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大家一脸莫名看向地板。
“怎么了？”
终栩敏锐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季路张了张口。
也就在这一瞬间,乌黑黏腻的产物形成像触手一般的细丝，从他脚边一路蔓延攀爬，飞快探向他的眉心。
像是威胁, 也像表达亲近。
“没什么……”他盯着那几只触手，缓慢地回答，“这地板好脏啊。”
季舟脸色变得难看,他压低了声音,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季路,向队友们说：“他肯定看到了什么,他在害怕……不然以他的性格，这时候早就聒噪起来了,不可能话那么少。”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
因为没多久季路的恐惧就如潮水褪去，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甚至还能翘着二郎腿哼歌。
终栩观察到这一幕后，眉头皱起，垂下眼眸遮住重重心事。
“话说,你肚子的伤口怎么样了？”秋鹤鸣的声音传来，他正在和陈西雨对话，眼神流露关切落在陈西雨的腹部。
“还好，痛着痛着就习惯了……”陈西雨苦着脸说。
秋鹤鸣道：“我刚才看到公司有医药箱，要不然我帮你看看？如果有必要, 可以重新缝针。”
陈西雨正准备说话, 突然听见终栩的声音飘来：“干嘛？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相信啊……”陈西雨虚弱但大声，“很相信。”
秋鹤鸣不由得露出奇怪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扫视一圈。最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也需要及时消毒换药……”
“我来吧。”说着终栩已经站起身,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陈西雨喃了喃，笑呵呵跟着站起来，“好啊，那就麻烦栩栩了。”
季舟长腿一蹬滑动办公椅，疑惑凑到秋鹤鸣身边：“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成谜语人了？”
秋鹤鸣已经站起身：“我跟过去看看。”
季舟又滑到宁稚身边：“他们离开会不会被判定为划水啊？”
“时间不长的话问题不大。”宁稚抬抬下巴，“况且你看这里，谁没有在划水？”
和白天不同，晚上的加班时间，几乎没有人在干正事。
有一脸灿笑聊天的，有百无聊赖刷网页的，甚至还有戴着耳机乐滋滋追剧的。
刚才上厕所路上瞄了眼莫组长的座位，发现就连他都在摸鱼玩蜘蛛纸牌。
“工作内容就那些，忙完之后就能尽情划水了。”
“那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加班？”
“勤奋积极的好员工形象，不就是靠加班加出来的吗？”宁稚意味深长，“如果是整个部门都在加班就更了不起了，你用你的季总角度想一想，会不会觉得这个部门业务量超多，部门领导还能管理得井井有条，肯定十分辛苦？”
季舟瘫在椅背上：“小稚，你这么说显得我好愚蠢……我果然不适合当老板。”
“嗯……你弟弟看起来就比你更像领导。”
宁稚若有所思瞄着季路的方向。
纵然进入了游戏，季路还是保持着领导风范，那三位保安更是把狗腿子身份体现得淋漓尽致。
季舟：“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但是……”宁稚话锋一转，“我们打工人，可不喜欢这种领导。”
季舟：“打工人有喜欢的领导吗？”
“……没有。”
*
医药箱打开，终栩从里面拿出一罐碘伏喷雾。
陈西雨将衣服撩开露出伤口。
不得不说，她确实缝合得很丑，就像是条大蜈蚣爬在他的肚子上。不过除了微微泛红外，伤口状况看着还好。
“感觉怎么样？”她喷出碘伏。
陈西雨突然一声闷哼，紧锁了眉头：“怎么突然这么痛……”
“消毒，肯定会痛的。”
秋鹤鸣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眼神越来越古怪。
终栩很难忽视那道眼神。
她将碘伏放回去，朝陈西雨抬抬下巴：“可以了，回去加班吧。”
陈西雨现在脸色白得连开玩笑的力气都没有，精神恍惚地走出去。
只不过临走前，又找秋鹤鸣要了两片止痛药。
这个角落里变得安静。
秋鹤鸣探究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她身上：“很好奇，你在陈西雨身上做了什么吗？”
“秋医生的职业病？”
他摇了摇头说：“我是从对阿栩的了解推断的。”
“哦？”她双手交叠放在下巴，懒洋洋问，“在秋医生眼里，我不像是会主动关怀其他人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神色无奈，“只是，我感觉如果今天受伤的是小稚或者阿舟，你都不会这么做。并且……你似乎在刻意将我和他隔开。”
无论是治疗相关，还是他们要分头行动时，终栩都表现得很明显。
这让他很难忽视，也不得不在意。
终栩默了默，缓缓道：“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和你没有关系。”
居然避而不谈，试图糊弄过去。
秋鹤鸣气笑了，推了推眼镜站在背光处：“阿栩，你这样是不是就像选择搪塞的大人？”
这个人是在报复之前说他像爸爸的事情吗？
终栩一边站起身一边弯起唇角：“是哦，所以一边玩儿去吧。”
“……”
在两个人擦肩瞬间，秋鹤鸣唇边溢出叹息：“如果你觉得他不是合格的队友，可以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季舟和宁稚都是赤诚的人。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接纳了他，只要将他视作队友，我们就不会轻易放弃。”
“确实。是我的问题。”
终栩声音压得很低，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走了。
旁边的茶水间里，热水哗啦啦从杯子里溢出。
陈西雨缓缓抬起手，按下饮水机的关水键。
他将热水混合着止疼药吞入口中。灼烧感从喉咙滚下，连累得腹部也在发烫，痛得他冷汗都渗了出来。
*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一跳，来到00:00。
在一个多小时前，加班的人陆续离开，终栩让队友们也先下班。
她留下来直到现在，是想验证一些事情。
空气变得好稀薄，灯光明亮的办公室也渐渐压抑起来。
终栩仰起头活动了下脖颈，感觉脑袋沉重万分。
就在昏沉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怎么还没下班啊？”
这道声音像是清新的氧气，拨开黏糊糊的空气，让她恢复顺畅呼吸。
终栩惊讶转过头，木总监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含笑望来，语气关切地说：“明天再继续工作吧。这么晚了得回去休息啊，工作再重要，还能有身体要紧？”
“木总监说得是。”终栩操作鼠标，准备关机——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些湿润黏腻。
她一边低头一边抬手，乌黑黏腻的浓稠液体从鼠标里冒出，和她的掌心丝丝缕缕的相接。
黏腻的黑色液体蔓延得很快，迅速占据了整张桌面。
键盘冒出一根根的黑线，像是会呼吸活动的触手探出来，想要和她的皮肤纠缠。
视线在此刻变得模糊，有无数黑色小点迅速闪过，仿佛飞舞的苍蝇。
耳边在播放诗朗诵。
是她之前听到的那段游戏背景——
“我爱上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梦想……我爱上班……我爱上班，这是我的信仰，我的热爱……”
一遍遍循环。
就在终栩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震破时，视线里的景象、耳边的声音都如潮水般褪去。
她身处安静而明亮的办公室，没有任何异常。
只不过，她的视野里出现一个数字，就在正中心的位置，不定睛看不会注意，但又难以忽视。
「-13%」
终栩关机后，木总监斜挎着包站在电梯前招呼她：“新同学，快来，电梯到了。”
两个人一起走进电梯里。
“哎呀，你脸色好像很难看？该不会是低血糖了吧？”木总监十分关切，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来，“这个给你。”
她递过来的是一块巧克力。
终栩接过。
“你叫什么名字？”木总监问着视线下移，落在她挂在脖子上的临时工牌，“终栩。”
“新来的同学真不错呢。”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终栩眼睁睁看着数字变成了——「 -20% 」
被精神污染了。
因为她成为了加班时被领导看见的员工？
更何况木总监属于上司的上司。
她的推测没有错，季路当时的异常反应应该也是被污染，看到了污染现象。
如果一路掉到-100% ，那会发生什么事？
终栩怀着无数疑问回到酒店，见队友们还没有睡，她原本打算把精神污染的事情说一下。
结果一张嘴，喉咙就像是被堵上那些黏腻的液体，让她说不出话来又反胃。
难怪季路隐瞒，是根本无法开口。
既然没办法直接说，那有什么办法通知……让队友们也被污染？
这个念头浮现，终栩陡然清醒——
这个精神污染未免也太强大了，她不知不觉间，居然想要让队友也被感染。
在了解具体污染规则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得保持理智。
“没事。”终栩摇了摇头，目光掠过队友们，突然发现少了个人。
“嗯？季舟呢？”
第132章
“昨天有对老夫妇到公司闹事, 说他们的儿子是季氏集团的员工，在被裁员后轻生了。”
“后面了解情况查询，发现对方根本不是公司员工。”
“在证据面前, 老夫妇知道儿子说了谎，只好离开公司。不过，季舟了解到他们的情况, 有些不忍心——那对老夫妇身体原本就不太好, 在儿子轻生后, 都被送去医院好几趟了。”
酒店房间客厅,季舟少见的坐得端正，专注操作着电脑。
队友们都没有打扰, 站在门边压低了声音。
终栩摸摸下巴：“难怪季路要用这种办法搞他，就是算准了他会多管闲事吧。”
“嗯哼。”宁稚无奈摇摇头, “他非想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那查得怎么样了？”
“现在就知道说谎的原因。这个人叫作沉滇，好像原本已经通过了季氏三次面试，但是发offer的过程被筛了下来, 换了其他人。但是沉滇已经说了自己被季氏录用，尽管他后面入职的是个小公司，但这个谎言还是一直延续了下去……”
“他家里条件很差，父母生病需要钱，为了让亲戚借钱, 才不得不说谎的……也算可以理解吧, 毕竟季氏是大企业，工资高。亲戚借钱就不太担心沉滇还不起钱，而且沉滇如果能越来越好, 也算留个人情吧。”
*
滴。
九点上班卡。
按时打卡后，终栩再一次感受到清新氧气, 视线里的「-20%」虽然没有降低，但颜色却明显稍微暗淡了一些。
由此可见，暂时的安全，并不能消除精神污染值，只是让精神更稳定一些。
季路聒噪一路了，垂头丧气：“我都好久没这么早起了！！”
季舟一听立刻转头：“你的意思是说，你这位小季总每天都在迟到？”
被质问后季路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不过他一点心虚也没有：“那怎么了？从爸在的时候，公司高层就不需要打卡。我爱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
季舟：“所以他现在进去了，人家让他几点起来他就得几点起来。”
什么地狱笑话。
季路差点跳起来：“你这不孝子！那是爸爸！”
季舟：“送你进去父慈子孝？”
季路彻底闭上了嘴。
只不过从眼神来看，不仅不服气，还淬着不满。
“十分钟后开个讨论会。”莫组长在群里艾特了所有人。
莫组长的组员原本不多，但加上十个新入职的员工，立刻就挤满了会议室。
