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议会长的过去（下）
北境一年四季下着雪, 冰冷的雪花覆盖了以圣城为中心的一半城市。在黑雾前时代，北境又被称为白龙的吐息。据说这里成栖息着一群白龙，沉眠时的呼吸带来冰霜, 因此镇守在这里的国家又被称为白龙之国。
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古老的国家已经被黑雾埋葬，巨龙的骸骨腐朽不堪, 只剩下圣国屹立于冰雪上, 传颂着【万事万能之主】的神威。
教皇漫步在结满冰凌的庭院里，有低级圣职者正在清扫地面。见到这支地位崇高的队伍, 年轻的圣职者慌忙低下头，根本不敢看来者的脸。等到视野中的靴子迈向远方才松了口气, 双手拿起扫把继续清扫积雪。
直到远去，教皇才开口：“你知道吗, 休尔, 其实教会里的大多数人并不认识我。如果脱下这身衣服, 他们大概只会将我作为前来朝拜的普通人。”
跟在他身后的祭司立刻回答：“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您是引导我们的牧者, 无人不识得您的威仪。”
“不用恭维，我并不是在试探你的忠诚。”
教皇目光幽远：“多么可悲，他们认识的是我头上的冠冕与教皇之名，却不一定认识我本人。”
这番话太过大胆, 冷汗顺着休尔的额角淌下，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作为由教皇一手提拔的最年轻的大祭司, 哪怕拥有了站在对方身边的资格, 休尔仍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您是吾主钦定的领袖, 引导我等羔羊前行的明灯。怎会有人不识您的身姿，若真是如此, 吾主定然不会眷顾他。”
“只要承载着吾主的光辉，坐在这里的不是我也无妨。教皇这个名字只是一个代称, 并不意味着什么。”
教皇收回目光。单看外表，他只是一个邻家幼儿般的孩子，从年幼的身躯中散发出远超外表的沧桑感，以至于让人不得不在他面前低头。
“你怎么看待帕廷顿的事情？”
“我认为目前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议会长的状况。尽管贵族协会和教会忽悠争斗，但作为人类阵营的两大同盟，我们必须知道议会长的去向。”
提到这个，休尔终于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人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如果议会长出了意外，我们必须立刻选举新的议会长，这个职位决不能空缺。”
自黑雾时代以来，人类长期受怪物与污染困扰，疆域逐年缩小。这背后代表着无数个血淋淋的数字。诸神已不能继续庇护人类，面对危机，最初的英雄站了出来。
那时贵族协会还没有成立，最初站出来的人仅仅是协会的初代创立者。十二个人代表效仿十二正神建立了同盟，后来由于繁衍生息，又被称为十二圆桌家族。
据说在神眷时代，十二正神初定之时曾在圆桌旁做下约定。
烈日之神说，我们今日相聚于此，为庆贺即将到来的和平。
月神往银杯中倾倒美酒，美神跳起动人的舞蹈，黑暗女神命令星辰前来点缀，战神大笑着拍起战鼓作陪。
诸神大醉三天三夜，约定十二正神间永不互相争斗，守护人类的安宁直到永远，这也被称为【圆桌誓言】。
十二圆桌家族因此而得名，意为不灭的契约。
可事与愿违，就连众神都会彼此征伐，在神战中逐渐死去，更何况人类？
随着时间推移，各个家族相互争夺权力，将整个人类拖入了战争的泥潭。这时出现了一位新的英雄，他便是初代议会长。
吟游诗人时常会说，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英雄。按这说法来看，初代议会长的出现简直有那么点命中注定的味道。
他制止了十二圆桌的纷争，公正地处理危机，得到了人们的推崇与爱戴，贵族协会一度成为秩序的代名词。也是从那时起，奠定了贵族协会此后在人类社会的领导位置。
这位议会长最终为了保护平民，与怪物同归于尽。第二位议会长继承了他的衣钵，以一敌多阻拦发狂的血脉者而死。此后代议会长继承其精神，为人类的延续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历用一代代生命将这个词塑造成了不朽的丰碑。可以说，这个名字早已超脱其本身存在，成为了一种信仰与寄托。
这届议会长更是历史以来的最强者。他从出生就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只因他的父亲是当时的最强者，上任议会长。
这在议会长的传承中是极为少见的事情。成为议会长的血脉者会断绝与家族、亲人、朋友的关系，一心只为人类的未来而奉献众生。鲜少会与他人结缔家庭关系。
而这届议会长就是先任唯一的子嗣，或许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议会长从儿时就表现出了卓越的天赋与对正义的追求。他对人宽厚，对己认真，与当时年轻的教皇和脑虫家主结识，在血脉者学院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当时大批人才走上各自的道路都是因为他的鼓励，不乏许多知遇之恩。就连机械城的首席研究员都和他有不小的交情。后来，议会长屡次在试炼中救人于水火，杀死了大批怪物。他活跃在战场的最前方，一度成为了同伴前进的旗帜。
没有比教皇更了解那个人的人了。
最理解你的莫过于你的敌人，其次便是你的朋友。而他恰好两者皆是。
若是让教皇来评价他，大概和其他人一样，最精准的概括便是【传奇】
从相识开始，议会长就是一个完美到令人惊叹的人。这个词用来形容活人总带有一丝崇拜的色彩，放在那个男人身上更是如此。
起码在他们的时代，议会长是当之无愧的领头羊。从某种角度来说，血脉能力能够反映一个人的内心。议会长的血脉【审判者】便是其内心的反射，只要他所坚持的正义不朽 ，便不会因此而绝望。
面对议会长的忧虑，休尔并不担心：“议会长是人类的最强者，曾经以一己之力闯入黑雾深处。您不用太过担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帕庭顿异变来的后遗症。”
退一万步讲，就算议会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那样的强者陨落必定引发惊天的异变，藏都藏不住。因此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要么是贵族协会有意隐瞒，要么是议会长真的身受重伤，都比最糟糕的结果要好。
“我正是为此而担心，那个人不该出现这种情况。他一直是走在最前方。”
无论是议会长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暗算了他，这都会为人类带来惊人的动荡。教皇望向远方，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大地，他轻轻叹了一声。
“只希望一切安好。”
人类已经足够多灾多难，再经不起一丝风雨
西部边境，子爵府中。
暖呼呼的餐桌前，梅森仍在企图撬议会长的墙角。
“妈妈，如果议会长背叛人类的话会怎么样？”
法伊蕾尔嗔怪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如果连守护人类的盾牌都背叛人类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绝望。这种话给爸爸妈妈说说就好，可千万不能让外面人听到，会被带走的。十二圆桌家族是议会长最忠诚的支持者，如果对外弘扬这种言论，小心被人找上门。”
梅森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个死结。
历届议会长塑造了光辉的形象，加上权力纠葛，其中直接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如果说怪物之主带来的是外患，那么议会长带来的就是内忧。
他之所以悄无声息离开恐怕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只要不揭穿他的面目，就算失踪也仍是协会的领袖。不拿出决定性的证据，恐怕人们不会相信他的背叛。这是一代代领袖用自己的生命塑造的立碑，甚至可以称之为刻板印象。想要推翻难如登天。
越是这样，梅森越是感到愤怒。
议会长不止背叛了活着的人，也辜负了那些死去的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带给人类希望，可议会长却亲手将人类推到了深渊中。
根据奸商商会的情报，如今的帕廷顿出现了许多拥有异化症状的人。他们数量太多，以至于难以直接清除。
血脉者的能力高低与自身污染程度。污染程度越高，血脉能力越强。而高污染浓度定然会反应在身体与精神上，引起异变。
像白这样异化后能够维持理智的人终究是少数。他是玛格丽塔经过反复实验后研究出的优秀实验品，成千上百个牺牲品中仅此一个的幸运儿。帕庭顿人是由高浓度黑雾直接催化异变，其原理与虫之城类似，成功率极低。
血脉者还好，他们已经习惯了和污染共存。除了部分本就濒临界限的血脉者，其他人就算产生异变也不至于直接疯狂。但那些突然变异的普通人没撑多久便纷纷异变，大多已经被处理掉了。至于失去理智的更是不计其数，即便奸商及时出手，恐怕整个帕庭顿都会沦为死城。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等到风暴席卷整个人类疆域，其后果完全不敢想象。这一切仅仅是开始，议会长的策略完全建立在大量的牺牲品上。倘若如他所说，人类的进步必须有牺牲，又有谁去问问那些白骨愿不愿意付出生命呢？
这些死去的人不是英雄，他们只是些想要活下去的人。
汤勺与碗壁碰触发出轻微声响，法伊蕾尔温柔地提醒：“有客人来找你了。”
“我没打搅你们吃饭吧？我来找梅森商量出发的事情。”
奥雷乌斯从门口探头进来，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亚麻发色的少年急忙站起身来，喊着：“我吃饱了！”跑出门去。
“真是的，这孩子还没吃完饭呢。”
母亲见状不由得露出苦恼的神情，艾布纳微微一笑：“孩子大了就随他去吧，他会干得很好的。”
法伊蕾尔恼他一眼：“难道我看起来就像是那么不近人情的母亲吗？”
对方赶紧求饶：“抱歉，抱歉，亲爱的，你是世界上最温柔可爱的女人。”
他们絮絮地说着话，少年走出门，脸上的表情随之平静下来。
“走吧。”
他说着，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外。
红发青年、机械师、银发圣子，三个马甲等在门外。脸上是和他同样的表情，那是无比的坚毅与严肃。
走出这里，即将面对的是新的暴风雨，唯有一点十分明确。
倘若这就是议会长所想看到的未来，那么这样的未来不要也罢！
第262章 改造企划
按照先前的计划, 其他人搭着罗家族的顺风车去帕庭顿，机械师则先通过传送门回了新镇。梅森还回了一趟水镜，把一号带了出来。
迦南放出传送门。后者大气不敢喘一声。看到奥雷乌斯时立刻眼睛一亮, 十分热情地冲到他身边。
比起呆在旁边就感觉自己要被净化了的圣子，能帮它增强实力还不限制自由的奥雷乌斯宛如天使般可爱。“
“好久不见。”
奥雷乌斯咧嘴一笑。门上的鲜红纹路已经褪尽了, 青年割破手腕, 娴熟地又补了一次祝福。
传送门知道这对自己有好处，乖乖地接受了印记。猩红纹路蔓延, 它心中再次升起了对奥雷乌斯的亲切感。
它忍不住嘀咕：“你的能力真是邪恶，居然能够操纵污染物。我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轻松地答应你。”
红发青年抬起下巴示意：“你确定？”
传送门瞟了眼背后一言不发的圣子, 立刻乖顺地改了口：“能够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奥雷乌斯大人！”
奥雷乌斯笑而不语, 拍了拍它：“别耍滑头了, 我有事情要问你。你先前在帕庭顿是怎么回事？”
传送门顿时一凛, 当即表忠心：“那是我被黑雾中的暗算了！祂一直在外面等我出来, 我花了好大力气都没成功跑掉。”
红发青年上上下下地打量它，语气微妙：“你居然能从怪物之主手上活下来？”
听到那个名字，传送门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仍旧不忘谄媚：“不愧是您, 居然敢直呼那位的名字，真是太厉害了！”
奥雷乌斯没好气地拍了它一下：“说重点。”
“手艺人按照我仿造了污染物, 黑雾信徒答应把我送给他们继续研究。我在他们那里呆了那么久, 居然不知道原来他们掌握着【最终之物】！”
传送门恼怒, 随后谄媚道：“不过您放心，哪怕他们拿这个诱惑我, 我也没有屈服！之所以异化完全是他们强迫我的，我可是拒绝了。”
奥雷乌斯挑起眉梢：“恐怕你也拿了不少好处吧。”
传送门嘿嘿一笑, 态度十分嚣张且自信：“我的实力增强了。如果现在让我遇到那位，我应该能够跑掉了。”
看来【最终之物】的强化的确很大，素来该怂就怂的传送门居然如此自信。红发青年无奈一笑：“好了，打开去新镇的传送门吧，让机械师和一号回去。”
黑曜石大门在虚空中打开，仿佛一只黑黝黝注视着他们的眼睛。迷雾从中渗出，散发出诡秘的气氛。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个月没回新镇看过了。
梅森控制机械师踏出传送门，南部湿润的春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清新的味道。耸立在不远处的木墙高峻，其上点火台隐隐有人的身影。
他刚刚往前走了一步，门柱下方的地面不断晃动，从中露出了机械兽庞大的影子。无机质冷光的金属兽瞳望向来客，发出了红色警告。
“警告，警告，不知名敌人入侵。”
“新镇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两头牛型机械兽蹬踏地面，向着敌人直冲而来。势大力沉的一击兼具威力与快速，梅森闪身躲过，当下怀疑地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
是的，这的确是新镇熟悉的大门。
寒风从身侧扑来，他啧了一声，轻巧地躲开又一条蛇形机械兽的撕咬。
机械师脚尖点地，翩然若飞。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金属反光，扑向她的机械兽整齐地停在原地，身体宛如凝固的雕塑，拧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一号心道你们真是太小看她了，【消失的国度】中由对方指挥的机械大军历历在目，面对怪物海洋仍无所畏惧。就凭这几头机械兽根本带来不了什么威胁。
双方交手不过刹那就过了几个回合，直到这时，负责示警的民兵才姗姗来迟地敲响了警钟。
“袭击——有人袭击——！”
