,朝她大步过去。

    他的眼底泛着冷,有很明显的杀意。

    终栩和季舟也立马有了动作,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娄云心还在喘着气,但余光瞥见被夹攻的温文棋,当即脸色骤变,慌不择路冲了上前,手中符箓和摇铃相接。

    就是这个时候。

    终栩佯装躲开,在娄云心将手捞向季舟时刻,手中扳手狠狠砸向她的后脑勺。

    娄云心双脚一软,立刻往前一扑。

    季舟当机立断,手掌翻转,拍向她的脖子。

    她下意识往脖子摸了摸,摸到熟悉的东西。

    是她钉住舒薇的骨钉!

    是骨钉!怎么会是骨钉!

    她必死无疑了啊!

    娄云心瞳孔涣散,扭曲的五官透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犹记得当初被舒薇折磨得最痛苦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在惶惶不安,总觉得迟早会死在舒薇手里。

    她茭杯请示,全都是笑杯。

    唯一的圣杯,就是她不会死在舒薇手中。

    没有想到,今天她还是死了,死在困住舒薇八年的骨钉上。

    最后时刻,她眼睛慢慢转向温文棋的方向,只见他愣了愣,然后连滚带爬朝自己奔了过来。

    她张了张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骨钉穿破喉咙,但一丝血都没有溢出。

    娄云心合上双目,再无生息。

    温文棋握住娄云心的手,愤怒又痛苦得浑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云心?”

    “明明给舒薇立了消怨牌位,结果她还是缠着你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找回舒茉,你马上就要解脱了,马上就要摆脱怨灵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果然是因为我们罪孽深重吗……”

    另一边,舒薇安抚好舒茉,也将愤怒和恨意的眼神投向温文棋。

    终栩侧耳听着这番话,心中有了几分新猜测。

    她默默看向自己的队友。

    队友们也没有说话,默契地点点头。

    三个人同时动身。

    院落里亮起的烛火摇曳。

    余光瞥见三个朝他冲来的影子,温文棋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干脆利落。

    温文棋保持着姿势,但飞出的符箓已经先控住舒家姐妹。

    杀三个普通人比较容易,但如果舒家姐妹也一起上的话,他完全没有活路。

    舒茉被符箓一拍,沉沉目光转向他们三个人。

    这是控制了舒茉的敌意。

    而假设他们对舒茉动手,舒薇必定也会将敌意转向他们。

    不能反击,只能防卫。

    宁稚还想翻出防身符箓,结果发现已经用完了。不得已,她只能步步后退,所经之处,宴席被掀翻,成为雕塑的村民也倒了一地。

    温文棋以为这样一来,够他们忙活一阵子。

    只是,他预料错误的是,这三个人的默契程度,以及他们的经验实则丰富。

    季舟往后下腰,双腿挥去。

    在他避开的瞬间,终栩无声无息出现在身侧,只剩余光瞥见她指间夹着根骨钉。在拍向他时,骨钉刺入他的太阳穴。

    温文棋失落地倒下,挣扎着,想要最后看一眼娄云心。

    但这是徒劳的,他没有力气了。

    宁稚感到牙酸,在见到这一幕后,才反应过来。

    “难怪,在知道我看过他们来往的信件后,温文棋的反应会这么大。原来是害怕我窥见他们的畸恋。”

    舒薇身上的怨气明显消散了,在娄云心和温文棋陆续倒下之后。

    舒茉身上的符箓也飘走,理智重新归拢。

    姐妹二人朝对方奔了过去,紧紧抱在一起。

    “姐姐,我想起来了……我好想你啊。”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姐姐,下辈子换我当姐姐好不好?妈妈说过的,我们姐妹什么事都要轮着来,该轮到我保护你了。”

    “好,那换我当妹妹。”

    最后时刻,温文棋蓦然睁大双眼。

    他明白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可笑,太可笑了……

    游戏即将结束的提示音滴滴答答响起。

    终栩重新拾起那支欢喜香。

    香还没有燃烬,她朝着舒家姐妹的方向点了一点。

    浓郁的烟雾瞬间被激发,徐徐浮现出昔日旧影。

    【叮咚! 】

    【香烟袅袅,祖先庇护。已验证舒茉和舒薇为祖先血脉,解开她们的旧日真相】 -

    我想起了一切。

    我不是姐姐舒茉,我是妹妹舒薇。

    我打算等妈妈的身体好一些后,央求她让我回学校。

    这段时间,我的功课也没有落下,姐姐很赞同我,会分担很多家务,让我有时间可以好好看书。

    那天姐姐独自带妈妈到镇上医院拍片,留我在阁楼看书时,突然传来继父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我担心继父责备,于是躲进装花生的缸里。

    继父和说话的人来到阁楼,接下来的声音我听得面红耳赤。

    我又震惊,又愤怒,没想到继父居然背叛母亲,出轨了。

    我原本藏得很好,趁他们在阁楼凉席上睡着时,我因为腿麻了想要偷偷离开,却没有想到发生意外,我不小心发出动静。

    我一口气往家门口跑去,同时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是舒薇……云心……她看到了!不能让她跑走!”

    “既然她知道我们这些事,计划只好提前了。她今年十六岁了是吧?先抓回来藏起来,等她年满十八岁,就可以用了……”

    ……

    我跑啊跑,从天亮跑到天黑,往镇上的方向跑。

    然后,我终于碰到了返家的姐姐。

    她孤身一人,眼睛红得出血。

    “小薇,你怎么过来了?”不等我开口,姐姐先失魂落魄告诉我,到医院时,母亲突然病发,然后没有抢救过来。打了好几通家里的电话,都没有人接。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晴天霹雳。

    我不应该让姐姐自己带妈妈去镇上医院的。

    我不应该躲在阁楼看书的。

    我流着眼泪,在姐姐的追问下,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姐姐听完脸色苍白如纸:“那是娄半仙,学了很多可怕的本事,如果她要我们死,肯定能让我们死得悄无声息。

    那天晚上,我们躲在田里的一处公厕,紧挨着彼此互相取暖。

    我渐渐有些困了。

    朦胧听见姐姐在我耳边说:“小薇,你最听我的话了,所以答应我,去香城吧,不要再回喜村了。听说孔天睿考上了香城大学,如果你能找到他,让他教你读书,你也考大学……不要再回喜村了,不要再回喜村了。忘记我吧,小薇。”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姐姐的衣服。

    而姐姐不见踪影。

    我一瞬间明白过来,恐惧在心底蔓延。

    我要回家,我是舒薇,我才是舒薇。

    我不能让姐姐替我去死。

    “嘭——”

    一辆超速驾驶的摩托车驶来,我失去知觉。

    等我重新醒来时,是在镇上的医院。

    负责人的肇事者满怀歉意问我:“还好没什么大事……你是哪里人?我送你回去吧?

    我回忆了一下,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我很听姐姐的话。

    我记得姐姐告诉我:

    “我要去香城。”-

    姐姐……我好想你啊。

    姐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

    姐姐……你是不是来过?我的出租屋里有你的痕迹……

    姐姐,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你们两位都要应聘兼职是吗?麻烦在这边填一下信息。”

    我接过应聘表,抬头正好看见另一位兼职的人。

    他朝我笑了笑:“你好,我叫孔天睿。”

    我突然意识到,我认识这个人。

    而且在我还有些朦胧的记忆里……我好像暗恋他?

    于是,我也微笑起来:“你好,我叫舒茉。”

    ……

    难怪,舒薇成绩好爱看书,所以向季舟推荐《进化论》的人是舒薇。

    她们姐妹二人,还是有差别的。

    难怪,娄云心以为自己害的人是舒薇,所以立下写着舒薇名字的牌位,结果舒薇变成怨灵,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温文棋在最后关头也意识到,那个人是舒茉。

    “因为过于思念姐姐,所以舒薇分裂出另一个人格,这个人格以为自己是舒茉……甚至,出现的时间比主人格要长得多。”

    “正因如此,孔天睿也许也见过舒薇人格,才没有怀疑过舒薇早就死亡。”

    宁稚叹息着,轻轻说道。

    终栩目光闪动,她也有所推测,所以才会想要杀了娄云心和温文棋。

    因为这两个人,才是真正害死舒茉的凶手。

    他们永远闭眼,才是为舒茉报仇。

    季舟突然出声:“你们看到了吗?”

    “什么?”

    “娄云心的眼睛,温文棋的身体都在泛着血。”

    听言,终栩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勺子,一边走向娄云心,一边对季舟说:“那恐怕,就是六根”

    佛学中的六根,指向的是眼耳鼻舌身意。

    既然季舟阴阳眼有指示,那么应该没有错。

    季舟拿着菜刀,犹犹豫豫:“阿栩,我还没有分过尸体……”

    正准备挖眼睛的终栩也有些下不去手。

    她迟疑地抬手碰了下娄云心的眼睛,心念微动。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提示音。

    【恭喜玩家,成功收集到六根·眼】

    季舟连忙依瓢画葫芦,也收集到六根·身。

    他略略有些犯难:“这关是我有阴阳眼,之后的话,怎么判断?”

    宁稚沉吟:“到底有些线索关联。例如娄云心和你一样,也有阴阳眼,所以证明她的眼珠子很不一般。”

    “还有谜团没有解开。”终栩垂眸,紧盯着娄云心和温文棋,“双胞胎……他们要双胞胎做什么?”

    宁稚听着,连忙补充一个新线索:“温文棋和舒家姐妹的亲生父亲长得很相似……我现在怀疑,温文棋会入赘舒家,本就是怀有目的。总之,兄妹俩一起在喜村出现,目的肯定一致。”

    季舟摸下巴:“檀姨在中间又扮演什么角色?会是类似献祭吗?双胞胎献祭,能量加倍之类的。”

    谜团重重,还需要再进行其他游戏才能够推测出来。

    就在这时,终栩忽有所感地抬头看去。

    夜色浓浓,有一头驴站在院门口,长着人类的眼睛淡淡望向地面。

    是娄云心和温文棋的位置。

    它看着他们,眼神里流露出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更接近无可奈何。

    季舟拍手:“嘿,还有驴的谜团要解决。”

    驴似乎只是有一双人类眼睛,并没有办法口吐人言,也没有看向他们。

    很快,它就转身离开了。

    “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一道声音响起。

    芳芳揉着眼睛站起身,很迷茫地看着众人。

    这样说来,芳芳爸爸曾经的经历,更像是为今天表现所做的……一个试验。

    季舟暗叹一声,抬眼对芳芳勾起笑容:“芳芳,你爸爸让你早点回家吃饭。”

    芳芳也笑了:“这样啊,那我得赶紧回家,不然爸爸会担心的。”

    佳颖从桌子底下跟着爬出来,惊魂未定的模样:“结束了吧?我们也可以回家了?”

    她下意识说完,脸色白得更厉害。

    其他人也微微怔住。

    回家?