“这是今天召集大家讨论的议题，大家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好的想法。”莫组长在幕布上投出工作资料，推着自己的黑框眼镜说，“我先来开个头哈…… ”
接下来，莫组长讲了半个小时的想法，中间连一口水都没喝。
终栩很佩服，毕竟一千个字的想法翻来覆去说，用不同语句组合，这种废话那么多的境界，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我不是这个专业的专家，但我身为组长还是需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接下来我再总结一下刚才的话。我就说这几句话，大家可以再多多补充，我说的话很要紧，大家一定要记录下来，每个字都要记录下来，要整理下来。”
性格比较虎的保安杨力，靠在会议室的角落，现在已经小声打起了呼噜。
另一个保安冯阿才虽然很困，但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并向队长薛超虚心求教：“要不说我文化低呢，我根本听不懂，听这么长的话只想睡觉。”
薛超猛地一点头，迷迷瞪瞪醒过来：“好小子，你吓我一跳！”
“好！”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道音量极高的叫好声。
这个人就坐在莫组长的对面，精神充沛，双眼放光盯着他
“我太认同莫组长说的想法了！我现在想和莫组长对齐一下颗粒度，方便后面清晰化整理，保证每个内容可落地。”
“……”
陈西雨往椅子后面一靠：“这味太冲了哈。”
宁稚：“每天都是这么水深火热。”
秋鹤鸣：“幸好我是拿手术刀的。”
嗡嗡声在会议室里回响。
啪嗒，脸上落下一道冰凉。
终栩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摸到一手黏液。
她抬起头，看到乌黑的黏腻液体蔓延在整个天花板，现在正往下流淌。
她的脸上被沾染了一滴，但对面还在对齐颗粒度的同事几乎被黏液所包裹。
无数个嘴巴从黏液里露出，占据他身体的每个部位，脸上、手上、四肢、躯干，密密麻麻的嘴巴都在说话。
老实说，如果几张嘴巴一起说话并不可怕，但密密麻麻的嘴巴同时浮现就很惊悚了——
主要是她的密恐要犯了。
与此同时，视线里的「 -20% 」隐约开始有往下降低的趋势。
终栩不得不移开目光，她的视线首先落到斜对面的季路身上。
季路的眼神又变成了涣散的状态，显然是和她一样，在污染氛围里，陷入了精神不稳定。
只见季路嘴唇突然颤了颤，下一秒他张开口：“我也认同莫组长的想法，我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
在他张嘴的瞬间，终栩眼睁睁看着天花板上的黏液拉开一条条的黑色丝线。宛若铁线虫，宛若头发丝，它们攀爬着扭曲着争先恐后地钻进季路的嘴巴里。
「-20%」
「-21%」
「-22%」
终栩猛地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恢复冷静。
这关游戏的精神污染很玄妙。
只有被撬开口子，才会陷入不稳定，而像宁稚他们就不会出现异常更不会看到这些景象。
这是什么原因……？
终栩在昏沉间企图抓住重点：昨晚，她想要验证规则，结果意外被领导撞见加班，开始被污染。
所以，被污染的规则是——
你的行为符合公司的价值观，你就会被污染。
终栩深呼吸一口，在心里默念：去你的公司。
这时，眼角余光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她看到季舟拿着个本子，正面容凝重地在记录着什么。
什么傻子，这种会议有什么好记录的？
终栩勉强移动了位置，想要提醒季舟不要被污染。
在靠近后，笔记本上的记录映入眼帘：
1.应杜绝无效会议，提高会议效率……
2.花架子领导滚远点，应开除名单：……
“咦？阿栩？”在察觉身边动静后，季舟疑惑看来。
“在自我培训怎么当个老板呢？”
终栩长吐一口气。
看清这几行字后，乌黑黏液再一次消退，四周景象恢复正常。
“见笑了。”季舟只是笑一笑，垂下眼。
他年纪很轻，就算专业对口，也没那么大本事可以将整个集团马上管得井井有条。
所以，他学习的路还很长。
“你刚才怎么了？”坐在旁边的秋鹤鸣微微倾斜身体。
出于职业原因，有人身体不舒服时，他可以更敏锐察觉到。
“你看到了季路一样的东西？”他回想刚才的观察，压低声音询问。
终栩没有办法回答更多，只能点点头，并看着他用动作示意。
秋鹤鸣问：“你没有办法说更多？”
终栩又是一个点头。
见状，秋鹤鸣皱了皱眉，有些担心。他正准备说话，会议室里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我觉得莫组长的想法好像没有办法实行。”
说话的人是一位坐在角落里的年轻男生。
在他出声后，会议室里便安静下来。莫组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而年轻男生无所畏惧迎着他的目光。
“小赛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男生，也就是小赛，他用费解语气说道：“莫组长的想法在去年就有人提议过了，后面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实行，才被放弃的。不知道为什么莫组长现在会重新提议……总之，这完全是个没办法实行的想法。”
莫组长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是吗？其实我这个提议和去年那个提议有些不一样。”
“嗯，确实有些不一样……去年的提议会更完整一些。”
“……”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寂静。
终栩看着这个名叫小赛的男生，眼皮一跳。
她在这时想起一条游戏规则——领导说的话都是对的，哪怕错的也是对的。
需要遵守规则的人，会包括NPC吗？
“小赛还是和以前一样，观察力非常敏锐啊。”良久后，莫组长开了口，他拿下黑框眼镜边擦拭边淡淡道，“就是这个心思，不放在本职工作上……我觉得小赛你，和我们公司的风格不太匹配……当然啊，我绝对不是因为你反驳我，我才说你不好的。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太行，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
“这样吧，咱们好聚好散。”
最后这句话，让小赛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他惊慌失措道：“莫组长，每项工作我都有按时完成啊。”
“但你做出来的东西，我都不太满意。”
“可是你之前没有说过……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改的啊！”
“你这个人态度不行，我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去一遍遍告诉你怎么修改？”
莫组长已经站起了身。
“小赛，你的工作就到今天吧。”
他的话音落下后，会议室的门被打开。
洪姐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在她的招呼下，有两个人搬来一台碎纸机——
这是一台巨型碎纸机，众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碎纸机。
洪姐脸上照旧是亲切微笑：“小赛同学，我们的合同就履行到今天。今天合同作废，公司也不追究你因工作不好带来的损失，咱们有缘再会。”
“不不不……我错了！我错了！不要裁我！不要裁我！”
无视小赛的呼救，洪姐抬抬下巴后，搬碎纸机的两个人上前，他们分别左右按住小赛的肩膀，将他拖到碎纸机前。
一切发生太快，没有人反应过来。
碎纸机启动的声音响起，下一秒，小赛整个人被推入碎纸机中。
鲜血喷溅，他的身躯被裁成一条条的纸片，装入透明的碎纸盒里。
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小赛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只能听到机器裁切的声音。
咯吱、咯吱。
小赛的眼珠子贴着透明盒子，用充满仇恨与懊悔的眼神看着所有人。
第133章
不要被裁员！绝对不可以被裁！
——谁知道这条规则下的裁, 居然是真正意义上的裁。
“啊——”
在这个时刻，惊恐尖叫才响起，几个新玩家都难以控制张开嘴巴。
困意？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困意,清醒得恐怕连晚上都睡不着。
莫组长冷淡眼神扫了过来。
尖叫声戛然而止，几个人慌忙捂住嘴巴，眼底难掩恐惧。
莫组长很满意他们恐惧的神色。
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亲切微笑,对大家说道：“公司从来不是无情无义,我们已经给过小赛同学很多次机会了……唉,遗憾,我真的很遗憾。但是，公司也很感念小赛同学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但有苦劳，所以不会让小赛同学赔偿公司的损失。”
好一个倒反天罡（讽刺版）。
裁员不给赔偿, 还要立一个宽宏大量的人设。
莫组长：“虽然他态度有问题，但相处这么多年的同事情谊，我还是衷心祝愿他越来越好。”
好, 被裁成纸片的好。
有本事看着小赛的眼珠子再说一遍，他就在碎纸机盒子里盯着你呢。
莫组长：“但是，只要大家努力为公司奋斗，公司就绝对不会抛弃大家！新同学们更是不要惊慌啊，公司不会随便裁人,从来都是奖罚分明的,大家加油！！”
潜台词，不好好上班（不好好拍马屁），就是随时被踢出局的下场。
会议结束, 同事们说说笑笑离开会议室，仿佛没有看到刚才的裁员景象。
留下来的玩家们擦了一把冷汗, 脸色惨白跌在椅子上。
“我，我有点想吐……”冯阿才感觉自己肚子里一阵翻腾，吓得连嘴唇都是白色的。
季路快气疯了，他冲到季舟面前：“这是什么十八加的游戏啊！会死的！真的会死的！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了！”
秋鹤鸣将人按住：“你先冷静，游戏不会设置死路…… ”
终栩扫了一圈，十个人里，有一半的人都在崩溃边缘。这场裁员戏码，很好震慑了新员工。
当人被唬住，心理防线也会随之减弱，那时就是污染源入侵的最佳时机。
“不要被同化。”终栩开口说道，她冷淡眼神停留在季路身上，“你应该已经感受过，如果被同化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季路有些震惊，张了张嘴：“你没有听到他说吗？不照做就会被裁，是真的被裁啊！”
“你们的心理防线弱，我是不想你们完全融入这家公司……毕竟融入容易，脱离难。”
宁稚在旁边补充：“简单来说，就是苟住。”
司机郑维民点点头：“行，没问题，具体需要注意什么你们说一声，我都可以照做。”
郑维民最大的优点是话少还听话，他那边也就不需要太担心。
三个保安里，队长薛超的鬼主意多，很容易把其他两个保安带偏，需要注意。
而已经被感染的季路，则是重点观察对象。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季路一早上都蔫蔫的，午休后直接走进茶水间，打算冲杯速溶咖啡。
“这个口味我觉得一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口味？”
季路侧过头，看到莫组长递过来一包榛果味的速溶咖啡。
他的脑海不受控制浮现出小赛的眼珠子，一下子紧张了，但还是迅速伸手去接。
“谢谢啊……”
这句话他说得很生涩。毕竟以前也是个小季总，都是别人对他说谢谢。
沦落到胆战心惊的现在，都怪季舟！
他跟季舟没完！等游戏结束，他还是要想办法把季舟踢出集团……最好是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莫组长站在他旁边说：“这些新同学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我觉得你很有希望提前转正。”
季路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朝莫组长看过去。