机械师站在原地，庞大的机械兽们像是忠诚的守护者，簇拥着自己的女王。
“叫罗兰来见我。”
能够交流证明，守卫犹豫了下，其中一个急忙去通知代理镇长。
警卫队的血脉者们迅速赶到，入侵者踩在机械兽的脑袋上，包裹在一件黑色大衣里。她的皮肤是久不晒阳光的苍白，愈发衬得眼下的青黑浓重，浑身上下充斥着浓重的倦怠感。雾蒙蒙的黑瞳望向他们，让人不敢直视。站在机械兽边的中年男人神色平淡，像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没有恶意，我是一名机械师，是梅森少爷雇佣我前来改造新镇的。”
听到来人的话，血脉者们难以分辨真假。没头脑和不高兴两人在这段时间已成为了说得上话的人，不高兴想了想：“罗兰先生马上就来，请您先在这里等待一段时间。”
双方一时沉默下来。血脉者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直到作为临时代理镇长的罗兰赶来，双方进行了身份认定。确认对方是自己人后，新镇的血脉者们神情缓和下来。罗兰客客气气地道歉：“久等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和这位先生呢？”
“我是梅森少爷雇佣的人。你就叫我机械师吧。这是我的助手，一号。”
一号向罗兰行了一礼，选择他是梅森精挑细选的结果。作为不会被重置记忆的人造人，需要伪装成汉姆大师的一号掌握了大量机械知识，恰好可以辅助机械师对城市进行改造。
罗兰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女士，不知道自家小少爷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位机械师，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
他示意血脉者们退下，又礼貌地对机械师说：“请先把这些机械兽放回原处，它们需要监视危险。”
“没问题。这些机械兽是哪来的？梅森没告诉我有这些东西。”
机械师利落地跳了下来。见机械兽们回到了各自的位置，罗兰心里松了口气，一边邀请对方入内一边回答：“机械兽是商会配置的，义务贡献出来保卫城镇安全。”
不用说，这肯定是白的安排。看来商会在帕庭顿经营得不错，连这种东西都有钱买了。
梅森控制机械师在新镇里转了一圈，一月不见，新镇内的植物愈发葱茏茂盛。翠绿的藤蔓覆盖了木屋的屋顶，垂落的长枝开出串串奶白色小花。梅森种下的污染孢子成长良好，半透明的根茎晶莹剔透，吸纳着此处的污染。
小树立于广场中央，源源不断地释放出草木能量。受其影响，新镇内部的温度比其他地方更加舒适。感受到外人的靠近，小树的枝叶轻轻摇晃。
【青岚之木】的种子的确很好用，为土地和植物提供了大量的能量。走到新镇后方，他满意地看到大片开垦出来的土地，来来往往的镇民正在耕种，不难想象出秋天沉甸甸的金黄麦穗。
“按照梅森少爷的吩咐，我们将附近的平地开垦出来种上了小麦。但照顾田地耗费了大量人力，狩猎队现在只能勉力维持。此外，种植需要大量的水，河流离这里太远，来往很花费时间。而且河里的水污染程度太高，不适合浇灌普通作物”
“想要解决这件事必须打井，还需要购买种子和农具。如果改良新镇现有的设备，那需要一大笔钱。”
“还有和雅安城约定好的交流时间也要到了，那些药剂师都很期待少爷的归来。”
罗兰如数家珍，尽职尽责地介绍起问题。机械师一一听完给予回复。
“不用担心，梅森少爷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会先处理好井的事情。至于钱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了。梅森少爷和西部贵族做了一笔生意，酬劳全部用于新镇的改造，等那批钱来了后就能去雅安购买必需品了。到时和那些药剂师解释一下，梅森少爷会补偿他们的。”
机械城的出现证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并不低，只是从未用在民生上。而机械师要做的就是等东西到后根据需要改造这座城市。
城市的基础设施改进、狩猎用具和农具改进，都是急需去解决的问题。
以兽肉为主食的新镇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种这么多小麦，不过没关系，等到秋天就能懂了。
想到面条面包面饼等等美味，梅森默默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是时候给这群异世界人一些美食震撼了！
前提是他得给自己拐一个厨子，毕竟做和说是两码事。对于这一点，梅森有良好的自我认知。
有他的关系在，西部贵族肯定会更照顾艾布纳两人。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剩下的对于他们都不算大麻烦。等两人返回，就可以把天马和罗纳德带回来了。许久不见，梅森着实有些想念。
看完新镇的发展，机械师心中有了数。她和一号低声讨论：“我们可以先制造一批水晶，替换掉不稳定的植物节点。这样只要定期更换就可以满足需求，且不会对居住在这里的人产生影响。”
“是的。”
机械师参考一号的意见，对设计图进行了改造。罗兰看着精美的设计图纸，小心翼翼 地问：“您是机械城的研究员吗？”
“嗯？算是吧。”
机械师头也不抬地回答，罗兰恍然，态度更加恭敬几分。
“新镇人力有限，无法兼顾所有事项。不如先从最要紧的部分入手。”
“那就先解决灌溉问题吧。”
“您需要多少人？现在是春忙时节，新镇可能抽不出多少人手”
机械师摆了摆手：“不需要，把门口的机械兽借给我就行了。”
不需要人？只靠两头机械兽？
“除了守门的两头机械兽外，另外两头您可以自行调动。”
罗兰欲言又止：“机械师小姐，您可能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南部气候虽然湿润，但地下水很深，只依靠机械兽打井恐怕会很困难。”
机械师勾起嘴角。罗兰第一次见她笑，她的笑容像是一位女王欣赏自己的国土。
“别担心，你就等着看好了。”
……
“简单来说，我们这次需要打个井。要麻烦你了，一号。”
“你打算怎么做？”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好在人造人不会挑三拣四。一号在脑海中迅速列出方案。
如果有足够的资源，他可以打造出对应的器械。
如果有足够的人力，他可以计算出最为节省的方案。
无论哪种，一号都有信心完成任务。在他的等待中，机械师说：“我们有两台机械兽。”
一号重复：“两台机械兽。”
机械师说：“是的，两台机械兽。”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一时安静下来。一号茫然地询问：“还有呢？”
机械师投去困惑的眼神，反问道：“这还不够吗？”
“是的，这当然不够。机械是一门极其严谨的技术，稍有倏忽就会导致失败。比如机械大师亨利·索恩，他就是因为在拼接零件时出现了失误，导致机械启动时崩坏，溢出的能源液烧伤了他的脸。”
一号谆谆善诱，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对方的错误观念，如果人人都像机械师这么想，研究人员的死亡率要上升几十个百分点。女人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不用那么麻烦。”
两条蛇型机械兽应声分解，零件在空中重组变形。身体维持着蛇类的细长，头颅部分则变成了巨大的钻头。在机械师的命令下嗡鸣开启，高速旋转的钻头显示出惊人的杀伤力。
“我称呼它们为钻地虫，这样就没问题了。”
“”
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科学的范围了。
一号检查着这些机械兽的结构，脸上浮现出拟人化的震惊。正如他所说，机械是要求极其精细的学科，机械兽内部的管道和芯片被外力扭曲，形成了完全无法理解的形态。
简而言之，这些机械里面的构造狗屁不通，就连能源管道都乱七八糟的，根本不该动起来。
可它就是动了，而且动得非常好！如果不是不具备量产的可能性，简直可以称为新型机械兽的模板机！
这完全违背了机械学概念，一号简满头问号，反复检查确认自己没看错。对方的所作所为就像是给机械城的创始者脸上打了一拳，倘若大师本人在这里，恐怕能生生气活过来。
他向机械师投去怀疑的眼神，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你是怎么做到的？”
机械师笑而不语。【机械操控】又不代表必须精通机械，对吧？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构，只要能动起来就是好机械，这当然是祝福作用下产生的特殊物品，又不是掌握技能就会变成机械大师，否则专门叫上一号做什么。
“总之我想要的就是这种东西，具体怎么实现就拜托你构想啦。有参考后肯定能很快研究出来的吧，我先去看看灌溉水渠怎么造。”
机械师丢下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溜之大吉。留下一号面对满地装置陷入沉默。
是的，有原型机的确方便了后续的研究和复刻。
可前提是你拿出来的是原型机啊！？这完全看不出设计路线的机械怎么复刻？
主人果然说得没错，如果有人突然热情地来找你，一定是有麻烦的事情需要处理
帕庭顿，中央建筑中。
六位家主环绕着黑色圆桌，神情冷峻严肃。
“派往西部的人有一部分要回来了。”
“第二家族家主陨落，第四家族空缺。贵族协会已经几百年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变动了。”
脑虫家族的代理者向其他人略一颔首：“脑虫家族不日将会由新的家主继位。”
“既然脑虫家族遭逢大乱，死伤惨重，不如先由其他家族来共享兵权吧。”
脑虫家族的封地很小，主要位于中部，被其他四个方向的领地簇拥。但其背后的含金量不可小觑。
脑虫家主作为坐镇中央的主脑，掌握着帕庭顿的统兵权。作为核心城市，帕庭顿中素来有“扔一块石头就能砸死八个血脉者”的称号。在这里居住的人无一不是财富与权力并重。掌握兵权就掌握了发言权。再加上脑虫家族是必不可少的指挥官，一直以来都占据着极高的位置。
红发女人慵懒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欧文家族作为第一家族，一直与作为第二家族的脑虫相互竞争。她们先前损失不小，急于吸收新资源、填补空缺。
这番话无异于虎口夺食，代理家主神情微冷，第六家族家主笑呵呵地打起圆场。
“先代家主刚刚去世，这样饥不择食恐怕不太好吧。”
代理家主心知在这里的人都不会说什么好话，果然，后者话锋一转，语气轻佻。
“不如这样。脑虫家族现在情况的确不好，欧文家主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各退一步，仍由脑虫家族掌握控制区，各家族分区维持帕庭顿城内的秩序。”
这番话说得好听，实则就是由各个家族夺权，只给脑虫家族留个空壳子罢了。
代理家主似笑非笑：“各位说得也有道理。但那些地区多年由脑虫家族负责维护秩序，又遭受大难，恐怕一时换了会让人心浮动。不如先以脑虫家族的名义安抚群众，平息了骚乱再说这些事也不迟。”
这不就是顶着脑虫家族的名字做好事吗？到时候的名声又会落到他们头上，由各个家族白白出力。
在座各位家主一时间争论不休，唇枪舌战丝毫不亚于真的动手。哪怕各个笑脸迎人，实则目光带着逼人的杀气。
“好了，够了。”
哈特家主终于开口止住了明争暗斗。作为中立家族，他的身份刚好适合调和现在这种情况。男人环视一周，语气极沉。
“我明白大家的想法。但现在不是讨论利益分配的时候。议会长失踪，十二圆桌缺一，第二家族的家主陨落，这是关乎人类未来的大事。”
“圆桌没有发出警告就证明议会长还活着。如果连议会长都无法解决，我们派人去也是枉然，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里。那些污染物可不安生。”
众位家主听到他的话，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墙壁。黑洞般的墙面没有一丝反光，仿佛深海中的漩涡，暗藏无尽危险。
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这里汇合。不只是为了发布政令，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古朴的圆桌稳如泰山，隐约可见其伸出几根透明的丝线，与六位家主直接相连。源源不断地汲取着能量，镇压着整座建筑内的污染物。
这张看似平凡无奇的圆桌赫然是极为高等的污染物。虽然没有诞生出神智，却丝毫不影响其位格。
SSS级污染物，【诸神的酒宴】。
SSS级污染物，【众神乐园】。
据说在神眷时代，魔法女神制作了这张圆桌，用于诸神开办宴会。美神打造了能够按照人心中所想变化的居所。可以每当百年一遇的月食到来，月神便会在神国中高举明月，品尝命运女神带来的美酒。这张圆桌便是诸神的座位，这座建筑就是众神的乐园。
在黑雾前时代，圆桌只是一张历史悠久、坚不可摧的神器，【众神乐园】也只是一座能够按照人心变化的宫殿。而在黑雾时代，它们被赋予了极为特殊的特性。
【烈日之神说，今日我们欢聚在这里，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和平。】
【于是诸神举杯畅饮，歌舞不休。在这场酒宴中，一切纷争消弭，仇人亦如兄弟，邪恶与正义不再有区分。】
只要有充足的能量供应，【众神乐园】可以变化出无穷无尽的空间，而【诸神的酒宴】则会镇压污染物。两相配合，打造出了人类中最为庞大的封印室。
议会长的工作之一便是维持这里的运转。在其消失后，六位家主不得不亲身上阵，用自己作为镇压污染物的能量源。
只有亲自尝试后才明白这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输出，他们和议会长的实力简直天差地别。哈特家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表情更加严肃。
“议会长离开并非只此一次。倘若其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还好，如果长时间离开，我们有可能要择选下一任议会长。”
诸位家主默然。
按常理来说，在议会长即位后就会开始选择有天赋的孩子进行培养，以免自己发生不测，后继无人。
可这任培养的孩子恰恰叫艾博，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背叛，总不可能让当过叛徒的人继任。
“哈特说得没错。我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帕庭顿局势混乱，需要我们稳定；西部战役不休，也需要我们的支援。尽管沙沙家族等西部家主仍守在边境上，但这不是长久之策。我们支撑不起经年累月的消耗，必须把它们彻底驱逐、打痛。才能保证安全。”
