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贤根本看不清那些武林高手的比拼,他只知道那些人都不是自己可以力敌的,因此提着钢刀审时不前。
李更新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穿过神勇的韩忠愚与悍不畏死的死门死士落在谢贤的身上。
那种目光谢贤再熟悉不过,在京城为郎官时,那些有权有势的同僚就是这么看他的。不是鄙夷,而是一种漠然,“此人难成事”在这种目光中不是鄙夷,而是一种“客观”的评价。
直到周絮瑕扯住他的衣袖,谢贤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向前走。
“你们就没有第三个那种水平的高手了吗?”急切与忿怒之下,谢贤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话不再斟酌用词,“绕过那个武夫把李更新杀了不就行了!”
周絮瑕思索了两秒,而后招手将阮焚天叫来。
“你,去把李更新杀了。”
“我?”阮焚天指着自己包满绷带的脸,不可思议道。
“把殷总旗喊回来,给你创造机会。”
阮焚天想要婉拒,眼珠子一转却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行性,于是沿着墙根绕到大殿前。可燕赤心与殷无月两人轻功了得,高来高去,瞻之在左,忽之在右。
看了半天,他只好扯着嗓子对着大概的方向大喊:
“总帅有令,先杀李更新!”
殷无月当即挺剑侧走,杀入燕赤心死角,要将她逼退。
可倔强的姑娘绝不认输,一咬牙,同样展开白猿廿四剑,与殷无月竞速试剑。
两人如同化作戏台上的武角,同向疾走绕圈,三把剑纠缠不休难分胜负。
阮焚天见状明白殷无月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扭头看向周絮瑕,却只得到催促的命令。他只好硬着头皮对李更新摆出降龙十八掌的架势。
焦错看得分明,自知阮焚天是个半吊子,却未必无用。当下提起真气强守猛攻,几乎是拼命似地要缠住韩忠愚。
察觉到对手不再顾虑胜负全力出手,韩忠愚一面将招式使得滴水不漏,同时迅速扫视战场,立刻发现了真气汹涌、气势惊人的阮焚天。
原来如此。
自己不仅要时刻小心焦错这位强敌,还要解决不断扑上的死士,若再来一位高手,即便自己性命无虞,却难以保全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更新。韩忠愚心中焦急,手中双戟抡舞却沉着如旧,除了焦错,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李安抚,快走!”
韩忠愚不再为燕赤心保留余裕,将秘五品内功“沉沙吞江百蛟法”催发到极致,顶着焦错的进攻杀向庙门。
“杀!”
焦错高高举起重剑,经脉内真气如同咆哮!
无品绝技:顺劈。
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登峰造极的力量与真气排布,人与剑融为一体,沉重的剑风像是一堵墙!
“好!”
韩忠愚沉肩突进,双戟从两位死士腰侧杀出,一前一后如流星竞逐。
绝异品绝技:落月摘星!
轰隆!
平地起惊雷!
韩忠愚脚下出现一对浅坑,其一寸之外无数裂痕蔓延。焦错则双臂颤抖跪在地上,脱手的重剑在空中呼呼飞旋。
李更新与谢贤等人只觉得耳鸣眼花,几乎要站不稳。
就在余波未净之时,一只发出暗淡白光的手印直奔李更新背心。
还不待阮焚天露出得手的喜色,一柄短戟越过李更新的肩膀飞旋而来。生死关头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双掌上推,伴着半个手掌耷拉下去,那柄短戟擦着他的头皮落入大殿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阮焚天扼住手掌跪地打滚,发出撕心裂肺地痛吼。
超三品秘术:玉京坠落。
双眼发白的焦错接住将要落地的重剑,猛地从回转不及的韩忠愚身侧冲过,连片的火花如同新年的爆竹。
怎么可能!
