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
戈恩斯一愣,相片中男孩的发色与脸型和普勒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眼神。
“给我!”
普勒大吼起来,他挪动到墙边用手臂的力量强行将自己给‘提’了起来,双目中满是血丝,看起来就像是发狂的猛兽。
“把他们还给我!还给我!”
头顶的空调外机也嘶吼着,将他的咆哮吞没。
戈恩斯没有理会普勒的愤怒,他盯着画面中那个男人和小女孩看了一会,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他又拿起手机,对着上面发来的缇娜照片仔细对比了一番。
这个小女孩和缇娜长得很像。
“你们以前认识?”
“关你屁事!那是我的!把他们给我!把他们还给我!”
普勒难以支撑地再次摔倒,于是他又站了起来,鲜血顺着裤腿流下,在雪地上蔓延开一片,戈恩斯为了不被人察觉所以将他提了过来,普勒反抗地挥舞起手臂,这种拙劣的攻击手段被戈恩斯很轻松的就躲过去了,闪躲的同时他还不忘再普勒的小腹上回以一拳。
“……呕!”
普勒的身子撞在墙壁上,干呕的同时不断颤抖着,就像在跳什么滑稽的舞蹈,接着又倒了下去,下一刻他挣扎着发出低吼,可终究是没能再站起来。
“还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缇娜也不是你的东西,她是我们的。”戈恩斯说。
“她不是东西,她不是……!”
“严格来说,她是的。”戈恩斯冷漠地回应。
“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她就不再是自己了,每一个签下合约的人都是如此,相较于‘人’,我们店长更愿意称呼她们为‘宝物’,你知道什么是宝物吗?就是表面光鲜亮丽,能用来换钱的东西,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她也会受到最好的保养……可不管怎么说,没人会把宝物当做‘人’去看待。”
那声嘶力竭的呼喊渐渐被微弱的嘶吼所代替。
戈恩斯没有说话,他注视着照片下方的时间,那是二十年前拍摄的,缇娜那时候还是个穿着蓬松小裙子的女孩,抱着她的估计是缇娜的父母,父亲留着一头短发,身上穿着夹克,母亲则是一身白色连衣裙,头发是金色的,除了画面中的普勒,几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是他们的孩子?缇娜是你妹妹……不……你的发色不一样,你是被收养的?”
“和你没有关系!”普勒恶狠狠的回击。
“当然和我有关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二·继续和我嘴硬,那么我会为了节省时间,然后直接杀了你,最后提着你的脑袋去找缇娜,找不到也没关系,她会在新闻上看到你的。”
戈恩斯走到他面前,开口问道,“现在考虑好了要不要回答我吗?普勒,你们是什么关系?”
普勒的嘴唇抽动了几下,像是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说到做到,他艰难地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
“家人。”
“她的父母呢?”戈恩斯面无表情地再次问道。
“去世了……十九年前去世了。”
普勒的眼神有些虚幻,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自己要死了,也可能是因为和往常一样出现了幻觉。
这时候祈求对方原谅还有用吗?
普勒不知道,对方两次扣动扳机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手上估计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更别提他还有个同伙在几十米外抱着一杯咖啡旁观,杀人这种事在他们看来也许就和一场玩闹没什么两样。
他们根本不在乎普勒是死是活,过来只为了一件事——找到诺尔。
自己要死了……普勒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从来没有害怕过死亡,从来没有过。
因为人们常说,人会惧怕死亡是因为还对生有所依恋,可普勒没有拥有过什么,自然也不害怕会失去什么。
或许说他曾拥有过,但是又失去了,于是等于死了一次,已经死过的人还会害怕再死一次吗?