“你的想法是？”
“一年。如果一年内没有找到议会长，我们就开启择选仪式。”
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口气，神情也带了些困惑。
“我实在想不到谁能把议会长劫走，难道这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一直没有说话的罗恩抬起眼，作为罗家族的家主，他今天有些过于沉默。
“或许是议会长自己离开的呢。”
家主断然否认：“不可能。倘若议会长离开，定然会提前联系家主们，起码会给我们留下些信息。”
“有谁能够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那可是人类的最强者，闯过三位SSS级怪物的领地而不死。总不可能是黑雾里的那位亲自来了吧。”
“还有一种可能，比如由于对方掌握了一些秘密，他不得不离开。”
欧文家主微微蹙眉，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
“你是说艾博来了？”
第263章 阳谋
浑浊的风吹过了荒原, 带来浓浓的污染气息。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有人会想到黑雾深处有如此绚烂茂盛的植被。丰茂的花海漫山遍野盛开，打造出近乎梦幻的仙境。馥郁馨香诱惑着感官, 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
而在明丽的花朵下，藤根间隐约可见无数腐烂的臃肿尸体。它们被赋予了异常的活性, 哪怕腐烂仍旧活着, 为这片花海提供充足的养分。
穿行在花海中的狐狸用十一只眼睛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快速地跳了出去。却不料在空中被一口咬住。长着三张嘴的蛇疯狂撕咬着它的身躯, 直到猎物被撕扯成三份才满意地吞吃下肚。掉在地上的半个狐狸脑袋蠕动不休，慢慢长出了新的嫩肉, 修补着野兽残破的身躯。
再往下，土地深处深埋着一座宛如虫穴般密集的地下堡垒。身穿黑袍的研究者通过巨型花朵进行升降传送, 好似乘坐着一台台生物电梯, 步伐匆忙地行走在长廊里。
倘若梅森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处基地无论装潢还是构造都酷似玛格丽塔的研究室。或者说, 这本就是玛格丽塔留下的重要基地之一。
不过现在，它早就换了主人。
“你和弟弟最近怎么样了？”
议会长就像是普通的老师和学生聊天一样，单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艾博跟在他身旁，驯服的样子足以让所有看到的人跌破眼睛。
“他很好, 就是喜欢和我闹脾气。看起来很不高兴我的自作主张。”
“是我不好。埃蒙一直很爱戴你，倘若不是我们需要一个掩饰, 其实用不到揭露你的身份。”
“能够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 老师。我会好好教导埃蒙的, 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转不过弯。等到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多么受人羡慕后, 我想他会懂得我的好意的。”
交流间，两人在一间实验室前停下了脚步。
艾博刷开了实验室的门, 幽暗的绿芒映照在他的眼底，倒映出一副诡秘的景象。
墙壁和地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绿囊，半透明囊壁内装满了液体，里面蜷缩着许多身影。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不少赫然是先前与议会长达成约定，追随他离开帕庭顿的血脉者。眼下每个人身上都长有异变肢体，一眼望去仿佛变种的巢穴。
神秘、幽邃、怪诞。
研究员一丝不苟地报告：“这些实验品已经全部进入了第二阶段，玛格丽塔研究的营养液和手术技术很有效，现在高等异变者的成功率大大提升，达到了40%，之后还会更高。”
议会长摇了摇头：“不够，我希望能够血脉者的异化手术成功率能够达到90%以上，普通人的成功率能够达到60%。”
对方听得面色如土，这个数据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倘若异变手术真的这么容易成功，就不会花费玛格丽塔数十年的时间潜心研究了。
脑子中的虫子微微一动，研究员们不约而同地低头：“遵命，一切将会按照您的意志。”
艾博瞥了他们一眼：“他们还是不理解您所要做的事情有多么高尚，关乎着整个人类的未来。”
议会长摇了摇头，目光极幽远：“你说得太夸张了。这不是伟业，而是牺牲。新的冲击就要到了，只有尽快完成进化，融入这个时代才是人类唯一的出路。为此就算是死去再多人也是值得的，一切都是为了保留火种。”
“老师，当年您前往黑雾，将我从【虫之女王】手中救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冕上。冕上究竟对您说了什么？”
除了艾博，无人知道当年第一次黑雾反击计划失败，他带着一支小队深陷黑雾中，议会长亲自前去救了他们时，除了困住他们的【虫之女王】，当场还有另一位存在。
黑雾簇拥在祂身旁，织构出朦胧的长袍。祂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们二人与昏厥的队员们，却没有下手杀死他们。
祂饶有兴趣地问：“你就是人类的议会长？”
议会长挡在黑雾小队身前，冷静地反问：“你就是【怪物之主】？”
“很少有人类敢直呼我的名讳，你是个有趣的家伙。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培养最强者成为人类的护盾。呵呵就像是那群神祇一样，无论是你们，还是教会，都抛不开那群蠢货的样子。”
平缓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带着沁凉的冷意，渗透了议会长的身心。怪物之主漫不经心地说：“可惜，这条路走不通。再给你们一千年或许还有可能吧，但人类连二十年的时间都不剩了。”
议会长冷声问：“什么意思？”
艾博还想再听，怪物之主瞥了他一眼，后者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议会长已经带着他们闯出了黑雾中，并对怪物之主说了什么守口如瓶。但他之后做出的种种举动都代表着【怪物之主】那天的话产生了深远影响。
面对艾博的困惑，议会长垂下眼睛。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道：“黑雾时代只是开始，不是终结。”
“只是开始？”
“是的。你们昏迷后，冕上向我展示了一段未来，属于人类的未来。我看到属于这个时代的物种崛起，怪物们不断强大，拥有了智慧，将人类作为牲畜饲养。污染让人类衰弱，却是怪物的乐园。此消彼长之下，一代代人类退化，变成了真正的动物。失去了传承和思想的人类因此彻底灭绝。”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改造人类的身体，让其融入这个时代。只有成为下棋的人才有资格操控命运的走向。如果有数百年时间，的确可以像曾经的魔法师和骑士那样，摸索出一条属于人类的职业道路。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议会长眸光沉沉。
“不出三年，新一轮的污染浪潮就会来临，整个世界的污染浓度将提升到新的高度。人类现在的生存已经足够艰难，更无法适应那种环境。协会和教会都不会同意这种做法，因此为了保全火种，我只能这么做。”
艾博听得有些失望：“原来就是这点小事啊。能够让我看到这样的老师，也算有用吧。”
“我知道你对人类的生死不感兴趣，不过我很高兴你能陪我一起，艾博。”
议会长对他笑了笑，伸出了手。翠眼青年仰头望着他，注视着唯有他才能看到的光辉。
炽热的，夺目的，熊熊燃烧的，永不熄灭的。
无关正义与邪恶，不择手段去达成目的，他由衷为这份执着而着迷。
艾博高兴地笑了起来，将手搭在了对方的掌心上。
“当然没问题，请您尽情地使用我吧，老师。一想到能够亲眼看到这条道路的结局，无论是辉煌还是毁灭，我实在高兴得情难自禁。”
与此同时，西部。
罗家族组织的队伍终于启程了。
虽然帕庭顿异变让人类阵营内部产生了混乱，议会长的失踪更加深了不安。但这些事情主要影响的是血脉者。作为普通人，大部分人只需要思考一日三餐和如何活过今天，上层如何根本不是他们会去思考的问题。
传送阵散发出明亮的光辉。血脉者们缓步入内，伴随一阵空间转化的眩晕感，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帕庭顿城外的传送阵由于改造，其中大部分已经停用。这段时间使用传送阵的人少了许多，一时间居然有些萧条。
今天的传送阵前格外拥挤，而又秩序分明。贵族协会和教会分成两排，前来迎接此行归来者。
许久没有回到帕廷顿，这座辉煌而美丽的城市经历过污染浪潮的冲刷，原本雪白的城砖被血液浸透，隐约透出斑驳的红。
上的不少建筑正在修缮，远远看去，这座城市居然给人一种荒凉的气息。
教会早就得知了圣子归来的消息，特意派了马车前来迎接。迦南在传送阵处与其他人分开，独自上了马车。等在车内魁梧圣职者微微垂首，向他表示尊敬。
“欢迎您的归来，圣子殿下。”
银发青年微微点头：“情况如何？”
“按照冕下的旨意，我带了充足的草药、药剂和百人编的祭司。经过商讨后，贵族协会同意我们以东部为中心进行救援。”
在此之前，教会在帕廷顿的驻地多是小型教堂。人少而精悍。这源于贵族协会不允许教会大批量入驻，就算他们想要传教，为数不多的祭司也无法扩大规模。
而在帕廷顿异变后，教会以救援为名送来了大批人员。贵族协会无力拒绝，只得让出一部分利益，让教会进入了东部。
“我知道了，此外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向冕下传递一个消息。”
这位名为艾登的血脉者是教会的高级成员，职位与大祭司并列。迦南对他不怎么熟悉，不过没关系，圣子的名头就是最好的理由。与贵族协会的人不同，教会只听从教皇的命令。
这件事传到贵族协会耳中一定会影响教会与协会的关系。在夺权的紧要关头传出这种消息，肯定会被怀疑是阴谋。
这些事情就让教皇去烦恼吧，他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教会圣子。只需要加快成神之路就好。
梅森揉了揉眉头，控制迦南向教皇传递了议会长背叛的消息，全然不顾这个信息多么有爆火乍性。
艾登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用尽全力才维持住冷静，嘴唇颤抖地应了好。
梅森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议会长的形象的确辉煌，就算是圣子也难以与之匹敌。
但是不要紧，梅森还有必杀技。迦南的名字或许不够有说服力，可其背后站着的是【万事万能之主】！
只要假借【万事万能之主】的神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作为两大势力之一的教会一旦运作起来，怎么都能打开个口子。
而这，就是梅森的阳谋！
第264章 示好
迦南那边忙于应对教会, 传送阵这边也很热闹。
各家族的人领回了自家的血脉者，接到人的喜笑颜开，也有一些家族沉默地看着空荡荡的车厢, 年龄小的忍不住噙了汪眼泪。
罗家族派来的是位不太眼熟的长辈，这让梅森暗自皱起了眉头。看来阿诺德的情况不是很好, 否则肯定不会让其他人来接弟弟回家。
街道上的人显然少了许多, 大多数人穿着用于遮掩身形的宽大服饰。街头的尸体早已清理干净，可那些回忆仍留在帕庭顿人的心里。除非必须出门, 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留在家里。
家族的老管家早已等在门口，他的脊背笔直, 左侧裤腿空了一截。
“卡丹，你的腿”
丹的话停到了半路, 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老管家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后者闷闷不乐地低下头任由抚摸。
“别担心, 这条腿本来一到下雨天就不舒服，这下就能找机械城的人换个好用的腿了。”
丹扯扯嘴角：“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我很抱歉，两位少爷，不妨先来做最重要的事情吧。”
老管家从女仆手中拿起翠绿的金雀树枝, 蘸取银瓶中的清水，向他们轻轻挥动。清水濡湿了归来者的脸庞, 洗去了他们身上的风尘。
“愿清泉洗去你旅途的疲惫, 金雀树为你带来连连好运。”。
“愿母兽爱护你如幼子, 累累硕果生长在水源处。风为你引导来路，危险与野兽不会侵袭。”
老管家一视同仁, 也为梅森接风洗尘。清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滚落，他莫名感到了一阵轻松。
操作奥雷乌斯马甲时实在在这里住了太久, 以至于梅森一到这里就不由自主放松下来。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像是他的第二个家。
做完这一切后，老管家温和地说：“我会带客人去客房。家主大人现在不在家，你们可以去看看阿诺德少爷。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沙肯和丹早就急不可耐了，急匆匆地说了一声便拉上奥雷乌斯冲进宅子里。
经过重重检查后，三人终于见到了阿诺德。
金发贵族斜靠在床边，金色长发色泽鲜亮欲滴，细看便会发现发丝表面覆盖着细小的鳞片，甚至不时轻微扭动。
他的眼睛被一条黑布蒙住，脸颊和手背长着蛇鳞，乍一看与白有些类似，但比后者异变的程度好一些。本就俊美的容颜透出妖异的魅力，愈发衬出苍白与脆弱。
两人看到他的模样顿时傻住了，目光在鳞片和眼睛上来回滑动，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阿诺德摸了摸弟弟们的头，调侃着：“怎么露出这种眼神？我还没死呢。”
沙肯惊恐极了：“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得到东西吗？？”
“废话，异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诺德的态度轻描淡写，不等两人回话便向红发青年露出微笑： “沙肯和丹有劳你照顾了。”
奥雷乌斯欲言又止：“你的眼睛”
“是美杜莎血脉带来的异化，我正在学习控制它。在那之前可能都无法摘下这条黑布了。”