莫组长的镜片后，是一双漆黑眼睛，没有任何眼白。黑色在里面翻滚着，像是乌黑黏腻的液体。
老实说，他并不觉得奉承是件错误的事。
毕竟作为私生子，他就是依靠这个本事，才被季父宠爱，才能进入集团成为小季总。
而且，哪有人不喜欢被拍马屁啊？
他在集团时，就签签文件，日子过得非常舒畅。哪怕他废物，他手底下也都是高材生，还个个都要来捧他，如果不是他们，他才不会这么自信。
连高材生都这么做，那这种事就更正常了！
人情世故嘛，成年人必须得会。不会的、假装清高的，通通都会被社会抛弃淘汰。
季路脸上挂起笑容：“莫组长你也要喝咖啡吗？我这杯冲好了先给你吧。”
莫组长赞赏点头：“好啊，那就多谢你了。”
在莫组长走后，季路重新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榛果味的咖啡粉倒入，热水灌进杯子里，带来腥臭的气味。
里面盛满了无数条黏腻的虫子，在疯狂蠕动。
但他像是没有看到、没有察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那些蠕动的虫子争先恐后从他口腔里进入，从他鼻子里钻入。
「-35%」
「-40%」
「-50%」
……
新员工们坐在电脑前，继续工作。
“我终于知道游戏背景里，我爱这日复一日的挑战是什么意思了。”宁稚没忍住吐槽，“就是每天都干一样的工作呗。”
杨力点着鼠标在和旁边的冯阿才聊天。
“那些白领工作都这么简单吗？”杨力美滋滋道，“我都能做！”
“就是说。”冯阿才附和，“我再也不要做保安了，风吹日晒的，我要吹空调。”
两个人的声音大不小，正好被路过的一个老员工听到——
是会议室里喜欢拍莫组长马屁的那个人。
只听他说：“没有错！公司给我们幸福的工作环境，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不知道这里工资怎么样……”杨力眼珠子转了一圈，“要是高的话，我都想留在这里了。加班就加班呗，当值班了。”
冯阿才还在心有余悸：“可要是被裁，不就是死吗？”
这句话出来，杨力的念头立刻萎了。
郑维民也跟着说：“这里是游戏，才有这么简单的工作，换做现实，怎么可能每天干一样的活啊！白领可都是文凭很高的！”
陈西雨呵呵笑着嘀咕：“想多了，重复性工作是写实的。”
宁稚竖起耳朵听见这句嘀咕：“咦？西雨，你也是社畜吗？你是什么行业的？”
陈西雨一顿，含糊道：“和你差不多，互联网的。”
“看来世界上的牛马都是同款。”
莫组长和木总监不知道在会议室里聊了什么。
等出来后，莫组长如沐春风。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站在座位区笑容满面说，“这次的新同学表现得十分优异，刚才我和木总监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让一位同学转正，以此来激励大家！ ”
“这位同学就是——季路！”
鼓掌声哗哗响起。
玩家们都一齐朝季路看去。
他表情难掩得意，站了起来说：“多谢木总监，多谢莫组长，尤其是莫组长作为我的直属上司，对我耐心教导，我才能够提前转正！”
“……”
终栩有些反胃。
她看到季路身上覆盖了许多的黑色黏液，无数条蠕动的虫子从他的口腔、鼻腔、耳朵里钻进钻出。
他被污染得更严重了，比她还要严重，而他却半点也没发现——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精神陷入了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莫组长接着说：“为了继续激励大家，我们组将陆续开放提前转正的名额。并且给予提前转正的同学丰厚奖金，尤其是第一位转正的季路同学，公司将会发放五千块钱的奖金！”
五千块钱，说多不多，小季总肯定不会把这笔钱放在眼里。
但对于保安和司机来说，那是非常丰厚了。
秋鹤鸣眼神变淡：“故意的，他是想引诱我们其他人。”
宁稚托腮：“潜台词就是，卷起来吧~你看薛超他们几个人，蠢蠢欲动得连早上的惊吓都淡了。”
从季路的表现来看就知道，普通人根本无法抵御污染入侵。
而且这些污染源们，也会主动引诱。
必须要尽快想办法，找到清除污染的办法，才能获得永久「安全」。
*
终栩没有吃晚饭，趁着这个时间在公司里转悠。
昨天洪姐只是带大家参观公司的基本设施，还有很多地方她没有去过。
不过，每个区域都贴着铭牌，很好了解。
穿过几个部门和会议室后，终栩突然停住脚步——
她的右手边是个会议室一样的房间，可是门口却没有贴着铭牌。
透过磨砂玻璃往里看去，模糊可以看出里面似乎是个杂物间。
见门没有锁，终栩直接推开进去。
里面果然是堆积着很多纸箱的杂物间，地面上布满了灰尘。和其他地方的整洁不同，这里很少有人来打扫。
走到最里面时，终栩突然感觉到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
为什么……？
想要找到答案，她推开几个纸箱，直到双手弄得脏兮兮时，才终于找到源头——
没来由的，她直觉纯净的空气来自这里。
在杂物间最深处，放着一块白板。
白板在公司很常见，几乎每个会议室都有，方便大家脑暴记录。
杂物间的这块白板上面还写着字，看起来时间有些长了，字迹稍显模糊。
上面是逻辑清晰的脑暴思路。
左上角写着一行字：五年上市，做到行业OP ！ （乱码公司于XX年XX月XX日正式成立：于劲、封海洋）
咚咚咚。
就在终栩还在琢磨这块白板时，身后传来声音。
“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终栩回过头，看到一滩泥泞形成的人形站在杂物间门口，对方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但他没有走进来。
第134章
“我想找块没人要的白板。”终栩沉静观察着对方,缓缓开口。
“这里没有不要的白板。”满是泥泞的人说道，声音略显嘶哑。
“我看这里就有一块。”终栩指了指身后，“它已经在这里放置很久了, 应该不要了吧？就是时间太久笔迹都黏在上面，恐怕很难擦得掉……不过，只要想想办法, 应该还是能清理干净的。”
听到最后,对方越来越烦躁,一度想要走进来,但抬起了腿后又放下。像是在畏惧什么。
“还要。这块白板还要，你不要拿, 不要擦掉上面的字。”
“这样啊。”终栩遗憾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 “请问你是哪一位？于劲还是封海洋？”
对方显然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摇摇头：“我不是老板……”
那你是谁？
对方的注视像是催促，催促她赶紧离开。
思索一番后，她用好奇地语气说道：“我昨天刚刚入职……我看白板上面讨论的内容很不错,不知道后来这些内容都实现了吗？”
终栩并不抱期待他会回答。
没想到他回答了，用嘲讽的语气：“你说呢？你……快离开吧，这个房间的门我要锁上了。”
嗅了嗅周围清新的空气，终栩抱着试探性的想法，转身拽过白板。
白板下带轮子,她直接推着它往门边走。
对方有些震惊：“你干什么啊？不要拿出来,我不是说了吗？这块白板还有用。”
“放心，我不会擦掉上面的内容。只是我想着，这上面这么好的内容,不要浪费了，不如和组里的同事们一起分享,讨论讨论。”
浓郁的腥气骤然爆发。
被泥泞包裹的躯体里，那双猩红的眼睛更加深邃，像是红雾在眼睛里炸开。
终栩没有停住脚步，推着白板继续往门口走。
浓稠的泥泞上下翻滚着，有一点像《千与千寻》里面被污染的河神。
只是真实风和动漫风区别还是比较大。这个人身上的颜色更黏腻恶心，像是沉淀很久的臭水沟脏污。
在此时，对方抬起右脚往后退了一步。
瞄到这一幕，终栩不再犹豫，干净利落地伸出双手，将白板往他的方向用力推了过去。
嘭！猛地一撞——泥泞从他的身体剥落了些许，哗啦啦流淌在地面，尽管躯体里面被厚重的泥泞覆盖，但已经露出人类的头颅。
果不其然，他畏惧这块白板。
这块白板也有清除一定污染的效果，尽管效果甚微，但明显他的理智稍稍回笼。
“你在害怕什么？”终栩站定。
那边臭气熏天，她实在走不过去了。
“算害怕吗……？”他脸上露出茫然，“应该算是心虚和忐忑吧。”
“我是公司创立后的第一批员工。”
“哦？元老啊。”
这个人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才十几个人，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每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灵感就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公司融资三轮，项目成功，行业的佼佼者啊。”
“但是成功带来的名利，还带来了膨胀，大家都飘啦！作为元老啊，作为老板啊，谁还想脚踏实地的干活？”
“于劲是最先清醒过来的，他带走了几个人，继续脚踏实地。留下来的我们这群人，站在以前的荣耀下，一点一点磨灭了好想法……这家公司到现在有十年了，每年都在下坡，但大家就跟没睡醒一样，总觉得很快就能回到当年。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现在公司能提起的光辉事迹，还是十年前。”
终栩瞥了眼白板上面的字，问：“所以现在的老板，是封海洋？”
他微微恍惚：“封总……封总很好啊，他每次都告诉我们，他真正信赖的就我们几个元老。如果没有封总，我怎么可能在这座城市买得起房哦？我要跟着他一辈子！”
在说完这句话后，泥泞翻涌着，从他的脖子往上攀爬，不过几秒钟，就重新包裹住他的头颅。
这次，他的理智丢失得更加彻底，完全忽视了割舍不下的白板，转过身，用麻木的躯壳穿过走廊。
他走过的路留下泥泞的痕迹，仔细看，上面有无数细小的虫卵再跳动。
当有人路过时，这些虫卵就附着在他们身上，变成下一位随时可能被污染的员工。
终栩离开杂物间，不远不近跟着他，走上三楼。
“同学，你要去哪里？”
是洪姐，她捧着文件夹，目光深邃而探究。
终栩：“我想找产品二部。”
洪姐舒展了锁住的眉头，微笑：“产品二部在二楼，你再往前就到封总的办公室啦……封总不喜欢被打扰，你以后可要注意一些。”
终栩爽快应了声，转身前瞥向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
她现在的精神还处于稳定和不稳定之间。透过落地玻璃，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填满了一个巨大的东西。
是茧？是蜂巢？
她不太确定，但她确定自己如果靠近应该会受伤。
她现在呼吸已经有点困难。
乌黑粘稠的液体就从那里滋生，往地面、天花板蔓延，缠绕在员工身上。
在洪姐的视线下，终栩只好收回目光，离开三楼。
今天没有机会，但她还是得尽快想办法再来一趟。如果推断没有错，公司的精神污染源就是来自封海洋。
从这晚的加班开始，莫组长的激励制度就开始生效。
到员工们陆续下班时，季路和薛超几个人还稳稳坐在位置上，极力想要表现。
“卷是没有尽头的。”宁稚摇摇头。
酒店的套房客厅里，终栩首先把今晚的收获，按照能说的说一遍。
“封海洋？”季舟歪了歪头，“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他一边回想一边打开桌上的电脑。
在游戏世界里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他会觉得耳熟的名字，应该是最近才听过的。
终栩想到这里开了口：“看看你最近在调查的事情。”
“唔。还真是……”季舟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屏幕里是人物百科，“被裁员而轻生的沉滇，他入职的公司，老板就叫封海洋。”
“我查过这家公司，在网上这家公司的风评不是很好。”
队友们挤在电脑前看。
几乎每家公司都会被吐槽，但吐槽得这么狠这么一致的却还是比较少见。
总结来说，就几个关键词：职场霸凌、靠关系、酒桌文化、加班文化、管理混乱、形式主义……
“这什么公司啊？集结这么多负面文化。”宁稚嘶了一声，“就这种公司，居然还有人去？”
“虽然这家公司一年不如一年，但有以前的荣誉在，在行业里也算能够叫得出名字……更何况，只要是同意他们这一套文化的，我看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季舟说。