“……”
普勒的眼前是一片雪白,兴许是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听旺斯先生说过,人死的时候眼前会出现走马灯,那个人一生的景象都会在眼前快速闪过。
“诺尔……”
普勒呢喃着。
他不奢望对方会放过自己,毕竟自己刚才抽出了刀子,这时候求对方原谅太过可悲了。
普勒浑浊的眼睛中落入雪花,他又看到了米歇尔州的那片金色农场,又看到了湛蓝色的天空和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米歇尔州一向都是好天气,清晨时鸟鸣会将这片大地唤醒,微风会带来芬芳,旺斯先生这时候应该在和自己的女儿玩吧,旺斯夫人则是赤着脚在小溪里去捉小鱼小虾,在他被家里人抛弃后就一直偷偷住在农场周围,那里有一片高大的玉米地,里面有能当做食物的田鼠和虫子,夜晚时分他就将几株玉米杆给折断当做床。
只是后来他被抓住了,旺斯先生乐呵呵地表示第一次抓住这么大的‘田鼠’,旺斯夫人则是提醒他需要带这个小男孩去洗个澡,诺尔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让他表演田鼠是如何挖洞的。
坦白的来讲,那段时间他不喜欢旺斯一家,总是想找机会偷了钱逃跑。
“真蠢啊……那时候。”
恍惚间,他听见了农场里的虫鸣与收割机运转的声响,可很快他发现这就是幻觉,那声响来自于头顶的空调外机,面前也没有什么金色的玉米田,他的双眼已经被鲜血糊住了。
“我只是想让她回家。”
“她回不去了。”
戈恩斯说。
“放过她,我身上的地方有什么能够卖钱你就拿去。”
普勒坚信对方抓不住诺尔,因为他为此赌上了一切,可他害怕对方纠缠不放,如果诺尔在俱乐部工作的事情传出去,她还能够开启新的人生吗?
“我也可以去你们那里工作还钱……”
“她还有什么亲人吗?”
戈恩斯没有回答,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普勒,宛如神在审判世人。
“没有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没有了’。”
戈恩斯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可他的眼神就如同刀子,让普勒一时间不敢直视。
“你把她带走了,当然,她当然哪里都可以去,你引以为豪的‘偷人手段’让她能离开俱乐部前往任何地方,假设就是这样……可如果连父母也死了,所有亲人都死了,现在连你也都死了的话,她还有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吗?”
提到这个词时普勒的脑海都空了一下。
家——在哪儿呢?
空间恶魔已经将米歇尔州从地图上抹除了,旺斯夫妇也死了,现在轮到自己也要死了,诺尔还能去哪儿?
“我知道可能在你看来,缇娜,不,诺尔小姐是被我们逼迫做这一行的,但恰恰相反,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自愿的,俱乐部从来不会逼迫任何人做这个。”
戈恩斯说:“你要是真想带她走,就应该好好工作,然后等攒到钱了……”
“放屁!”普勒闻言又大吼起来,“我怎么可能等!你知道那么多钱我这辈子都攒不到了,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在那种地方度日吗!”
“这不是我们的错。”
戈恩斯的眼神沉了下来,比雪夜更加深邃。
“救不了她只能说明你无能,普勒先生,你如果有用的话她现在应该在几千平的豪宅里一边泡澡一边想明天和哪位富太太约会。”
“可你没有这种本事,这不是我们导致的,她父母的死亡亦或者是她自己选择做这行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你没有给予她任何帮助,你明白吗?你应该庆幸的事她还活着,你还能见到她、听见她的声音,而不是只能去坟墓看着她的遗照心想‘如果我能有点用就好了!’,这是上天给予如此软弱的你的唯一礼物,而你却不屑一顾?普勒先生,看着我,看着我!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无能,明白吗?”
戈恩斯看到手机闪动了一下,这股亮光止住了他的训斥,店长给他发来了新的信息。
【戈恩斯,那个人抓到了吗?抓到的话发地址我让猎犬去处理,你先去做其他事吧,啾咪~】
普勒听了戈恩斯的话后很久都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的满腔怒火像是被浇灭了似的,整个人一样苍老了十几岁。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远到他忘记了是哪家电影院,也忘记了时辰……但应该是个夜晚,不,肯定是个夜晚,因为只有夜场他才能混的进去,那是个不大的小影院,总共也只有七八十个位置,影院里常常都是浓烈的烟味,普勒一般挤在中间靠墙的位置,因为那儿距离走道隔了很多张座椅,哪怕是查票的人也不想过来。
电影名字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面有一个叫玛莲娜的女人,那是1940年,墨索里尼向另外两国宣战,玛莲娜的丈夫将她独自留在了西西里,在这儿,她因为自身的美貌不断受到他人的诽谤、讥讽和窥视,人们坚信她是某个上尉的情人,是个来者不拒的女人,在她丈夫的死讯传回西西里后,这种情况愈发肆无忌惮。
最后在某一天,玛莲娜因为生计无奈开始向他人献身……
可后来,战争结束,镇子上的女人们把玛莲娜拖了出来,撕烂她的衣服,剪去她的长发,对她垂涎欲滴的男人们此刻默认了这一切的发生,而后,玛莲娜离开了这个城市。
直到有一日,玛莲娜的丈夫回来了,他其实没有死,只不过是负伤去了另一个地方休养,可当他回来后发现自己的房子被霸占,玛莲娜成了其他人口中恬不知耻的对象……
他能恨这一切吗?