    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回家呢?

    “很快就能回家了。”季舟说着,目光却是落在自己的队友身上,“我相信。”

    宁稚重重点头,然后对佳颖安慰道:“通关了,好好休息吧。”

    佳颖不安地点头。

    终栩静静地没有说话。

    季舟悄悄碰了碰她,低声:“阿栩,你也有家……我给你买房子。”

    终栩:“……”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在说什么鬼话?

    “如果你不想住在原来的房子,担心勾起回忆。如果你的冒险旅程累了,想要有个休息的地方。”季舟声音极轻,却也很清晰,“都可以有个地方给你,你可以回家休息。”

    终栩冷着脸:“不需要。”

    “收下吧,一点小礼物。”

    “……”

    【恭喜玩家,完成《轮回》系列任务《喜宴》】

    黑暗袭来。

    等重新睁眼时,他们就坐在房间的大理石桌边上,仿佛只是刚才趴在桌上睡了一觉。

    连时间都仅仅流逝几分钟。

    “姐姐,感觉怎么样?”

    映入终栩眼帘的,是陈西雨放大的脸。

    终栩抬手把他推开,在他和秋鹤鸣身上转了一圈,缓缓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

    甚至因为是从梦乡里醒来,她感觉自己睡了一觉,现在精力充沛。

    “欢迎回来。”房间管家微笑说道,“那么请投掷骰子,咱们继续游戏吧。”

    第97章

    咕咚咚。

    骰子投掷发出清脆声响。

    石板路上, 代表他们五个人的虚影再度前行。

    【铮! 】

    【季舟、秋鹤鸣今夜平安。 】

    【陈西雨、宁稚、终栩进入轮回。 】

    石桌中央的全息投影,三道虚影落在同一个石板路上,在旁边是一片红砖古厝。入口处伫立着的石坊上面写着:未名厝。

    在左右两边分别立着座石狮子。

    只不过怪异的是,石狮子朝着的方向不是外面,而是古厝内。

    仿佛那里有什么妖魔邪怪,要石狮镇压辟邪。

    同时, 吉凶轮盘上的卦针在旋转后, 停留在大凶之兆上。

    管家又再叹息:“看来此行将极不顺利。”

    恐怕, 就没有顺利的时候吧。

    大家都没有在意, 伸手抽取面前的卡牌。

    宁稚咦了声,疑惑地问:“为你点根蜡 ,这是什么道具?”

    管家答道:“这是奖励牌,只要是奖励, 必定对玩家有所帮助,但具体作用,还请玩家自行探索。”

    每次抽卡的时候, 就是终栩羡慕别人,怨恨自己的时刻。

    她麻木看着自己的牌面:

    惩罚牌-鬼打墙。

    很棒,就是一路黑到底呗。

    “抽到的牌,可以和队友互换吗?”陈西雨突然出声,“我想和终栩换牌。”

    他晃着自己抽到的牌,那是一张奖励牌,纸人替身。

    管家遗憾地摇摇头:“很抱歉,不可以交换。”

    “没事,我也没打算换。”

    终栩睨着陈西雨,若有所思。

    陈西雨摊摊手,满眼无奈。

    咔。

    占据整面墙壁,象征六道轮回的圆形巨轮,在游戏启动的同时,再度运转。

    畜生道,亮起。

    ……

    【尊敬的玩家,欢迎您进入《游神》,游戏正在重启中,请玩家认真阅读以下信息】

    【游戏背景】:在迎神日,未名厝将恭迎神明下凡巡游,这是一项备受重视的活动,谁也不允许破坏它。至于在迎神当日,逃离未名厝?怎么可能会有愚蠢的人,试图摆脱诅咒,一心求死呢?

    【游戏级别】:B

    【玩家人数】:八人

    【游戏目标】:

    (必须完成)1.入选游神队列;2.度过迎神日。

    (可选完成)1.心怀自由的年轻人啊,逃离未名厝吧。

    【游戏规则】:1.想要逃离未名厝的玩家,请积极对话居民,探索场景,获取活下去的线索; 2.想要逃离未名厝的玩家,不要害怕走弯路。

    【游戏提醒】:1.检测到有六根藏在这里,请积极搜寻,避免其他玩家先一步获取(此条信息仅向全系列玩家开放)。

    【游戏已重启完毕,希望这是一次愉快的游戏之旅】

    ……

    宁稚浑身一震,像是被噩梦惊醒般,倏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掉着白灰,斑驳老旧的天花板。

    这次的睡眠体验不佳,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们躺在大通铺的房间里,光线很昏暗,环境也糟糕,气味并不好闻。

    尽管是男女混住,但床铺分割成左右两边。

    她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宁稚借着烛火转一圈,不安地发现没有看到终栩的身影。

    不敢耽搁,她立马到对面去,将还在沉睡的陈西雨摇醒。

    陈西雨睡眼惺忪:“小稚?”

    “我找不到阿栩。”

    陈西雨立刻坐起身,清醒渐渐回笼。

    他跳下床,举起桌上的一盏烛台,跟着宁稚仔仔细细把房间搜寻一遍。

    终栩不在。

    房间不大,他们连床底都趴下去看了。

    但就是没有终栩。

    “会不会不在这个房间?”陈西雨说着,就往房门方向走去。

    宁稚摇头,惶惶道:“房门被锁住了。”

    就在两个人不安时,忽而听见奇怪的声音。

    “……叽叽……”

    宁稚咽了口口水:“陈西雨,你听到了吗?什么声音?”

    陈西雨侧耳听了下,拧眉:“像是老鼠在叫。”

    老鼠?

    宁稚脸色刷地就白了,直接跳上床。

    “真的假的?这房间还有老鼠?”

    她真的很怕老鼠啊啊啊!

    “是老鼠……”陈西雨拿着烛台晃了晃,终于在角落里看到那只老鼠。

    不过比起老鼠,更让他在意的是,角落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尊雕塑。

    高度约莫二三十厘米,没有五官的雕塑——严格来说,是雕塑的五官被磨平了,光秃秃的尤为古怪。

    当然更古怪的是,前面插着燃烬的一炷香,显然雕塑是被供奉过的。

    既然是供奉的雕塑,按理来说,都会放在高处。会摆着张桌子虔诚供奉……谁会这样随意搁在地上?

    宁稚差点尖叫出声:“老鼠在做什么?陈西雨,你能不能把老鼠丢出去啊?”

    陈西雨思索着这古怪的场景,听言瞄了眼老鼠,随口答道:“老鼠在偷吃香灰。”

    宁稚死死压住尖叫:“老鼠怎么什么都吃啊?!”

    确实,怎么什么都吃?

    陈西雨不经意地把目光移到老鼠身上,接着诧异发现,老鼠不是在吃香灰,而是在……玩香灰?

    也不对……

    他深沉揣测道:“这老鼠,好像是NPC ,准备向我传递什么信息。”

    作为游戏策划的宁稚顿时来了兴致。

    “哦?还有这样的事?你快看看,老鼠传递什么信息?”

    陈西雨:“这只老鼠在用香灰写字。”

    “这么智能的老鼠?”宁稚摇头评价道,“这个设计不太好,老鼠就是老鼠,怎么能用老鼠写字传递线索呢?对了,它写的什么字?”

    陈西雨认真看着,念道:“终……栩……”

    房间里静了静。

    “叽叽!!”

    陈西雨难以置信弯下腰,将那只老鼠拎起:“终栩?!如果你是终栩,你就叽两声。”

    老鼠张开了嘴巴。

    咔嚓。

    往他的手指恶狠狠咬了一口。

    “嘶……嘶……”陈西雨痛得龇牙咧嘴,捧着老鼠对宁稚肯定地道,“真的是栩栩姐姐。”

    “……”

    宁稚和老鼠的豆豆眼对视着,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而终栩也很难接受。

    一觉醒来,她居然变成一只大耗子。

    谁能接受这种事啊!

    她心情很沉重,好在心理素质过关,很快就冷静下来。

    首先,她判断这件事有迹可循。

    她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在房间时最后一幕的景象。

    六道轮回圆盘上,亮起的是畜生道。

    上一关喜宴,亮起的是人道,所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这一关,因为畜生道的影响,所以它轮回成一只老鼠?

    但……她难道真有这么倒霉吗?三个人同时进入游戏,凭什么变成老鼠的是她!

    “唔,都是玩家吗?”

    房间里,玩家们陆续苏醒,揉着眼睛打量所处的环境,还有其他人。

    “都是玩家。”一位御姐音的女生说道,“先来互相认识下吧,怎么样?”

    这是大部分老玩家的习惯流程,大家都没有意见。

    御姐音女生率先说道:“我叫关从霜,是通关五个游戏的老玩家,这位是我的队友。”

    她的队友是位淡颜系女生,点点头接过话:“我叫孟雪。”

    “庄经义。”穿着无袖体恤,露出强壮肌肉的男人。

    “梁敛。”戴着黑框眼镜,安静内敛的男人。

    “苏晨。”留着寸头,耳朵上一排耳钉的男人。

    陈西雨和宁稚跟着自我介绍。

    “等等。”关从霜锐利的目光扫向众人,清点人数后沉声,“七个人,这个房间里只有七个人。”

    但是根据游戏播报,玩家人数是八个人。

    “不会是一出场就死了吧?”梁柳脸色白了白。他经历过几关游戏,这种情况也是有过的。

    “但就算是死了,也会有尸体啊。”孟雪道。

    终栩:“……”

    她和她的队友们都很难解释这件事。

    这时,苏晨惊奇地盯着陈西雨肩膀上的老鼠:“这只老鼠,你们认识吗?难道是你的宠物?”

    陈西雨道:“不是宠物,是我的队友。”

    庄经义也诧异:“你的宠物队友,是其他关卡获得的,还是积分商城兑换的?应该是类似道具或者技能的效果吧,不然怎么可能带到这里来。”

    陈西雨只是笑笑。

    他还真没有办法解释。

    好在这里的玩家多少都经历过一两关多人游戏,所以没有追问太多。

    只是心里马上有了计划,等里离开这关后,要问问小蝴蝶,是不是还可以养宠物。

    “也有可能是游戏系统,把老鼠队友当作玩家之一。”关从霜随口道,“算了,先不管吧。”

    她边说着,边走到门边,尝试着扭开门把手。

    但根本扭不动,锁死的。

    “我们是被锁在里面的。”

    由于光线昏暗——连盏电灯都没有,只能依靠蜡烛取光,所以之前大家也只是大致看了看,并未细致观察。

    现在仔细看,才发现房间设备非常简陋。

    左右两边摆着大通铺,靠门口的位置,用塑料布围着个简易厕所。

    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了两张掉漆的木桌。

    有一扇窗户,但是被水泥封死了。

    “这是一间密室。”宁稚沉声道。

    苏晨皱眉猜测道:“难道我们几个,是什么被关押的犯人不成?”