正如金发贵族所说的那样。尽管眼睛被蒙住了，他似乎并没有丧失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我的情况已经很好了，不少人异变后直接失控，甚至吞吃了自己的血肉至亲。现在的帕庭顿仍不安宁，许多异变者潜藏在暗处，倘若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丹，既然你回来了就去守卫队报道吧，起码让城里的守卫队能够轮班休息一天。”
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从其描述中不难看出帕庭顿近来的糟糕情况，这让所有人心头都沉甸甸的。教会的到来势必从贵族协会身上撕下一块肉。
几人简单地互诉了一下经历，阿诺德随即给两位弟弟布置了任务。待两人离开，他望向仍旧停在屋里的奥雷乌斯，温声道：“久等了，我也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您。”
大概是长子的稳重，他对奥雷乌斯一直表现得很尊重。语气不急不缓，听着十分舒服。
“我听说您和教会圣子关系很好。”
“不不不，他能够容忍我只是因为我没触及他的底线而已。如果真的惹他不高兴，迦南还是会出手的。”
“我没有让二位拉开关系的意思。相反，我希望您能代表罗家族向那位示好。”
“示好？”
看着青年眼底淡淡的困惑，阿诺德微微一笑：“教会的到来不可避免。既然不能阻止，不如抢先一步达成合作吗。我希望两位能够成为罗家族和教会的交流媒介。倘若别人问起这件事，只要说是你们的私交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罗家族就能抢先吃上这一块蛋糕。哪怕被其他家族发现也可以声称是他们两人的私人交流，没人能够挑出问题。
奥雷乌斯无奈：“虽然这么说，我和他的关系真的不是很好啊。你们也知道的，他对我有点意见。”
阿诺德伸出手指：“这个数。”
红发青年掷地有声、笑容可掬。
“没问题——您就看着吧，我这就去联系他！”
阿诺德仍旧一副温柔微笑：“那就拜托您了。”
不是他贪心，实在是阿诺德给得太多了。自己和自己演一下怎么了？为了钱不丢人！
梅森控制马甲上演了一番好戏，等让红发青年回到房间后，他才收回了注意力。
作为客人，梅森被安置在客房，他找了个理由让人别来打搅，自己则通过传送门跑到了位于帕庭顿另一边的黑区。
黑森林酒馆也变了模样。如果说先前的黑森林酒馆是埋进黑区就找不到的类型，那么现在的酒馆单从外表上看已是名副其实的战争堡垒。
厚重的墙壁被漆成黑色，梅森刚刚靠近就感觉到望过来的目光。观察者在确认他的意图后才挪开眼睛，警戒性上升了几个层次。
酒馆里的侍者在雪绒节的时候见过他。看到这位应当在南部的小少爷纷纷一愣，赶忙领他去了二楼。引路的侍者隔着门汇报了情况，立刻得到了回应。
“让他进来。”
说话者声音清冷高贵，谁都不怀疑说话的人一定是位绝色美人。梅森推门而入，朦胧的纱幔层层叠叠，若隐若现地显出影子。从幔帐下方垂落一条细长的蛇尾，径自融入厚可埋进脚踝的毛毯里。
不得不说白的女装技术真是厉害。看着这一幕，谁都不可能将平时的他和黑森林酒馆的主人联系在一起。
他关上房门，白便立刻撩开幔帐，检查起梅森身上是否有伤。
“好了，别担心，白，我没有受伤。”
“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要是告诉他自己去了黑雾里，这孩子大概会发疯吧。梅森无奈地安抚了一阵，直到白冷静下来后才道：“我要出去。”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白利落地换了身衣服，转瞬从神秘的店主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年。
楼下的侍者见了两人，行礼问候：“小少爷。”
梅森下意识想要回话，却见白淡淡地点了头：“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用在意我们。”
“你怎么变成小少爷了？”
白的嘴角扯了扯，天知道他第一次听说黑森林酒馆馆主（性别女）有一个私生子时的心情。后来他索性直接承认下来。大事就用馆主的身份谈声音，平时则用白的身份外出，调查那些不太适合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哪怕掌控着这些人的灵魂，据他所知也不乏能够搜查灵魂、获取信息的血脉能力。不如自己亲自上阵靠谱。
见白有自己的想法，梅森不再多嘴，转而问：“紫罗兰现在在哪？”
“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商业街里。”
趁着混乱，紫罗兰以雷霆手腕把控了商业街的秩序。能够在商业街占据一席之地的大多是各个家族经营的店铺，纷纷承了紫罗兰的好意。除此之外，紫罗兰隐隐成为了那些散户的首领。
梅森去见了一面紫罗兰，后者同样产生了异变，好在不太明显。看到他来，紫罗兰显得欣喜而担忧。直言帕庭顿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他来。
梅森一一应下，拿出此行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她。那是他在路上写下的计划书，详实地记录了关于商铺发展的方向与宣传策略。紫罗兰吃惊地阅览了一遍，望向面前少年的眼神变得截然不同。
“这是奸商写下的东西，拜托我替他交给你。之后怎么使用它就是你的自由了。”
以紫罗兰的聪慧，梅森毫不怀疑对方能够依靠这些超前的营销观念混得风生水起。
听到熟悉的名字，紫罗兰微微一怔。她神情复杂地接过那张纸，梅森体贴地告辞离开了，给她留下整理思绪的时间。
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紫罗兰握着那张纸自言自语道：“我还是能分清墨水写下的时间的。这些东西一看就是这几天写好的，怎么可能是主人留下的呢。看来我们的小少爷也有不少秘密呀。”
但这又有什么影响呢？
她默默地接受了这份好意，眸光有些惆怅。
一位身穿使者服饰的亲信轻声询问：“大人，您还好吗？”
“没什么，只是想到我该给那位小少爷回个谢礼。”
紫罗兰回过神来，回了个浅淡的微笑。
“你觉得什么礼物能配得上这份馈赠？”
亲信不经意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紫罗兰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失态，抬眸望向窗外的帕庭顿。灰蒙蒙的天空映入眼中，吹散了女人飘渺的声音。
“在这座城市里，又有什么能够配得上充当主人的陪葬呢。”
第265章 谁都不缺席
解决了这一系列要紧事, 梅森总算能松了口气。
领地的建设有条不紊，教会那边已经通知过了，贵族协会这边有罗家族帮忙打探消息, 只要等罗恩回来，奥雷乌斯就能怼上去打探十二家族和十二正神的事情。
策划方案也交给了紫罗兰, 里面涵盖他上辈子记忆里所有的营销方案和设计图, 就是黑森林酒馆和商会的事情了。他一件件勾去脑海中的计划书，目光投向了楼下。
白静静坐在服装店的窗边, 手边放着一杯热茶。或许是由于奸商的影响，他现在愈发喜欢佩戴面具。倘若在平时, 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被当做可疑人士。但在如今的帕庭顿，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帕庭顿异变带来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白能够上街了。显眼的面具并不能完全遮掩他的异变特征, 大部分人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闷头向前, 那样子活像是在躲避什么, 却没人选择攻击他。
无论是否承认, 不管是好是坏，议会长的行为的确改变了什么。
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深陷在宽大扶手椅中的身影显得分外寂寥。
梅森看了看窗外的街道, 忽然提出了邀请：“想和我一起在街上转转吗？”
说来或许有些奇怪。
白其实没怎么逛过帕庭顿。实验带来的后果是惨痛的，他被迫与常人区分开来, 甚至沦为被清除的对象。哪怕掌控了黑森林酒馆, 他也顶多在黑区四周活动一下, 防止身份暴露带来麻烦。
今天的帕庭顿天空灰蒙蒙的，颇有些将雨未雨的感觉。不时可以看到正在修理建筑的工人和堆积在街角的建筑材料, 与旁边富丽堂皇的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更衬出几分不协调的萧瑟。
白凝视着阴云, 突然开口：“我出生的地方总是这样的天气。北境常年下雪，鲜少晴天，不下雪的日子便是灰蒙蒙的天空。”
“我不喜欢那样的天气，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一个快要下雪的前夜的。”
梅森不由得去看他的表情。白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主人死的时候，帕庭顿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只能看得到黑雾。”
“”
这一刻，梅森的良心锐痛。
他不得不承认，尽管奸商仅仅只是他的金手指之一，当初救下白也只是恰逢其时，撕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听到白这么说，他心里升起了复杂的感觉。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愧疚，我当初救你只是因为时机刚好，没想过会被你登上神坛。你不必被困在那一天，未来还有很长很远的路。
他想这么安慰白，可他已经不是奸商了。
命运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选择。用虚假的生命去守护这些活着的人当然是合算的，只是在面临他们的愧疚时，梅森偶尔还是会觉得心情复杂。
他没有那么高尚，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身边的人。
扮演着不同的马甲，与本不会相遇的人结识，衍生出属于角色和这些人的故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藏在马甲背后的是谁，可当梅森看到他们仍会觉得，其实我们已经相识很久了。
所以梅森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奸商会希望你过得很好的。”
白发少年闻声侧首。身旁的少年年龄不大，奸商的神情很柔和，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能用英俊或是美丽来形容这张脸。白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
“如果不是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我一定会以为你是我在北境认识的朋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我。很多人会看着我，有敬畏，有鄙夷，有需求，但你的眼睛里总是有对我的好。”
白说：“就像是北境的雪一样。”
“我以为你讨厌雪。”
“没有北境人会讨厌雪。无论去往哪里，它总是会笼罩着他们。”
给予其安宁，给予其悲苦。
黑雾时代充满各种苦难，可雪永远会无条件地包容北境人，不管是鲜活的生命还是冰冷的尸骸。
对方就像是北境的雪，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望向自己时的眼神有多温柔。
温柔而宽容，带着真心的担忧。好似一位长者看到后辈带着满身疲惫归来，伸手为他拍去了肩头的灰尘。
白情不自禁地想，倘若他有朝一日回归故乡。在踏上北境的那一刻，看到了熟悉的雪悄然落下，就像是儿时曾与父母看到的初雪。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真奇妙啊，他从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感到了安心。
梅森忍不住笑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你的文学课上得一定不错。”
否则怎么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句子？
白发少年垂下眼，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他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会回新镇，那边需要我。白，我给你两个选择。”
白沉默地听着。他知道梅森的身份不简单，否则奸商也不会执意选择那个小小的城镇作为商会总部。哪怕先前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在帕庭顿呆了这么久，掌控黑森林酒馆的白早已不是当初一心复仇的单纯少年。
说话者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暖色的眼睛温柔平静。
“你可以跟我回去，也可以留在帕廷顿。”
白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选择后者。”
梅森无奈地笑了笑，或许是因为白是他亲自救出来的人，他总是有种对待孩子的感觉。
“听我说完再考虑吧。如果你选择跟我离开，奸商商会会暂时以紫罗兰为主，情报部门转入地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商会。直到新镇有精力回到帕廷顿为止。这样会拖慢商会的发展，但你会安全一些。无论是奸商还是我都不希望你出事。”
“如果你选择呆在帕廷顿，注定面对许多人的刁难，与教会和贵族协会争夺权力。奸商已经无法再为你提供帮助了。但如果需要，你可以去找奥雷乌斯和迦南。选择这条路会很艰难，你说不定会死。”
“我要留在帕廷顿，这是主人的心血，我会守护住这里。”
亚麻发色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了白的肩膀上。暖色的眼睛宛如盛着一粒星星。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奸商的确在帕廷顿留下了珍贵的财富，可那不是商会，而是你们这些见证他活过的人。”
“只要你们还活着，无论面对什么都可以解决。不必急于一时，我们会成功的。”
白不由得一愣，半晌后沉默地点了点头，神情变得柔和了些。
“我知道了，我不会冲动的。”
“我相信你。”既然白是清醒地做出决定，梅森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少年。