当然,普勒觉得理所当然,哪怕他抽出枪把那些喜欢闲言碎语的家伙全杀了普勒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可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在一个小男孩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并于很多年后返回了西西里,那时的玛莲娜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美艳,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于是旁人不再嫉妒她,那些曾将她羞辱示众的女人们和她互道早安。
一切都仿佛过去了……
这才是普勒觉得悲哀的地方,时过多年,他仍然记得当初看完这部电影时深埋在内心的悲伤。
他等着戈恩斯看完消息,才再次开口。
“所以我必须送她走……必须。”
普勒说着,雪花落下将他的眉毛也染成了白色,他此刻看起来像是个滑稽的雪人。
“现在,我要死了吗?”
“不,店长让我把你交给其他人。”
戈恩斯直截了当的回复。
“是那个叫猎犬的家伙吧?”
普勒也听说过那个人,在他动手带走诺尔之前已经尽可能地打听过消息了,据说落在猎犬手里的人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与之相比戈恩斯几乎可以算作是心地善良的圣人。
“是的。”
戈恩斯说,“你也可以现在把她的位置给我,等他来了以后你就没这个机会了。”
“……”
普勒沉默了,他感觉得到自己生命和体温都在不断流逝着,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了,可戈恩斯这番话明显是会让他暂时活下来。
他透过猩红色的血液,尽力张开双眼和戈恩斯对视着。
“因为我想让她过得更好,我不会说的,永远不会。”
普勒说,好像是在回答刚才戈恩斯的问题,他的倔强中带有死志,让戈恩斯不由得眼皮一跳。
“你有家人吗?”
“什么?”
“家人。”
普勒晃了晃脑袋,尽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接着补充道:“不是那种只具有血缘关系的,而是能让你感受到‘亲情’这种存在的家人,你有吗?”
“你想说什么?”
戈恩斯自嘲道,他并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笑。
“觉得我这种人不配拥有家庭?”
“不。”
普勒费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打消戈恩斯的误会:“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有的话,就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原来也有的,在我七岁之前,我父亲是个电工,后来因为事故死了,然后我母亲嫁给了一个新男人……那个男人表现的很有钱,对我母亲也很好,所以他们很快就结婚了。”
普勒此时还记得那个男人第一次见母亲时的嘴脸,他的目光在母亲的胸口上打量着,而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瞬而过的厌恶。
“只是婚后男人经常打她,当然也打我,所以有一天我母亲带我跑了,跑到海边……”
那时普勒不知道母亲要去哪儿,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离开自己家,但是无所谓,母亲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那是母亲姐姐的屋子,距离先前住的地方很远,远到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
大雪在海面上驰骋,宛如千军万马,海冷的像失去了颜色,暗色的海浪和雪白的浪花拍在礁石上变得粉碎,他知道大海里生存着一种名为“鲸”的鱼,听说它在歌唱时的声音宛如刺入心脏的一柄剑。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的,被刺中心脏那一定很痛,好在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那种生物早已迁徙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再然后,我继父追了过来,这次回去后我们几乎被打了个半死,我母亲被他逼着去卖身,几天后……她试图自杀。”
普勒冷淡地说着,像是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但她没能成功,从那以后她就疯了,有一次她把我吊在电扇上,趁着男人过来救我的时间打晕了他,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普勒说:“所以我小时候几乎没什么能称为‘家人’的东西。”
戈恩斯下意识的凑近,而就在这一刻,普勒再度挥手了,难以想象他是哪里来的力气,那只折断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可当他再次反应过来时,那道影子已经被打碎了,刀刃带着半截手掌飞了出去。
普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连一声哭喊都没有发出来,他早就感受不到那条手臂的存在了。
“真可惜……”普勒说道,“要是能杀了你就好了。”
“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戈恩斯挥散了枪口的硝烟,普勒的攻击和杀意都太明显了,简直就像是个孩童拿着刀直挺挺冲了过来,没有丝毫的掩饰,如果连这他都挡不下来,那也枉被称作‘看门狗’了。
“你的故事不错,但我在别人那儿听过更惨的。”
普勒愣了片刻:“你的家人,他们都还好吗?”