    从住宿环境来看,甚至比犯人还不如。

    “要不敲门试试吧?”

    几个玩家开始研究敲门,试验这么做能不能引来人开门。

    与此同时,终栩抬起爪子拍了拍陈西雨,示意他走几步。

    循着她指的方向,陈西雨看见墙壁上挂着个日历。

    他明白过来,马上迈步走上前。

    皱皱巴巴,被摩挲得起毛的日历上,有几个日子分别被人用铅笔标注上——

    练习日、练习日、选拔日、迎神日。

    每过一天,日历都被打个钩,因此他们可以推断,迎神日就在三天后。

    而今天是练习日。

    “阿栩,来看这个。”

    宁稚眼神避开老鼠的模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

    这是本算数草稿本,前面几页都没有什么内容。直到后面几页,因为是崭新、没有使用过的,所以被人用铅笔写下心事,将这个本子当作日记。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希望神明厌恶我。 】

    【我不想成为被选中的人,我不想参加游神。 】

    【我宁愿死在这个房间里。 】

    ……

    “可以交换线索吗?”关从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他们转过头后,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我们在床铺底下找到了这个。”

    是台收音机。

    “没有问题。”宁稚欣然答应,将笔记本递过去,接过她们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大部分的频道都在滋滋作响。

    只有一个频道勉强传出声音。

    “……据悉,病毒灾祸已经蔓延全世界,专家们不眠不休研究解除病毒的办法,结果都束手无策,死亡人数还在不断累积中……”

    “滋滋滋……报道记者现在正处在喜村附近,这个拥有深厚历史的古村庄,现如今因为尸灾的原因,即将走向灭亡……”

    “滋滋滋……”

    “迎神日,起源于温氏家族,温家每个人都很重视此节日……如今温家是幸存人数最多的家族。”

    “……看来,只有足够虔诚,我们才能够得到帮助。”

    沉默寡言的梁柳依稀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忍不住说:“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方式吗?”

    “从收音机里的信息看,迎神日是很重要的日子,并一直在传播一个思想,只有虔诚,才能够免受灾祸。”宁稚低头沉思,“但笔记本记录的人,却不想参加游神,甚至宁可死在这儿。”

    “那个,你们……”孟雪轻咳,“你们的老鼠队友,在厕所门口叽叽半天了。”

    陈西雨和宁稚如梦初醒,这才发现终栩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肩膀,独自跑到厕所门口了。

    两个人连忙走上去。

    叽得快累死的终栩,总算可以舒一口气。

    作为老鼠真的太麻烦了。

    行动不便也就算了,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

    不行,她还是得想想办法,不知道这关游戏里,有没有办法让她说人话。

    现在,在终栩的示意下,陈西雨搬开抽水的塑料盖。

    他翻了翻,果然在里面找到东西。

    拿起来一看,是个面具。面具上五官飞扬,尽管彩绘很粗糙,但依旧可以辨认出,这应该是代表神明的面具。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陈西雨奇道。

    “叽叽。”终栩也不知道,只不过这房间这么小,既然要搜索,肯定每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至于下一步嘛。

    终栩心里有了点想法,但她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向队友们说。

    就在这时,只听宁稚忽然道:“这个面具,盖在刚才你找到的那尊雕塑上试试吧?”

    既然雕塑上没有五官,那么就用这个面具代替看看。

    按照解谜思路,一般会这样设计。

    终栩赞同地点点老鼠脑袋。

    还好有小稚在,她可以不用想破老鼠脑袋。

    陈西雨拿起那面湿哒哒的面具,盖在雕塑上。

    只不过面具太大——显然是人正常能够使用的。

    而雕塑太小,完全不合适。

    盖上面具后,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宁稚摸摸下巴,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少了一炷香?既然是供奉,怎么能不点香呢?”

    陈西雨认同这个说法:“但是这么简陋的房间里,哪里找香?”

    在这时,只见老鼠终栩嘴里叼了个什么东西跑过来。

    陈西雨拿起一看,发现是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半截铅笔。

    他默了默:“你要拿这个代替香吗?”

    老鼠点头。

    宁稚:“我觉得就试试呗。”

    “行。”陈西雨勾唇笑了笑,很干脆利落将那只铅笔凑近烛火点燃,然后插在雕塑前的香灰上。

    边做这件事,他脑海里边想的是,这怎么和过家家一样?

    过家家?

    他目光闪动。

    从录音机传递的线索来看,其实还真像是在过家家。有说谎的人,欺骗了一群愚昧的人。

    咔哒。

    几乎是在铅笔插上香灰的瞬间,门把手被扭开。

    敲门敲半天的苏晨和庄经义,还以为是他们的敲门有了效果,纷纷松口气。

    “这敲半天,总算知道来开门了。”

    “不要紧,我有的是力气!”

    宁稚若有所思:“你觉得……这像不像新手关?”

    陈西雨颔首,瞄了终栩一眼,突然挺直后背积极说道:“比较简单的解谜方式,只要不断试验总能找到成功逃脱的办法。但设立这个新手关的目的,很可能是在铺垫后续。 ”

    这个人一改懒散,表现得很做作。

    终栩默默评价。

    打开房门的是个头发发白的小老头,他目光淡淡扫向众人。

    “既然决定要参加游神,那就好好干,可不能懈怠啊。”

    苏晨虽然没听太明白,但接话接得很快:“那是肯定的啊!”

    小老头嗯了声,又说:“月先生即将开始组织大家筹备游神,你们现在到阴阳堂去见月先生吧。”

    总算获取任务线,玩家们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离开房间。

    他们跟着小老头穿过几条走廊。

    这座宅子似乎很大,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外面的场景,一直在室内。

    但古怪和违和感,却一直存在。

    首先,是年代莫测。从衣着、部分家具来看,年代并没有那么久远。终栩判断,时间线在《喜宴》之后。

    但问题在于,这么大的宅子,连电灯都没有,全部都是通过蜡烛照明,也没有电器类的家具。

    不过,这部分的古怪,也许可以和收音机播报的新闻连接起来。

    假设他们都认为外面末日了,那么肯定是不通电不通信号。

    穿过天井,花砖铺就的宽敞客厅里,有块写着阴阳堂的牌匾。

    阴阳堂里已经站着好几个人,大部分是年轻人,也有两个小孩子。气氛很安静,不过从这些人的脸色看来,像是刚吵过一架。

    小老头就跟没见着一样,带玩家们到达后,扭头便离开了。

    关从霜尝试着和这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得出他们是NPC的结果。

    想要参加游神的不单是玩家,也有原住民。

    “人都齐了是吧。”

    一道声音传来,那位月先生从里屋走出,站在众人面前。

    “嗯……蛮好的,一看就是神明喜欢的孩子。”

    月先生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鼻梁上架着只眼镜。

    虽说穿着道袍,但半分仙风道骨的风姿都没有,反倒是驼着背显猥琐。

    “大家都知道啊,这迎神日非常重要,必须得好好对待,不然惹怒了神明,到时候灾祸得到咱们这儿来。”月先生说到这里一顿,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很像是卡壳了,好半天才找回话头,“总之呢,虔诚是最重要的,心,要诚!老天爷都在天上看着呢!”

    “……”

    尽管大家都没吭声。

    但有个共识已经出来了——这位月先生,根本是个江湖骗子,还是便宜货的那种。

    终栩转动自己的老鼠眼珠子,瞄了瞄NPC们,发现这群原住民基本上都对月先生很恭敬。

    似乎没有发现他说的完全是废话。

    “所谓迎神日,就是邀请神明下凡巡游。到时候,我会在你们中间挑选扮演神明的人,被选中的孩子啊,神明会附身在你们身上。但是要被神明附身,那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行吗?不行的!”

    月先生说得唾沫横飞。

    “必须得是健康、强壮的人!所以大家知道了吧?这几天要好好锻炼,好好吃饭,绝对不可以生病!”

    NPC们都整齐划一回答:“知道了。”

    月先生满意点头。

    “从今天开始,大家都需要参加筹备和练习的活动,我会在这个期间观察大家的身体素质,是否能够让神明满意。然后在迎神的前一天,确定最终人选。”

    时间安排,就和房间的日历一致。

    这大概是未名厝的传统流程。

    月先生说道:“族长找我有点事,大家先休息休息,然后我们中午十二点,还在这里集合,好吧?”

    说完之后,他就离开了。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他们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探索或者休息。

    早在月先生说话时,终栩就借着没人会注意到小老鼠,先行一步。

    因为她发现,从阴阳堂的侧门出去,往右拐是条通道,在道路中间居然装着一扇门。

    这不是勾引人推开门看看嘛?

    队友们也在这时跟了过来。

    “走,去看看。”

    在他们握住门把手时,身后响起一道稚嫩却语气严肃的声音。

    “你们想做什么?是想要违反未名厝的规则吗?”

    几个人下意识回过头。

    五步之外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乌黑的头发很柔软,五官精致而清秀,俨然已经看得出未来的模样。

    终栩:“叽叽?!”

    宁稚失声:“阿鹤?!”

    第98章

    站在面前的小孩, 完全就是缩小版的秋鹤鸣。

    “秋鹤鸣?”陈西雨不安分地试图动手动脚,掐掐他的脸蛋。

    而他就乖乖站在那里,尽管皱着眉头,也没有拍掉对方的手。

    “我不叫秋鹤鸣,我叫温礼秋。”他忍耐着奇怪的大人,好声好气问道, “这位叔叔,你可以停止伤害我的行为吗?”

    陈西雨一愣,加大手劲:“叔叔?!你这小孩子怎么说话的,叫哥哥。”

    “可是,你和我的叔叔看起来年纪一样大。”

    宁稚忍不住道:“好啦, 陈西雨,你别欺负小孩子。”

    “姐姐说得对。”

    正准备松开手的陈西雨忍不了,又掐了一把:“凭什么她是姐姐,我是叔叔?”

    “她看起来是姐姐的年纪啊。”

    陈西雨扯了扯嘴角,松开手, 但目光阴沉沉的:“这小孩真是……他该不会是秋鹤鸣的私生子吧?”

    终栩听不下去了,跳到陈西雨肩膀上,张开的爪子陷进肉里。

    “嘶。”陈西雨委屈巴巴,“不说就不说。”

    尽管这小孩和秋鹤鸣长得很相似,但在游戏中, 他的身份还是NPC无疑。

    宁稚专注正事,弯下腰直视着他,笑盈盈问道:“小秋……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刚才提到未名厝的规则,那是什么?”

    “可以这么叫我的,姐姐。”小秋点点头,然后疑惑地问,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不知道这里的规则?”

    “呃。”宁稚老实答道,“我刚来这里不久,对这里还不是很熟悉。”

    听她这么说,小秋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是什么。

    但很快,他就重新抬起头,回答道:“在未名厝,未经允许,不可以开门。”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则?

