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的名号传播得比左蝉衣预想中的更快、更远,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连信州铅山县都有人知道。而且传闻应当极其离谱,被某位县兵将唐吉这名字对应上后,其他县兵看他仿佛在看真正的黑白无常。再加上刚刚韩忠愚那番战神一般的冲杀,此刻这几十号人竟然无一敢上前。
不过这极大方便了他断后的任务,不死谷死门众与普通铅山县兵自然分离开了。
没有任何废话,二十位死门成员分做四股五排杀将上来,层层叠叠隐隐成阵。
右手剑上格仓促劈来的长刀,左手虎掌功穿过敌剑扣住另一人胸口,左蝉衣前冲之势不减,手中长剑自如回旋,从另一侧劈在正面刀手的脑袋上,被提起的另一人则如沙袋般被甩出砸倒一片,同时腰腿发力,顺势转身,避过脑后一矛。
没有任何休息的间隙,已有两人绕过倒地的刀手,从左蝉衣侧方出招。左蝉衣怡然不惧,左手扯住矛杆,翻身进肘的同时提膝踩脚。矛手满脸是血地倒地,侧方刺来的两柄长剑也仅划破左蝉衣本就血渍黏连的布衣后襟。
随着矛手软软扑倒,明晃晃一把长刀从他背后全力劈来,左侧更有一人跃过被砸倒的同伴,凌空出鞭,直取左蝉衣头颅。
侧方两位剑士一式落空,后招自然展开,一斩一撩,剑路两相交错,不给左蝉衣侧让的余地。
若是曾经的左蝉衣,即便真气达到源源不绝境界这也是必死之局,但好在一切都已经不同。
双重燃火相!仙叩不开!
碰!
三重交击宛若一声。
夺来的长矛单杆架双剑,反手倒格的利剑将长刀卸开,长鞭擦着左蝉衣的眼皮缠在剑身上。
一滴血从他左眉上溢出,还未聚成血珠便已晕开。
战斗还未停下来!
左蝉衣单脚踩在矛杆上,右手全力挥扯,还未落地的鞭手被直接拉破平衡,当即摔倒。长刀被卸开后全力变招,可那一撩还未成行,刀手的头颅便已经飞上了半空。
他看见两位剑士将“鬼差”压到山壁之上,即将建功时却被对方溜走。他看见友人挥舞长鞭将敌人抽倒在地,却被一枚石子打瞎了眼。他看见同门前赴后继,可随着倒地不起的人越来越多,能同时对鬼差出手的人从四个变为三个,又渐渐变为两人。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左矛右剑的敌人已经化身为蛇,在越发松散的阵势中穿梭自如。
使用燃火相与敌人硬拼固然威风,可消耗的真气实在太过,左蝉衣只能换做游走打法,脚步不停,以长杆兵器截击横档,直到窥见破绽才以右手直剑一击毙敌。
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山道上已经满是尸体与失去行动能力者。
“呼……呼……”
武者生死相搏很少持续如此长的时间,往往动手后二十个呼吸内就要见分晓,把虚招、变招以及只有真气运行而无实际动作的将出未出之招也算上,一共也不会超过七十招。而如今左蝉衣已经出了一百余招,且多为实招,真气与体力都到了极限。
好在此处死门众并没有整整一百零八人,且实力也比传说中略有不如,应当是预备之流,否则二十位死门众中至少也该有两位小旗。
左蝉衣将已经被砍断的矛杆丢下,双手持剑与最后五位死门众对峙。
“你们今晚犯的最大的错误不是武艺不如我……”他开口说话为双重剑气相回复真气争取时间,“而是没有分兵绕过我追击李安抚。”
他缓缓摆出架势,浑身上下五六处大小伤口血流不止,包围他的五人也全力运气、严阵以待。
“是在害怕直面‘贪狼落月’……还是……”
左蝉衣突然动了,骐骥一跃毫无预兆,几乎一瞬间冲到了一位刀手面前。
砍破胸膛的长剑将热血泼洒,杀人者如鬼魅折行,手中血剑上击接环割,兵刃相交的清脆与剑刃入体的沉闷像是一起拨动的和弦。
一位已经被左蝉衣刺瞎了一只眼的死门帮众大吼着冲上来,手中大刀高高举起,力贯腰背。
随着恶风落下,大刀狠狠砸入地面,原地不动的左蝉衣在碎石与尘土中出手,轻易刺断对手的颈动脉。
热血喷了他一脸,左蝉衣却只挥手甩下剑身上的血浆,单臂横举,在月光下展示那毫无标志的长剑。
“还是说,你们在小瞧我?”
这把剑是他从门中小旗手中夺来的!最后两位死门帮众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转头向山顶普陀寺跑去。
只有殷、焦两位总旗才能对付他!
左蝉衣没有追击,放下僵硬的右臂后将长剑插入地面,而后脱去上衣。
背部最长的那道口子是冲杀刘远搭档时被其中一位埋伏的刀手砍伤的,最宽的那道几乎覆盖半扇肩胛的皮外伤则是为了躲避兵刃顶着山壁划擦出的,其余还有三条刀口,一处剑伤,最狰狞的一道鞭伤则从左肩一直延伸到手肘。
肾上腺素正在回落,专注于战斗的注意力也分散回身体各处,难以忍受的痛苦渐渐浮现。
他需要先处理一下伤口,略微回复体力后再行动,贸然上山只是送死。
……
“明白了吗?何为峨眉剑法。”
殷无月掏出手帕将软剑仔细擦拭。
燕赤心跪在佛像前,两把细剑无力垂地,身下血液汇聚,臻首低垂,仿佛死去。
木雕泥塑的偶像目含慈悲,怜悯地注视着这苦命的孩子。
“为什么……”
殷无月没想到她会哭,一时愣在原地。
“为什么你要学穿云化雪?为什么你的峨眉绝技比我更强?明明师兄才是叛徒……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学会……凭什么输给你!我不服呜……”
“师父……”
超二品内功紫气东来在自毁式地疯狂运转,真气迈入江流水涌境界不过两年的燕赤心根本驾驭不了如此霸道的真气,被软剑割开的手腕涌出一股又一股鲜血,但低着头的她已经彻底不管不顾。
“这股真气!那老不死的最后关头竟然把她毕生功力全传给你了!”殷无月从那凭空增加的紫气东来真气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额角青筋暴起,“该死!该死!该死!”
“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
软剑响动如同蛇嘶!
……
没有人再阻拦他,浑身用渗血的破布粗略包扎起来的剑士走在两排火把中,一步步上了山,直到庙宇门口,他终于止步抬头:
“你的状态果然也不太好。”
面色苍白的焦错穿上了一身皮甲,他缓缓举起油光幽幽的重剑,真气如江河奔涌,发出只有武者才能听到的恐怖轰鸣。
“杀你,足矣。”
寺庙内外同时响起肆意又狂妄的笑声:
“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