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老婆饼里没老婆
那群骚扰过关春玲的混混们被抓后,
讨人嫌的酸辣粉老板据说也受了牵连,被请进局子喝茶去了。
后来,据说那些混混里,还真有几个人涉嫌吸读范读,好像还被警方顺藤摸瓜的办了几件大案。
酸辣粉老板最后到是被无事释放了……
可能是害怕,也有可能觉得很没面子,
总之,酸辣粉老板从一派出所来,就马不停蹄地收拾好行李回了老家。
关月旖的日子变得充实且宁静。
然后,她向妈妈、黄家母女俩提出了轮班制:
一组从上午十点开始守摊,一直到下午五点,
一组从下午五点开始接手,直到晚上十二点收摊,
出于安全的考量,无论哪一组收摊,另一组都要去接应。
这样的话,大家都不会太累。
关家母女俩很开心。
因为这么一排班儿,她俩就能趁着轮班的功夫,在广州城里逛一逛;
对于关春玲来说,就不那么公平了。
因为无论谁排早班,她每天都必须早早起来准备美食配方什么的。
但她是老板呀!
用关春玲自己的话来说:虽然我累,但我挣的多啊!我累我乐意,因为有钱赚!
关月旖:^_^
再就是阿大现在的情况了。
阿大现在在住院,一日三餐由关家母女送饭去。
其实也能请护工,那样可能更好,
可关春玲一算账——什么?请护工的钱,再加上一天三餐在医院食堂里给阿大买饭,一星期就得花二十?
不行!
那肯定是能省就省啊。
毕竟她煮面不花钱,唯一的成本就是每顿饭需要坐公交车来回,一趟五分,一天要花三角钱。
那肯定是她和女儿轮流送饭啊!
就这样,不出摊的时候,关春玲去给阿大送饭;
出摊的时候,那就由关月旖去送饭。
而且关春玲人缘好,已经和红姐处得像亲姐妹一样。
关月旖去给阿大送饭,红姐就来帮关春玲收钱;
关月旖陪着妈妈出摊,红姐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关春玲身边磕瓜子儿聊天。
红姐甚至还要求关月旖喊她姨妈……
不过,每次关月旖去给阿大送饭的时候,阿大都在睡觉;
倒是关春玲每次去送饭,阿大都是清醒状态。
那一天,关春玲去医院送完饭回来以后,突然面红得不像话。干活的时候不是掉筷子就忘记放盐……
关月旖忍不住问妈妈,“妈你干啥了?”
关春玲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关春玲强行挽尊,“不就是掉了根筷子……”
然后“咣啷”一声,她拿在手里正准备搅拌汤底、试试味道的锡勺也掉在了地上。
关月旖瞪视着妈妈,问道:“妈,阿大怎么了?”
关春玲很慌乱,“什、什么?”
“你去完医院回来以后就一直这么魂不守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关月旖问道。
慌得关春玲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真的?”关月旖不信,“那我去医院问问阿大……”
“别别别!你别去!”关春玲快被吓死了,“你找他干什么,他脑子不清醒的,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了……”
关月旖又追问,“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春玲面红红地说道:“他、他以为我是他老婆……一见面就喊我老婆,还要拉着我的手!”
关月旖:???
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春玲叹气,说起了刚才在医院里发生的事。
由于关家母女俩每天轮流送饭给阿大,
同病房其他病人的陪床家属已经认识她俩了。
正好今天关春玲去送饭的时候,陪床家属冲着关春玲喊了一声月月妈,又问,“今天又是你来给月月爸送饭啊?送啥好吃的了?”
阿大就眼沉沉地盯着关春玲。
他思绪混乱,连他自己的名字、他的过往统统不记得,
但他知道他有个女儿叫月月,
而眼前这个年轻漂亮又苗条的女人……别人都喊她月月妈,
她还天天给他送饭,会照顾他,会找医生问他的病情,
所以,她肯定是他的老婆!