    几个人听言都是一怔。陈西雨挑眉确认:“无论什么门,都不可以擅自打开?”

    小秋点头:“是的。”

    实际上,仔细回忆他们早上的路线,就会发现他们经过的地方,门都是敞开着的。

    包括房间的门,他们自己根本打不开,最后是那个小老头开的门。

    “谢谢你的解答。”宁稚道谢完,又问道,“像是这扇门,它很奇怪,居然是装在路中间的。门后面是什么地方啊?”

    “门后面……和这里一样。”小秋说道,目光瞥见陈西雨肩膀上的老鼠,顿时眼睛都挪不动了,眼里充满好奇。

    终栩还在思考。

    和这里一样是什么意思?小孩的想法比较简单,也许就是字面意思?

    小秋发现,这只老鼠充满了深沉,真是奇怪而有想法的老鼠啊。

    他忍不住询问道:“叔叔,我可以摸摸老鼠吗?”

    陈西雨:“当然不可以,我都不敢摸,还能让你摸?”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自己的肩膀突然一轻。

    只见终栩一个飞跃,跳到了小秋手上。

    小秋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老鼠毛。

    陈西雨酸溜溜地道:“栩栩姐姐对小孩子真是包容呢,肯定不是因为他和秋鹤鸣长得很像才这么包容的吧?”

    宁稚默默后退几步,然后说:“我觉得他不是阿鹤,阿鹤有洁癖,他不可能徒手摸老鼠。”

    尽管在危机时刻,他的洁癖会暂且消失,但平日里,他是恨不得住进浴室的人。

    摸着老鼠的小秋听不太明白大人的话语,开心地问:“栩栩是老鼠的名字吗?真可爱。”

    他默了默,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便补充道:“门的后面,是和这里一模一样的房子。”

    果然,就是字面意思。

    在这片古厝里,他们见到的建筑物都大差不差。

    红砖砌墙,屋顶是燕尾脊。

    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四四方方,中间有天井,只不过从天井向上望去,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铁皮天花板。

    这些规整的房子,有些紧挨在一起,有些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

    只是过道中间不时有门横亘其间,阻拦人们前行。

    简单而言,这片封闭的未名厝,用门划分成好几片区域,居民不可以随便串门。

    “你去过其他地方吗?”宁稚问道。

    小秋摇头:“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只有游神的时候,趁门打开时看到过。”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游神时就能去串门了。

    “叔叔,老鼠还给你。”小秋道,“我要去找我朋友了,再见。”

    终栩从小秋手上,重新跳上陈西雨的肩膀。

    她爪子拍了拍,示意陈西雨看过去。

    迎面走来几个人,是其他玩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庄经义疑惑地问。

    宁稚简单把未名厝的规则说了下。

    苏晨听言随意点点头:“不让过去就别去呗,别作死,死得快。”

    关从霜和孟雪则是道:“我们简单看了下,发现这个地方连风都透不进来,根本就是个坟墓。只不过神奇的是,住在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子的。”

    宁稚道:“我们打算趁现在有时间,把这个地方都走一遍,看有没有什么信息。”

    庄经义和苏晨都不以为然。

    “你们是不是没认真听游戏说明啊?两条游戏规则都是针对离开未名厝这条任务,但它又不是必要任务。”

    “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个任务上,咱们就等到游神那天,谨慎点通关就成了。”

    他们两个人达成一致,打算一起回去补个觉。

    关从霜和孟雪做事比较谨慎,则认为无论如何多了解一些信息,是生存的必要条件。

    “那我们干脆分头打听一下,等会儿在这里碰头交换线索吧?”

    梁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而他们达成约定后,就各自散去。

    “那边那边,宣传栏是线索必放的地方!”宁稚风风火火地一路小跑。

    被催促的陈西雨依旧不紧不慢,还要感慨:“没想到小稚性格和你一样着急。”

    终栩一爪子挥过去,示意他不要再磨蹭。

    事实上,如果不是宁稚害怕老鼠,她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人肩头。

    所幸被拍了下后,陈西雨没吭声,但加快了脚步。

    老旧木头搭成的宣传栏,贴着份手写的公告。

    【温氏家族公告】

    1.这里的所有人都姓温,如果遇到外姓人氏,立马处理;

    2.族人需要每日忏悔。由于温氏曾经不敬神明,才导致世界灾难频发;

    3.不得离开未名厝,一旦离开只能迎接死亡;

    “哎呀!”他们正专注看着公告,耳边突然炸开一道惊奇的声音。

    侧头望去,一个矮小的男人啪嗒啪嗒跑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陈西雨的肩头。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老鼠呢?”

    陈西雨和宁稚,下意识想要把终栩藏起来。

    结果马上又听这个人面露恍然:“难道是某位神仙下凡,变化作老鼠的样子吗?啊,一定是这样子的吧!”

    说着,他当场就跪了下去,朝终栩的方向哐哐磕头。

    “……”

    有的时候,在游戏里面对NPC离谱行为,也挺无助的。

    矮小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神仙的仆从,请问我可以邀请老鼠仙人到家里供奉吗?”

    神仙……仆从。

    陈西雨张了张嘴,然后深沉道:“可以。”

    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地方到底还能有多荒诞。

    宁稚在旁边憋着笑,终栩也没有意见。

    这正是打听线索的好机会。

    两人一鼠被请进了隔壁的屋子里。

    在矮小男人的示意下,终栩跳上供桌。

    这张桌子上摆着好几个雕塑,供品是盘有些蔫了吧唧的苹果。

    等终栩上去后,突然乌压压涌上来一群人,将陈西雨和宁稚挤到最后面。

    噗通,乌压压的人齐齐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拜了三拜。

    终栩认真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说的大多数是“保佑”之类的话语,还真是将她当作仙人了。

    拜完过后,年轻人都起身站在旁边,剩下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老婆婆颤巍巍从抽屉里掏出样东西。

    终栩目光紧盯着,留意它的样子。

    是茭杯。

    立体的半月牙形状,共有两枚,通体红色,木头材质。

    在一些地方,人们会通过茭杯来请神明指示。

    凸起的那面叫作阴面,如果得到两个阴面,则称作阴杯,代表神明不同意。

    平的那面叫作阳面,如果得到的是两个阳面,则称作笑杯,代表神明主意不定,可以再请示。

    如果茭杯后,得到一阴一阳两个面,则称作圣杯,代表神明同意。

    现在,只见这位老婆婆将茭杯合在手掌上,低声询问道。

    “仙人啊,请问我的孙儿能否顺利参与游神呢?”

    问完过后,她的手松开,两枚月牙状在地面呈出两个阳面。

    这是笑杯,可以再请示。

    老婆婆重新拾起茭杯,略一沉思,换了个问法。

    “仙人啊,请问我的孙儿如果参加游神,能否通过选拔呢?”

    茭杯掷后,呈现出一阴一阳两个面,这是圣杯。

    老婆婆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这位虔诚的信徒马上扭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孙子一通叮嘱:“阿东啊,神明已经说了,你只要努力,就能够加入游神的队列,你要努力,要虔诚。”

    终栩瞄了一眼,注意到她的这位孙子,刚才也在阴阳堂出现过。

    因为是个小孩子,所以很好认。看起来年纪不过八九岁。

    听着这通叮嘱,阿东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接着微微一顿,突然说:“外婆,你干脆问问神明,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呗?”

    “这有什么好问的……仙人是很忙碌的。”老婆婆摆了摆手。

    阿东睨着供台上的终栩,说道:“大耗子仙人应该是很稀罕的,有什么问题肯定要问得痛快啊,你要是不问的话,我来帮你吧,外婆。”

    大耗子仙人。

    这小孩倒是有趣。

    一家子忠诚信徒,唯独他不屑一顾。

    在外孙的坚持下,老婆婆捧着茭杯,重新站在供台前。

    “仙人啊,我的病是不是很快就能够痊愈?”

    茭杯掷出。

    一枚落在眼前,是个阴面。

    另一枚滚到蒲团边上,老婆婆眼疾手快将它捞起。

    她回过头,对略显紧张的外孙笑道:“是圣杯,外婆很快就能痊愈了。”

    阿东眉头舒展,嘴里轻哼:“其实我不信这个,无论结果是什么样子,外婆肯定很快就能够好起来。”

    老婆婆只是笑呵呵的,疼惜看着他。

    终栩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其实两面都是阴面,这是个阴杯,神明并不同意她的说法。

    离开之前,终栩跳到抽屉里,将那对茭杯抱起来。

    陈西雨走近,见状顺手将茭杯接过,放入口袋。

    宁稚盯着供台上摆着的两根蜡烛,取出自己的道具蜡烛为你点根蜡。

    “我想试试我的蜡烛,有什么效果。”

    终栩点点鼠脑袋,表示认同。

    因为不知道效果到底是什么,生怕伤及无辜,宁稚拿了盒火柴后,和陈西雨、终栩一起走出宅子,来到外边僻静的巷道中。

    从蜡烛的外表来看,它和其它蜡烛并没有区别。

    白色的样式,大多数在丧事时会使用,也因此显得并不吉利。

    火光亮起,四周幽静无声。

    停留好半天后,宁稚无可奈何吹灭蜡烛,困惑不已:“这蜡烛,到底什么作用啊?”

    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应该是没有用对,下次换个地方再试试。”陈西雨道。

    就在这时,旁边的巷子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倒霉。”阿东揉着摔疼的屁股,对自己的朋友抱怨道,“先是一大早,就被外婆强令去阴阳堂,现在又是摔了个狗吃屎。”

    “外婆也是希望你好,不是说,只有被神明选中的人,才不会受到病痛折磨吗?”

    阿东淡淡道:“但是,参加游神,可能再也回不来。”

    “留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如果不是我叔叔不同意,我也想参加游神,想成为被选中的人,永远离开这里。”

    “我想和外婆在一起。”阿东声音变低,眼中翻涌着戾气,“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如果真的有,那我外婆一定是最虔诚的信徒。可是,难道神仙就是这么对信徒的吗?外婆都病成什么样子了……白天还好,但每天晚上都要咳嗽,几乎没有办法睡觉。”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阿东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黑沉沉的上方,“那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外婆的命。”

    “不要随便许诺。”

    “外婆就是我的命,除了她,我没有其他好留恋的。你知道的,小秋。”

    阿东和小秋的声音渐渐变低,后面的话语听不太清了。

    “原来小秋的朋友就是阿东啊。”宁稚和陈西雨站在远处,若有所思。

    陈西雨比较在意其中一句话:“参加游神,可能再也回不来……?总不能指的是死了吧?”