“这是我提前写好的计划书，你可以参考里面的建议来建设商会。记住，安全第一。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
白珍重地接过信封，没太把梅森后面那句话放在心上。他在新镇呆了那么久，连梅森离开帕廷顿前的护身物品都是他给的，他还不知道对方的身家有多少？帕廷顿再怎么说都比新镇繁华。
不管怎么样，对方的叮嘱都让他心头暖洋洋的。白小心地收好信封。
“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等西部贵族支付的报酬到了就走。帕廷顿不需要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普通血脉者，可新镇需要管事人，我得回去看看春耕的情况。”
“我会给你一批好手，你把他们带回去，在新镇的商会建立情报基地。等他们发展起来就能和黑森林酒馆这边的情报组织联合起来，形成完整的情报链。”
这当然是虚夸。黑森林酒馆能够快速控制帕廷顿及周围的情报网是因为奸商打服了那群情报贩子，控制了他们的灵魂。想要从零建设起情报网谈何容易？
白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担心梅森拒绝自己，找个理由塞人而已。
梅森不禁有种孩子大了的感觉，他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我一会儿还要回罗家族，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告诉我，你知道怎么联系我吧。”
“嗯。”
“我之前在西部看到了商会开的店，买情报太贵了，回头给我搞个免费特权呗。我想好了，还可以开设贵宾卡。分为低级、中级、高级，不同等级可以免费得知一定限度的情报，鼓励购买者的消费。”
“等我回去研究，费用的事情也会告诉手下人的。”
“遇到事情记得和紫罗兰多多商量，她和你都是奸商的下属，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紫罗兰是个好人。”
他们像是一对普通的朋友，低声说着所有能够想到的话题。讨论商会的未来，抱怨琐碎的杂事，梅森说，白就听。顺着帕廷顿的路一直一直往前走。
最后，梅森笑着说：“现在是春天，钉镇边的森林刚刚萌芽，到处开满了花。”
“南部天气很晴朗，下雪的日子很少。所以等雪绒花盛开的时候，再回来一起度过下个冬天吧。在那个时候，肯定会看到冬日的阳光的。”
白静静地听着，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座熟悉的小镇。商会中吵闹的货物、挥汗如雨的镇民、在中午跑过来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吃饭的贵族，可靠而沉默的金发骑士，还有神出鬼没、赋予了自己新生的黑袍商人。
这一刻，身处繁荣帕庭顿的他忽然想念起在新镇度过的时光。
现在的他动一动手就可以控制数量足以毁灭整个新镇的血脉者，每天都聆听着他人的敬畏与追捧，想从黑森林酒馆主人手中购买情报的人多如河底泥沙。但白最怀念的还是在南方的雪中看到的雪绒花。所有人举起装满啤酒的木杯，大笑着庆祝雪绒节的到来。
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奸商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梅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领主，新镇是个好地方，最重要的是只要那里在，他就还有能够回去的地方。
如果说每个北境人心中都有一座冰原，那么新镇和在那里生活的人便是他梦中的雪。这一定就是主人想留给他的最珍贵的宝物。
于是，白发少年也微微地笑了。
他说：“好，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雪绒花，谁都不缺席。”
第266章 回到新镇
和白分别后, 梅森用传送门回到了房间里。客房和离开前没什么不同。
亚麻发色的少年目光微微一顿，落在了暗处：“既然来了，为什么还遮遮掩掩的呢？”
地面上的阴影站起来, 悄然化为一个英俊的男人。他向梅森扬起灿烂笑容，金发闪耀如阳光。
“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冒昧来访。”
“如果您来之前能够打声招呼就更好了。”
“还请原谅, 有太多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想来找你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沙肯彬彬有礼道：“我希望得到净化污染的方法。”
罗家族的信息网果然不是盖的。总能通过各种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这也在梅森的预料之中。
梅森假意推辞一番, 半推半就地达成了约定。他送来两个拥有净化技术的人协助罗家族净化污染，而后者需要给予物质和势力上的支持。
有了罗家族的帮助, 白和紫罗兰的发展也会更轻松一些。
听了他的要求，沙肯似笑非笑：“我就说奸商商会背后肯定有人, 原来是你啊。也是, 他们总要和你搭上点关系的。”
梅森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沙肯也不纠缠, 达成目的后爽快地通过影子走了。显然,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至此，梅森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心念一动，重新进入水镜中，选了两个人造人派去完成这笔交易。
随后, 少年走向水镜的更深处。
虚幻的空间如水波般涌动，缝隙里闪过世间所有绮丽之景。碎片化为少年脚下的长路, 一直深入虚无之中。
梅森走到路的尽头, 空中飘浮着三个光团。一半以实体出现, 另一半隐匿于虚空中。
国王曾说过，水镜异变后融合了其他神器。既然那些神器能在【消失的国度】里发挥作用, 就证明它们还能单独使用。
梅森取出【黑夜女神的面纱】。薄若无物的黑色丝锻几乎隐形，散发出神圣而又亵渎的矛盾气息。
梅森仔细感知了下, 神器难以抵抗漫长岁月的侵蚀，上面的污染很严重，估计用一个月就得做次净化，否则会污染使用者。有迦南在，应该足够应急处理了。
梅森将其仔细收好。耳边恍惚响起了机械转动声。整个空间由外向内翻转，露出交错纵横的机械管道。
“原来是您来取用神器。”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梅森带着歉意招呼：“我打搅你的沉眠了吗？”
“我感知到神器的变动，因此前来确认情况。水镜与国民们的生命相关，自然需要细致一些。”
汉姆随和地回答。【消失的国度】消散后，灵魂们纷纷选择沉眠。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像其他灵魂一样完全陷入沉睡，这才在感知到波动后特意赶来。
“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汉姆，你想出去看看吗？”
梅森笑得像是一只狐狸：“机械城现在发展得很好，研究出了许多新颖的机械，在知识理论上有了极大突破，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你的确很会抓人弱点。”
汉姆无奈地摇了摇头，虽说心动，还是不得不选择了放弃。
“我不能离开水镜，黑雾会污染灵魂，那样太危险了。”
梅森闻言有些遗憾，这是多好的劳动力啊。他信誓旦旦地许诺：“如果找到不受污染的办法，我一定会来邀请你的。”
汉姆一愣，当真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出去看看，心里暖意融融。
“我会期待那一天的。”
一个心怀拉人打工之心，一个为对方的好意感动。一时间双方其乐融融，他们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伴随齿轮转动声，汉姆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其他人想要沉眠也就算了，汉姆这样的机械大师不起来干活实在是浪费他那身本事！
梅森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对两个人造人仔细吩咐了一番，将他们秘密送到了罗家族。
又过了几天，西部家族约定好的报酬到了。钱已经打入了兑换行，可以通过特制信物兑换，物品则送往了新镇。
怀着激动的心情，梅森踏上了传送阵。经过小半个月时间周转，他终于回到了领地里。
在离开新镇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想念这个地方。而看到他后，镇民们黑压压地挤了上来，你一声我一声地激动喊道。
“您回来了，梅森少爷！现在镇子过得可好了。”
“喂，大家，梅森少爷回来了！梅森少爷回来了！”
“梅森少爷，您看起来可比之前瘦了。在外面有好好吃饭吗？”
“您雇佣的那位机械师真厉害，修好了不少坏掉的东西，还给村里修了好几口井！”
“梅森少爷”
“”
梅森苦笑连连。他挨个问候了镇民们的情况，镇民争先恐后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气氛像是过年般热烈。
他好不容易从中挣脱出来松口气，正如梅森所料，新镇在这段时间内大变模样。
裹着黑色大衣的女人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像是披着夜色飞来的鸦。她向梅森点了点头算打招呼，毫无留恋地继续着工作。
坚硬金属在她的手指宛如橡皮泥般柔软，随意捏合成需要的形状。机械师心无旁骛地制作着新的机械，梅森越过她继续往前走，不长时间便看到孤零零站在空地上的一号。
不知怎么的，人造人的背影透出一种淡淡的无助。他的脚边堆积着许多半成品和废料，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事实丝毫不亚于此。看到久别的少年，一号顿时如见救星：“梅森先生，我需要帮手和工具。仅凭我一个人真的无法完成这么多工作。”
知道他是人造人，那个女人就真的把他往死里用。倘若不是人造人不需要吃饭和休息，一号怀疑自己会因为过劳而损坏。
“我知道了，需要的工具和材料马上就会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听着少年亲切的问候，一号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才是该有的态度啊，他对梅森的好感瞬间提升了几个度。亚麻发色的少年走远后才收起笑容，非常无良地继续巡逻新镇。
他当然知道这个情况，毕竟那就是他操控着马甲做的。
没办法，谁让新镇需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人造人又不需要休息，不用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青岚之木的幼树见了梅森，表现得极为亲近，一点都没发现这是杀死本体的罪魁祸首。如今的它有了一点懵懂的灵性，但距离学会思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梅森检查了一下它的情况，最后来到河边。
绞杀了大量蚀骨鱼的河流潺潺流动，蕴含大量污染气息，正是污染植物最好的养料。
河边的农田长出一层细密的青苗。这种植物被称为“犬牙草”，成体足有等人高，叶片十分锋利，可以制作武器加持药剂。
罗兰蹲在田边，正在仔细检查幼苗的生长情况。旁边的镇民刚想出声叫他，就被梅森无声制止。后者轻轻靠近，气息与自然浑然相容，全神贯注的血脉者居然完全没有发现他。直到梅森拍了拍他的肩膀，罗兰猛然回头，这才露出惊喜的神情。
“梅森少爷，您回来了！？”
“我回来了，辛苦你了。”
罗兰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手泥土，脸上笑容灿烂：“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梅森少爷，有些人可能不太想留在这里了。”
距离新镇数百米的森林中，几个身影前后出现在了树下。为首的男人环顾四周，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们看似毫无关联，疤脸男人却知道这些人都是奸商从东部战场带回来的血脉者，和他一样被其实力所折服，决心在帕庭顿建立一番功绩。可事与愿违，直至今日也没能干出什么大事，因此心底多有怨怼。就是看中这一点，他才会费尽心思将这些人集中起来。
看到男人，这些人拧着眉头：“你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
“别这么严肃嘛，我是有好处才叫你们出来的。”
男人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你们对这里有所不满 。”
两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面色不虞：“你叫我们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事吧。”
“那当然不是了。”
男人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眼中尽是狠色：“老子当初来这里是为了出人头地，获得强大的力量，不是为了在这里陪人砍柴！”
他压低声音，蛊惑道：“我打听清楚了，附近的伯克子爵正在收人。那可是掌握着好几个村庄的大人物，其中起码三个还没有男爵管理。要是能够挂上那条线，不是比在这里荒废时间更有前途。”
那人隐隐有了心动之色：“可我觉得新镇这边发展得似乎不差啊，就连机械城的人都能请过来。”
“她说自己是机械城的你就信了？”男人冷笑。“得了吧，我见过机械城的人，他们一个个就跟没感情的机器一样，除了研究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假货，指不定就是用来糊弄傻子的。”
“你们傻啊，去见新领主怎么能不带点见面礼呢。”
“你的意思是”
“广场里的那棵树一看就不一样，我知道你的能力其实和罗兰一样，也可以控制植物，甚至比他更强。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该是你才对。”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当初隐藏血脉能力只是因为想要留一手底牌以防不测，等看到罗兰出人头地时却已经晚了。最开始没有如实告知，之后再说难免有瞒报的嫌疑。