于是阿大冲着关春玲喊了一声老婆,
关春玲当时就惊呆了。
再然后——
关春玲就没办法细说给女儿听了。
因为少儿不宜。
当时阿大抓住她的手,一把拉住她,把她往怀里带。
关春玲被吓傻,完全没有防备,然后就听到他委屈地在她耳边小小声说,“老婆,你也不给我拿几条换洗的内裤来,毛巾香皂也没有……我想洗澡换身衣裳都不成。”
哼,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这些事,他都不好意思当着病友们的面说。
不然会显得他老婆很不懂事、很不会照顾人一样。
所以他得小小声提醒她。
他不知道的是,
他亲密的举动令关春玲目瞪口呆,心如擂鼓。
当时关春玲就羞得满面通红。
隔壁病床的大妈还由衷的羡慕,“哟哟你们快看看,他们这两口子的感情真好!哪像我家这两个啊,一个能气死祖宗八代,一个……又是真的能狠下心来看都不看一眼的,诶。”
关春玲当时尴尬极了。
可是,她又挣不脱阿大的拥抱,只好应下。
阿大这才松了手。
她七手八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面红红地说道:“我、我会帮你准备的。”
然后又小小声纠正道:“我不是你老婆!以后你别叫我老婆。”
阿大定定地看着老婆,心里有点慌。
——同病房一共住了四个脑震荡的男人,四个都是因为打架才脑震荡的。
还好巧不巧的,这四个男的都是年轻人。
三个已婚,一个未婚。
然后,
两个已婚的男人,老婆都不肯来陪床,来陪床的全是妈。
一个刚结婚还没孩子,因为气老公出于义气为朋友打架,正在闹离婚;
一个有孩子了,老婆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甚至连探病都不肯来!
而那个未婚的男的,女朋友正因为他和人打架进了医院而在闹分手。
现在阿大也很慌。
他觉得,老婆之所以说她不是他老婆,肯定也是因为他和人打架打进了医院的缘故。
可他真的不记得他为什么要跟人打架啊!
于是他软语相求,“老婆,老婆你别生气……”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别人打架?是不是担心我有事?”
“对不起老婆,以后我都听你的好吗?”
“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我会安安分分的,就算别人打我我也不还手……”
“老婆,你别不要我……”
他心里确实有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经历过一场痛彻心菲的遗弃。
他很害怕。
他紧紧地抓住关春玲的手,哽咽着说道:“老婆,你要是不喜欢我打架,我以后肯定……再也不打架了。”
“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不理我,别不要我……”
“你要我怎么都好,只要你说,我肯定改!”
关春玲:……
陪床的几个大妈们这几天心里也难受,
一方面,是她们都心疼儿子打架受了罪,又恨他们自讨苦吃;
一方面,是(准)儿媳都在闹着要离婚,心疼儿(孙)子……
此时见关春玲也闹着要离婚,她们的心都揪了起来,一个二个泪眼婆娑、情真意切地劝说关春玲,就好像只要关春玲能答应不和丈夫离婚,她们的(准)儿媳也能回头似的。
关春玲当时就想跑。
可她被大妈们团团围住,跑也跑不掉。
最后她实在没办法,答应大妈们,她绝不会和阿大离婚,又说要回家照顾孩子……
这才落荒而逃。
听了妈妈的转述,关月旖哈哈大笑。
还真是,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光是用听的,她都能听出妈妈的尴尬。
关春玲气极,“你这死孩子!你、你还笑!这事儿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要不是关月旖送阿大去住院,
要不是母女俩一天三顿饭的送去医院……
阿大又怎么会误会?
那些家属又怎么会误会?
关月旖笑了一会儿就不敢笑了。
母上面皮薄,
要真惹怒了母上……
她也舍不得呀!
于是关月旖努力压下笑意,正色对妈妈说道:“行吧,那以后你别送饭了,都我去!”
说着,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下次是要给他带点儿内裤是吧?行吧,我这就去买,买回来还得先洗了晾干再给他送去……”
关春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
让她青春少艾的漂亮女儿,去给一个中年男人买内裤?
还帮他洗内裤?
还要晾干了再给他送去?!
这是什么破事儿啊!
气得关春玲说道:“关月旖,以后阿大的事儿你别管!”
她差点被气出内伤,赌气似的说道:“以后他的事儿,我来管!”
其实她也不想管。
但阿大是她和女儿送进医院的,
这不还得管么!
这样吧,等他出院了,她就不管了。
到时候把这男的赶走……
让他走得远远的!
眼不见为净。
真烦!
其实关月旖对阿大是没有想法的。
尤其是,当她知道阿大的女儿也叫月月以后,她已经把阿大当成长辈了。
所以此刻她不能理解对妈妈的易怒。
关月旖只好默默地看着妈妈,气冲冲出门去买了几条男式的纯棉内裤回来,又气冲冲地洗干净、晾在了屋外。
结果——
当天何婶就来问关春玲了,“你谈男朋友了啊?”
关春玲一头雾水,“啊?没有啊!我天天这么忙……”
何婶,“我不管,随便你怎么找男朋友,但你不能带男人到我家来过夜!”
关春玲,“我没有男……”
何婶,“你还狡辩!我都已经亲眼看到了!你的晾衣绳上晒着男人的底裤!”