    如果是这样,喜爱外孙的老婆婆,就不会希望阿东参加游神。

    他们返回约定的地点,和关从霜、孟雪碰面。

    她们带回的信息,有一部分正好可以和他们的线索合上。

    “尽管待在这里,灾难不会覆灭他们,但并不代表没有。”关从霜率先说道,“这里有很多人,都在受病痛的折磨。”

    孟雪接过话:“所以他们每年都会在迎神日游神,听说在游神过后,病疫就能大幅减轻,甚至消除。”

    “这个办法,最早是一位月先生提出来的。并不是现在的这位,只是他们扮演的角色相同,也都叫月先生。”关从霜说。

    孟雪继续:“现在的这位月先生,是去年到达这里的。这里的人坚信,他是神明派过来安排游神的使者,而且在平日里,他还会用法术帮大家减轻病痛折磨。 ”

    “嗯?”宁稚愣了愣,“也就是说,他是外来者,而不是未名厝的人?”

    “不错,但从哪里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说不清——事实上,也没有人在乎。”关从霜不禁叹息一声。

    如果你从还在婴儿时期,就身处暗无天光的井底,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所有人都说外面是末日,要听从神明的指示才能活下去,你也会相信。

    更何况还有病疫在身,就算起初怀有好奇心,也很轻易会在病痛中渐渐磨灭。

    就像是,他们荒诞的认为这个地方不可能出现老鼠,如果有,那肯定是仙人的化身。

    连老鼠都能供奉,更何况是神奇的月先生。

    交换完信息后,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十二点。

    众人不约而同踩点来到阴阳堂的门外,向内看去,只见中央摆上一张大圆桌,有大白米饭、热气腾腾的炒菜。

    大家都饿了,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月先生微笑招手:“吃饱饭才有精力练习,快来吧。”

    众人抬腿,正准备走进来。

    他突然脸色微变,叫停道:“慢着!”

    他一直笑呵呵的,突然露出严肃的神色,让众人呆了呆,下意识定住动作。

    “门槛不可以踩。”

    听他这么说,苏晨才发现自己一脚马上就要往门槛踩下去。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连这也不行,但他还是挪了大腿,跨过门槛。

    月先生这才舒展眉头,继续笑呵呵招呼大家吃饭。

    “要吃饱饭,才有精力参加游神!”

    玩家们并不客气,检查饭菜没有问题后,就开始用餐。

    反倒是原住民们,面上多少都带着些惊疑不定。

    阿东问道:“这么好的饭菜,为什么能够给我们吃?”

    哦?

    玩家们立刻竖起耳朵。

    月先生淡淡道:“不是说了吗?神明要选健康有活力的孩子。”

    阿东低了低头:“以前都没有这个规矩。”

    “现在有了。”月先生板着张脸,“快吃吧,吃完还要练习。”

    听月先生这么说,原住民们也开始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唯有阿东,他拿起筷子沉默了下,问道:“月先生,我的这份饭菜,可以带回去吗?”

    终栩咬着颗苹果,心里猜测阿东应该是想带回去给外婆吃。

    不料月先生摇摇头:“就在这里吃完……快吃吧,必须要吃饱。”

    阿东央求无果,只好开始吃饭。

    不过终栩瞄到他偷偷夹了好几块肉放进口袋里。

    午饭过后,开始游神的正事。

    在迎神日,被选中人将身穿塔骨,扮演神明,巡游未名厝。

    在阴阳堂里,就摆满精心准备的塔骨。

    这些全部都是虔诚信徒手工制成。用竹篾骨编织成躯体骨架,用木头雕刻成头骨,最后在骨架外套上华美的长袍与装饰,装上画笔描绘得栩栩如生的头套。

    远远望去,当真宛如神明降世。

    这远远比现代穿玩偶服要困难得多。

    他们需要扛着重量不轻的塔骨,巧妙使用里面的机关,迈出的步伐必须要显现出神明威武的模样。

    这两天,众人便是需要学会操纵塔骨。

    “听原住民说,平时都吃不上那么好的饭菜。”苏晨累得跟狗一样,流着汗坐在地上,“搞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看,练这玩意儿不多吃点怎么行?”

    宁稚拿起头套,微微喘着气,浑身上下同样是被汗水打湿。

    但见陈西雨已经汗津津凑到终栩跟前:“栩栩姐姐,你凭什么这么好命?”

    “叽。”

    终栩翻了个身。

    凭我现在是只耗子。

    “好好练习啊!”月先生摇着扇子过来巡查,“你们一看就是平日里锻炼太少了,多练一练!才能身强体健!”

    梁敛抿了抿唇,面露出痛苦之色。

    他几次想要爬起来,都没能成功。

    月先生很快注意到他的动静:“小伙子,怎么啦?”

    梁敛低声:“肚子有点疼。”

    旁边一位原住民叫道:“不要紧,月先生会法术,马上就能让你好起来!”

    月先生:“哈哈,对对对。”

    说罢,他折身走到供台前,捏起两张符纸,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终栩眼珠子一转,当即翻身跃起,打算借着体型之便,好好见识一下这位月先生。

    月先生念完咒之后,将符纸放在烛台前烧了,并将符灰搁入一碗水里。

    接着,终栩眼睁睁看着他左右瞄了眼,趁四下无人注意,从袖子里捏出一粒药,飞快地丢进那碗水里。

    他回过头笑呵呵:“好啦,这碗符水喝下去,百病全消!”

    终栩:“……”

    好好好,这就是法术是吧。

    苏晨好奇地凑上去,一边指着供台上的神像,一边问道:“这碗符水,是有神明的力量加持?”

    月先生脸色骤然变化,飞快地打掉苏晨举起的手。

    他语气焦急:“小伙子,你为什么一再犯禁?”

    “手指神像,这种事你也敢做?你是不是想死啊?!”

    第99章

    苏晨呆在原地。

    宁稚眼疾手快,将他还愣愣抬起的手臂压下来。

    “其他人,继续努力吧。”

    月先生摇着头说完,不再看苏晨。

    苏晨脸色顿时很难看, 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他慌忙追了上去,语气诚恳地问道:“月先生,犯禁后会怎么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月先生脚步匆匆, 但在苏晨一路追问后, 还是慢慢停住脚步。

    他没有回头, 语调淡淡:“你问问神明能否原谅你的不敬吧。”

    苏晨汗都出来了,无助地望向神像。

    “不会有事的, 不知者不罪……”他给自己打足了气,勉强压住不安。

    宁稚收回目光, 朝自己的队友们说出最新结论。

    “看样子,这里的禁忌,都是围绕不敬神明所立……”她满怀担忧道, “那我们要再谨慎些,不要不小心犯了禁忌。”

    终栩作为一只耗子,不太担心犯禁的问题。

    她现在对这位月先生的兴趣颇高,打算等晚上的时候,夜探月先生。

    因为不见天光, 在未名厝, 判断白天黑夜的办法,只能通过电子时钟。

    这些电子时钟在每栋房子的墙面都能看到。

    毕竟迷失时间是很可怕的事情。

    时钟指向零点后,终栩没有打扰队友们, 独自离开房间。

    她特别留意过,这位月先生就住在阴阳堂的东面房间里。

    穿过光线昏暗的回廊, 跨过三栋宅子。

    目及之处,都是红砖红瓦的古厝,悬挂檐下的灯笼,烛火幽幽渗人。

    终栩猛地刹住脚步。

    不对。

    太不对了。

    她掉了个头,钻进旁边的宅子里,朝墙壁上的时钟望去。

    00:34

    她走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到阴阳堂?这根本不可能。

    她心下一凉。

    只有一种可能了,她的惩罚BUFF发作,撞上鬼打墙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不单找不到阴阳堂,连回房间都做不到。

    不知道这种情况能够持续多久。

    毁灭吧,烦了。

    终栩就地一躺,摆烂了,打算就这样等到白天到来。

    意识朦胧间,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阿栩!阿栩!”

    是小稚的声音。

    小稚?

    终栩重新睁开眼:“叽叽。”

    真的够了,她什么时候才能说人话。

    宁稚循着叽叽声,很快就闯破鬼打墙的怪圈。提着灯笼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将灯笼拎在身前,看清终栩后松一口气:“阿栩,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吓一跳。”

    说着,她想起什么,恍然:“是鬼打墙的惩罚效果是吧?你要去哪里,要不我代你去?”

    终栩摇摇头。

    她如果在,鬼打墙的效果估计还会持续。

    宁稚自己的话,那么大个人,肯定轻易就会被发现。

    罢了,反正还有时间了解这位月先生,现在还是安全最重要。

    “那咱们回去吧。”

    知道宁稚害怕老鼠,终栩便放慢脚步,跟在她后面,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路上,宁稚频频回过头,等灯火落在终栩身上,确认她没有跑丢后,才放心转身继续走。

    “叽叽。”终栩想说,倒也不用看得那么频繁。

    “知道是阿栩,我心里的害怕也就没有那么多。”宁稚微笑道,她声音轻轻,看着这片古厝,慢慢陷入回忆,“小时候住在村里,那里老鼠多,睡觉的时候还会咬人的脚趾头。所以很怕老鼠。”

    “叽叽。”

    “后来到江明市读大学,遇到会抓老鼠的人,就觉得对方简直发着光,我的心脏也怦怦跳。”

    “叽。”小稚说的这个人,就是游嘉运吧。没想到小稚的喜欢这么单纯。

    宁稚接着说:“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个人表里不一,思想也很不妥当。我清醒过来想起这件事……他的餐厅里有老鼠,根本是卫生不过关,应该举报他。”

    “叽叽。”正气凛然。

    “而且,抓老鼠有什么了不起的。”宁稚回过头,灯火幽光落在终栩身上,“变成老鼠比较了不起。”

    “…………”

    谢谢夸奖啊,她一点也不想这么了不起!

    临近房间时,正好和迎面走来的陈西雨撞上。

    他无语炸了:“你们懂一觉醒来,两个队友都消失了的恐惧吗?”

    宁稚不好意思:“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打扰你。”

    陈西雨幽幽:“我没有起床气,可以叫醒我,如果叫不醒,掐醒也行。”

    “好好好,知道了。”

    接着,他看向终栩。

    略一思索后,他指间里弹出一片纸人。

    类似皮影戏里会用到的剪纸人,只是样式更简洁。

    “听命终栩。”他对纸人念道,纸人手臂听言微微抬起。

    想起什么,陈西雨连忙补充:“听命老鼠版本的终栩,她只会叽叽。”

    终栩:“……”

    这很严谨。

    纸人动了动,从他的指间跳下来,如同刚学会行走的婴儿般,在地面踉跄几圈后,便稳住脚步,跌跌撞撞朝终栩走去。

    终栩尝试了下,发现还真能使用纸人,顿时满意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陈西雨神色渐渐严肃,“苏晨也不见了。”

    *

    苏晨一夜未归。

    直到第二天,众人按照约定前往阴阳堂,才看见了他。

    他跪在神像面前,半个身体往后折,以一种古怪的韧性扭曲到底,脑袋抵住地面。

    他抬起一只手,两根手指戳在双目上。

    一动不动,早就失去生息。

    纵然已经有预感,但看到这么残忍的死法,还是让众人心中泛起一片凉意。

    紧张和恐惧在周身萦绕。

    很快就出现几个NPC,把他的尸体处理干净。

    但空气里散发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

    在月先生的安排下,今天又是一整天的游神练习。

    终栩接过纸人递来的苹果,啃了一口,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发现阿东不在。

    阿东本身就不想参加游神,他翘课不来倒也正常。

    但是,他难道不担心让外婆失望吗?

