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比我预想的更沉浸在节日中。”闻人梦溪看着仍旧牵着手的左蝉衣和姜煜之，毫不在意地笑道，“落苏可是总催我来此相会呢。”
“接着！”
落苏左右手各掷出一个面具，被左蝉衣一手全部接下。
“这是？”
一副青面鬼傩戏面具，一副纯白粉描眉的无孔面具。
“一些小游戏。”闻人梦溪将另一幅纯白无孔面具按在自己脸上，“乞巧节怎么可以没有‘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投针验巧’与‘兰夜斗巧’？只是睁着眼玩未免有些无趣，不如增加一些难度。”
落苏扬了扬手中三目鬼面具，补充道：
“咱们两两一组，‘仙女’乞巧，‘恶鬼’干扰。五局三胜！”
“本来是要落苏当那‘七仙女’的，可惜我没有武功，只好让她当‘鬼’了。”闻人梦溪苦笑。
“倒是有趣。”左蝉衣将白面具交给姜煜之，“不过这些游戏要在哪儿玩呢？”
“戏台不就在我们身后吗？”闻人梦溪向后伸手，灯火通明的戏台上，《牛郎织女》正唱到一半。
“既然是比试，总该有些彩头吧？”左蝉衣为姜煜之系好面具绑带，将青面鬼面具试探着按在自己脸上。
贴合得有些过分，就和这身衣服一样。初时左蝉衣还未察觉，直到逛了近半个时辰后，他才意识到这身行头有些过于得体了，简直是为他量身而作的。
“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彩头嘛，自然要应景。”
韩爷从怀中摸出一张契约。
“成全一对才子佳人可是不小的阴德。”
那是姜煜之的身契。
左蝉衣在面具下睁开眼，视野非常开阔。
“也就是说，若我们输给你，则七夕一过，银河又会将牛郎织女分开？”
闻人梦溪不置可否。
这人真是有毛病，左蝉衣暗暗皱眉，先把姜煜之塞给自己，然后又想办法拆散他们？可姜煜之本来就属于闻人梦溪，这份身契连朝廷都要认的。
这是什么有钱人的奇怪玩法吗？
左蝉衣不相信这就是闻人梦溪的最终目的，此人应该只是想把自己拖在这里，方便不死谷乘着洪都守卫空虚做事。
但这里有一个很矛盾的地方——如果不希望自己干预，当初直接放“鬼差”离开洪都城不就好了？
不死谷或者永华的计划中一定有围绕自己的一环。
这一回和揪出林佐材不一样，自己有的是时间与耐心，不如静观其变。
牛郎织女的样板戏很快结束，上来一位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做主持，很快把台下观众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接下来，乞巧大比，开始！有意者可以上台了！”
落苏与左蝉衣对视一眼，拽着闻人梦溪的手便跳上了台。众人无不为如玉“仙女”和窈窕“恶鬼”张目结舌。
“煜之姑娘。”左蝉衣安慰了一下因为目不能视而有些紧张的姜煜之，而后一手托腰，真气运转飞身上台。
燃火相！飞燕相！骐骥一跃！
月下两人青袍白裙飘飘，好似仙家中人！
台下大爷大娘膝盖都在发软，小伙子与小姑娘也都看直了眼睛，这一对比先前那对还要惊艳！
“哼！卖弄……”落苏小声嘟囔了一声。
永华商会的主持并不惊讶，大声宣布比赛规则：
“看来两位恶鬼都不希望自己的仙女落败，那么穿针乞巧便要改改规矩了。来人！上针线！”
两扇梨黄门板被放在闻人梦溪与姜煜之身前，相隔颇远的七根针无序地扎在其上，两根五色线则捏在主持手中。
“哪一方的仙女先穿过七孔针便算获胜，恶鬼可以在一旁指点针的方位，也可以出手干扰对方完成任务。四位才子佳人，比赛……开始！”
主持人将两根五色线一抛，立刻抱头逃窜。
当！
一黑一白两把长剑相交，在夜晚磕出闪亮的火花。
“你这家伙，果然只是想和我打一场吧？”左蝉衣早有预料，一看见落苏拔剑，立刻也将腰间锁魂抽出。
“那还用说？”落苏对偷袭失败十分不服，振开左蝉衣后挽了个剑花，“让你见识一下超三品剑法的威力！”
台下观众先是被两人突然大打出手震住——这两只“恶鬼”的速度都快得吓人！而后立刻欢呼起来，将这场比赛当做永华商会早就准备好的第二场表演。
你看，演员们还带着方便观众识别身份的面具呢！
五色线飘飘落地，青红恶鬼却视若无睹，立刻再次交手。
左蝉衣终于意识到不对，自己是个假的青城剑侠！
虽然“唐吉”确实在青城内门弟子名簿上——这是他与李无恙师傅何自如的约定，剑气山庄真传弟子中也有一个“罗获鳞”留给李无恙。但何自如绝无可能将青城剑法私授给他，两边都只是挂个真假难辨的马甲罢了，