关春玲简直要暴走了。
于是,当她带着洗干净晾干的底裤,去给阿大送饭的时候——
阿大很敏锐地觉察到老婆不开心。
他很想和老婆多说说话,问一问家里的情况,
可看到老婆生气、疲倦、憔悴的样子……
阿大很愧疚。
因为在住院治疗的这些天里,他听到同病房陪床大妈们的聊天,一直在诉说着女人的不易。
不管是为人母、还是为人|妻。
大妈们这么说,多半还是为了造就儿子们对(准)老婆们的愧疚,希望他们好了以后,能赶紧把(准)老婆给追回来,才会一直不停地说,就希望儿子们能听进去,体谅一下妻子的不易。
他们有没有听起去,那就不知道了。
但阿大听得很认真。
他这才知道,原来已婚女人是这样的不容易。
其实前几天他就听大妈们说过,他女儿月月也来给他送饭了。
他下意识觉得,月月应该年纪还挺小的。
他有些心疼,暗中埋怨老婆,怎么舍得让那么小的女儿来给他送饭啊?
然后这些天女儿没来了,都是老婆来送饭,
他就更加心疼了——老婆都已经这么累了,还又要摆摊儿又要管孩子,还得天天跑来医院照顾他……
诶,他要是没住院就好。
他发誓,等他出院了,一定要好好照顾老婆。
不让老婆干一丁点儿的活!
一转眼就到了阿大复诊的日子。
关春玲去了医院,跑上跑下地插单子、缴费,陪着阿大做各项检查。
医生再次复诊以后,认为阿大已经够上了出院标准。
他告诉关春玲,说现在阿大的思维能力已经恢复了一半儿……
听到这儿,关春玲是震惊的。
因为她一直觉得阿大已经全部恢复了!
他很敏锐,看看她的表情、再跟她说上几句话,他基本就知道她开心或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了。
如果这只算恢复了一半儿……
她都不敢想像,完全恢复正常的阿大到底有多聪明。
医生还说,阿大已经在转好,但接下来的一个月才是最关键的——阿大需要绝对的静养,并且要配合继续用药,保证每天至少十小时以上的充足睡眠,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受刺激。
关春玲开始发愁,心想要怎么安置承阿大。
肯定不能再让阿大外头流浪了。
她想起来,何婶一共出租了四间房,其中有一户退租回老家去了。
于是她硬着头皮去找何婶,问何婶能不能把那间房子租给她。
何婶眼里的八卦之火一下子就熊熊燃烧了起来,“你租房给你男朋友住啊?啧啧啧,你摆的那个摊子很赚钱吗?这么快就养男人了?”
关春玲深呼吸——
“不是,是租给阿大住,他……”
何婶惊呼了起来,“阿大?你是说那个疯子吗?”
关春玲刚一点头,何婶就抚住了心口,“你休想!我绝对不会租给你的!”
顿了顿,何婶又道:“阿玲啊,原来你的男朋友……就是阿大?我的天啊你不怕他脏,不怕他臭的吗?”
关春玲好几次想跟何婶解释清楚,
奈何何婶一直自说自话,根本没给关春玲开口说话的机会。
到了后来,何婶甚至还激动地警告关春玲,说不允许关春玲带那个疯子回来住,如果关春玲非要带,那她就把关春玲赶出去。
何婶还激动地说道:“一开始你说就你和你女儿住,我是寡妇,我可怜你也是个寡妇,我才租给你了。没想到你又带了几个人(黄家母女)来住!我想着那阿萍她们平时也爱干净,就算了,没跟你计较……”
“结果你现在还要把一个又疯又颠,又脏又臭的叫花子也带来!”
“你真是得寸进尺!你也别跟我说你给我房租!反正,我的房子绝对不给阿大住!”
关春玲没法子,最后只好去找李叔。
李叔向来是个热心肠,否则他当初就不会帮扶阿大了。
而且他人脉广,问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房子——也是一对夫妇想退租,但距离合同约定还剩下两个月,房东不同意他们提前退租,所以不肯返还三十块钱的押金。
现在这对夫妻正急得不行,正四处放转租广告,条件是他们愿意亏两个月房租,只求能把押金拿回来。
在李叔的牵线下,关春玲掏出三十块钱给了那对夫妻,那对夫妻将租房合同和押金给了关春玲。
这么一来,等于阿大可以在这间出租屋里免费住上两个月。
等两个月合约期满后,关春玲就可以拿着押金单,去找房东要回那三十块钱的押金。
就这样,阿大出院那天,关春玲坐着李叔的三轮车去的。
回来的时候,阿大和关春玲挤在小小的车斗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阿大很开心。
他心想,现在他出院了,老婆以后不用老是两头跑了,他也能照顾一下家里,照顾一下月月;
等以后他身体再好一点,他可以把串串香的摊子也管起来。
这样老婆就不用吃苦受累了。
阿大的愉快心情,只维持到李叔把他送到了出租屋那儿。
他只扫视了房子一眼,便提出了疑问,“老婆,我们不住在一起吗?”