众人回想会议室的景象，不由得沉默。
不同意这套文化的，就是被裁员的下场。
而且，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不接受呢？现在季路和薛超他们，就还在执行加班文化呢。
秋鹤鸣沉声：“就像是病毒侵入。在过程中会不断复制，增加数量，织就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最终人体的各个系统都会被卷入其中……如果不能及时制止，迎来的就是毁灭。”
“但是，人的趋利性很难避免吧。”陈西雨突然插话，“大家都是普通人，走捷径就能生活得更好，为什么不走？”
这就是污染会不断扩大的原因。
在这家公司里，污染源已经形成一套完整循环。
*
“今天，我非常愤怒。”
会议室里，莫组长神色冰冷。
受氛围影响，大家低着头沉默，习惯拍马屁的几个同事也紧紧闭上嘴巴。
“薛超。”
他点了名。
薛超惊慌失措抬起头。
“请问我这个组长是让你不满意吗？”
薛超连连摇头。
莫组长提高音量，厉声：“那你为什么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不来向我报告，而是找到了木总监？”
薛超一脸懵，显然不解为什么这么做不可以。但从神色看，还透着一些心虚。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
薛超这个人鬼主意多，所以他一个保安队长才会抱上季路的大腿。
莫组长有让某位员工提前转正的话语权，但他看出真正的权力还握在木总监手里。
所以他动了小心思，想要直接去抱木总监的大腿。
没想到第二天就被莫组长知道了——
这是一条逐渐浮出的隐形规则。
不要越级找领导。
莫组长摇了摇头，露出遗憾表情：“我对你真的很失望。既然你不信任我，那我想我们的协议就到这里终止吧。”
“什么意思？”薛超起初还不明白，但马上他就看到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那台眼熟的巨型碎纸机映入眼帘。
“不不不……不是，我没有不信任你啊，别裁我！别裁我！”
碎纸机的盒子已经被清空，里面一尘不染。
但薛超一看到它，马上就浮现出昨天小赛变成纸片的模样，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我错了！救救我！救救我啊！”
无视他的哀求声，搬运碎纸机的两个人面无表情走上前，想要按住薛超的肩膀。
季舟：“莫组长，还请等一等。”
第135章
莫组长扶了下眼镜架,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想质疑我的决定？”
这位指定是有些中二病。
中二，季舟的舒适区。
“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图，我并非想和你争辩,更不是质疑你的决定……”
秋鹤鸣扶额轻咳了声，他怕再晚一步，薛超就被裁成条了。
“莫组长想要裁人当然可以。但我担心, 如果今天就裁了薛超, 木总监会不会误会莫组长对她有意见？”
莫组长马上反驳：“我怎么可能对木总监有意见？”
“莫组长说得对。”季舟附和道, 用充满担忧语气说, “但薛超前脚才向木总监请教，后脚就被裁, 我们很担心其他人会趁机去打小报告啊。”
听到这里，莫组长目光闪了闪。
他在两个人是身上转了一圈,思索着缓缓移向薛超。
两个人看他表情有松动，趁热打铁。
“我们和薛超都是新人，有时候考虑问题不是很周全, 还是很希望莫组长能再给一次机会。”
“薛超肯定是因为，莫组长要忙的工作太多，才大意找上木总监的，肯定不是不信任组长。”
薛超吓得腿都软了，现在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对对对,我是因为组长太忙了才找的总监！”
莫组长不满的表情舒展了些, 轻哼：“那是，整个部门压力最大的就是我了……拿的钱不多，干的活最多。”
终栩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若有所思弯起唇角。
“好吧。”莫组长松了口，“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被松开后,薛超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脸色依然白得像纸。
季路经过时，面无表情讥讽：“就你这点智商也想抱大腿？也就季舟爱多管闲事才会救你。”
季舟目光扫向他：“我带进来的人，就不会让他白白送死……但是如果自己找死，那我也没有办法。”
终栩瞥见季路的眼底泛起浓稠黑色液体，像是在遮住他的眼睛。
他留下一声轻哼，直接走了。
不知道季路的精神值现在是多少，但显然很不稳定。
她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担心污染会传播。
不过有件事，推翻了她的认知——
她一开始以为绝不能被污染，现在看来，如果想要清除污染，那么被污染是必经之路。
今天薛超触犯规则，也在提醒着她：不能越级，不能直接去找老板封海洋。
那还能有什么接触封海洋的办法？
……
“莫组长，我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您看您那边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终栩发出这行私聊后，揉了揉肩膀。
不摸鱼的班，比她打怪还要累。
莫组长很快回复了消息——
赞赏：“工作做得不错啊，效率很高。”
画饼：“我现在更优先考虑让你提前转正。”
理所应当把人当牛马：“这里有几份数据表，按照我和你说的方式整理一下，比较急，今天就要。”
在终栩边吃饭边飞速敲键盘的间隙，队友们凑了过来。
“阿栩，我以前只知道你适应力很强，没想到适应牛马身份也这么强。”
“咦，你的工作好像难度比我们高一点，我们的是纯粹的复制粘贴，你的粘贴完还得微调。”
终栩唔了一声：“这应该是木总监给莫组长安排的工作。”
“真会压榨人，自己的事情不会自己做吗？”
终栩：“就是说啊，还是你们知道关心我。一会儿分你们一点帮我做。”
“……”
终栩感觉自己越来越适应这家公司的规则了。
精神状态稳定同化中。
「-35%」
整理完所有的工作报告时，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一点多。
终栩在最后的署名上，很懂地标注上莫组长的名字。然后再发给莫组长，果然赢得了赞赏。
队友们见她忙得差不多了，纷纷站起来：“下班吧？好晚了。”
她在座位上坐得很稳：“你们先走，我要去和莫组长吃夜宵。”
队友们一起挑眉。
“那我们呢？”
终栩想了下说辞：“积攒愤怒，在我变态发疯之前拉我一把……还有一件事，很需要你们用现在的身份帮我。”
“什么身份？怎么帮你？”
“热衷八卦的新人，传播新闻的速度起飞。”
*
在看见终栩和莫组长一起走向电梯的背影后，季路眼神一闪，立刻起身要上前。
只是他刚迈出步子，就被人扣住肩膀。
季路又急又气：“你们干嘛啊？”
季舟笑眯眯揽着他的肩膀，“咱们兄弟好久没聊天了，来聊聊天吧。”
“谁和你兄弟！”季路想要挣脱，但没想到季舟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强压着他动弹不得。
在余光瞥见电梯门慢慢关上后，季路更抓狂了，气血上涌的他开始口不择言：“哦，我知道了，那个终栩看拼不过我，就打算靠身体上位是吧？你们这么多人，就靠她一个啊？”
“季舟，让开。”
这句冷冰冰的话飘来，下一秒，季路的腹部猛地被一击，他整个人直接往后飞了出去，后背摔在桌角，痛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是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另一道身影掠来，直接往他脑袋拍了下去。
他刚站稳，又扑通摔了下去。
季路又惊又怒瞪着几个人，但马上就被他们冷漠的眼神所震慑，慌忙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他认怂认得飞快，能屈能伸是他最大的优点。
只不过这几个人半点放过的迹象都没有，粗暴地扯过他。
“从今天开始，学会闭嘴。”
剩下的薛超四个人在一旁安静如鸡。
三天的时间里，他们也总算明白了生存的规则。
只要学乖，这几个人都很好说话，但一旦踩到雷点……季路挨打的情况恐怕都算轻的。
烧烤店里，香气四溢。
终栩肚子饿得咕咕叫，恨不得直接顶替老板的岗位，边烤边吃。
但在等待间隙，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首先是拍马屁：“多谢莫组长关照，今天的烧烤务必让我请客。”
莫组长很满意她的懂事，脸上挂着虚伪笑容：“我怎么能让新同学请客呢。”
“我有点低血糖，得吃块巧克力。”终栩故作虚弱，边说边往口袋里拿出巧克力，“莫组长，你要不要吃？”
“我不吃，你低血糖了就快点吃吧。”莫组长还是懂得身为领导应该关怀下属。只不过在终栩拿出巧克力后，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这个巧克力牌子，听说很好吃。”
“是吗？”终栩惊讶说，“我也不知道。巧克力是木总监上次说我工作很辛苦，送给我的。”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莫组长眼里的心思就已经千百转。
「-40%」
只是起了个头，精神值掉得这么快吗？
终栩咬了口巧克力，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只肥硕的节肢动物坐在自己面前，巨大的眼珠子盯来，几个肢体在空气中飞舞。
迎面飘来一股浓烈的头皮屑臭气。
等等，这只节肢动物该不会是螨虫吧？
她感觉自己手里的巧克力都变得恶心。
为什么？
为什么不等她啃完烤鸡翅再让她看到啊！
这让她还吃个屁！
偏偏这只硕大螨虫还在口吐人言。
“小终，你感觉公司怎么样？”
终栩强忍着恶心，一边从桌子底下翻出手机，一边回答：“我感觉大家人都挺好。”
“你刚来不久，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来了，经典的套路。
终栩点开录音键，开始配合：“是吗？关于公司的事情，我确实有听到一些些风评啦，不过我自己是不太相信的。”
“呵，你太天真了！”
终栩盯着面前的一盘烧烤，胃口全无。
期间收到队友们的问候。
她麻木回复：“我在看螨虫吃头皮屑。”
队友：“……？”
莫组长转动肥硕的螨虫屁股，伸出一根肢体，往旁边的食客头顶抠出一块头皮屑，然后卡嚓卡嚓吃了起来。
“味道真不错啊……嘿嘿。”他边吃边说，“我说到哪里了？”
终栩面无表情：“说到了工作安排。”
“哦对对……你不觉得这个公司的工作安排十分不合理吗？我有时候也很难忍受，毕竟我是个很有追求的人。”
“小终，你记住，一定不要只做牛马。当然，我很尊重牛马的，只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目标何止是超越木总监，人就是要有野心，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成为核心人员的原因。”
终栩假装没有看到螨虫眼睛里的小心思，回答：“我觉得莫组长说的都有道理。”
“我看你就是还没放开，没事儿，今天就是饭后纾解一些负面心情。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我们肯定不会出卖对方的！”
终栩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上，对着大螨虫微微一笑。
公司规则之一——没有人可以信任，尤其是我的同事。
公司隐形规则之一——不要和同事谈论工作以外的事，尤其对公司、领导的抱怨。如果遇到同事吐槽，记得想办法自保。
次日，进入乱码公司的第四天。
“为什么？为什么要裁我？！”
办公区只剩下莫组长的哀嚎回响。
「-55%」
终栩面无表情站在旁边，看着几个人将莫组长压到碎纸机前——在她眼睛里，还是大螨虫版本。
