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搜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超维武者 > 第28章 病友,道友
    嘴巴里有股怪味,鼻端的气味也很陌生。



    燕赤心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被一具滚烫的身躯紧紧抱着,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劲。



    那赤膊上身的登徒子睡得很浅,立刻被她惊醒,耷拉着眼皮将燕赤心放开。热力刚要远离,燕赤心身体内的寒意立刻涌上来,她竟下意识往他炽热的怀中钻了一下。



    “嗯?失血过多的症状还没有彻底缓解吗?”



    左蝉衣起身,拿起熄灭的地炉上烘着的竹管,递给燕赤心:



    “有些生血的草药,主要是补水,不过竹沥性寒且苦,不宜多饮。”



    燕赤心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逼仄洞穴之中,清晨的光芒从落叶枯枝掩映的洞口射进来。峨眉双刺就在自己身边,伸出双手接过还有些烫的竹管,才发现手腕处最严重的两道伤口已经被绑扎好了,隐隐的草药味从规整的绷带下传来。



    “昨晚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你是?”



    “左蝉衣,欠你二十多条命的巴蜀败类……剑气山庄弃徒,左蝉衣。”



    燕赤心呆呆地看着他面部肌肉收放、下颌微移,变成一副与刚刚相似却绝不相同的一张脸。



    “此处不是叙话之所,咱们先回信州,韩前辈身中奇毒,你的丹田与经脉也需要调理,外伤最好也重新处理一下,免得留下暗伤。”



    左蝉衣弓着身子推开枯枝败叶,钻出这他强占的野猪窝。



    他浑身狰狞的伤口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与暗沉的旧疤痕纵横交错,几乎覆盖了全身。燕赤心瞪大了眼,恍惚间一个身影与左蝉衣的背影重叠。



    强忍着酸苦将温暖的药汤喝下一半,燕赤心抱着自己的武器跟上左蝉衣。



    “你的缺水不比我轻。”



    左蝉衣抿了抿干枯的嘴唇,没有任何扭捏,接过竹筒将剩下的药汤一饮而尽:



    “上来。”



    “哈啊?”



    “在调理好经脉前你最好别使用真气,现在的平衡太过脆弱。”



    左蝉衣已经蹲了下来,夺自刘远的长剑与从大殿中捡回的韩忠愚的短戟放在身边两侧,部分伤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再次裂开,却没有血液流出。



    燕赤心将峨眉双刺插回剑鞘,犹豫片刻后抓起两把武器趴在他的背上。



    浑身伤口深红的左蝉衣已经变回唐吉的相貌,背着软绵无力的燕赤心在山林小道飞驰,如同一匹赤马。



    “你不欠我的命,你只欠剑气山庄。”



    虚弱的热气吹过他的耳廓,再无二话,唯有埋头狂奔。



    ……



    “也就是说,你们是跟着伤门西南总旗殷无月,从巴蜀一路下的江南?初七他就动身了?”左蝉衣任由军医为他处理伤口,同时与韩忠愚交谈。



    在服下左蝉衣亲自煎好的解毒药后,韩忠愚的情况已经明显好转,大马金刀地坐在帐中与左蝉衣叙话。



    “他走得很急,且没有带多少手下,我们认为这是一次机会……主要是赤心坚持。”



    “初七……两天前的夜里我打败了不死谷两位小旗,而江南开门小旗阮焚天认识那位使重剑的总旗,还曾经试图搬出其名号恐吓我,此人大概率是伤门江南总旗……他们请援兵、查证我的身份只用了一天,至多两天。真是恐怖……”



    没有人比左蝉衣更理解这样的效率意味着什么,不死谷最恐怖的分门不是死门,也不是景门,而是杜门。



    “既然得罪了他们,就得做好面对源源不绝、狂风暴雨般报复的准备。”韩忠愚已经从燕赤心口中得知了左蝉衣的真实身份,此刻审视着少年,“而你的内功还远没有准备好。你们今日能从白马山顺利回到信州实在是走了狗屎运,只要随便一位小旗拦路,你都不能再战。”