关春玲抚住了心口。
“你要我说多少次啊,我不是你老婆……”
阿大有种被遗弃的惊慌失措,“老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老婆,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跟人打架了!老婆,你别扔下我不管,我……”
关春玲,“不是,我不是你老婆,真不是啊!”
阿大的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李叔见了,连忙把关春玲拉到一旁,“小关,你忘记医生说了什么吗?”
今天李叔也跟着关春玲去办出院手续,医生的嘱咐,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医生不是说了吗?要让阿大静养,不能刺激他!现在你看看他激动的样子……”
闻言,关春玲回头看了阿大一眼。
阿大一副伤痛欲绝、不敢置信的模样儿,就好像她是什么绝世渣女,正在上演一出抛夫记似的。
李叔问关春玲,“你现在是打算眼睁睁地看着阿大发疯,还是想再花二百重新把他送进医院?”
关春玲目瞪口呆。
那可不行,无论是哪一样,都不是关春玲想看到的结果。
“那怎么办?难道我、我还真顺着他,当他老婆?”关春玲不可思议地说道。
其实李叔挺看好这一对的。
别的不说,主要就是男的俊女的俏,太般配太养眼了!
可现在关春玲挺委屈挺生气的,李叔也不好火上浇油,便劝道:“你再忍一忍啦,医生都说了,再观察一个月……”
“一个月以后啊,等阿大完全好了,清醒了过来,他自然就知道他和你没关系了。”
不远处,阿大看起来已经因为情绪过了激动而体力不支,跌坐在花坛上。
李叔被吓一跳,埋怨似地喊了关春玲一声“你看”,然后过去扶起了阿大,棱模两可地说道:“你们有话好好说,别吵架啊。”
关春玲没办法,只好跟了过去,想了半天才冲着阿大说道:“你惹我不快活了,你、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闻言,阿大如遭雷劈,赤着眼含泪看着老婆,“老婆,我不要一个人住。”
关春玲又尴尬又难堪,“你、你好好养身体,什么时候养好了身体……我、我们再谈。”
阿大发出了伤心细密的呜咽声。
第32章 第32章 龟苓膏配炼奶微苦泛甜回……
阿大的美貌,震惊了整条太平巷!
大家都不敢把那个白净俊秀儒雅的斯文男人,
和之前那个浑身脏兮兮、黑黢黢、臭哄哄、头发像包了浆的鸡窝、还拥有一身狰狞腱子肉的流浪汉疯子联系起来。
于是,好多人都跑去看阿大,又不好意思空着手去,总会带点儿小礼物。
手头宽裕的,会给他买包奶粉、一瓶麦乳精之类的;
舍不得钱的,巷子口小卖部买包饼干,或者揣两个鸡蛋……
看着阿大斯文俊秀、谈吐清晰还特别有礼貌的样子,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
大家没办法把眼前的这个儒雅俊美的男人,跟之前那个流浪汉疯子联系起来。
那么,阿大有多美呢?
他的后脑勺有个很恐怖的大疤,到现在还没完全好,需要每天消毒、涂药膏。
所以他剃了个光头。
众所周知,剃了光头的男人是帅不到哪去的。
要么会觉得五官狰狞,
要么就是头型很奇怪。
但光头的阿大,给人一种宁静脱俗的感觉。
他眼眉温润,目含情深。
当他耐心听人说话的时候……
连条狗都会被他眼里的深情款款而打动。
然而——
那只是阿大的长相。
他的长相,好像和他的性格没有直接的关系。
因为他的日常画风是这样的:
甲,“你真是阿大?”
阿大,“怎么可能?哪有人姓阿叫大的?”
甲,“那你……”
阿大,“你知不知道我的真名?”
甲,“不知道啊。”
阿大,“我老婆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真名吗?”
甲,“你说小关?她和你都不是一起来广州的啊,你先来了两个多月她才来的。”
阿大,“所以,是我先来广州,然后她才来广州找我的吗?朋友,你知不知道我老婆为什么生我的气啊?”
甲,“她……”
阿大,“是我不好,虽然我已经不记得我以前做错过什么,但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都希望她能原谅我,我希望她不要那我那么冷淡,我真的好难受……朋友,你可不可以帮我去跟她说说情?”