男人见他答应亦是暗自欣喜。他早就打探清楚了，那棵树最亲近植物血脉者。倘若没有植物血脉者的配合还真不好带走。
“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行动？”
“你知道那个小少爷回来了吧，到时候肯定要进行庆祝。我是巡逻队的，到时候支开其他人，你我配合偷走那棵树。这些人醉得天昏地暗，有谁会来找我们？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
几人三言两语制定好计划，约定到时候如何通知彼此。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如来时一样悄悄离开。
无人发觉近旁一棵小小的植物晃了晃，紧接着，周围所有植物宛如被风吹起的海浪，接连不断地向城镇中央涌去。
立于广场中的青翠幼树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在绿色的风浪中轻轻摇晃起来，向某处传去了晦唔的消息。
第267章 立威
广场中央的篝火熊熊燃烧, 散发出强烈的光和热。肥美的烤肉滋滋作响，油脂掉进木柴里，炸起的火苗映得人们脸庞通红。
大桶的麦酒堆放在桌上, 谁来都可以喝一杯。年轻人们用兽皮和花朵打扮自己，目光流连于人群中, 紧张地寻找着意中人的身影。
男人们喝着麦酒吹牛打诨, 女人们交流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时不时传来明快的笑声。
梅森身穿白色衬衫和棕色马甲，愈发衬得气质干净利落。耳尖的水晶十字架折射光晕, 他靠在树旁静静望着喧闹的人群，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罗兰端着一杯麦酒走过来, 主动递给了他。
“您太宠他们了。哪有贵族会动不动就带整个村子举行庆典的。”
对方接过酒杯，闻言耸了耸肩。
“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趁着这时候好好休息吧。”
罗兰无奈地摇了摇头：“您是我见过最慷慨的领主哦, 您还没有爵位吧？梅森少爷, 您打算什么时候去申请爵位？”
“等过几天去雅安城的时候再说。”
“您心里有数就好。”男人喝了口酒, 向四周看了看：“那位机械师小姐似乎没在这里。”
“她还有点工作。怎么，你找她有事？”
“不瞒您说。他们前段时间挖的井很有用，帮了镇民不少忙，我一直向表达感谢。刚刚找到了汉姆先生, 却一直没找到机械师小姐。”
梅森轻轻一笑：“这对她来说是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罗兰应了一声, 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 神情异常凝重。
“梅森少爷, 您实话告诉我，您是怎么把机械师小姐拐回来的？等罗纳德先生回来问话, 我多少能有个底。”
“嗯？”
“您就别瞒着我了。机械城的人只在固定的城市出没，很少有人单独出来。能聘请这位机械大师来, 您肯定花了不少代价。您放心，我知道您是为了新镇好，只要不是把新镇卖出去，您要怎么搞都没问题！”
罗兰说得沉痛不已，仿佛亲眼看到少年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后者哭笑不得地制止他。
“停停停，这都哪到哪啊。你想太多了，罗兰。机械师是群星之地的一员，现在的机械城管不到她。她想在这里呆多久都没问题。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先享受今天的宴会吧。”
“真的 ？”
“比珍珠都真。”
在梅森的再三保证下，血脉者终于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转身融入了人群。宴会一直进行到深夜，最后一个醉鬼也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处理好了？”
“当然。我在他们喝的酒里下了药，个个睡得死沉。”
伴随几声交谈，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越过满地醉鬼，靠近广场中央的树。
幼树在月光的笼罩下愈发枝叶剔透，宛如翡翠雕成。血脉者们再也按捺不住贪念，就在此时，他们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前来收拾残局的厨娘满目震惊。
“你们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其他人望着出手的男人，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那个人正是出主意的人，他面色冰冷：“既然被她发现，那就只能处理掉了。”
其他人微微迟疑：“真的要杀了她吗？”
“她已经看到了我们的脸，万一提前醒过来，一定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你说得对。”
当过流浪血脉者的人没几个会心慈手软。另一个人拧断了厨娘的脖子，其他人走到了树前。
“好孩子、好孩子。”
植物血脉者念叨着，感受到幼树逐渐温和下来的气息。他舔了舔嘴唇，难耐心底的激动。
“成功了，把树挖出来吧。”
血脉者身体素质超群，一棵树对他们当然没多重。几人合作挖出了幼树，借着夜色顺利逃出了领地。
经过一天的日夜兼程，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伯克子爵见状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奖励他们。命令仆人搬出了成箱的珠宝。
血脉者们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箱子，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口水。伯克子爵面带笑容：“你们给我带来了如此珍贵的宝物，我要重重地奖励你们。我名下还有几个小镇，从今起就是你们的封地了。”
血脉者们喜笑颜开，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事，不就是为了钱吗？这还不是结束，伯克子爵拍了拍手，几位婀娜娇艳的少女走了出去，含情脉脉地望向他们。
“这是我的女儿们。我一直希望给她们找位，你们拥有不错的实力和勇气，”
血脉者们眼都看直了，连声道：“愿意愿意！感谢您的慷慨！”
少女们咯咯一笑，柔弱无骨地靠在了他们的肩头。几个血脉者左拥右抱，哈哈大笑，心中涌上无穷喜悦。
清冷的月光如薄纱洒在村镇中，诡秘的月瞳俯视着大地。
几人站在树前，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幼树的根须深深插入他们的身躯，吸干了所有血液。
【青岚之木】曾被山丘中的村人祭祀。他们献上与活物，滋养巨树的生命力。若将幼树当做无害植物那就大错特错了，它可是【青岚之木】的核心所在。
从几人进入广场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是水镜中的幻象。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挪开过一步。
梅森收起水镜，看了眼地上呼呼大睡的镇民。短短几分钟，已经有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像是做了一个好梦。
即便他有所控制，【美神的水镜】仍对范围内的普通镇民产生了影响。再持续一段时间，说不定都会彻底迷失。
不让普通人看到这种情景是为了他们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情容易引发恐慌。
“把他们的尸体处理掉吧，找个理由打发过去，就说他们自己离开了。”
梅森从容不迫地一一吩咐下去，本该昏迷的巡逻队成员们从阴影中走出来，按照命令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偶尔有人抬头望向那位小少爷，眼神里满是敬畏。
这从一开始就是特意设下的局。
他们只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假意装醉，赶来后就看到那三个人站在原地被树吸干了。血脉者们心中悚然的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个警告。
拥有力量的人总会觉得自己更高人一等。在新镇呆了这么久，说能完全和普通人和谐相处，那肯定是假的。
拥有更强的实力，他们却干着和对方一样的活，这未免让自由惯了的血脉者们多少有些不爽。
在目睹这一幕后，哪怕的确有些小心思，他们也不敢再对新镇打一丝一毫的主意。这个小少爷连贵族都不是，但他真的会杀人！
梅森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无声地微微一笑。他拍了拍幼树的树干，将力量输入进去。
“干得好。”
后者发出一阵朦胧的喜悦。它的位阶很高，按理说应当看不上梅森这点血脉能量。但对方传输的能量不知为何带着一丝宏大气息，对幼树的生长有极大好处。
先前幼树突然向他发来一段信息，让梅森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很快反应过来。在种下幼树的时候，他就在整个帕庭顿埋下了自己的孢子网络，并与幼树直接相连。日积月累，对方肯定会对自己更亲近些，这才会将这些东西传给自己。
得知了这些人的计划，梅森索性将计就计，将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一网打尽。试验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称呼的原因，发现幼树只对【梅森】和【小少爷】这种词有反应。其他传输的信息都是些杂谈。
等幼树继续培养下去说不定会变成隐蔽的眼睛。梅森想了想：“给你起个名字吧。嗯小绿？”
周围没人听得懂这个梗，少年弯了弯嘴角，自顾自地笑起来。
“好吧，既然没人反对，从今天起你就叫小绿了。”
“嗯这么说来，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是什么呢。”
梅森沉思一阵，还是没想到自己忘记了什么。既然如此，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黑雾深处。
一只布满鲜红纹路的虫子钻出地面。强横的怪物气息环绕在四周，虫子却不敢驱逐它们。更要命的敌人紧随其后，稍有不慎就会被抓走。
一队高等虫民向着它所在的位置迅速赶来，领路的是女王最宠爱的亲信。它可以无视虫之心的控制，虫子忙不迭向更深处逃去。
它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突然和主人分别的？凭着虫子的小翅膀怎么都追不上黑雾列车的速度，它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面前。
若不是怪物之主对它没有兴趣，虫子恐怕当时就被云母杀掉了。但这不代表它的处境会好上多少。如果被虫民们抓住，它肯定会被虫之女王吞噬。
为了逃走，它只得逐渐深入黑雾。这是连SSS级怪物们都不会轻易涉足的地方。如果说黑雾外层是低级怪物的生存带，深处领地由SSS级怪物们瓜分，那么只有怪物之主和少数奇葩会进入最深处。
如果将地图展开，就会发现人类口中界定的黑雾深处是指西部边境以西的位置。这片土地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大陆，划去【青岚之木】、【虫之女王】的领地后，仍有大约一半的空白，且都位于远离人类领地的方向。
其中潜伏着无数危险。那些古老的沉眠者、被封印的危险封印物、不愿意屈服于怪物之主而被关押的囚徒、狂乱的污染风暴
可以说，这里是一片无序之地。只有疯子和亡命之徒才会进入这里。虫子完全是迫于女王的追杀不得不进入，它诞生了神智，不想就这么死去。即便如此，它还是伤痕累累、逐渐变得虚弱不堪。
又一次从土里爬出来后，一只小手抓起虫子。后者本想反击，却从对方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变得安静下来。
对方滴溜溜地打量着它，像是在确认什么。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漂亮女孩，长着和玛格丽塔一样的脸。皮肤上有细密的红纹，只是由于时间过久，已经显得不太清晰了。
人面蜘蛛、三首怪蛇、变异妖树几只强大的怪物簇拥在四周，身上有植物感染和红色纹路的痕迹。
虫子机灵地发出求救。小女孩确认了奥雷乌斯的气息，脸上顿时露出可爱的笑容。
她咿咿呀呀了几声。怪物用低沉的吼叫作为回应，人面蜘蛛走出队伍，前去捕杀追猎的虫民。
双方用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交流了一阵，这支奇特的队伍再度步入黑雾中，消失不见了。
第268章 水泥
第二天醒来, 镇民们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热烈地讨论着昨晚的宴会，鼻子发红的男人们扛着锄头，摇摇晃晃地走向农田。
只有几个敏感的人注意到血脉者中少了几个熟悉身影, 他们也都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喝醉了酒没来干活。
知道内幕的血脉者们对视一眼, 默默地走远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幸福, 比如现在的他们就很想回到昨晚前。
梅森一大早就来到了商会。罗兰太忙，每天只负责商会的开关门, 具体的买卖工作全由商品们负责。少年一进门，就听到了商品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今天的客人来得真早, 罗兰那个笨蛋是不是睡过头了？”
梅森很自然地回答：“不，他在忙其他事情, 我是来打扫卫生的。”
“那样最好不过了, 我已经看烦了洛兰德脸。快帮我清理一下身上的灰尘, 一直没有人把我买走, 这可太糟糕了！”
“哦亲爱的，他听到这句话是会哭的。”
“锄头都换了三四个了，为什么没人买我？像我这样的好锤子可不多见。”
“得了吧，笨蛋！没人会喜欢你这样的傻瓜！”
“”
商品们嘈杂地说着话, 可谁会指责一群兢兢业业、甚至需要自己推销自己的小家伙们呢？梅森无奈地摇了摇头，按照商品们的要求清理货架、打扫浮灰, 摆放上新的物品。
奸商虽然死了 , 做过的交易仍有效。藤蔓缠绕的天花板结出照明的果实, 货架上的商品乒乒乓乓地说起话来。伴随少年的动作，新商品一放上去就发出了声音, 热情地和同伴们问好。