因此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比斗时，左蝉衣竟然无招可用！
甚至比手持长棍更加窘迫！
因为他手中拿着的是剑，他潜意识与肌肉记忆想使用的，自然是剑气总纲，脑子中最合理的应对也不出意外地脱胎自剑气总纲！一出手就会露馅！
若是生死相争，他还可以选择使用“业火”这种类似绝技的剑招，不过三四剑而结，不大可能被看出跟脚。可他怎么可能真的在戏台上杀死落苏？先不说时刻盯着的韩爷，就是落苏本人，也绝没有一分生死的想法。
她只是想争一口气。
就像曾经的自己，虽为剑气山庄少庄主，却算不上真正的江湖人。
于是左蝉衣左支右绌，即便看到破绽也不敢轻易使用剑术破局。
在观众眼里，自然是三眼鬼女侠武功更高，追着束手束脚的青面鬼砍。落在韩爷眼中，却是疑点重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即便一招不出也会被认定伪装。到时候不死谷全力追查，麻烦可就大了。
左蝉衣一咬牙，全力运转燃火相，将精神全部集中在“天门”上，防止自己想起剑气总纲上记载的定式。
而后开始见招拆招。
没有任何套路，只有你来我往。
腋下露出破绽就快剑刺之，势大力沉就轻剑引导，左右佯动则挺剑突破。只比基本功，只斗反应快慢！
局势瞬间变换，两人开始不断往来，月下剑影婆娑、衣袍旋舞。
“好！”
观众只以为是三目鬼将青面鬼压到自家仙女身前，对方不得不奋起反抗，正符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剧安排。
韩爷皱着眉头，他认不出左蝉衣的剑法。
既算不上轻灵飘逸，也称不上简朴大气，有些虚实交错，又不乏快直妙手……江湖中没有这般奇怪又别扭的剑法。
但不论是哪一门，都绝不会是青城剑法——没有以攻止攻、抢险截击的特征。
反而更像是凭借过硬的剑理在见招拆招。
左蝉衣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有些小看了落苏。她虽然总是小女孩脾气，但源源不绝的真气修为与扎实的剑法水准都是毫无水分的，在不死谷小旗中即便比不上刘远，至少也是赵良志一个水平的。
与左蝉衣斗了三十多招，已经有些气喘的落苏则更加不服了：这家伙怎么不主动进攻、抓住自己破绽后也总是点到为止？是看不起我吗！
可恶！
“恶人！看剑！”
落苏主动后跃半步跳出战圈，右手斜提亮白长剑，左手捏剑诀，全身真气涌动：
超三品绝技：白猿廿四剑！
峨眉绝技！
落苏侧身切入左蝉衣身旁，长剑斜出。
左蝉衣立刻调整身位，手中锁魂截击，落苏立刻变化剑招，步法又进，长剑再提！
白猿剑二十四法，一步一剑！
落苏无时无刻不在左蝉衣侧方，根本不给他出剑的窗口，逼得他只能不停调整位置以避开越来越险的剑招。
左蝉衣银面步云履抬起又放下，一身青衣白裤转成一朵天青铁线莲，翻跃不停的落苏则好似一只青黑金凤蝶，围着他飞了一圈又一圈。
左蝉衣没有如意轻功的短板立刻暴露，才撑到第十三剑便几乎丢失了落苏的视野，只能依靠风声与直觉勉强出剑截击。
当落苏第十七步落下，左蝉衣已经完全没有出剑的角度，立刻落败。
台下韩爷却微微点头，截剑抢攻以破解白猿廿四剑的方式倒确实是青城风范，不使用青城剑技与轻功或许是仍旧不愿意公开承认自己是青城剑侠——哪怕闻人公子已经做主为他和不死谷调解了“误会”。
这也很正常，去年九月那一战对江湖正道的影响太深，但凡有点理智的少年武者都不愿意连累宗门被不死谷记恨上。否则被扣上一顶“某派左蝉衣”的帽子，连一点同情都不会获得。
“是我赢了！”
落苏将架在左蝉衣肩膀上的长剑举起，高兴地蹦起来，哪有半点女侠气度。台下观众倒是大饱眼福，疯狂鼓掌欢呼。
“是吗？”
左蝉衣缓缓起身，拾起鞋底的那团五色线。
一共四个线头。
“啊！你又耍赖！把五色线交出来！”
左蝉衣听着台下的嘘声，也失去了再比过的心思，抽出一根五色线放到落苏手心。
“有信心的话，就让“仙女”们也公平竞技一场。”
“这有什么，公子不可能输的！”
第一局，姜煜之胜。
“没办法，我没学过女红嘛，戴着面具又什么都看不见。”闻人梦溪一摊手，身前七孔针只穿了两孔，线头却已经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