……
又或是这样的:
乙,“阿大你……”
阿大,“我知道,我老婆不理我肯定是我的错。但我真的不记得我以前做过什么了?我是不是偷偷藏私房钱了?是不是偷偷买烟抽了?朋友,你能告诉我吗?”
乙,“我不知道啊……原来阿玲是你老婆啊?”
阿大,“当然了,不过你以为她是谁的老婆?”
乙,“不是,我的意思是……”
阿大,“那你知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不肯理我?”
乙,“其实她不是……”
阿大,“你是想说其实她不是在生我的气吗?那她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赶我走?我长得很丑吗?丑到让她一看就心烦吗?”
……
但,阿大虽对老婆心怀微词,
却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老婆布置给他的任务——好好休养。
老婆说,每天都要睡够十二小时以上。
虽说医生都讲了,睡够十小时就行。
既然老婆这么说了,他一定乖乖听话。
老婆说,一日三餐要准时,
每天要吃肉蛋奶,还要吃水果和蔬菜,
脑袋上的伤口天天要换药,
医生开的内服药也不能停,
这些他都乖乖接受了。
但为什么老婆不准他去看她摆摊?
为什么啊?
他现在又不是废物,他只是想去帮她的忙、让她不要那么累。
好,就算是她心疼他,不想让他干活,
那他就站在一边儿看看她也不行吗?
可她就是说不行。
气死他了!
他恼羞成怒地追着她问,为啥不行……
结果!!!
结果她说他丑!还说他头上的疤会把客人吓走!
气得阿大回到出租屋大哭了一场。
然后他转身就找老李借了点钱,去小卖部买了一包最便宜的郁美净儿童霜。
诶,也不知道这种儿童霜能不能让他的皮肤变好一点,再让他变美一点。
是不是他更帅一点,老婆看到他的时候心情也会好一点呢?
其实,老李也曾和颜悦色地告诉过他,说关春玲不是他老婆。
还说他来广州是因为他孩子丢了,他为了找孩子,在广州逗留了很久,然后和别人打架,后脑勺受了伤才会变得浑浑噩噩、成了一个疯疯癲癲的流浪汉的。
老李还说了他和关春玲之间的纠葛——
其实也就是邻居之间的相互帮助罢了。
他帮关春玲赶走混混,
关春玲给他一日三餐。
至于他为什么误会关春玲是他的老婆……可能是因为关春玲花钱让他住院,另外就是,他俩的孩子都叫月月。
阿大不信。
因为他觉得,感觉最重要。
从他慢慢清醒过来后,这个世界、这个环境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只有老婆是熟悉的。
或者他会因为脑震荡而失忆,
但他相信直觉。
就像他不会因为失忆,就莫名其妙地讨厌一个人、或一件事;
他也不可能因为失忆,就毫无根据地喜欢上一个人。
比如说,关春玲。
是的,他对关春玲……
是有感觉的。
她不准他去看她,
他一个人呆在出租屋,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
他偷偷摸摸去看她,
不敢走太近,怕被她发现了又生气。
只能远远看着她。
上下九那么人,据说人流量就没有低于十万人过……
可他眼里也只有她。
她怎么长得那么好呢?
笑也好看,不笑也好看,忙碌的时候很好看,和她女儿斗嘴的时候也好看……
尤其是,她的情绪能牵制他一整天!
只要她开心,他的心情就特别好,
如果不是还要执行她的睡觉休养计划,他能傻笑看她看上一整天!
后来,阿大忍不住了。
他去找了老李,希望老李能帮他介绍一份工作。
条件是:
一,不能太劳累。
二,最好天天都能看到老婆。
当然了,酬劳无所谓,够他吃住就行。
于是老李动用了他强大的人脉,最后在红姐糖水铺,给阿大找了一份工作。
工作内容是——传菜员。
为此,红姐还得意洋洋地来关春玲面前献宝,“玲儿啊,我可是看在你的份上,才请他的!”
“谁请他那个病秧子啊!”
“之前老李来跟我说的话,一说他脑袋受过伤嘛,不能干重活。”
“二来呢……他说工资无所谓,能够他吃喝就行。”
“所以我就雇了一个学生,和他对班。两个小时工的工资,加在一起也等于一个长时工了嘛!”
然后红姐又揶揄关春玲,“虽说他剃了个光头……他不戴帽子的时候,脑袋后面的那个疱也蛮吓人的,但我觉得他还长得蛮周正的。和你也算般配,要不……”
关春玲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瞎说什么呢!”
红姐愣住。
关春玲说道:“你也不想想,他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他是来找他女儿的……”
“也就是说,他有老婆孩子!”