    “大家过来这边。”月先生朝大家招手。

    他将供桌上的供品挪开,拉开桌面——众人才发现,原来这张桌下有上下两层。

    终栩早就凑近去看,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心脏飞快跳了跳。

    这里面,是整个未名厝的地图!

    遗憾的是,它过于简略,只有一条标记出来的金色路线尤为清晰。

    “这条金色路线,就是迎神日我们的游神路线。”

    众人聚集到供桌前。玩家们看得尤为专注。

    关从霜惊讶问道:“是走顺时针?”

    “没有错。”月先生闻言多看了她两眼,指着最中间的一栋大宅子说,“这是温氏祖祠,在游神时,我们将围绕温氏祖祠,以顺时针的方式巡游。”

    宁稚接过话:“但为什么路线完全不靠近祖祠?”

    月先生也多看她两眼,回答道:“祖祠是禁地,就算是我……也不能靠近。”

    根据昨天打探后得知的消息,这里的居民都对月先生崇敬有加。

    没想到连他也无法接近祖祠。

    这倒是引起终栩的兴趣。

    整体来看,游神并不会走遍整个未名厝,从阴阳堂出发,最后回到阴阳堂。

    但在路线过半时,他们会经过未名厝的一个边缘地带。上面字迹模糊标注着:神临碑。

    陈西雨抬手指着那个地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月先生目光闪动,片刻后才回答:“传闻,每年游神时,神明会降临这块石碑前。如果获得神明的喜爱青睐,便有机会成为神明的仆从,摆脱一切灾难。”

    终栩眨了眨眼。

    昨天在房间里找到的笔记本,就清晰记录着:不想成为被选中的人。

    原来指的就是这个选中。

    难怪记录者希望被神明厌恶。

    摆脱一切灾难这个说法也有意思。

    毕竟,死亡也算摆脱了灾难。

    只不过,温氏这群忠诚的信徒们,很少有人能像阿东那样报以质疑。

    他们坚信这件事,生活于是也有了盼头。哪怕现在痛苦也不要紧,只要希望在,总有人愿意挣破脑袋去拼命。

    宁稚仔仔细细搜寻一圈,发现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未名厝的出入口。

    但他们在房间里时,可是清晰看到过未名厝的牌坊,还有两只向着里面的石狮子镇压。

    隐瞒的缘由,想来就是不愿意有人逃离这里。

    说谎的人也知道,一旦有人逃离,谎言就会被戳破吧?

    *

    时间很快来到迎神日的前一天。

    今天,阴阳堂出现了个新身影。

    “小秋?”宁稚惊讶出声。

    “你怎么在这里?”陈西雨说着,不安分地又想掐人脸。不过在看到小秋黯淡的神色后,又默默收回手。

    “阿东还是没来吗?”

    终栩扫一圈,发现今天阿东果然又是不在。

    小秋摇摇头,低声说:“阿东死了。”

    宁稚愕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他的眼里有化不开的难过。

    “为什么?”陈西雨问。

    “他外婆死了,他想去陪她。”小秋声音越来越轻,里面的情绪也很复杂,“他说明明请示过神明,既然得到的是圣杯,外婆又怎么会死。他不能接受这件事,更加认为神明救不了任何人。”

    不信神明的阿东,在这个黑暗的井底活得很痛苦。

    唯一的挂念就是外婆,当挂念没有,他的希望也就彻底被击碎。

    “那你呢?”宁稚忍不住问,“你来参加游神的原因又是什么?你叔叔不是不让你参加吗?”

    “你怎么知道的?”小秋露出惊讶,但还是紧跟着回答,“叔叔不让我参加,是觉得我年纪还小,可以再多等几年……”

    “所以你就瞒着你叔叔来参加了?”陈西雨摇头,“还挺叛逆。”

    小秋也摇头:“不是的,我和叔叔讲道理,经过我的利弊分析后,叔叔终于答应了我。”

    “……”

    小秋接着说:“但我不是真心想要参加游神……而是,我想亲眼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神明到底存不存在。”

    难道这小孩,想逃离未名厝?

    见他们几个人睁着诧异的目光,小秋瞄了眼月先生,手指抵唇。

    嘘。

    ……

    月先生淘汰了几个身体素质不佳的原住民,小秋、玩家们都在队伍之列,这让众人齐齐舒一口气。无论如何,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迎神日。

    噼里啪啦——

    咚咚锵锵——

    鞭炮和敲锣打鼓的声音齐发,震耳欲聋,也将说话声尽数淹没。

    在一场舞龙表演结束后,扛上塔骨的神将们依序跨过门槛,从阴阳堂正式出发。

    直到今天,他们方才发现未名厝人口不少。

    每家每户摆着供桌,居民们纷纷从自家宅子里钻出,个个手中都拿着三炷香,对游神的队伍朝拜。

    尽管有小号的塔骨,但对于小秋而言还是有些过大过重,不过走一段路,他就累得浑身冒汗,全靠毅力在坚持。

    终栩躺在陈西雨的头套上,见状对纸人挥了挥爪子。

    纸人啪嗒一跃,钻进小秋的塔骨里,帮忙撑起一些重量。

    “谢谢你啊。”小秋认出这是经常托着小老鼠赶路的纸人,连忙道谢。

    陈西雨轻哼,声音从头套里传出,自带些许闷意:“好难得啊,栩栩,好难得见你对谁这么温柔。”

    终栩没有搭理他。

    他又说:“但难道你以为他是秋鹤鸣吗?他不是的,他只是个游戏里的NPC……只是捏脸的时候,恰好捏得和秋鹤鸣很像。”

    终栩照旧没有搭理。

    他自顾自说的话,跟独自放屁一样,只好悻悻然住口。

    前方道路出现了一扇门。

    原本紧闭,禁止通行的门现在敞开着,方便游神队列穿过。

    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区域,前往下个区域了。

    宁稚不由得紧张起来,死死盯着前方,肌肉习惯性跟着陷入紧绷与防备的状态。

    嘭!

    当最后一个人进入门内,大门便自行合上,发出重重声响。

    “继续走!”见有人想要回头,月先生肃然警告,“游神不走回头路!”

    话虽这么说,终栩还是注意到他语调僵硬,神色流露出恐惧与紧张。

    按照游神路线,月先生领着他们走进道路边上的一座宅子。

    这是座四四方方的宅子,结构很像四合院,中间是开阔的天井。

    在天井的两边,各摆着四排陶瓷罐子。

    往深处走去,正堂光线愈发幽暗,天花板吊着两个白灯笼,颇为渗人。

    就在此时,时间仿佛被定格住。

    每位玩家的眼前弹出一块面板。

    【叮咚! 】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尸灾区! 】

    【没有阳光的未名厝简直尸灾泛滥,只有这里恢复清净,游神的队列才能继续前行哦! 】

    【叮咚! 】

    【发现这里有法器我要开罐罐,听说击碎罐罐有机会获得驱赶尸灾的宝物哦! 】

    【我要开罐罐规则:每位玩家轮流开罐一次,所有玩家开罐完成后,自动进入5分钟冷却时间。 】

    【祝各位好运~】

    最后的这道声音显得尤为欠扁。

    等面板隐去,时间恢复流动,众人方才注意到,正堂里整齐码放着一排棺木。

    “看,那里有扇门。”宁稚低声说道。

    循着她所指的方向,众玩家都看见了那扇门。

    毫无疑问,门是上了锁的。更何况还有规则摆在那里,未经允许不得开门。

    “为什么敲锣打鼓声停了下来?继续啊!”月先生一声冷喝,大家连忙敛了心神,继续敲锣打鼓,迈开神将姿态。

    未名厝是闷热的,但现在玩家们都感觉有股阴风爬上脊背。

    终栩僵着回过头。

    在他们身后,数十双眼睛正静默盯着他们,都是只有眼白没有瞳孔。

    他们的皮肤斑驳剥落,露出腐烂的肉,有一些新鲜的还有蛆虫翻涌。

    “啊啊啊啊!”庄经义受到惊吓,首先忍不住尖叫出声,他一米八几的大壮汉,直接后退几步摔在地上。

    他的尖叫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口,此起彼伏的叫声不绝,其中月先生叫得最大。

    而这些声音更是刺激了尸人们,他们僵着身体,飞速朝众人前进。

    宁稚嘶吼:“躲开!快躲开!”

    她说完,急忙找终栩的身影:“阿栩!”

    终栩稳稳当当趴在陈西雨的脑袋上,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关从霜大声喊道:“先把塔骨脱下来!太重了!”

    玩家们不约而同冲到天井外。

    当务之急,是他们要开罐罐。

    孟雪当机立断抱起其中一坛罐子,砸在地上。

    嘭!碎裂的罐子露出里面的钢刀。

    正好防身使用,孟雪连忙抄起钢刀。

    庄经义吓得魂不守舍,在见到孟雪的刀子后,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急急忙忙也抓起个罐子砸开。

    在砸开的瞬间,迎面窜出一张腐烂的脸,嘴角还挂着一抹扭曲的笑容。

    腐臭的气味迎面而来,庄经义险些晕过去,这回连叫都叫不出声。

    所幸孟雪手速极快,钢刀挥了过去,将尸人拦腰砍断。

    【嘻嘻嘻~没想到吧!罐子里除了宝物,还有可怕的尸人! 】

    终栩瞳孔地震。

    所谓的开罐罐,岂不是等于开盲盒?

    这让她这个非酋怎么办? !

    而且她现在只是一只小老鼠啊!

    “啊啊啊!”庄经义哆哆嗦嗦喊道,“他还没死!他还没死啊!!”

    被孟雪拦腰斩断的尸人,此刻正用半截身体在地上爬着,没有疼痛,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格外诡异。

    孟雪骤然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怎么办……不对,这些罐子里,肯定有更好的法器吧?大家快看罐子啊,接下来换成谁来?”

    “等等……”梁敛跑到安全距离,白着脸说道,“可是我们不知道宝物和尸人的占比是多少,万一这一轮里,剩下的人都开出尸人……我们有信心挺过五分钟的尸潮吗?”