莫组长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裁了那么多人，终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在最后时刻，他嘶吼道：“赔偿！我要N+1赔偿！”
木总监在旁边巧笑嫣然：“莫组长，你在说什么呢？公司都没有追究你工作不佳带来的损失，你要求公司赔偿？做人不可以太过分啊！”
玄妙表现了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以及回旋镖一旦挥出，迟早会落到自己手上。
今天一早，终栩就收到了洪姐的消息，要裁了她，甚至让她连公司的门都不用进入。而原因也很简单——她被莫组长举报，喜欢抱怨公司。
终栩多余的话都不需要说，直接扔出去录音。
木总监负手而立，向大家宣布道：“从今天开始，由小终顶替莫组长的职位。小终，你要好好表现啊。”
「-60%」
映入终栩眼中的，是另一只节肢动物。
一只肥硕、吸饱了血的蜱虫。
第136章
如果只有一段录音, 也许莫组长还不至于死。
但在整个部门传出流言后，莫组长就变成传播负面情绪的源头。一家以控制牛马为生的公司，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
终栩的座位搬到了莫组长原来的位置。
木总监离她很近, 伸出肢体就能触碰到她。
“小终，你知道我为什么提拔你吗？”
终栩微微侧头，就见到木总监肢体上的倒刺勾入她的肌肤,正源源不断吮着血。
“因为你很像我。”木总监在耳边含笑说。
这应该有点暧昧的。
但终栩只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以及她不确定这到底是精神不稳定带来的幻觉,还是真实被吮着血。不知道会不会贫血。
“好好表现, 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
“我会的，木总监。”终栩抬起手,拨开她搭在手臂上的肢体。
噗呲。
那根倒刺被拔出，但在手臂上留下抹不去的血窟窿, 腐烂的速度很快，脓液流淌。
在这一刻，终栩感觉周围的气氛更压抑, 已经到难以呼吸的地步。
就像是升级了血条。
她现在每天需要的氧气量更多，每天按时打卡已经满足不了。
越是压抑，精神状态就越不稳定。
忽然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终栩精准看去，季路慌乱间想要低头的样子正好被捕捉到。
她走近，笑眯眯：“季路,你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季路咽了口口水：“终组长你在说什么呢……”
他改口得很快, 心里还有些发虚——毕竟他昨晚才因为造谣被揍得七零八落。
雪上加霜的是一早过来，造谣对象就成了顶头上司。
而且……
他现在不敢直视终栩，因为恐惧。
“这里不方便说的话, 那我找个小黑屋，咱们私聊？”
终栩在旁边盯着季路的侧脸,没忍住唾沫分泌。
真奇怪……为什么她会觉得季路很美味？很想咬一口？而且还是哪一种生生撕咬，直到见到骨头……
打住。
她勉强回过神，但眼神也变得冰冷。
季路硬着头皮说：“您看起来，略微潦草。”
“说人话。”
“……略微腐烂。”
终栩接受度良好。
在看完巨型螨虫和巨型蜱虫后，她觉得只要不是变成虫子，发烂发臭也无所谓，一切好说。
现在她最大的问题，是难以呼吸，以及难以控制的食欲。
“阿栩……你要不要擦擦嘴角？”
午餐时间的餐桌上，秋鹤鸣递过来一张纸巾。
终栩擦了擦嘴角，才发现居然流了一地的口水。
斜对面的季路抖得跟筛糠一样，几次想要站起来：“你们都看不到，你们都不知道……我觉得她现在想吃我，把我嚼一嚼吞进肚子里！”
迎着队友们担心的目光，终栩继续擦着嘴角：“我没事……沉滇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她现在需要转移注意力。
季舟清了清嗓子，肃然开口：“根据我得到的信息，沉滇在这家公司工作做得不错，能力出众。但是，他的上司不但压着不让他升职，还将他的工作成绩占为己有——听说这种事在这家公司很常见。所以后面沉滇不服气，匿名举报了上司，但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被上司知道了，后面沉滇的处境就变得很艰难。”
“后面有人问他的上司，为什么要这么对沈滇。那位上司的回答是，他知道沉滇家庭条件困难，不会轻易离职，还更好压榨拿捏。”
“沉滇也是真的被拿捏了很久。直到后来封海洋说要降本增效，开始裁人……为了不支付赔偿金，他们就开始给员工扣黑锅，无所不用其极。”
“沉滇年纪三十多岁，出去外面原本就不好找工作，再加上在这家公司磋磨了很多年，一直被压榨着做些对简历没用的琐事，或者是被占领成绩… …由此看来，他很可能是觉得被裁员后就没了生路，所以看不开。”
宁稚没忍住：“这公司这么多年，就没人反抗吗？”
秋鹤鸣叹了口气：“当你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你就会理所当然认为世界就没有光亮，世界原本就是黑漆漆的。”
季舟跟着点点头：“说到底还是风气太差。恶劣的环境浇灭了原本满腔热血的人，大家都被同化，在所有人都变成行尸走肉后，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而且……”他颇有些无奈，“就像是病毒会传播一样。听说这家公司出去的员工，都会将这些不好作风带去其他公司。”
“一个接连一个的被感染，被污染。”宁稚喃喃。
几个队友忽地一顿，默契看向终栩：“被感染，被污染？”
终栩又重新流出了口水，抽空朝他们点点头。
饿。
好饿。
无论终栩吃了多少东西，她都感觉不到饱，一直保持着饥饿的状态。
季路……好想吃掉啊。
季路移动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着，根本不敢直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搞拍马屁那一套了，他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小终啊。”在这时，耳边传来木总监的声音。
“你这样当管理者可不行。”木总监摇摇头，语气略含责备与失望，“你一直盯着员工，员工怎么可能为你好好做事？你要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要表现出你的亲切，这样底下的人才能卖力为你付出一切啊。”
终栩在这时才恍然，自己的饥饿源于哪里。
简直就是一套食物链。
木总监想要吞食她，她想要吞食优秀新员工季路。不管是榨取他们的自信，还是榨取他们的劳动成果，目标都是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而捕猎者，往往会采用不同的方式来吸引猎物。
木总监教授的这一套，就是莫组长实行的那一套。
而木总监的这一套……
她眼里难掩失望：“我还以为你能比莫组长让我省心，现在看来，你距离莫组长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我现在只求着你能多上点心，不要让我在老板面前抬不起头……”
终栩面无表情：“木总监，你说得对，我的路还很长。但我觉得我表现得也挺好的，肯定不是你抬不起头来的原因。”
公司隐形规则之一——不要同意上司对你的任何贬低。
木总监还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卡住，只能默默收回想要伸来吮血的肢体。
但同时，她的表情变得很难看，眼里冒着火。
她的语气僵硬：“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你最好不是在自夸！”
尽管木总监收回了吮血的动作，但空气的压抑感提高了好几个度。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跳得飞快，强烈的不安在发散。
毕业后一直从事自由职业的终栩，发现自己很缺乏职场经验。
于是她打开队友群聊窗口。
“上班上累了怎么办？”
陈西雨秒回：“摸摸鱼。”
“隔壁就是领导怎么摸鱼？”
宁稚飞快地：“上厕所摸鱼。”
终栩在厕所里待了十几分钟。
摸索出一条新的隐形规则——当你感到压抑不安时，厕所会成为你的安全区。尽管只是暂时的，但也给予了重新调整呼吸的空间。
压抑感被驱散了一大半。
她走出厕所时，感觉自己精神状态稳定了不少。
“小终，你跟我上去三楼开会。”木总监抬起头来。
“这个时间？”
现在可是饭点呢。
饭点开会，太过丧心病狂。
“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短短一个下午，木总监就适应了终栩的反骨——事实证明，学会向上管理很重要。
木总监拿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说：“老板临时要求开会，晚上的盒饭已经送到会议室了，边吃边聊。”
老板。
封海洋！
原来成为一个小组长就有面见老板的机会了。
终栩立刻抬步跟上。
她冒着精神不稳的风险，为的不就是正面迎上这位污染源吗？
会议室里，终栩坐在木总监的身后，一个不挨着会议桌，挨着墙的角落。
她看了眼还空一大半的会议桌位置，默默在心里吐槽真是等级制度。
不过最等级的体现是——
明明都是盒饭，为什么木总监的是大鸡排，她的是两三片薄薄的肉片？
终栩恨恨吞了两口饭。
就在这时，终栩瞥见坐在会议桌旁边的人纷纷站起身。
这个表现无疑是在说，封海洋来了。
终栩立刻停止炫饭的动作，向门的方向看过去。
门外走进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亲切笑容。
“真不好意思啊，在饭点打扰大家！都吃饭，先吃饭，不要太拘束啦！”
大家都跟着笑，只是没有人动筷子。
终栩目光缓缓下移。她看到男人的下半身被浓稠黑液覆盖，并蔓延出一条条触手——
和她之前在办公区见到的触手很像，只是封海洋的触手更粗更黏腻，迅速地攀爬上每位高管的身上。
一路延伸，最后紧紧缠住他们的脖子。
高管们面带微笑，但脸色却是又青又白。
下一秒，终栩看见那些触手生出了一根倒钩。
钩子尖锐，刺入他们的后脑勺，然后一点一点揭开他们的头皮、头骨，露出白花花的脑子。
浓稠的黑色液体就这样在脑子里延展浸润。
第137章
原本明亮的会议室, 灯光慢慢黯淡。
每位高层就像是行尸走肉，呆坐在位置上，任由乌黑黏液在脑子里游走。
他们的脸色也逐渐灰败, 空气中的压抑感越来越重。
终栩需要张开嘴巴，才能获取到更多空气。
而相对应的，是封海洋脸色愈发红润,眼神里流露出餍足。
就像是在吸食能量, 此消彼长。
随着空气越来越稀薄,和她坐在同一排的几个员工终于感到难以忍受,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除了偶尔溢出的痛苦闷哼，没有人惨叫或者露出其他异样表情。
心甘情愿被污染, 被汲取，不反抗。
对于终栩来说, 不反抗是不可能的事。
在完全失去氧气之前，她需要自救，否则就是任人宰割。
终栩已经飞快地拿出利刃。
是那把手术室里获得的手术刀, 刀片很薄，但锋利得透出寒芒。
她站起身，向封海洋的位置靠近。
封海洋身体上覆盖的黑液在地面蔓延，经过她时探了探触手，但马上就缩了回去——尽管它们只是一团液体, 但终栩莫名感受到了不屑一顾与轻蔑。
她的级别还不够资格被它们蚕食。
这给了终栩很好的时机。
封海洋吸食得满脸红光, 压根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就是现在。
终栩找准机会，指间的手术刀快而精准挥出——
噗呲。
汹涌黑色黏液涌来，覆盖在封海洋的皮肤上, 形成护盾一样的东西。
手术刀被钉在黏液里，连拔都拔不出来, 就更别说捅进脖子里了。
终栩脸色微变。
她第一次知道黏液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
同一时刻，发觉被进攻后的黏液形成一根粗犷的倒刺，向终栩飞速袭来。
来不及思考，终栩凭本能往后一仰，躲过倒刺的进攻。
没想到它们不依不饶，更多的倒刺形成，铺天盖地朝终栩迎面而来——这要是被击中，可不成刺猬了！
为了躲开攻击，终栩身形灵活地跃上会议室桌子，手中抄起一把椅子当作防身器。
她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无论是封海洋、高管还是其他人，都跟没看见一样。