“你在这儿瞎撮合啥呢!”
红姐如遭雷劈!
关晌,她才喃喃说道:“对啊!你说得对……”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我!”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老觉得你和阿大挺般配。”
“那种感觉啊,就好像……该你俩是两口子似的。”
“诶,哎玲儿,你别生姐的气啊,这回是姐不好,没想到这一点,以后我不可你俩的玩笑了。”
关春玲倒是挺高兴,“你知道我的苦衷就好。”
“我一个单身妈妈,要养孩子要讨生活的……”
“我对这方面早就已经没了心思!”
“现在啊我就想好好供我家月月念书。”
红姐连连点头。
可想了又想,红姐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说道:“玲儿你说,要是阿大已经有老婆了……那他老婆怎没跟他一块儿来啊?”
关春玲理所当然地说道:“他那么疼他的女儿,他老婆只有更爱孩子的……指不定正在其他地方找孩子呢!”
红姐恍然大悟,“你说的太有道理了。”
关春玲的这番话,不仅说服了红姐,也让阿大目眦欲裂。
是的。
因为他太关注关春玲了,一见关春玲在和红姐聊天,还隐约听到她俩在议论他?
他马上找了块抹布,假装在擦桌子,实际上竖着耳朵听她俩的谈话。
然后,他像是被人关进了冰库里似的。
整个人凉透了。
是啊,他不记得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家里是干什么的。
但他很确定,他有个女儿叫月月。
月月应该……三四岁大?或者五六岁大?
那么,就像关春玲说的那样,
如果他有女儿……
那就肯定有妻子啊!
他……
已经有老婆了?
他老婆不是关春玲?!
这个残酷的认知,犹如一柄利剑,不停地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疼得他眼冒金星,泪水直飙……
“叔叔,你怎么了?”
有人扶住了他,又让他坐在圆凳上。
然后拿来一板药丸,一杯温开水,放在桌上。
阿大哆嗦着手,吃下药丸喝了水。
抬头一看——
照顾他的人是关月旖。
关春玲的女儿。
“谢谢。”阿大哑着嗓子说道。
关月旖嘻嘻一笑,“不客气呀叔叔,你吃龟苓膏吗?”
广州的夏天是真的热!
幸好红姐答应她,只要她每天都吆喝着帮糖水铺招揽生意,那么红姐就每天请她吃一份免费的甜品。
关月旖今天想吃龟苓膏。
还要在上面淋上一勺炼奶!
炼奶的浓香与甜蜜很好地中和地龟苓膏的微苦,既解暑又美味!
关月旖和红姐打过招呼,吃上了龟苓膏,正开心得眯起了眼睛时——
黄爱萍突然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月月!”
关月旖往外头看了一眼,见黄妈妈也来了,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们那么早过来干嘛?”
这还没到交班儿的时候呢!
黄爱萍说道:“我让我妈替你一会儿……月月,我俩逛街去!”
关月旖兴趣缺缺,“你在这条街上摆摊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逛够?”
黄爱萍撅着嘴儿说:“马上开学了,我要去省城的师范报到,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再说了,我也想买点儿东西捎回去给亲戚。”
说着,黄爱萍又摇晃了一下关月旖的手,“去啦去啦,你就当是陪我嘛!我知道,以后你会一直待在广州读药科院,你想来这儿逛,随时都能来,我就不一样了……以后我只能在梦里来!”
关月旖啼笑皆非,“以后寒暑假你也能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陪好友逛逛街也没什么。
“走吧走吧!正好我也想买几个发圈……”说着,关月旖收拾好了碗和勺子。
女孩子手牵着手正准备往外走——
阿大突然问道:“大月月,你高考考上了药科大学?”
关月旖愣了一下,说道:“不是啊,是逸仙大学的药科学院。”
阿大又问,“什么专业?化学制药还是临床药学?”