    左蝉衣嘶了一口凉气,闭眼不看医者剔下他胸膛上的烂肉。



    “我知道。”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先前的判断仍旧正确,并没有因为张天师这个变数的浮现而改变,即便来自张天师的见知障已经破碎,左蝉衣还是无法继续修炼内功。



    若无意外,他将长时间停留在江流水涌境界的门外。



    韩忠愚等了两个呼吸,将那句在胸中徘徊了半天的话说出:



    “但你的心已经准备好了。”



    他看着少年的眸子不易察觉地亮起,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已经被自己这一句肯定推向火坑更深处。类似的事他在还是先登队长时做过无数次,这一次也不会后悔。



    “等赤心外伤稳定后我会带她寻一处安全之所静养,将灌顶而来的内功完全消化后再继续行动。这里……”



    “我也不会留在这里。”左蝉衣举起手,方便医者为他涂抹自制的金疮药并扎绑绷带,“我相信李安抚,他已经彻底认清形势。江南大势已定,不死谷也翻不起波浪,只等尘埃落地,我就随张天师回三清山。”



    “三清山?”韩忠愚疑惑道。



    “直到今年底,我应该都会跟着他。”



    左蝉衣没有解释的意思,韩忠愚也不好追问,点了点头后陷入沉默。



    这位少年和燕赤心不一样,韩忠愚想,他不需要自己引导,虽然战斗力差些,却能够独当一面,或许自己该在这个方面多磨砺一下赤心?



    “说起来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没想到那孩子对你这么信任,竟然在你背上睡着了。”韩忠愚笑道,“当年我带她逃离峨眉,她可是记恨提防了我小半年。”



    左蝉衣挠了挠鬓角,答道:



    “或许是我们比较相似吧,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梦魇,把我当做素未谋面的病友了。”



    “病友吗?”韩忠愚又打量了左蝉衣两眼,视线在他额角的伤口停留,“看来你的病比她更重。”



    少年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成“鬼差”那古井无波的神态。



    ……



    将近午时,方季畏畏缩缩地拉开大门,将左蝉衣请入城隍庙中。



    “天师可在庙中?”



    “在,在的!”方季被左蝉衣突然回头发问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话,“我这就去为师兄通报。”



    “何必如此麻烦。”左蝉衣摇了摇头,将刘远的佩剑塞在方季的怀中,而后脚踏七星走入后院。



    方季捧着那淡淡血腥味犹在的凶器小碎步走向杂物间,将它与锁魂放在一起后眨了眨眼,伸出右手食指,用指腹轻轻刮蹭略微有些缺口的剑刃。



    “嘶……”



    小道童将破了道小口子的手指含入口中,欢天喜地地出门去寻唐师兄了。



    “师父没惩罚师兄晚上偷偷跑出去玩吗?呀,师兄你受伤了!”



    方季跑到静室门口,拉着刚刚从里面出来的左蝉衣的袖子,却看见他衣服里几乎缠满全身的绷带。



    “我晚上何时出去,今早何时回来,天师早就算到了,否则如何派你来迎门?既然事前天师未曾阻止,事后自然也不会有惩罚。”



    左蝉衣神色淡然,带着方季走向念经堂:



    “天师还知道你今天没有认真做早课,正好让我带你补上。”



    “啊?”



    方季苦着脸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却一滴泪也挤不出来。



    “你若是在宵食前做完了功课,我就教你练武。”



    左蝉衣摸了摸方季的脑袋瓜,随着一滴凝血渗入他额头上的绷带,他又变成了飘然出尘的“纯阳子”。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有一夕之寝者,则有一旦之觉矣。有大梦,然后有大寤,觉梦之极……”



    “阴者道之基,阳者盈之始。阳不能独立,阴不可自生……”



    诵经声如同水波,在怀虚趺坐的左蝉衣四周回荡,层层叠叠此起彼伏。



    小道童口中念念有词,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看师兄的气息从阳极却虚转变为空空如也,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