就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里，也像是失去了意识理智。
这个念头闪过，终栩目光捕捉到黑色的黏液还缠绕在高管的头颅上，就像是连接身体的输液管。
下一秒，她手中手术刀再度挥出——
只不过这次对准的不是封海洋，而是木总监。
噗呲。
鲜血喷溅，木总监的脖子被浅浅割开一道口子。
果然，这些黏液源于封海洋，封海洋只会保护自己，而其他人不过是食物罢了，不在保护范围里。
木总监精神变得很萎靡，在压抑的氛围里，终栩的意识也有些涣散了。
于是就这样看着木总监一会儿人形，一会儿变成巨型蜱虫，来回切换，简直是在她精神崩溃的边缘蹦迪。
被阻止了进食后，封海洋眉头紧紧皱起，从眼神来看，像是意识即将回笼。
看到这一幕，终栩眉心一动，手中的手术刀再次向着封海洋挥出。
她的速度很快，加上黏液的力量传输带被切断，似乎导致了精神萎靡，所以终栩得逞了。
利刃接触皮肤的那刻，压抑到让人窒息的空气像是被泄开一道口子，涌入片刻的新鲜空气。
好消息，终栩避免了窒息而亡的结局。
坏消息，众人都慢慢清醒了过来，包括封海洋。
而她的手术刀，也只是擦破了封海洋的眉心而已。
连一滴血都没有溢出来。
终栩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是清除不了封海洋这坨污染源的。
但是她已经明白了这家公司的生存逻辑——
一条完整的食物链。
污染源很无敌，但他需要吸食其他员工的力量。
当吸食被中断，他的脆弱面也就暴露了出来，终栩才能给他造成擦伤。
所以，想要清除污染源，依靠的不仅是个人的力量。
之后的会议里，没有吸食到足够能量的封海洋就像个无能狂怒的老板，十分暴躁。揪着一点小事开始发怒，拍桌子、踢凳子，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高层们当完了出气筒，转过身来找自己底下的管理出气。
预计底下的管理之后也会找其他员工发泄。
完美形成一个闭环。
例如现在的木总监。
“这周的工作效率怎么这么糟糕？”木总监面无表情盯着终栩，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没几个人受得了。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饿着肚子干瘪身体的大蜱虫，伸长了她的口器，仿佛下一刻就会刺入终栩的血管里。
终栩盯着口器，面无表情回答：“是啊，怎么这么糟糕？”
木总监：“到底会不会管理？能不能管好底下的人？不能尽早说，尽早滚蛋！”
终栩：“木总监说得对，到底能不能管好呢？我也很好奇呢。”
终栩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捏紧了手术刀柄，在口器越靠越近的瞬间，迅速地挥出——
蜱虫的一条肢体被斩断，落在地上颤抖着，并滋滋冒出白烟，很快失去动静。
被吸食那么多能量，又没有新的能量源补充，木总监的脸色非常难看，就像是蒙上一层黑雾。
“木总监，你的脸色有点难看，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今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木总监心里一团火没处发泄，但攻击终栩就像是打在棉花上，除了让她怒火更重也没地方使。
更何况，终栩还在扮演关心领导的体贴下属。
“嗯，我今天先回去……今天老板安排的工作，你就负责整理资料就好，其他我会完成。资料今天晚上就要搞定，明天晚上就要向老板汇报了。”
“……”
终栩很想拒绝。
但在看到木总监虚弱得佝偻的样子后，她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若有所思。
莫组长才刚消失一天，没有能量来源的一天，木总监就衰竭成这副样子吗？
这样看来，只需要再来一把火，就能清除干净她这团污染。
……
次日打完上班卡后，队友们看到趴在桌子上的自家队长。
“阿栩，我们给你带了早餐！”
听到呼唤，终栩揉了揉眼睛，歪了歪疲惫的脖颈。
“你脸色很难看。”队友们都很担心。
终栩边吃早餐边朝季路看过去。
季路现在跟个检测仪差不多，从他的表情可以推断出她现在何止是难看，应该是惊悚级别的。
通宵工作的结果就是，她视线里的数值下降得更厉害了。
「-76%」
严重被污染，随时都可能精神崩溃。
“季路，交给你一个任务。”终栩想了想，开口说。
季路颤颤巍巍：“干嘛喊我啊，我就是个没用的富二代啊！”
“……”季舟眼角微微一抽，“没想到你在这种时候自知之明就回来了……阿栩，你要交代什么任务？”
“这件事，目前只有季路能办。”
毕竟，剩下的玩家里，也只有季路没受住诱惑被污染，只有他能看到她的情况。
终栩道：“如果感觉我不太对劲，比如失去理智，变得不像人了……第一，想办法叫醒我；第二，离我远一点。”
季路弱弱地：“我到底要叫醒你，还是离你远一点？”
“都要办到。”
“……”太强人所难了吧。
终栩接着说：“等我上位后，你就是下一位组长。”
季路一下子瞪大眼睛。
这话是能说的吗……这么大一个饼？ ！
还有上位？什么上位？ ！你要上哪里去？木总监的位置吗，但人家不还活得好好的……
他的思路一下子被阻断。
因为他马上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木总监。
在他的视线里，木总监就像是脱了一层皮一样，眼睛周围青黑，黏液搭在她的面皮上，整个人毫无生机。
说她下一秒就会晕倒，他都相信。
“小终组长，资料整理得怎么样了？”
“整理好了，马上就发给木总监。”
终栩拿过鼠标。
与此同时，她眼角余光瞥见陈西雨晦暗不明的神色。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只不过，在四目相接的瞬间，后者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让刚才的表现宛如幻象。
……
当天下午六点，木总监走上了三楼。
十几分钟后，终栩接收到木总监让她上三楼的消息。
“如果半个小时后我没有下来，就用工作为由上去找我。”
秋鹤鸣颔首，然后拿出一颗胶囊递给她。
“是之前游戏的奖励，可以治愈所有病痛。”他温声说，“你比我需要。”
终栩下意识想要拒绝，不过在看到他的眼神后，还是接过。
“好啊，谢谢小秋医生。”
她又一次感受到观察的视线。
凭借精准直觉，她迅速看过去——只看到陈西雨浏览网页的背影。
这个人……她暂时还没有时间理会。
终栩朝陈西雨抬抬下巴：“帮我看着他点……然后，礼尚往来。”
秋鹤鸣垂眸，看到一颗微微闪烁光泽的红心。
“也是游戏奖励，祝你好运之类的效果，你带身边就好。”终栩说得很快，“不用拒绝，毕竟我也是有要求的。”
要求就是看着陈西雨，不要让他乱来。
秋鹤鸣心里的疑惑更重，但现在也不是问清情况的好时机。
他只能先将红心收下，朝终栩扬了扬唇角：“好。”
第138章
三楼, 一切仿佛如常。
只是在靠近封海洋的办公室时，浓烈的腥臭气味从里面传出，几乎让人不敢呼吸。
咚咚咚。
终栩敲响了门。
里面一时安静, 她低下头，看见黑色黏液从门缝里面向外漫开，在距离鞋尖只剩下一厘米时,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进来吧。”
里面传出的是封海洋的声音, 听不出任何情绪。
终栩左右环顾, 拿下挂在墙上的旗帜, 在卷成长棍后，用它按下门把手。
不靠近门边, 不踩上黏液。
站在外面向里看去，封海洋就像是钉在办公桌后一样, 身体被厚重的黏液包裹，形成茧一般的东西。
只不过这个茧是半成型的状态。
他的上半身还是人形，暴露在外, 目光冷淡地看来。
“小终，进来啊。”这句话语气急促，说话者并不是封海洋，而是木总监。
终栩目光向声源移动，只见木总监贴在墙角的位置,歪着头催促她。
才十几分钟不见, 木总监就像是被吸食了血肉甚至骨髓，仿佛变成薄薄一片的纸人，脑袋都被压扁了。
2D一样的人就这样看过来,神色还焦急万分，怎么看怎么诡异。
终栩没有动作,只是冷静道：“木总监和封总在议事，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如果有什么安排的话，尽管告诉我。”
木总监显然很急躁，但还要保持笑容：“进来说啊，你站在外面我怎么说？”
虽然她在笑，但歪着脑袋的样子，就像是头颅掉在了肩膀上，惊悚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而且她越是急切，终栩肯定越是不能进去了。
“木总监。”终栩微微一笑，“洪姐曾经告诉过我，封总的办公室不可以随便进入。我想，以我现在的级别，也确实不适合进去……如果木总监想当面聊的话，不如请木总监出来说话吧。”
在发现几次引诱，终栩都没有落入陷阱后，木总监的表情也染上了怒火，眼神里充满怨毒。
她提高了音量，语气质问：“我喊你进来，是想要问你，今天的工作报告是怎么回事？怎么出了这么多错误，让封总生气？！”
终栩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是想甩锅啊。
一旦甩锅成功，她就是被献祭的那一个，而木总监就可以继续以大蜱虫的形态活下去。
在听到这句话后，封海洋的目光微闪。
与此同时，地面的黏液也在悄然向她靠近。一旦这个锅扣实，这些黏液也就毫无疑问会涌上来将她吞噬。
“是吗？”终栩露出震惊的表情，“是我整理的资料有问题吗？一宿没睡整理的资料，可能后面实在太疲惫，所以有疏漏的地方……实在是我的不对，影响木总监后面独自完成整个工作报告了。”
先震惊，先表示自己付出了多少，我都一宿没睡了你还想怎么样。
先认错，后踢锅，就算有错也是我为这个工作付出太多，这个锅是你的你就自己接着吧。
封海洋立刻转动脑袋，目光钉在木总监身上。
木总监后背都僵直了，整个人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纸，瑟瑟发抖。
“封……”她刚发出一个音节，无数黏液形成的细丝便齐齐涌入她的口中，将她的喉咙堵住。
她的眼珠子瞪大，头高高仰起。
哪怕她已经难以呼吸，这些细丝依然没有停止钻入。
直到她比粉刷过的墙壁还要惨白，仿佛最后一滴血都被吞噬完毕，才被松开。
一道身影越过终栩往前。
是洪姐。
她走进办公室里，两只手拎起木总监。
现在的木总监不仅是纸片人，重量似乎也轻飘飘得像纸。
洪姐就这样轻轻松松提溜起来。
接着，碎纸机嗡嗡的启动声响起，木总监被丢了进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小终是吧？不错。”封海洋扯了扯嘴角。虽然在笑，但笑得渗人，眼睛里溢出精光。
“公司就需要你这样年轻的血液，带动公司发展。”
“从今天开始，你就代替木总监的职位吧。”
在他的话说完后，终栩视线里的数值便急速变化。
「-80%」
「-90%」
「-95%」
眼前的事物仿佛卡帧一般，耳边滋滋滋响着嘈杂的音。
“好好干啊，终总监。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手术刀刺入掌心里，疼痛带来了清醒。
终栩勉强稳住身体，下一刻又突然怔住。
她以为自己没有动，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门边的位置。
她踩上了一滩黏液，密密麻麻的细丝涌起，攀爬上她的小腿。
“阿栩！”
身后传来秋鹤鸣焦急地呼唤。
时间正好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按照约定，他快步走上三楼。
在看清她安然无恙后，他立刻敛了神色，声音放轻：“终组长，今天的工作还要麻烦你审核。”
“嗯。”
终栩走了一步，那些黏液像是消失了，也像是渗透进身体里。
“从今天开始，我就代替木总监的职位了。”
她的样子和声音依旧，但秋鹤鸣总感觉有哪里发生了变化。
等她走近时，他没忍住侧过身拦在前面，压低声音：“阿栩……你感觉怎么样？”
终栩懒洋洋睨了他一眼：“我很好啊。”
这个距离，他正好可以看清她的眼白上，有丝丝缕缕的黑雾溢出。
秋鹤鸣轻轻皱起眉，但最后他只是点点头。
“那就好……”
在终栩转头准备走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终栩有些不适地转过身，眼神也变得冰冷疏离。