“化学制药,”说着,关月旖眨了眨眼,陡然睁大眼睛,惊诧地问道,“叔叔,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阿大摇摇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后来,关月旖和黄爱萍没能去逛街。
因为阿大晕倒了。
关春玲让女孩子们看着摊子,她和黄妈妈合力架着阿大,去了医院。
阿大又住了几天院。
然后——
他终于恢复了记忆。
两天后,关春玲过来付账、接他出院。
他提出了要求,想和她去公园走一走。
公园不远,和医院就隔了一条街。
关春玲同意了。
她买了两张荔湾湖公园票,和阿大一块儿逛了一下公园。
他组织了一下言语,一五一十地将他的个人情况全盘托出:
他叫许培桢,京城人士。
父母、兄嫂均已去世。
准确说来,是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亲人。
他一直单身,没谈过对象也没有结过婚。
小月月不是他的女儿,而是过世兄嫂的女儿。
但他和小月月感情很深。
因为兄嫂当时出了车祸,他大哥拼命护住怀孕的妻子,而大嫂挣扎着生下早产的小月月以后也撒手人寰了。
从那时起,小月月就成为了和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收养了月月,叔侄俩相依为命了四年。
许培桢是做药培研究的,平时工作很忙。
但他努力克服困难,一手带大了月月。后来小月月上了幼儿园,他实在没办法每天下午四点就去接孩子,就请了一个保姆,让保姆每天接了孩子领回她家去,等他下班时他再去保姆家里接回来。
两年前,也就是小月月四岁时,由于保姆的疏忽,在幼儿园门口等了很久也无人去接的小月月失踪了……
许培桢生气归生气,也追究了保姆和幼儿园的责任。
可小月月已经不见了。
他没办法放弃女儿。
于是他向单位请了长假,一心追踪女儿的下落。
这两年来,他帮着公安局破获了不少贩卖儿童的案件,也找回不少被拐卖的儿童。
但一直没有小月月的下落。
几个月前,他辗转打听到疑似拐卖了小月月的人贩子的下落,立刻追到广州。
没想到,人贩子没找着,
他因为见义勇为,为一个被混混调戏的年轻女孩出头,和混混们发生了冲突。
然后他被打伤了后脑勺……
再然后,他就变成了浑浑噩噩被人嫌弃的流浪汉。
听了许培桢的故事,关春玲无限唏嘘。
她眼圈儿都红了,双手合什,心疼地念叨,“老天保佑,菩萨保佑小月月平安无事啊!”
她真的很心疼那个走丢的小月月。
如今这个世道,倘若是个男孩儿被拐卖,说不定还能得到养父母的垂怜。
一个女孩儿被拐卖……
十有八|九在成年前,会像她一样,成为养父母家的供血包;
成年以后……
嗯?
等等……
关春玲突然愣住。
她心想,她只是一时感伤而已,
但、但为什么她在娘家的处境,也很像是被拐卖的孩子?
这时,许培桢看着关春玲,猛然好几次深呼吸以后——
他缓缓地开了口,“春玲,在过去,我、我的一些言论和行为可能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必须向你道歉。”
“现在,我、我知道我……可能、可能很唐突,可是我、我……我还是想、我想……”他结结巴巴的,俊脸通红,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关春玲这才回过神。
不过,她意识到许培桢想说什么了。
她涨红了脸。
但,她选择在许培桢开口表白之前,把他对她的好感掐死在摇篮里:
“许……许培桢,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我也不是无偿帮助你的,我帮你,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你在意识浑沌不清的时候依旧帮了我,所以我才会在经济宽裕的时候,帮助你。”
“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努力加重“我们两清了”这句话的语气。
许培桢呆了一呆。
他看向关春玲……
他不是听不懂她的拒绝。
但他想知道为什么。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许培桢意难平地问道。
关春玲沉默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只能说,不是你不好,而是我已经经历过一场不那么美好的婚姻,所以不再期待。”
“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结婚,但既然长辈这么说了,我就服从了安排。然后才知道,婚姻就是一个火坑,我过得非常不开心。”
“但现在我很开心,也觉得婚姻根本不是必要的……”
“怎么说呢,就像月月看过的爱情小说里讲的那样,一对伴侣的缘份,可能就应该在合适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
“可许培桢,我们两样都不占。”关春玲直白地说道。
许培桢愣住。
他喃喃地念叨着“在合适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陷入迷茫。
第33章 第33章 临别时的沙参玉竹银杏粥……
八月下旬,注定是个离别季。
首先呢,是黄爱萍母女俩要回老家去。
之前黄妈妈来帮关春玲的忙时,就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两个月的时间大约能挣一千二的样子。
到如今,关春玲一算账,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竟是一千四百八十多!
关春玲给她凑了个整数,一千五。
喜得黄妈妈笑了哭、哭了笑。
“这钱是真好赚!就是太累了!”黄妈妈因为太激动,眼泪都淌了下来。
“月月妈,不瞒你说,要不是奔着这一千二……不,一千五,我可能最多做上三五天我就坚持不下来了!”
“一天到晚都站着,我的两条腿哟,收摊的时候根本连路都走不动,僵直得要命……”
“我这一双手啊,天天重复着搅面饼、捞面条、拌酱的动作,不瞒你们说,我一天也不知道要卖多少串串香,总之,手也是僵硬的,有时候连做梦都在搅面饼、捞面条,醒过来的时候手臂酸得不得了!”