为了加快速度，梅森连机械师都用上了。等擦干净桌椅才发现黑色大衣特别吸灰, 梅森赶紧让机械师脱了下来，这种材质大衣手洗真的很麻烦。
日光从窗户斜斜地照射出来，在地面上投出整齐的扇形，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发光的尘埃。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人叼着根没有点燃的卷烟，眉眼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分界线处，显得倦怠而懒散。
亚麻发色的少年穿行在货架中，耐心回答着物品们的问题。光线打在他身上，几乎可以用神圣来形容。
这一幕像极了传说中的场景。来拜访的罗兰一时出了神，精灵与妖精的时代早已远去，那些故事却没有失传。
“有什么事情吗？”
罗兰这才回神，递出了一张纸：“梅森少爷，这是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情，请您过目。药剂师们发来了信函，希望您早日前去雅安。”
梅森擦了擦手，接过文件扫了一眼：“我知道了，准备好去雅安城的队伍吧，正好买点材料。”
“对了，苦艾怎么样了？”
“她住在新镇南边的木屋里，艾布纳先生将她送回来后，我给她安排了居所。您想去看看她吗？”
时间还早，梅森点了点头。罗兰带着他来到新镇南部，苦艾住的屋子距离其他人有一段距离，门口种有不同的草药。种植者精心地分了区域。
梅森敲了敲门，门内传出老迈的声音：“请进。”
梅森推门入内，里面装饰整洁，可以嗅到淡淡的草药味道。苦艾站在桌前，桌面上摆着各种药瓶，似乎正在清点数量。
看到梅森，老妇人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了桌子。少年及时伸手接住了晃落的玻璃瓶，苦艾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道歉：“对、对不起”
“注意安全。”
梅森把玻璃瓶放在桌上，笑着问：“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这里很好，罗兰先生来看过我。说机械师小姐正在绘制新镇建设图纸，还询问我的意见。”
苦艾抬起头来，小声问：“梅森先生，我能有一间药剂制作室吗？只要有制作工具就可以的，无论多小都没问题。”
“当然，你想在哪里建都没问题，我会告诉机械师的。”
“哪里都可以吗？”
“当然，看来你有心仪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我”
在梅森鼓励的目光下，苦艾鼓足勇气：“我想要在森林里建一间药剂室”
“森林里？”
“嗯。森林里有很多野生的草药，我觉得会派上用场。”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苦艾变得兴奋起来：“我先前拜托狩猎队带我进了一趟森林，发现了很多珍贵的药草。它们虽然不能制作治疗血脉者的药剂，可能够我想把药剂室建在森林里，这样可以充当。啊，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你的想法很好，你能认出来那些草药吗？”
苦艾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神情有些不安：“嗯！我之前没有办法进入药剂室，所以经常看相关的书，虽然那些药草不是用于制作血脉者药剂的，但我全都认识。”
梅森当机立断：“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去做。”
好好好，这可真是个大宝贝！
用于治疗血脉者的药剂和用于治疗普通人的药剂是两种分类。前者效果更好，会对使用者的身体造成污染；后者效果差一些，不过更为安全。
药剂师们通常自持身价，商品主要受众是血脉者，因此很少制作普通药剂。而普通人缺乏和植物的感知，制作药剂的效果多少要差些。
苦艾会做这类药剂无异于天降之喜。
见梅森是货真价实的高兴，苦艾也安下心来。她父亲素来看不起普通人，这让苦艾根本不敢说出类似的话。只有面对少年，她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看着苦艾，梅森又想到了一件事：“建药剂室还有一段时间，你最近忙吗？”
苦艾竖起耳朵：“有什么我能帮您的事情吗？”
梅森含笑点了点头：“我需要你去尝试制作一种材料。将石灰石和黏土磨成面，煅烧后加入铁矿石磨成面，最后混合在一起。加入水后放置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坚硬。具体的比例需要你自己摸索，就当做是研究新药剂吧。”
没错，他让对方尝试做的就是水泥！
梅森上辈子从没主动学习过这方面的东西，耐不住作为穿越小说流行的现代社会，只要是个穿越异世的基建小说就会提几句水泥。天长日久，哪怕他不知道原理，也记住了简单的制作方法。
苦艾越听越迷茫：“这好像和制作药剂没什么关系”
梅森语重心长：“怎么没有？药剂要配方吧，制作水泥也要配方吧，四舍五入，制作水泥就是制作药剂。如果你能研究出这个配方，就是为新镇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苦艾被迷魂汤灌得晕晕乎乎，不知怎么就点了头。梅森勉励几句，答应回头让罗兰将需要的材料送给苦艾。这才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让苦艾从事水泥研究也是无奈之举，领地里现在能用的人太少了。
一号忙着复刻那些机械设备，机械师在研究农田的系统灌输怎么搞。镇民们不怎么识字，又是农忙时节，人手短缺。罗兰每天忙得分身乏术，选来选去，梅森决定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算是文化人的苦艾。
水泥的制作过程其实不复杂，重点在于比例。只要研究出来就能大量制作，不仅能够造房，还能平整路面。
石灰石的俗称是大理石，是很受贵族欢迎的建筑材料。粘土可以从河边挖，铁矿石也可以购买。
机械师要进行的改造需要大量机械装置和原料，秋收前要准备好储存的仓库，领地内血脉者的补贴，商会货物的补充
脑子里的数字不断相加，得出一个庞大的金额，梅森的表情不由愈发深沉起来。
是的，他从各大贵族家族那里坑了赚了不少钱，可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基建的无底洞。
他叹了口气，对窗外开口：“进来，有任务交给你们做。”
几个黑影从窗外闪了进来。他们是黑森林酒馆的好手兼情报商，由□□挑细选而出，忠心耿耿。
梅森不打算让罗兰知道他们的身份，后者好是好，就是太老实了，反而不适合接触这方面。
“你们中谁能力最强？”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三个后退一步，顿时让左数第一个人凸现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吉姆。”
“吉姆，从今天起你就是这支小队的首领了。我给你们五百万劳比做基础资金，你们需要隐藏身份，在这里立足。”
“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搞清楚雅安伯爵领地内的所有矿产分布以及贵族们的性格、秘密。我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
四人异口同声：“遵命。”
“你们可以跟着商会进入雅安城，我会给你们一个身份。至于之后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我只要结果。”
梅森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四人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不远处，正在巡逻的两个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看向木屋的方向，
没头脑傻不拉几地问：“怎么了？”
不高兴收回目光，对同伴的无知习以为常：“没什么，继续巡逻吧。”
木屋后方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个情报商开口：“那个人的实力不错，发现我们的踪迹了。”
吉姆摇了摇头：“既然是主人的下属就别管了，当务之急是发展值得信赖的探子。时间紧急，行动起来吧。”
简短的交流结束后，情报商们的身影也消失了。新镇重新恢复了安宁。
第269章 你就这么说
罗兰有个优点, 他很听话。当梅森提出要求后，他很快行动起来。
把情报商人们塞进商队护卫队中，再带上机械师当护卫。加上几个镇民和新镇的血脉者, 给牛套上拉货的车，这支小型商队就成型了。
本就不足的人手愈发捉襟见肘, 罗兰忙得焦头烂额。他苦着脸问：“梅森少爷, 我们就不能多雇佣几个人来干活吗？”
“一定一定，等我回来就给你人手。”
在梅森的再三保证下, 罗兰终于收起哀怨的目光，投身于下一项工作中。
牛车慢吞吞地启程。梅森心道之后还要买几匹马回来拉货。新镇缺的东西太多, 好在手中有钱心里不慌。摸着鼓囊囊的钱袋，没人会拒绝这样一位大主顾。
几日后, 商队抵达了雅安城。
雅安城前排着入城的长队, 商队排在末尾。梅森望向门口巨兽, 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笑意。
在第一次来到雅安城时, 奥雷乌斯借着这个小家伙可出了不少风头。而现在的梅森已经不需要再依靠这种方式才能见到雅安了。
他收回目光，排队进入了雅安城。这支低调的队伍没引起什么注意力。一进入城内，情报商人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中，剩下的人则开始进行采购, 只有梅森前伯爵府。
许久未见，雅安城仍和梅森记忆里没什么两样。
伯爵府的门卫还记得这位小少爷。毕竟对方刚来就以拜师的名义弄翻了城内最有名的药剂师, 随后引得其他药剂师投靠, 当时在城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父亲从西部边境寄来了信, 托我来问候伯爵大人。”
“原来如此。我这就去通报伯爵大人，还请您稍作等待。”
梅森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便有仆人引他进去。雅安坐在会客室内等着他们。
见梅森进来，雅安放下杯子, 嗓音温和：“许久不见，你有什么事情找我？可不要拿艾布纳做借口。”
“这怎么是借口呢，父亲的确很想您呀。”
雅安失笑：“油嘴滑舌的小不点，艾布纳不会让你转述消息的，他有联络我的办法。”
梅森乖巧一笑，在雅安眼里像只小狐狸。
“什么都骗不过您，您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哦？先说好，我不会因为你是艾布纳的孩子而放低要求，如果你再拿点新的药剂配方，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就欺负小孩子了吧，伯爵大人。”
雅安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你想要成为男爵吗？”
贵族协会的等级制度为公、侯、伯、子、男。其中男爵地位最低，数量最多。但成为男爵就意味着加入了贵族协会，拥有了上升的通道。足够让流浪血脉者们趋之若鹜。
少年不骄不躁地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想成为子爵。我的确有一个药方，是用来治愈血脉者的精神损伤的。”
“协会有规定，男爵需要在任三年后才有资格晋升为子爵。”
“我带了一位机械城的机械师，她可以帮雅安城免费修理一周的装置。”
“不过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她还可以教导一位机械师学徒，两年时间，无偿。”
雅安当机立断：“先说好，我只能给你子爵的名号，领地需要你自己去抢。别让艾布纳他们帮你，否则就是两个子爵之间的纷争了，我会亲自出手制止。当然，你也可以等其他子爵死后取得他们的领地，不过那需要和其子嗣以及领地内的男爵战斗，只有最终的胜者才有资格继承领地。”
“没问题，除此之外，我还想要几个人。”
“哦？”
“我想要奥丽赫和兰博。”
“嗯该说你挑得好呢，还是该说你选了个最大的麻烦。倘若你想要雅安城中其他任何一个血脉者都可以，唯有奥丽赫他们两个不听我的话。如果你想要他们加入新镇，你需要说服兰博。只要他同意，我不会说二话。”
雅安想了想，还是给对方透了个底：“兰博不是我的下属，而是主动找上我的。他本是极为出色的指挥者，但由于和奥丽赫结契，被限制了成长。他之所以答应来雅安，是因为奥丽赫需要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
“雅安比新镇繁华得多，更能满足血脉者的需要。”少年挑起眉梢：“不过我认为他们会答应我的。”
雅安眼中染上点点笑意：“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与此同时，机械师走上街头，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家服装店。
穿着淡蓝色蛋糕裙的女孩趴在柜台上，闭着眼睛睡得天昏地暗。让人不由怀疑起这家店到底有没有客人。
当梅森走到她身旁时，金发女孩准时醒来，打着哈欠开口：“欢迎光临，请问您要买什么？”
裹在黑色大衣里的女人声音沙哑，像是一朵雾蒙蒙的云。
“我来找奥丽赫，我是说里面那个。”
分/身打量了她一下，爽快地从椅子上蹦下来：“你帮我看一下店，我去叫她。”
不等机械师回答，女孩便扭头向里面跑去。不长时间，真正的奥丽赫很快跑了出来。女人微微倾身，用黑曜石般的双眸凝视着她。
“兰博在实验室里，要我叫他出来吗？”
“不用，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
金发少女眨了眨眼睛，机械师低低地笑了一声，再次呼唤她的名字。
“奥丽赫，你想不想吃很多很多甜点？”
金发少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想呀想呀！你是带我去吃点心的吗？”
“可以这么说。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梅森雇佣的机械师，他派我来邀请你们加入他的领地。”
奥丽赫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哦我不会去的，兰博也不会去的，雅安城很好，我们不打算离开这里。”
“软乎乎的面包，上面洒满了融化的糖霜。咬下去会爆浆的夹心麻薯，软绵绵的黏糯口感会把嘴巴粘起来。”
机械师自顾自地继续说，尾音漫不经心地扬起。单纯叙述的语气没有多少情感，却足够真是诱人。
