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荣的家在流云城的边角。纵横交错的泥路,那里盘踞着大片的茅草屋,苏慕荣的家就是其中的一个。她抱着食物,从街道的主路走过来时,不知怎得,心情变得沉重。泥土肆意啃食她的草鞋,她脚步轻轻的,像是不舍。有一些小孩盘踞在周边,眼睛盯着她怀里的食物,不怀好意,她不退缩,对那些人回以凝视。有可怜兮兮的小孩走过来向她乞讨,被她一脚踹开,她骂着,不单是对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也有这些假装可怜的人。都是在这混的,谁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玩意。她走进最里面的一家茅草房,有一个不大的小院,小院的门口,木板已经被风雪吹倒了,她视若无物的跨过去,走过杂乱的小院,推开里面的木门。风雪从房顶,从窗户,从缝隙,不停的灌进来,里面和外面的温度是一样的,光线阴暗的可怕,空气里充满着异味,一个女人,穿着麻衣,闭着眼靠在床上。雪光把苏慕荣的身影拉的老长,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轻声叫道:“娘。”女人有了动静,她脸对向声音的方向,笑起来:“小荣,你回来啦?”“嗯。”她应着,走过去,抓着女人的手:“娘,你感觉好点了吗?”“娘好多了,不用担心,今天生意好吗?”“好,很好,天气冷,有很多人都喜欢娘做的草鞋。”苏慕荣笑着说,“今天卖了很多很多,生意简直好到不得了,然后我就买了很多好吃的回来,娘,你也吃点。”“你长身体,还是你多吃点。”女人笑着,伸手摸索着,摸苏慕荣的头发,“就是可惜,娘的眼睛不行了,草鞋还有没有?不够娘再想办法。”女人名叫苏柔雪,是苏慕荣的娘亲。她跟她母亲姓,母女俩就在这个茅草屋里生活,原本母女俩靠着苏柔雪卖草鞋过活,但就在今年,苏柔雪的眼睛忽然看不见了。从一开始看东西模糊,到现在完全看不见,苏柔雪已经没办法做草鞋了。不过好在,之前她做了很多,苏慕荣每次从外面拿钱回来,就用这个作为借口。“娘,别想那么多了,我会学着去帮工的,你先吃点东西吧。”苏慕荣不懂治病,不知道母亲怎么就瞎了,她只觉得,只要多吃点东西,人就能好。所以她买了很多东西,想让母亲吃。“吃吧,娘,您看,这个热乎的包子,还有烧鸡。”苏慕荣把食物都递过去,苏柔雪笑着拿着,小口地咬了一口包子,嘴里吐着热气:“很好吃。”“那您多吃点。”“小荣你也吃,你要长身体的。”“好。”夕阳西下,残阳的光辉落在白茫茫的大雪上,像是给白色的精灵铺上了一层金砂。苏慕荣踩在雪上,顺着城墙边走,烦躁的踢着雪里的石子。母亲今日吃东西的画面还在苏慕荣脑子里回荡,那是她第一次见母亲那么开心。苏慕荣的母亲,是被拐来的。她听别人说,她娘曾经是中原某户人家的女儿,出去探亲时,被绑匪劫了道,很多人都被杀了,她因为气质温婉,又有点姿色,就被卖到了北境,嫁给了流云城的某个军官。后来,那个军官贪污军饷的事被爆出,手下的士兵要找他算账,再加上当时苏柔雪已经生了苏慕荣,是个女儿,那个军官没什么指望,连夜投奔了蛮族,就留下母女俩在这相依为命。从此,苏慕荣就跟了母亲的姓氏,跟着她长大,一直到了今天。她少听母亲说过以前的事,但推测,母亲很可能是书香世家,她会吟诗,会写字,会绣东西,很多作风跟北境的人们格格不入,苏慕荣的很多字,就是她母亲教她的。她母亲经常会给她讲关家军保家卫国的故事,并且告诉她,做人要顶天立地,要保家卫国,要有担当,这些话她天天讲,即便是今天,她又讲了。“小荣,娘希望你能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所以,不要骗娘,你哪来这么多钱?”或许是食品的丰盛程度大大超乎了她的预料,所以她才有了疑心。不过苏慕荣不想说那么多,辩解几句就算过去了,只是现在,她在这走着,又回想起来,不经觉得烦躁。“保家卫国,顶天立地,关我屁事啊!”她看见路边不知道谁在那堆了个雪人,上前一脚踹倒。“自己眼睛都瞎成那样了,还跟我扯那么多大道理,有病,有病!”她嘴上骂着,心里却难受。从小到大,她很少见母亲笑过,可是今天,她却看见母亲笑了。母亲,也很高兴吧?从那时起,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吃的东西,也是都让给了她。偷抢骗终究不是正途,她得想个办法。走过城墙的募兵告示,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告示。因为母亲教过她认字,所以她勉强能读懂告示的含义,她没有去关注当兵要做什么,只是把目光锁定在了当兵的报酬上。只要报名参军,就可以马上有三两的白银作为安家费,每个月还有口粮和月饷,如果她报名去参军了,就可以给母亲换个好点的住处,让她天天吃好吃的,养着身体。“要是能当兵就好了……”苏慕荣叹了口气,她年龄太小,又是女娃,很多人工作都不愿意收他,更不要说是去当兵了。酒馆的鬼老头倒是一直说让她去帮忙,但或许是娘亲老跟她唠叨保家卫国这档子事,她听说鬼老头明着做生意,暗地里私卖某种大物品给蛮族人。是什么物品她不知道,具体有没有这回事,她也不清楚,反正她就是这样,爱屋及乌,听说鬼老头有这个破名声,她就不想去了。“这怎么办?”她皱着眉头叹息,扭头离开了征兵告示,她踩着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想着解决办法。走着走着,她停下了脚步。有人拦在她面前。是杨平生,他站在她面前,一脸平静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