    哪怕是现在,大家都抵御得十分勉强。

    终栩颇为赞同,反正她百分百能开出尸人。

    宁稚拽过险些踉跄摔倒的小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接着,她迅速敲破一个罐子。

    梁敛想阻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根本来不及。

    破碎的罐子里,露出两张黄符。上面写着静止符。

    梁敛正准备燃起的怒火也熄灭了。

    宁稚捏起两张黄符,颇有经验的弹出去,贴在最近的两个尸人身上。

    尸人当即静止不动。

    她舒展眉头,自信微笑:“我的运气向来还不错。”

    见状,关从霜也敲开了个罐子。

    一张腐烂的脸钻出。

    哪怕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吓了一跳。

    孟雪早有准备,飞快地挥出钢刀。

    这回,她见被砍成两半的尸人还能爬动,干脆颤抖着手左右横切几刀。

    被砍成肉碎的尸人果然是爬不动了,只剩下肢体在地上颤动着。

    但同时……

    孟雪低下头,发现手中钢刀变得黯淡。

    这什么地狱难度啊,开盲盒也就算了,开出的刀子还有损耗效果!

    接着,陈西雨和犹豫的梁敛陆续砸开罐子。

    梁敛砸出的是尸人,陈西雨砸出的是面罗盘,可以提前几秒钟预知尸人会出现的位置。

    “进入冷却时间了吗?”关从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怎么没有游戏提醒?”

    显而易见,还没有进入冷却,因为他们的老鼠队友还没有开罐子。

    陈西雨道:“这些罐子挺薄的,估计一倒就碎。你拿出打我的力气,应该就能让罐子倒下。”

    终栩跳到地上,目光扫视四周的环境。

    她倒不是担心这个。

    尽管才经过一轮,但有些东西也能够看得出来了。

    1.尸人和宝物的占比至少各占50%——这还是最好的结果。极大可能是,开出尸人的占比更高。

    2.罐子里的宝物,基本是防身道具——由于钢刀有损耗效果,而尸人有不会彻底死亡的设定,从这点来看,给你刀子就不是让你去进攻的。

    再回想游戏说明,里面也藏着陷阱。

    “叽叽。”终栩叹息。

    她很想说话,但是她只是小老鼠。

    略一沉思,她召唤来纸人。

    “栩栩小老鼠,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不等纸人到来,终栩倏然被一双手捧起。

    小秋将她捧在怀里,一路狂奔躲开尸人,额头上的汗水亮晶晶的。

    “咦?”听见老鼠的叽叽声,小秋疑惑低头,“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瞥见小秋带着终栩跑到角落里,宁稚和陈西雨都急急跟了上去。

    等近了,才发现一人一鼠一纸人正在对话。

    “叽叽。”有起有伏,终栩居然能发出这么富有感情的声音。

    纸人跟着声音摆出动作。

    小秋认真点头:“噢……噢……你慢点说,我比较好理解……嗯……我大概明白了。”

    “……”

    啊,你明白了什么?

    宁稚一脸懵,陈西雨挑挑眉,意味深长瞥了眼小秋。

    小秋回过头来对他们说道。

    “规则是开罐子规则,而不是通关规则,证明开罐子不等于可以通关。”他擦擦额头的汗,尽管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尽可能传达出来,“小老鼠是这么说的。”

    小老鼠满意地点头。

    第100章

    咚咚锵锵——

    锣鼓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将一片惊声尖叫淹没。

    每个人都下意识朝声源望去,连尸人都静了静,僵硬着脑袋转过去。

    宁稚跳上天井的石桌, 重重敲响几下锣后,迅速发出指令:“现在!所有人把塔骨穿上,游神继续!”

    这小丫头片子!

    月先生一下子又惊又怒。

    和他有相同情绪的还有庄经义等人。

    在尸人的包围下,游神继续?这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尽管宁稚那伙人两分钟前向他解释过几句,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但还是太冒险了!

    “不敲罐子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敲罐子是通关的途径。”

    “大家都亲眼见识过, 这些尸人没有疼痛,不会死亡……因为他们本来就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

    但万一罐子里有什么收尸袋,能够一次性把所有尸人都收起来呢?

    庄经义犹犹豫豫不想穿塔骨。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只尸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

    孟雪眼疾手快,钢刀挥出——

    尸人的脑袋裂出一条缝隙,露出密密麻麻的蛆虫,正不断蠕动着。

    只一眼,孟雪险些没吐出来。

    而在这时,手中蓦然一轻。她低头看去,发现钢刀黯淡得更严重,重量减轻,便也意味着锋利度骤减。

    庄经义连滚带爬拉开安全距离。

    月先生也在这时做好决定。

    他在地面梭巡着,被劈开的尸人在蠕动,其间混杂着人类的鲜血,受伤和死亡的人并不少。

    他目光闪动着,下定决心:“所有人,快把塔骨穿上!游神是未名厝最重要的事,任何事都不能干扰它!”

    有月先生发话,存活的原住民们都没有意见,急急忙忙把塔骨穿上。

    他的反应让终栩诧异瞄了眼。

    另一边,关从霜没再给庄经义犹豫的机会,她拎起一架塔骨,直接往他脑袋上套。

    塔骨重量不轻,砸得庄经义头晕目眩。

    “可以了!来吧!”

    堂屋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陈西雨站在堂屋里,冲他们挥手。

    码放整齐的一排排棺木,现在全部都是棺盖敞开的状态。

    月先生见到这一幕,立时猜测出他们想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宁稚的锣清脆敲响。

    “放鞭炮!”

    火焰燃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尸人们倏然一震。

    下一秒,仿佛信号被点燃,每个尸人都僵硬着身体调转方向,朝游神队列迈去。

    尸人真的没再攻击他们!

    紧绷着后背的众人喜极而泣,但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

    他们迈开步子,冷汗涔涔地操纵塔骨里的机关控制,极力扮演好巡游的神明。

    在靠近棺木后,尸人却明显有几分踌躇。

    他们不太想进去。

    看见这一幕,宁稚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神明巡游,入棺为安!”

    月先生的声音响起。

    他肃然说着,一边将锣移到棺材上方敲响。

    离得最近的尸人动了动。

    他迈开僵硬双腿,噗通一声仰面倒在棺材中。

    陈西雨见状,迅速和小秋一起将棺盖合上。

    月先生见有效果,急忙继续念叨敲锣,噗通噗通的尸人倒棺声不断响起。

    而这也是解救的信号。

    等众人回过头时,发现出口的门已经自动打开。

    【神明巡游,入棺为安!尸灾区恢复往日宁静,真是可喜可贺!只不过,这份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无论如何,游神还请继续~】

    “栩栩小老鼠,你好厉害啊。”小秋捧着终栩,眼神里充满崇拜,“你和月先生一样厉害。”

    月先生的表现也是让终栩意外的。

    原本以为他会是干扰,现在看来似乎不是的。

    他应该也是想要顺利完成游神的吧?

    关从霜加快步子走近,锐利盯向了终栩。

    “这只老鼠,果然是我们的第八位队友吧?”

    “真的假的?”庄经义下巴都要掉了,“为什么老鼠会是我们的队友啊?”

    “而且我算看出来了,你们都认识,老鼠还是你们的领头羊。”关从霜沉声,眼神探究,“你们……是不是有其他任务在身上?为什么玩家还能够变成老鼠?”

    关从霜还真是敏锐。

    终栩也想知道为什么还能变成老鼠的。

    “任务是一样的。”宁稚说道。

    只不过他们还有额外任务罢了。

    “是吗?那老鼠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西雨突然道:“关你什么事呢?”

    没想到他说话会这么刺,关从霜一愣,连宁稚都惊了下。

    陈西雨淡淡道:“我们既没捣乱,也没有害人。其他的事情是我们的私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个人向来懒懒散散,相比积极通关的队友们,他的表现还能用怠惰来说。

    所以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样的反应。

    神色疏远,话语带刺,像是耐心告罄,不想忍了,所以干脆利落露出自己的獠牙。

    或者说,暴露出本性。

    终栩看着他,心中又一次浮出异样感。

    “说实话。”陈西雨居高临下补充道,“就算你们都死光了,我们也能活下来。”

    “……”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关从霜抿了抿唇,伸手拦住想要站出去的孟雪,淡声:“你这种人,会有队友,真是稀奇啊……”

    陈西雨反而弯起唇角笑了:“不劳你操心了,我和我的队友是你拆散不了的。”

    “不问就不问,但如果我发现你们有其他目的,并且会干扰我们通关,我是不会给你们解释机会的。”关从霜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扫视一圈,“还有,你们能活下来,不代表我们不能。”

    宁稚长舒一口气:“我们继续前进吧。”

    虽然自证清白的环节确实会比较烦人,但她也没有想到,陈西雨会突然和人家吵起来。

    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阻止关从霜追问。

    塔骨之下,陈西雨睨了眼前面的关从霜,嘴角挂着笑,眼底浮出难以觉察的寒意。

    幽幽烛火忽明忽暗。

    走得越远,众人越意识到,相较而言,他们的起点区域反而是最热闹的地方。

    其他的地方冷清得就像是无人之地。

    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门口摆着供桌。大多数是整整齐齐,香烟袅袅。

    拐过路口,下一幕,众人的心脏倏然剧烈跳动起来。

    前面没有道路,只有一栋敞开大门的宅子。

    又要进入宅子里,大家不受控制浮现出许多不吉利的念头。

    走得近了,便能清晰看见宅子里的景象。

    这是栋老房子,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显得很古朴。

    但让众人险些心脏骤停的,是被推翻的供台,凌乱一地的供品。

    “这……这还要进去吗?”梁敛没忍住,问道。

    没有人回答。

    尽管大家都不想进去,但这是游神的必经路线,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嘭!

    当最后一人跨过门槛。

    不出所料的,宅门再度自动合上,整个房间光线更为黯淡。

    【叮咚! 】

    【欢迎各位玩家进入天谴区! 】

    【不敬神明的未名厝就是会遭受天谴的啊!只有将被推倒的供桌重新摆放整齐,获得神明的原谅,游神的队列才能继续前行哦! 】

    【请注意,天谴每隔十分钟就会降临,落在身上非常非常痛~不知道大家能够接受几次天谴? 】

    【祝各位好运~】

    经历过第一关,到第二关大家心态都放平不少。

    这个地方面积不大,有客厅、厨房、房间。

    相较其他地方而言,它的年代要更久远,摆放着的都是老家具。就像是来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里。

    供桌前摆着一尊神像,身穿华美的服饰,但是脸上掉漆严重,五官因为斑驳而呈现出古怪的表情。

    “重新摆放整齐?这还不简单吗?”庄经义收回观察的目光,低头看着一地的供品,说,“来个人,一起把桌子抬起来,然后供品摆回去……”

    “慢着。”月先生不赞同地看着庄经义。作为NPC自然不清楚玩家们的任务,但遇到不敬神明的行为,他们也自然而然不会坐视不理。

    “怎么可以把摔地上的供品重新供给神明?”