“……”
戈恩斯的动作也顿住了。
“真好啊,有你这样的人保护他们,他们一定很幸福吧。”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普勒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不大,因为血液已经涌上了他的喉咙,微如虫呓的笑声被雪淹没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世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戈恩斯也不清楚自己想了些什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给男人止血,然后再给他来上一针肾上腺素,这样在猎犬来之前他都还能活着,这工作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多到他已经不需要去记步骤,肌肉记忆会让他自然而然做出下一步举动。
可现在自己心里的是什么感情?
因为他随口胡诌的可怜身世产生了同情?
见鬼,肯定是因为刚才放过了那个舞女所以勾起了一些回忆,果然当时就该直接把她处理掉……
“我没有问诺尔她在这遭遇了什么。”
普勒突然说,他的胸膛随着情绪而逐渐起伏着。
“因为我不敢问,我当然清楚一个女生要在这里活下来……需要付出什么,可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啊。”
普勒抽泣了几下,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即使你也说,亲人还活着就好了,可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啊,仅仅是‘活着’难道就够了吗?这本来……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她本来能拥有很完美的人生的,旺斯先生他们会看着她长大,再嫁给一个好男人成家生子!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你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吗!你知道我和她见面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吗!你知道那些人在对她做什么吗!”
普勒疯狂地大骂着,唇齿间鲜血四溅,剧烈的疼痛使他面目全非,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几乎要将他自己的灵魂都呕出来。
“为什么你能堂而皇之说出‘要求’这种词?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人活着就好了,是做奴隶还是做玩具都无所谓,你会怎么想?难道会觉得庆幸吗!不,我不觉得!他妈的我、我只觉得不公平!他妈的不公平!”
“那可是人啊!怎么能只是活着就够了!草他妈的!草他妈的世道!”
小巷里回荡着男人的嘶吼,听见的人就只有戈恩斯。
……
过了很久,男人没有再骂了,他已经连张开嘴都很困难了,肺部吸入的空气少得可怜。
“我知道,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戈恩斯将吊坠丢还给了普勒,在后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抬起枪,他似乎是累了,不想再和普勒有任何的交流。
“普勒先生,你说得也许没错,我会遭报应的,但不是现在。”
“你死之后,俱乐部不会再去追查诺尔了,我向你保证。”
他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为什么?”普勒剧烈咳嗽了几声,问道。
“这是问的哪个问题?”
戈恩斯问:“诺尔只是一个普通人,俱乐部不会为了她耗费太多心神,所以用不着谢我,她对我们的价值只够这么些的,至于你……只是我还剩一发子弹,仅此而已。”
普勒想笑,可他笑不出来,浑身上下没被冻僵的可能也就只剩下一颗心脏了,他够着手指将吊坠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入到胸口处。
“这是……同情吗?”
“算是。”
“我非常恨你们。”
“我知道。”
戈恩斯点点头,于是普勒沉默了,他微张着嘴,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那已经失去掌控的手在抽搐着,他的眼睛只剩下了两条丑陋的小缝。
“你说到做到……”
“是的。”戈恩斯再度点头。
“……你说到做到。”普勒抓紧胸口,悲声哭喊。
“我保证。”
“……谢、谢……”
普勒艰难又含糊不清地说,好似这句话抽干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
“不客气。”
下一刻,枪声第三次响起,绚烂的血花在男人的大脑里绽放,他的身躯猛烈颤抖了一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定格着火花喷涌的画面,噗的一声,他斜斜倒了下去,仿佛被风压垮的稻草人。
鲜血在水渍和乌黑的雪地中蔓延开来,展现出暗红的颜色,犹如一面镜子。
戈恩斯收起枪,紧了紧风衣,又在将男人扶起来靠在墙根处,仿佛男人只是睡着了,然后戈恩斯转身走了出去,一次头都没有回。
他在衣服兜里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血腥味在数秒钟之内就被低温冻住然后被风带走了。
【抱歉,我才看到消息,他已经死了,缇娜的消息没能问到】
戈恩斯如此回复。
【啊,好吧,辛苦你咯,后续的事我来处理QWQ】
“走吧。”
他走到夏晚生身边说道。
“老实说没学到什么。”夏晚生说着搓了搓手。
“我和你说了跟过来也没意义。”
“你跟那个人说什么了?”