站在身后的秋鹤鸣神色无辜：“终总监，我刚才看好像有脏东西爬上你的后背……现在已经干净了。”
听到这句话，终栩脸色微变。
在仅剩不多的理智里，她闪过无数黏液攀爬的画面。
她语气更加冷淡：“不要碰我。”
“好，抱歉，不会了。”秋鹤鸣脸上充满歉意。
……
季路被终栩提为组长后，感觉座位都在发烫。
他没想到终栩之前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他甚至连木总监的最后一眼都没有见着。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失去了理智，居然还想在这里不断往上爬。
等他现在真的爬上组长的位置……他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他连看终栩一眼都不敢看，就更别说反对她了。
季路坐不住，拿着自己的水杯慌慌张张走进茶水间。
只是，还不等他调整一下呼吸，几道身影从背后将他围在角落里。
“……”弱小可怜又无助。
季舟很不服气：“阿栩为什么提拔他不提拔我啊？”
宁稚：“这是关键吗？”
秋鹤鸣：“季路，你还记得终栩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季路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现在唯一想法就只有赶紧脱离这个鬼地方。
现在他也忘记了前几天自己还想和他们为敌，终于有了他们是一伙儿的意识。
“她说，如果感觉她不太对劲，比如失去理智或者变得不像人了，要想办法叫醒她，还要离她远一点。”
秋鹤鸣点点头，问：“在你眼里，她现在不对劲吗？”
季路犹犹豫豫的：“我一直都觉得她不对劲啊，她都不对劲很久了。”
季舟一听急了：“那你还不叫醒她？”
“我怎么叫啊，她不是一直都醒着的吗？”季路纳闷道，还有些委屈，“而且，她还让我离她远点呢。”
秋鹤鸣朝季舟摇了摇头，示意话题不要跑偏。
他语气冷静：“在你眼里，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季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他连回想都不太愿意，因为无论是看到她还是想起她，都让他压抑到难以呼吸。
只不过，现在被一群人围着，他就算不想说恐怕也不行。
“是腐尸……”
在他眼里，终栩不像是个活人，她的皮肤溃烂、流脓，孔洞里面偶尔还会钻出乌黑黏腻的液体。
这些黏腻液体除了出现在她身上，还会出现在天花板、地面、键盘里。
“就是污染……”宁稚艰难说出最后两个字。
她感觉自己好像理清了一些点。
之前他们已经将这些景象形容过病毒、污染，终栩是给过肯定的答案的。
他们的思路没有错，污染会传播……如果将这个设定放置在公司里……就会形成一个不良的死循环。
“明白了。”
队友们慢慢捕捉到关键。
“想要彻底清除污染，就要找到那个源头。”
“现在阿栩已经接近了源头。但是，应该怎么做才能清除？”
“假定这是精神污染，那么更肮脏的环境，就会滋生出更多污染，污染源也会壮大。也就是说，我们要先清理干净环境。”
季路听得一脸懵，感觉脑子一团乱麻，只是还不等他捋捋，几双眼睛就齐齐落在自己身上。
“季路，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之前终栩对莫组长、对木总监做的事。”
季路：“拍马屁啊，我最擅长了。”
季舟一掌拍下去：“不是拍马屁，是周旋，用周旋来活下去，目标则是改变整个公司的乌烟瘴气。”
当环境变得干净，污染也就无处滋生。
封海洋这个源头，就只能渐渐萎靡。
秋鹤鸣的眉头没有舒展：“为了开启这条路，阿栩让自己陷入污染里，如果后面她完全失去理智，恐怕很难再抽离。并且环境变得干净，阿栩恐怕会被问责，会让自己陷于和木总监同样的境地里。”
没有能力给封海洋提供能量，就会被封海洋扔进碎纸机。
这就是没人敢反抗他的原因。
茶水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沉重。
就在这时，门边的位置传来一道声音。
“我会跟着她，一起清理污染源。”
第139章
陈西雨环胸倚靠在门框上,唇角挂着淡淡笑意。
在看见他后，季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季舟按住他的肩膀，很了解季路的反应, 眼神一下子敏锐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
季路哆嗦着道：“和……终栩一样。”
陈西雨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无所谓耸耸肩：“可惜你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咱们应该半斤八两。”
只要是被污染, 那就是异化的模样了。
宁稚很疑惑：“不是,你什么时候被污染的？”
“在知道栩栩把事情交代给季路之后, 就开始准备了。”陈西雨笑眯眯的, 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而且很坦然。
只要主动一些, 想要被污染还不容易吗？
队友们却是没有想到，陈西雨居然闷声做大事……而且, 显然是先一步推断出这关游戏的运转逻辑和终栩的计划。
宁稚舒了口气：“也好，有西雨在风险也会降低很多。”
“不好。”
在这时，秋鹤鸣的声音飘了过来。
他迎上陈西雨意味深长的眼神, 从容道，“还是让我去吧。”
陈西雨轻笑出声：“秋鹤鸣，你还没有被污染，怎么就失去理智了呢？我们玩家就这么几个人，目前加上我已经有三个被污染的人,还算是可控……如果加上你,那还能可控吗？那三个保安和司机只要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让季舟和宁稚管控我们四个被污染的人？”
秋鹤鸣问：“那你又为什么擅作主张？”
他一向冷静沉稳，很少有说话这么刺的时候。
宁稚和季舟都张大了嘴巴。
陈西雨敛了神色,自嘲道：“是终栩和你说过什么话吧？所以你才这么针对我。”
不等秋鹤鸣回答，他接着说：“因为我有能力帮上忙……我在游戏里……有比较长的时间,所以我有游戏MOD （游戏模组）。宁稚你是游戏设计者，你应该知道， MOD就等同于游戏作弊器了。”
宁稚更加惊讶：“是这样。不过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陈西雨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用过？进入这关游戏这么长时间，大家都还算安全，没有遇到特别严重的危险，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
陈西雨目光转向秋鹤鸣，直视着他：“就算这样，你还要阻拦我吗？”
“仔细想一想，为什么终栩把话交代给季路，而不是你们。我想，她早就预测出大概率会永远被污染。”他在笑，笑意里又染上几分讥讽， “她这个人，习惯推断好所有的可能性与结果……她知道，你们没有能力救她。”
“但是现在，我可以把她从污染源里拉回来。我有办法。”
茶水间里又一次陷入寂静。
季舟和宁稚没忍住朝秋鹤鸣走近，声音都是压得低低的。
“阿鹤，阿栩到底向你交代了什么话呀？”
“西雨不是我们的队友吗？”
陈西雨面无表情，似乎听见了，似乎也很想知道答案。
但秋鹤鸣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我想知道，你和她有什么过节吗？”
“过节……”
他像是陷入回忆，良久都不能抽离。
“是啊，我们确实有过节。但是吧，都是误会，我一直想要找她道歉的，我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这种感觉……季舟你能明白吗？”
突然被提到名字，季舟微微一怔，但马上垂下眼眸，声音也变得艰涩。
“嗯，我明白。”
“想要弥补的心理是日益扩大的。”陈西雨抓着金灿灿的头发，沿着墙壁缓缓蹲下身，面露痛苦，“我一直都在后悔，所以我不仅不会害她，我还会用我的生命去救她。我愿意这么做。”
他最后的话，让队友们纷纷沉默。
秋鹤鸣神色不变：“可是，你还是没有说，到底是什么问题。”
陈西雨坐在地面，把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传出。
“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和她是高中同学。”
“当时，所有人都欺负我，我每一天都在受伤，旧伤叠新伤，永远都好不了。”
“我很绝望，也充满了恨意。误会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我以为她也是欺负我的人，所以骂过她，还让她看到我不堪的一面……我想报复别人，就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些事情不小心被她看到了。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认为我是小人吧。”
“后来，我没想到她不计前嫌，在我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出手帮过我……”
陈西雨缓缓抬起头，伸出手遮住自己的左眼。
“她的左眼很黯淡，就是在那时受的伤。”
“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真的很想弥补。”
他看向众人，眼里泛红，隐约有泪光浮现。
他接着说：“毕竟我真的做过错事，还被她看到，她警惕我也是应该的……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把我的生命交给你们。”
他打了个响指，一枚印记徐徐出现在他们的手腕上。
“这是之前的一个游戏道具，还以为永远也用不上了呢。”陈西雨苦笑起来，“只要把印记擦掉，我就会永远消失。”
看着那枚印记，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子，你们可以相信我了吗？”他问。
秋鹤鸣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身上，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不让阿栩永远被污染。”
“当然，我发誓。”
就在这时，一声轻咳响起。司机郑维民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微微有些局促，但声音还算沉稳：“我听到终总监说要去老板办公室。我想你们应该会很需要这个消息。”
宁稚凝重点头：“很需要，麻烦你了。”
陈西雨站起来：“那我也上去了。”
“注意安全。”
“不仅要把阿栩带回来，你也要回来。”
“小心，一定可以的。”
原本只是寻常的关心而已。几乎每次游戏，队友们都是这样互相关心和鼓励。
陈西雨停住脚步，他没有完全转过身，只是微微侧了侧头。
“我们，是队友吗？”
“当然啊。”
……
宁稚托腮看向秋鹤鸣，眼神探究。
知道她向来观察力敏锐，秋鹤鸣便无奈笑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她立刻手握成拳递过去采访：“在西雨诉说时，我感觉你还是很迟疑，但最后却最先同意他帮忙。是什么让你发生了改变？”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今天陈西雨的反应也在阿栩的计划里。”
“嗯？嗯嗯？？”
“在明知道陈西雨观察她举动的情况下，她特意让我看着他，就是为了刚才我们的反应吧。我想，如果她真的想要让我们警惕陈西雨，就不会单独只对我说了。”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宁稚——即上次他和终栩对于陈西雨这个人的对话。
终栩的言语意味不明，但他知道，她想要解决问题。
既然如此，他就沿着她布下的计划轨道行走吧。
……
巨大而坚固，宛如乌黑石块的东西在办公室里一点点膨胀，最后冲破落地玻璃。
整个三楼死一般的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终栩倏然停住脚步。