    孟雪跟着说:“是啊,这岂不是不敬。”

    庄经义哽了下。

    原本他有心反驳几句来找回面子,但想到苏晨就是因为不敬而惨死。

    他到底不敢多嘴。

    悻悻然收回手,他站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说起来,他突然觉得好饿啊。

    “我找到供品了!”

    在这时,厨房里传出宁稚的声音。

    闻言,大家齐齐挤入厨房内。

    宁稚解开柜子的密码锁,在里面找到两碗红枣发糕。

    小秋点点头说:“我们家每次都会在供桌上摆发糕,它是供品。”

    “这柜子还上着锁吗?”梁敛注意到地上的密码锁,询问。

    “是啊,这一关估计需要解谜才能收集到新的供品。”宁稚解释,“我是进入厨房,在灶口看到摆成数字的枝条……”

    “这么刁钻?”孟雪愣愣看向灶口的位置。

    那里原本应该塞满柴火,只是被宁稚扒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枝条。

    宁稚挠头:“这算是不刁钻的了,你们玩过密室逃脱吗?我猜想这关应该是差不多的思路。”

    “我有个提议……”大家都听见庄经义清晰的吞口水声,他紧紧盯着发糕说道,“我们摆一碗发糕就够了吧,剩下的我们自己吃了吧?我好饿啊……不行了,我真的好饿!”

    话还没有说完,庄经义便伸手一捞,拿起其中一碗发糕,大口大口咬起来。

    小秋睁大眼睛,上前几步想要扯他:“这位叔叔,供品不可以吃,你就算很饿,也要等供奉烧香后才可以吃的!”

    庄经义充耳不闻,不断往嘴里塞着发糕。

    那碗发糕看起来很好吃,香香甜甜,还有红枣。

    其他人也开始吞口水。

    真奇怪,刚才还没觉得这么饿,怎么突然间肚子咕咕响,甚至有些低血糖的倾向。

    好想吃东西……好想吃发糕啊。

    “叽叽!”

    刺耳的老鼠尖叫声,像是击碎迷雾,将大家从迷失的内心拽出。

    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庄经义吃的已经不是发糕了。

    他大口大口吞着长长黑色的头发,小秋试图阻止他,被他推了一把。

    黑色的长发他吃进去,又从耳朵、鼻子冒了出来,他的脸色开始呈现窒息状的青紫色。

    供品不能吃,这是不敬神明的行为。

    众人反应过来,后背冷汗涔涔。

    不过短短几秒钟,庄经义倒在地上,碗里冒出的头发将他整个脑袋包裹起来,甚至传出啃噬的声音。

    大家迅速收回目光,聚集在客厅。

    “只有一碗发糕了,还能用吗?”宁稚端起剩下的发糕问道。

    原住民们都点头说可以。

    被推翻的供桌已经被扶正,宁稚便将那碗发糕放在桌子上。

    “真的好饿。”梁敛捂着肚子,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供品,“这些不能要的供品,能吃吗?”

    大家都沉默不语。

    不知道,不敢尝试,但又希望有人尝试来判断对错。

    宁稚提高音量:“这个地方不太对劲,饥饿感会大幅度增加。我们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只能再更快的时间里,找齐所有供桌上的东西!”

    众人都没有力气回应,但马上就转过身开始搜寻。

    因为特别饥饿,现在大家的脑子都一片混沌,没多少思考的能力,这恐怕才是这一关最致命的点。

    “阿栩,你在这里做什么?”

    走进房间里,宁稚发现一只正在照镜子的小老鼠。

    来得正好,终栩挥挥爪子把人叫过来。

    这面镜子居然照不出她的样子,有点古怪。

    宁稚走近,猜测出终栩是要让她使用梳妆台上的镜子。

    一面很有年代感的塑料圆镜。

    她没有多想,弯下腰照镜子。

    下一秒,一张肿胀发白的脸浮现。

    只有瞳孔的双目盯着她,朝她嘿嘿笑着。

    宁稚差点没尖叫出声,飞快站起身远离镜子,惊魂未定。

    她哀怨的眼神投来,终栩感到很抱歉。

    突然吓人是始料未及的,但镜子确实有点东西也是必定的。

    “栩栩,小稚。”陈西雨悄无声息靠近,鬼鬼祟祟的样子。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小饼干。

    “来,可以吃的。”

    宁稚惊讶:“你从哪里拿到的?”

    “衣柜顶部的饼干盒。”陈西雨顿了顿,补充,“是拆封过的,而供品必定得是全新未拆封,所以它不属于供品范畴,可以吃,就是有点发潮了……我吃过一块,安全的。”

    好歹可以稍微填填肚子。

    宁稚拿了块递给终栩,拿了块塞自己嘴里,见还剩一块便说:“给小秋吧?”

    陈西雨:“不给。”

    终栩咬着饼干,睨了他一眼。

    陈西雨:“好啦好啦,给他给他,谁让他运气好,和秋鹤鸣长得那么像。”

    轰隆隆——!

    雷声在上空怒吼,震得窗户都在抖动。

    “这天谴……”陈西雨刚发出声音,雷电便径直往头顶劈了下来,他双膝一弯,险些砸在地上,最后是靠反应迅速,单手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来。

    他强撑着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这么直白啊。”

    玩家们全都被雷劈得眼前发黑。

    连小老鼠也不例外。

    十分钟很快,天谴的程度很猛烈。

    梁敛平时不运动,身体素质本就比较差,这一劈他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我……不行……再劈两次,我得死在这里……”他惶惶不安地喃喃。

    天谴的范围并不覆盖原住民,他们听不到雷声,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的烛火晃了晃,像是刮过来了风。

    但是,未名厝是封闭的古厝,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在昏暗光线里,月先生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我们……好像少了好几个人。”

    少好几个人?

    乍一听众人都有些没理解,直到下意识看向周围的人。

    是了,人怎么少这么多?

    玩家里,除了犯禁死亡的庄经义,倒是一个没少。

    但原住民里却少好几个人。

    关从霜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门是紧闭着的,他们难不成凭空在这里消失了?

    宁稚将饼干塞给小秋,叮嘱他:“你就和小老鼠待在一块,别单独行动。”

    小秋乖巧点头。

    终栩心情沉重。

    知道少了人后,她尽量爬到高处观察所有人。

    但这里光线忽明忽暗,短短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她发现又少了一个人。

    有东西混在他们中间。

    老式的家具天然带有惊悚氛围,这栋宅子虽然阴森森,却也能够看出在很久之前,它是温馨的家。

    有容纳五个家人的圆桌,有招待客人的茶桌。

    靠墙放着个竹木的婴儿座椅,座椅上还放着手工缝制的布娃娃。

    小孩子爱闹,布娃娃肯定被撕坏过很多次,但都被细致用针线缝补过。

    “小老鼠,你在那里做什么?”小秋找了好久,总算找到趴在衣柜顶的小老鼠。

    小老鼠晃晃尾巴,示意他上来。

    小秋脸红红:“我爬不上去啊。”

    小老鼠不耐烦晃尾巴。

    “好吧,那我试试。”小秋开始搬凳子。

    另一边,大家都在急迫完成任务。

    宁稚重新站在梳妆台前,拿出自己的蜡烛道具。

    她给自己鼓气,然后将蜡烛放在镜子边上,将蜡烛点燃。

    在学生时代,宿舍的夜晚难免会惊奇的聊些异闻。其中,就有关于请镜仙的异闻。

    说是在夜半时,在镜子前放上蜡烛,然后对着镜子梳头发,便能请出镜仙。

    这自然只是异闻,大家往往聊得瑟瑟发抖,最后害怕地将床拼起来一起睡——

    唔,这才是最终目的。

    宁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做出这种尝试。

    烛火惶惶。

    这一回,镜子里浮现的不再是那张可怖的鬼脸。

    而是一张面容平和,挂着淡淡微笑的脸。

    宁稚感觉有些眼熟。

    她想了想,拍手——啊,这不是外面那尊神像的脸吗?只不过那尊神像的脸掉漆严重,而镜子里的这张脸非常完美。

    宁稚顿时有了想法。她将蜡烛吹灭。

    吹灭的这瞬间,外面传来一阵惊叫。

    好熟悉的惊叫声……

    孟雪:“梁敛,你怎么回事啊?你就算饿昏了头,也不用在庄经义身上找吃的吧?”

    “啊啊啊!我真不是要找吃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突然左脚拌右脚……”梁敛欲哭无泪地连连解释。

    宁稚竖起耳朵听完,低头看着手里的蜡烛。

    为你点根蜡,她好像知道效果了……这么说来,就是每次使用,随机触发某个人倒霉呗。

    不再多想,她转身翻抽屉找画笔。

    厨房里,陈西雨面无表情跨过还摔在地上的梁敛,走到桌前打开塑料菜罩。

    那里面有一碗白米饭,饭上插着双筷子。

    他将筷子拿下来,在筷子底部发现缠绕着根鱼线,显然是可以解开某样东西的道具。

    将鱼线扯出,离开厨房,他的整套动作平静无波,仿若没有看到厨房的其他人。

    梁敛哎呦哎呦叫唤着,被孟雪好心地拽起。

    他很不满:“那个人好没有良心,拉我一把都做不到。”

    “你最好别被他听到。”关从霜淡淡开了口,“这个人报复心很重。他在我们面前和在队友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

    孟雪知道她看人向来比较准,闻言不由得担心道:“那你现在算是招惹到他了吗?”

    “他肯定会报复我。”关从霜垂眸,“但是无所谓,早死晚死都得死。”

    孟雪知道她心大,但还是安抚说:“没事,咱俩去哪里都不分开,他想动手也得掂量一下能不能一挑二。”

    关从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小秋用两张凳子垫高后,费力地爬上衣柜顶。

    他累得气喘吁吁,而小老鼠目不转睛。

    短短几分钟,原住民里只剩下小秋和月先生了。

    月先生一直处于落单的状态,但他安然无恙。

    要么他运气好,要么他就是始作俑者,或者……对方也敬畏于他的身份?

    “叽叽。”

    终栩开始往地面爬。

    刚爬上来的小秋:“……?”

    他着急忙慌地准备下去,不料纸人跳了出来,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这个意思,是终栩让他乖乖待在上面?

    小秋焦急地看向小老鼠。

    她走得很快,目标也很精准。

    小秋很快注意到,她的目标是坐在婴儿车上的布娃娃。

    下一秒,小老鼠跃起,张口咬住布娃娃。

    呲——

    布料被撕开,钻出一道瘦骨嶙峋的矮小身影。

    是个长头发的婆婆。

    但是她长得很奇怪,不仅是瘦得只剩下骷髅架子,而且她脸上皮肤也皱皱巴巴,还没有嘴巴。

    等她完全暴露在视线里。

    会发现她的嘴巴长在光溜的肚子上,非常夸张巨大,白森森的牙齿全部露在外面。

    众人都被突然出现的怪物震住。

    而终栩和宁稚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檀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