“问了他那个女人在哪儿,他没说,所以就直接杀了。”戈恩斯说道,“后悔跟来了?”
“那倒是没有,不来的话我现在也只能和流浪汉谈笑风生。”
夏晚生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巷的入口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不如说是还好我跟过来了。”
戈恩斯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夏晚生拦住一辆车直接坐了上去。
“那我就先去找流浪汉咯,戈恩斯先生您随意。”
“……”
戈恩斯还是没能习惯对方跳脱的思维,他敷衍地摆了摆手,等到车辆开走后继续沿着原路走去。
诺尔的事情多半是能告一段落了,普勒的尸体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自己早就离开了,这年头死一个无名无姓的人也根本不会有谁去调查。
只是那个叫诺尔的女人真能开启一段新人生吗?不管曾经的她有多么幸福,现在都已经是二十年之后了,她身为少女的纯洁也早已被酒精和钞票淹没了吧,哪怕她真能出阳莱区,找到一个新的地方,那有能怎么样?
她还有能在夜晚陪着说话的人吗?能与她作伴的恐怕只剩下酒精和冰冷的天花板了……无非是从一个监狱跑到了另一个监狱。
“太蠢了。”
戈恩斯小声骂道。
明明只要等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到诺尔上了年纪之后俱乐部自然会辞退她的,到时候普勒要怎么带她走都无所谓,他们完全能找个没这么辛苦、也没这么寒冷的地方生活,只要两个人都缄口不谈,那么俱乐部的事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他们也许会结婚,也许是以家人的身份各自再组建家庭,等到再过几十年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度回首看这段时光已经不算什么了,虽然可能还是会让他们感到疼痛……但就像愈合的伤口一样,已经过去了,时间足以消磨掉一切。
“活着不就够了吗……”
戈恩斯喃喃自语,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一则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喂喂?”
夏晚生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戈恩斯不耐烦的问。
“我突然想到,作为你带我来的回报,我也解开一个你的疑惑吧。”
夏晚生靠在车辆的后座窗户边说。
“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处理好那个客人的纠纷吗?”
“现在不想知道了。”
戈恩斯意识到对方想牵着自己的思维走,但他很有经验,一旦遇到这种事他就闭口不谈,即使脸皮再厚的人也会因为沉默这堵‘墙’而偃旗息鼓。
可夏晚生不是脸皮厚,而是坚如磐石!戈恩斯的沉默之墙碰上去只会被石头砸出个大洞。
“你确定?”
戈恩斯以沉默应对。
“戈恩斯先生,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因为我告诉他——”
夏晚生故意顿了顿。
“我能帮他治愈‘噩兆’。”
“……什么?”
这次戈恩斯没法再保持沉默了,绿色的通行灯在对面马路处亮起,但他没有想要再迈出一步的意思,戈恩斯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那根叼在嘴里未能点燃的香烟从嘴里滑落了出去,他很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夏晚生的话听起来像是随口说的笑话,可言语里又满是不容置疑的自信,沉默的几秒内,戈恩斯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被他勾了出来。
第一次他有如此心悸感的时候还是个学生,比他大两个年级的学长以‘带你长长见识’为由把他带到了一间脱衣舞店,戈恩斯当时尴尬地抱着帽子被挤在坐席角落里,身边是女人的娇吟与舔舐声,男人们举着高脚杯将酒水和硬币倒入身边女人的胸口处,女人吐气如兰,娇媚地将酒水在身上涂抹开。
一个舞女站在戈恩斯这伙人的桌上,一边享受众人的起哄一边将身上唯一的衣物褪去,当时戈恩斯作为新人,漫场都是高呼他名字的声音。
时至当下,戈恩斯早已忘记了那个女人的模样,或许说他从未记得,酒精与昏暗的灯光让他视力变得极为模糊,他只记得一件事:
在那女人单薄轻纱与盈盈一握的腰身之下,藏着他从未见过的……存在。
时隔多年,他在这座城市里再次遇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