她看到了洪姐。
洪姐的半个身体都陷入巨大的茧里，露出的半张脸呈现惊恐神色。
没有污染能量的滋养，封海洋就跟疯了一样。
整个三楼似乎都被他扫荡殆尽，连洪姐也不能幸免。
终栩眼眸微微眯起，试探性抬脚勾过桌子，然后用力往前一推——
桌子撞上茧，瞬间裂开，几个碎块纷纷落地。
现在的封海洋用茧来保护自己，积蓄力量。
偏偏它还很坚固，普通的武器没有办法破坏。
这可真是难办啊。
就在这时，茧蠕动了一下，就像是会呼吸一样起伏。接着洪姐被彻底吞没，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在吞噬完洪姐后，茧再一次膨胀起来，终栩不得不迅速后退几步。
再这样下去，它迟早会蔓延到楼下，最终将整个公司的人都吞食。
污染源是这样的，哪怕公司都被吞得一干二净，只要他力量壮大，迟早会有新的人进来，然后进入下个循环。
既然外壳坚固难以破坏，现在只能进入里面了。
终栩看向茧下的黑色黏液污染，在翻涌沸腾，还散发恶臭气味。
现在，视线里的「-95%」十分刺目。
一旦沾上更多污染，甚至进入污染源内部……想都不敢想。
但是时间不多，她没有其他选择了。
早就做好决定的终栩拿出手术刀，沿着手臂划下一道长痕。
深深的伤口带来刺痛，鲜血流淌。
假设理智会很快失去，那么伤口带来的疼痛也许勉强能让她偶尔清醒。
终栩走近，踩上黏液。
茧明明只是在呼吸，连嘴巴都没有，但终栩却马上眼前掠过一道黑暗——她被吞了进去。
让她意外的是，茧里的空间很大，像是自己缩小了，也像是进入另一个空间。
黑漆漆的深处，仿佛没有尽头。
“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陈西雨笑眯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差点找不到你。”
终栩没有回头，只是朝前摸索，声音平淡：“有手电筒吗？”
陈西雨站在她的身后，微微发怔。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我会来？”
他很快恢复如常笑容，一边走近递出手电筒，一边说：“真不愧是你……”
声音戛然而止。
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
他难以置信低下头，看到上面插着一把手术刀。
终栩接过手电筒，把手术刀从他的胸口拔出，眉眼凛冽，闪烁寒霜。
“我并不确定……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决定。”
第140章
“我的……决定？”
陈西雨惶惑出声, 他下意识捂住伤口，强烈的痛感让他弯下了腰，在地面跪倒。
终栩神色依然冷漠,盯着他说：“你说谎了，所以他们才会让你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他脸上的惶惑褪去，低低笑出了声,他抬眸直视着她, “可是,如果我不说谎,他们又怎么能接受我？终栩，善意的谎言也不可以吗？”
“是善意的谎言, 还是别有用心，谁又知道呢？但你这个人谎话连篇, 说话跟放屁一样，送你一刀我也不过分，更何况……”
终栩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掀起唇角，“我说过，见你一次杀你一次的。”
这一刻，陈西雨脸上的血色褪尽。
终栩说：“我很奇怪，你是过家家上瘾了是吗？这次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企图洗白的反派,还是身世凄惨想要弥补过错的可怜虫？我看倒不如成为我们通关路上的垫脚石吧？”
她的语气平静, 连讥讽都没有，但每句话都像是刺，刺得陈西雨表情难看。
“是啊,我曾经犯过错，但是……那是因为我当时失去记忆,不记得你是终栩，不记得你曾经救过我……”他跪着，慢慢移动到她脚边，仰头看她，“我在知道后我就想弥补自己的过错，真的，终栩，我想弥补的。”
他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语气更加可怜。
但是分明可见的是，终栩脸上一点动容也没有。
“原来扮演的还是可怜虫啊。”她嗤笑了声，“你真的是有病，催眠了自己，还想要催眠别人。”
他僵住，眼睛红彤彤看着她，像是在惶惑不解。
“我真的救过你吗？我帮的人是你吗？”终栩面无表情，一字一顿，“你到底是谁呢？”
“……”
回忆裂开一道缝隙。
还是那条灰蒙蒙的楼道里，鲜血沿着台阶滴落，他趴在地面，露出的一只眼睛盯着那道蜿蜒的血，幻想着那里会冒出尖刺，捅向身边哄笑的人群……或者，把他拉入深渊里也可以，从此消失干净也好。
原来一直都是灰蒙蒙。
从来没有光亮透入过。
从来没有一个人，拯救过他。
“终栩，这些话之后再说好吗？我们先离开这里，否则我们的精神随时可能会崩溃。”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哀求道。
眼眶是红的，眼里有泪光，胸口的伤口还在涓涓流着血，然后用卑微的姿态仰头看来，声音哀求。
这个骗子，很会示弱和装可怜。
终栩呵了声：“行啊，你现在马上让这个世界崩溃，放我们出去。这不是你创造出来的世界吗？这么简单的事，你能做到的吧？”
陈西雨却是摇了摇头：“这里，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了，你们打开了回家的路，这里就是那条路。”
“废物。”终栩已经学会公司运转规则了。
他马上露出更加可怜的表情：“但是，我还是能够帮得上忙的，所以让我跟着你们好吗？”
“展开说说。”
见她没有拒绝，他神色舒展了些，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
“我身上装有游戏MOD，可以让事情有选项，不至于像是无头苍蝇。就算选择错误，也有三次更改的机会。而且，我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还算比较了解，这也算是我的一个优势吧。”
终栩对他最后说的点颇感兴趣：“比较了解的原因，是你也在这里玩过游戏吗？”
他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以后会给你选择。永远留下来，或者是离开。”
原来如此。
原来当初他选择的是永远留下来吗？
终栩若有所思垂下眼眸。
见她在思考，陈西雨试探性开了口：“其实这里也是现实世界，不是吗？留在这里，就不需要面对过去的阴影了，就像是患有绝症的季舟，他只要选择留下来，就不需要面对这件事，他在这里是健康的。”
他像是递出了一块外表甜蜜的糖。
这块糖和他们原本拥有的糖很像，而且比原来的那块更好。可是如果咬下去，他们同样是苦涩的……难道还要去比谁更苦涩吗？
他们只想要拿回原来的糖而已。
只有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一切的记忆才是真实存在的。
“无论做出什么样子的决定，都和你没有关系。”终栩冷淡道。
他立刻垂下脑袋，像是很受伤。
终栩接着说：“我有一个要求。虽然不知道你这个催眠的能力算是什么，但既然这么好用，那就在这关结束后，让他们忘记你。”
他瞳孔锁紧，有些愕然，却也算意料之内。
他知道终栩的性格会做出这件事很自然，但真的发生时，他却很难言喻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有一瞬间，他想要站起来，想要禁锢住终栩的脖子，让她知道到底应该听谁的话。
可是如果这么做，也许才是真的一切幻梦破碎吧。
终栩讥诮笑了声，问：“你真的，拿他们当队友吗？”
“……”
“起初，我不确定你的身份，后来，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顺便可以利用你通关……但说到底，是我拉你进来，让他们对你抱有期望。这件事因我而起，当然应该由我来终止。”
她的每句话都说得毫无情意。
真是狠心。
她还在继续说：“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要求。”
话音落下时，他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疼得他冷汗当即沁出。
最近这段时间，伤口渐渐愈合，怎么会突然这么痛？
他马上捕捉到关键，苦笑出声：“难怪你会好心帮我缝合伤口，你做了什么？”
终栩悠悠道：“放了一根鸡毛。”
“……”
是在游戏《杀死404》获得的奖励，她就这样派上用场。
“它现在已经和你的血肉连在一起，劝你不要轻易选择剥离。”
“也不能反对你的要求，不然你就让我生不如死，是吗？”他紧紧捂着肚子，嘴唇已经白得毫无血色。
“答对了。”
“原来从那时起，你就在防备我。”他笑得惨淡，“行，我知道了，我识时务者为俊杰。”
终栩打开手电筒，照亮四周的景象。
茧里布满了像是唾沫般的粘液，一滩一滩的，湿答答挂在墙面和地面。
整个茧是会呼吸的，有脉络一般的东西，像树根也像筋络，正在轻轻起伏。
只是越往里走越漆黑，手电筒照出的光芒范围很有限，在那些黑暗的地方，总让人感觉随时会跳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走了几步后，终栩停下来回过头。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游戏制作人？许沐？陈西雨？身份这么多呢。”
“……”陈西雨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委屈巴巴说：“陈西雨是我的真实姓名。”
“哦。”终栩也无所谓真假，“开个MOD，看看你的本事。”
“题目你有想法吗？”
“怎么寻找封海洋？”
陈西雨点点头，很快就给出事件选项。
“a.继续往前走；b.精神值降低到-99%引诱……”
“第二个选项太危险了，不如还是选择第一个吧，先把这个地方探索清楚。”
“嗯，确实危险。”终栩摸摸下巴，“你现在精神值是多少？”
“-92%。”
“行，那你想办法降低到-99%吧。”
“……？”陈西雨差点绷不住，“终栩，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人设要崩了。”
陈西雨表情变幻得十分精彩，最后还是让眼睛里蓄满泪水，可怜得声音都在发颤：“栩栩，你知道的，我有病，要是精神值降那么多，我肯定稳定不下来。”
“放心。”终栩也放柔了嗓音，但是面无表情，“你要是精神崩溃，我就杀了你。”
“……”
陈西雨眼睛闪了闪，忍不住呢喃。
“终栩，你比我还适合留在这个世界……为什么不一起留下来呢？”
“不要磨蹭了，我时间不多。”
饥饿的封海洋随时会膨胀下楼，吞噬更多的人。
他们在不见天光的茧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这会很棘手。
所以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
陈西雨拖着负伤的身体，踉踉跄跄走到一滩粘液面前。
他亮出一把手术刀，刺入被终栩捅了一刀的伤口里，原本不深的伤口现在变得更深，鲜血滴落进粘液里。
腥气一下子变得浓郁。
在他踩入粘液时，四周的脉络起伏得更加猛烈。
一颗颗的尖锐牙齿从脉络上冒出，密密麻麻，像是张开一条长长的大嘴巴，饥饿难耐想要咬住点什么。
更多的牙齿向四周蔓延，一张人脸也从里面隐约浮现。
是封海洋的脸。
他察觉到入侵者了，而现在被深度污染的她和陈西雨，就是最可口的食物。
“栩栩，我感觉自己不行了。”陈西雨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感觉视线里的画面在闪屏，连这句话都说得艰难。
趁着理智还留存，他喘着粗气可怜巴巴道：“我要是真的失去理智，你不用管我，如果我伤害你，你就再捅我一刀……我没事的，反正已经被你捅习惯了。”
就在这时，封海洋的脸从密密麻麻的牙齿中浮现，整排整排的牙齿聚集靠拢，形成一张大嘴。毫无疑问，一旦他们接触到牙齿，就会被撕成碎片。
“你放心。”
陈西雨听到身后传来终栩的声音。
下一秒，他的后背一痛，猛地撞击袭来——有人踹了他一脚，让他不受控制往前扑去。
那边是密密麻麻尖锐的牙齿。
“……？！”
终栩，你根本不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