“质感轻盈的奶盖入口即化，你吃过奶盖蛋糕吗？流动的口感与充满麦香的蛋糕结合在一起，里面放有奶油和水果夹心。”
什么奶盖蛋糕？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奥丽赫吞了口口水，对方的声音变成了可恶的小虫，不自觉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不行、不行，不能中了对方的奸计。哪怕听起来再好吃也不可以屈服！
“我以为来访者会有最基础的素质，起码不会用这种理由诱骗少女。”
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中年人将手搭在奥丽赫的肩头，警告的眼神扫过机械师的脸，声音显得低沉而冷冽。
“别说得这么邪恶。”机械师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对方：“这就是我的诚意。”
兰博打开盒子，看清盒内物品的同时猛然扣上了盒盖，表情变得十分难看：“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我只是一个传话人，你该去问他本人。不过你大可以对来历放心，可没人能强行从脑虫血脉者那里抢走这个。”
“”
兰博面色变换一阵，还是拿起了盒子里的东西，放进了嘴里。
脑虫的血脉能力相互融合，他很快理解了这块脑体所传达的信息，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现在已经不是他同意与否的事情，甚至超过了他能做决定的范畴。兰博心里第一次涌上了后悔之情。他不该直接接受这份信息的。承载记忆的脑体只能使用一次，哪怕早已脱离了家族核心，他仍是脑虫家族的一员。
他盯着机械师：“你们有什么要求？”
女人直视他的眼睛，态度干脆利落：“我希望你带奥丽赫加入新镇。”
兰博皱起眉头，看了奥丽赫一眼。少女毫不畏惧地挡在他面前，对机械师咧开危险的小虎牙。
“我知道你是担心奥丽赫的安全，但你也应该知道，奥丽赫不会离开你的。以你的能力，想要在未来的风云中保护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雅安不足以充当这样的后盾，而【群星之地】可以。相信我，你会得到超乎想象的东西。哪怕你不相信我们，也该相信脑体里的信息。”
“”
“我只有一个要求。”
兰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做出了选择。这是一场豪赌，但他继承的信息足以让人冒险。唯一的问题在于奥丽赫，无论何时，她总是让人放不下心。这也是脑虫唯一的软肋。
“如果我想带奥丽赫离开，你们不能阻拦我。”
“成交。”
机械师爽快地答应下来。交易达成，兰博拍了拍奥丽赫的脑袋，语气柔和下来：“我们要搬家了，奥丽赫。”
奥丽赫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抢先对女人说：“别忘了把刚刚说好的甜品给我！”
“当然。”
听到承诺，少女心满意足地钻到屋里，接下来就是大人对话的时间了。兰博将店门关上，身后传来询问声。
“附近有铁矿吗？”
“铁矿是珍贵资源，伯爵大人手下没有无主铁矿，领地内有铁矿的领主多半实力强大。”
脑虫盯着机械师看了几秒钟：“距离克罗斯领地最近的是伯克子爵，他的领地里有一座小型铁矿，也是主要产业。”
“你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这不难看出来。你代表梅森而来，如果想进行购买，你会问我在哪里能够买到大量铁矿石。既然直接询问铁矿的位置，就证明领地需要大量的铁矿石。”
“我听说过梅森之前的事情，他不是个冲动贪婪的家伙。会这样询问只能证明在市场上进行购买已远远不足以满足领地的需求，因此需要拥有一座铁矿。”
“作为子爵的孩子，梅森也不会去投奔其他子爵手下，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爵位挑战。尽管他现在没有爵位，但贵族素来信奉一句话。”
“利益是合作的美德。只要能付出足够的代价，子爵大人不会拒绝给予一个对应的、没有领地的爵位。”
听完兰博条理清晰的分析，机械师眼里满是欣赏：“怪不得雅安子爵会留下你，你的脑子的确很好使。”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直接说重点吧。”
“好吧，你的第一项工作很简单。领地需要大量的材料，这是1200万劳比和购买清单。”
兰博接过清单，快速扫了一遍后突然问：“你是机械城的人。”
“算是。”
“那就最好不过了。”
脑虫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教你一句话，进店后你就这么说”
第270章 采购
商人们都知道, 机械城出产的商品就是品质的象征。因此有名的店铺通常会备上几件机械城出产的东西。
虽说如此，这些都是常年卖不出去的压箱底货。充其量对外表示【我们的店铺很有格调】，会真的来买的人却没多少。
而今天, 雅安城的商铺们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为首的是位娇俏动人的金发少女，长发梳成了马尾。她架着一副金框眼镜, 边缘垂下细长的装饰链, 为其增添了一丝文雅的气质。镜面后的双眸宛如红宝石般剔透，与之对视不禁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我们需要买点东西。”
金发少女率先开口。听到她报出来的货物清单, 商人们笑颜逐开，忙不迭报上价格：“客人您可真有眼光, 这是从机械城购置的先进机械。”
“这些都是最先进的？”
“当然，当然, 我们怎么会欺骗贵客呢。”
“是这样吗。”
女人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我们不会制造这种废品。”
听到这句话, 雅安城本地的商人情绪还算稳定, 走南闯北的大商人们心里咯噔一声, 吞了口口水试探着问：“您是西部来的吗？”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三成。”
对话一来一往，店员们像是在听天书，只见大商人们哭丧着脸，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您行行好, 我就只是个普通商人，还请您高抬贵手, 给我们这些小商贩留下点利润吧。”
在来之前, 兰博先给机械师讲了个故事。
“你知道吗, 对机械城产品需求量最大的地方在西部边境。那里是面对怪物的第一战线，因此汇聚了大量商贩。而所有军需官都喜欢带机械城的人去采购, 这样起码能把价格打下来三成。在商人们声称这是机械城制造的商品时，只有机械城的人会当面说：【我们不会制造这种废品】。”
兰博似笑非笑：“你到时候只需要摆出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 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一直重复这句话，那就够了。”
雅安城内有机械城研发的产物吗？
有，但是少，而且多是淘汰下来的款式。
不同于其他地带，雅安城所处的位置不与黑雾直接接壤，危险性较小，普通人不会买那么昂贵的东西，只有贵族血脉者才会配备一些，多半用于守护城墙和宅院。而商人们消息灵通，肯定都知道西部边境的传闻。
这些商人练就了真正的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货真价实的机械师，对其说法更信了几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南部居然也能遇到原主来打假，纷纷苦着一张脸。
“”
“只要你们如实出售，我不会凭借身份打压你们的价格。但你们要的未免太黑了。”金发少女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语气不容置疑。“五折。”
商人们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这连进价都顾不住，我们肯定是不能卖的。”
“您仔细看看，这些真的是从机械城运来的商品啊。”
机械师冷声道：“我们不会制造这种废品。”
“虽然不是最新款，那也是我们辛辛苦苦从机械城运过来的，您好歹给我们留点辛苦费吧？”
机械师：“我们不会制造这种废品。”
商人们企图垂死挣扎：“七折，七折行不行？您知道的，在西部边境卖货也都只是七折而已。”
机械师话语微顿，让商人们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希望。只见她扫视了一圈，淡色的唇张合，吐出冷漠的声音。
“废品。”
商人们：“”
他们哑口无言。得了，遇到识货的又能怎么办呢。
倘若真的让机械城的人来看，他们这些东西的确都有更好的替代。可做买卖要看事实，新研究出的产品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哪有那么多人会买？最好卖的还是那些量大实惠的量产货。
“六折。卖给西部边境的都是可以直接应用的新货，至于你们的商品都不知道在仓库里放了多久了。无论款式还是研发时间都是老款，不值得那么高的价钱。”
金发少女一锤定音。商人们思索一阵，忍痛点了点头。他们本以为是来了一头肥羊，没想到是吃人不眨眼的老虎。这一口下去真是让他们肉痛。
两人低声说了一阵话，机械师再度开口：“把你们这里报废的装置也拿过来了，我们都买了。”
连废品也要？
商人们听到这个要求，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其中一个好心提醒：“店里的废品都是彻底报废的，哪怕是机械城的人估计也无法修复。您最好考虑清楚再买。”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有多少要多少，你报个总价吧。”
见机械师如此爽快，商人不再劝阻，给了个适中的价格，也算是拿这些废品补了补血。
机械师来者不拒，由金发少女掏钱付账。两人以不可阻挡的架势横扫了所有相关店铺，有条不紊地购买了大量物资。
随后，她们转入了材料店铺，购买了大量的大理石和铁矿，在粮食店铺购置了粮种。又掷下重金，买了许多污染植物的种子。此外，还买了众多工具和仪器
在逛完最后一家店后，两人出门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中，中年人和真正的奥丽赫正等在这里。他们的眼底反射着晶蓝色的微光，显然正处于思维链接中。
两个金发少女面容有七分相似，又在细节处处不同。戴着眼镜的少女取下眼镜递给兰博，重新露出湛蓝的双眸。身体宛如一块融化的奶酪，流进了对面少女的裙子里。
这是奥丽赫制作的分/身，眼镜则由兰博友情提供。通过化妆的手法改变了分/身的气质，脑虫再通过血脉进行交流，指挥分/身该如何说话和表演。
加上机械师的配合，成功打破了商人们的心理防线，以最低价格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兰博粗略整理了一下买到的商品：“我们这次估计扫荡了帕庭顿多年来的一半存货，下次就不能用这个方法了，这些商人之后肯定会回过味来。”
“真可惜，只有一半的价格就拿下这么多货物，如果再来几次就能凑够材料了。”
“再这样来几次，雅安城的商会就要破产了。”
兰博轻轻一笑，目光转向奥丽赫：“再分出几个分/身，去买需要的货车和马匹，雇佣一批人手，将这些东西装车后送到城外。等离开雅安城后就由你负责运输到新镇去。”
奥丽赫点点头，宽大的裙摆鼓胀起来，很快孵化出新的分/身。在经过简单的变装后，几个分/身走出小巷，按照兰博的吩咐开始活动。
脑虫血脉者检查完购买清单，看着最后一行问：“梅森要这些报废装置做什么？这些都是关键部分完全损坏的装置，就算拿到也没用。”
在购物过程中，机械师甚至没怎么讨价还价，就大手笔地包揽了雅安城内规模最大的废品场内所有机械产品。
这些废品数量惊人，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就算是兰博也想不到对方到底是想干什么。
机械师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轻松地回答：“别担心，会派上用场的。”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兰博没太坚持，反正总会知道的。思维网络铺张开来，与奥丽赫们相互链接。在他的指挥下，一批批货物往城外运去，再由金发少女接管。
庞大的商队吸引了诸多视线，守城的门卫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辆辆马车走出城门，排成了长龙。梅森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他们肯定找不到这支商队的去向。
“天啊，这支商队的主人一定很有钱，这起码有十来辆马车！”
“这肯定是个外来的大商会，城里最近怎么没听到风声？”
雅安城中的各种势力闻风而动，纷纷派出探子跟踪。在市民们小声的交流中，商队驶出城外，来到一处树林中。没过多久，新镇的商队成员们也来到了这里。
质朴的镇民们傻傻地看着车队，磕磕绊绊地问：“梅森少爷，这这这这都是我们的！？”
“怎么，不相信我的本事？”
亚麻发色的少年戏谑挑眉，对方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当然是相信梅森少爷的能力的。但这也太多了。”
十几辆马车满满当当地挤在一起，拉车的都是种类优良的大马。镇民又喜又忧，这可怎么养得起？
“介绍一下，这是新加入的血脉者，脑虫血脉者兰博，未来会负责新镇的调度工作；蚊虫族血脉者奥丽赫，之后就是新镇的重要成员了。”
老实讲，奥丽赫对新镇来说甚至比兰博更重要。
后者的确能将罗兰从代理镇长的位置上解救下来，提高新镇的工作效率。但奥丽赫的到来提供了大量劳动力，血脉者的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像奥丽赫这样可以分/身的血脉者更是解决新镇人手问题的及时雨。
黑色大门在空中缓缓开启，接引着商队入内。
兰博一眼就看出了这扇门的真实身份，他看了眼梅森：“原来你和奥雷乌斯的关系这么好，怪不得他当初会跑去救你。”
亚麻发色的少年回了个笑容：“说不定之后还会再见呢。”
“是吗，那也挺不错的。”
马车一辆辆驶入大门，两人作为压轴走了进去。传送门自动关闭，只留下空荡荡的树林。
等探子们赶到，树林里已空无一物，唯独地面上留有凌乱的马车痕迹。
人呢？车呢？这么大的车队还能飞到天上去？？
跟踪者们团团乱转，找遍了森林的每一处角落，不得不承认这支庞大的商队竟然真的不翼而飞，连马毛都没留下一根。
该死的，这让他们回去怎么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