韩忠愚右手挥舞短戟,施展不完整的落月摘星,赶在焦错削下李更新人头之前一戟将他抽得在院中打滚。
直到撞倒院墙发出沉闷的咳嗽,焦错才勉强控制住身体。
他拄着坑坑洼洼的重剑爬起,啐了一口血痰。
“停止进攻。”
被死士团团围住的韩忠愚伸出捂着腰间伤口的左手,夜中血液一片漆黑。
他深深看了焦错一眼,抓住李更新的手腕撞出人群。
两人在山道上飞奔,准确地说是韩忠愚扯着李更新在“飞”,五十多岁的老者感觉手腕都要断了,却也一声不吭。
十余位死士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在二人身后,道路两旁举着火把的卫兵虽然惊讶,却不做阻拦,也无人敢阻拦那勇猛过人的壮士。
一直到半山腰,韩忠愚都无法甩脱那群如跗骨之蛆的死士,甚至让他们越聚越多,而剧烈运动带来的高心率使一些症状提前出现——
他感到真气正在迅速衰颓,视线也越发摇晃,上一瞬的影子要下一瞬的视野出现后才开始隐去。
果然是毒。
就在韩忠愚开始担心燕赤心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惊恐的呼喊与混乱的火把光芒。
他们在喊什么?是要收网了吗?韩忠愚眼中的世界层层叠叠,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钝,一时间无法处理过多的信息。
不管如何,一定要闯出去。他咬紧牙关,再次鼓荡起真气。不论朝廷如何混账,江南安抚不能死在这里。
他是个好人,还要为百姓做好事。
谁也拦不住我!
江流水涌,蛟龙争渡,百战百胜,沙场为王!
自创超三品武功:祁连洗戟!
穿着制服的县兵如同稻草般倒下,视野越来越开阔,一支支火把再也不能扰乱月光。
就在这血肉的墙壁即将倒塌时,一柄长剑刺入韩忠愚的眼睛。
剑身毫无标志,而剑法凌厉狠辣,此人乃是不死谷真传!
“滚开!”
祁连洗戟第一式:无关风月!
那剑客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当即勒马侧立,右手执剑倾身立劈。
双重燃火相!业火翔天!
当!
剑客手中长剑脱手而出,韩忠愚只需再进一步就可将对手斩于马下。
“不可!”
那把短戟离左蝉衣的后脑只有一寸些许,磅礴的真气刺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滚动了一下喉咙,却根本发不出声音,鬼门关前走一趟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也是来救我的,韩义士戟下留人!”
李更新看不清韩忠愚与左蝉衣的动作,以为他还在攻击落马躲避的左蝉衣,更加用力地扯着韩忠愚的衣袖,生怕两人出什么差池。
姓韩、武器是短戟?
左蝉衣终于从震惊与恐惧中走出,立刻意识到此人便是“贪狼落月”韩忠愚。他与燕赤心始终与不死谷作对,此番应当是追着不死谷之人来到此处的。
无怪乎自己不是他一合之敌,左蝉衣心中的挫败感稍微减退,感知到脑后的短戟已经移开,他立刻直起身子。
“在下唐吉,特来此解救李安抚,不过看来已有江湖同道将这义举实现了……韩义士,你的脸色不太对。”
韩忠愚思维越来越迟钝,一句话只能听懂一半:
“行乱者乃是不死谷,你快带着李大人离开此处。只要不泄露身份,他们就报复不到你头上。我为你们断后,快走!”
不愧是最可靠的正道顶级高手,身中剧毒也有此气魄,且毫不作伪。
左蝉衣当着那些畏缩不前的县兵的面捡起刘远的长剑,又将李更新扶上马,而后把缰绳递给韩忠愚:
“此乃镇戍营战马,只需要沿着信江河床向北,到达信州城附近它就会带你们回镇戍营。”
韩忠愚回头看向左蝉衣。
“你不怕死?”
“怕得要死。”左蝉衣笑了笑,“所以将舍命保护李安抚的任务交给你,这山上下来的杂兵就归我了。”
“你……”韩忠愚还想问他难道不知道能打伤他的人还在山上?难道不知道得罪不死谷意味着什么?难道不知道峨眉与剑气山庄的下场?
但他是个果决的人,就凭此人仓促间能接下他半招还试图躲避后招,他就不再犹豫,当即翻身上马。
临要上路,又被李更新喊住。
“林佐材还在普陀寺后院天牢中,若有余力,务必将他一并救下!”
他很重要。
左蝉衣一振长剑,剑气如火勃发:
“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