大家都笑了。
黄妈妈拿着关春玲塞在她手里那捆厚厚的钞票,又得意地笑道:“可是呢,所有的辛苦在报酬面前,都是值得的!”
“月月妈,我先得回去陪我爱萍去省城师范报到,那啥……我就想问问你,十月份你还要我吗?”
“如果你还缺人手,那我还来帮你!”黄妈妈笑道。
关春玲爽快地说道:“你来!”
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帮手的,比陈晓霞可勤快太多了,人还老实,又真诚。
但——
关春玲又问她,“你家里……你爱人肯让你来吗?”
黄妈妈翻了个白眼,“他要敢不让,我就跟他离!”
关春玲一怔。
黄妈妈说道:“我和我家爱萍最艰难的这段时间,就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可你看看,我们母女俩还不是熬过来了!所以啊,但凡只要我们女人自己能挣钱的,还要男人干什么!”
“现在我能挣钱了,我挣得比他还多,他有啥资格对我、对我爱萍指手划脚?”
“他要真敢,我就跟他离!”黄妈妈说道。
黄爱萍崇拜地看妈妈,抿着嘴儿笑。
关春玲也笑了,对黄妈妈说道:“如果你在这儿找不着我,就去月月的学校找她!”
关月旖连连点头,在信纸上写下自己学校的地址,递给黄爱萍,“我的地址,你可要拿好了,以后我们常通信!”
黄爱萍点点头。
就这样,第二天,黄家母女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离开了广州城。
几天后,红姐也打算离开了。
红姐的事情比较曲折。
她今年三十二,还没有结婚。
她老家在贵州很偏远山区里,家里很穷。
用她的话来说,是穷到全村人都凑不出一身齐整衣裳来。
改革开放的第二年,她就来到广东深圳打工,在一家快餐店当服务员
然后,她被一个香港货柜车司机包养。
她喊他老公。
当时她二十一,她的老公五十一岁。
她对老公很好,因为老公每周回来一次,会送给她漂亮的衣服,从香港带好吃的来给她,逢年过节还会给她一个大红包,再买条金项链金戒指什么的给她。
她一直以为,她和老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直到几年后她怀了孕。
没想到老公要她去打胎,还说他不可能养她生的孩子,因为他已经有老婆了,他的大女儿甚至比她还大三岁,他最小的儿子才两岁多!
红姐人都傻了。
从欺骗中回过神来的笨女人,一下子就变聪明了。
幸好她知道男人的工作单位,便挺着孕肚去闹。最终逼着男人给了她三万块钱,两人一刀两断,男人回归家庭,她则去了医院,把五个月胎儿流掉了。
然后,她进厂打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习惯打螺丝的生活。
于是她拿着三万块钱来了广州,在上下九这儿看中了这个铺面,签了个长租。
那会儿上下九的发展势头还没这么猛,房租押金啥的也没现在这么高得离谱,红姐租的价格还比较公道。
不过,红姐也就成了一个……用后世的话来说,很佛系的一个女人。
她的糖水铺生意不会太好,但因为人流量大,每个月挣得也不少。
红姐一直无心经营,
直到几个月前,当关春玲怯生生地去问她,能不能把门口的一小块位置租给她的时候,
红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开了一个特别低的价格。
她纯粹就是无聊。
她每天还要去买十块钱的彩票……
也是因为她太无聊了。
然后——
红姐中了头奖。
十万块钱!!!
佛系如红姐,也淡定不下来了。
再加上身边还有关春玲这个卷王给比对着……
红姐也在考虑,她以后要怎么办。
毕竟她也才三十多岁,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呢!
最终,红姐决定回老家去。
十万块钱,足够她在老家省城买套房子,再买个铺面。
贵阳的发展肯定不如广州。
但好歹是个省城。
国家都号召先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带动其他人共同富裕了。
那怎么就不能是,让一些城市先富裕起来,带动其他城市共同富裕呢?
红姐要走也很容易。
她就一个人,潇洒得很。
但,她的糖水铺还剩下三个月的期约。
思来想去,红姐决定把商铺无偿转让给关春玲。
关春玲诚惶诚恐,“红姐,那可不行!你这铺子的押金我凑不齐。”
红姐笑道:“我直接把押金单子给你呗,不就是三千块钱!”
“等租房合同到期以后啊,你自个儿跟房东谈,他愿意用原价租给你,那就是你的能耐。他要是要原地暴涨的,那你就凭着这单子,把押金要回来。”
关春玲直摇头,“那我要怎么把钱还给你呢?”
红姐想了想,“那你也把你家月月的地址抄给我,回头我写信问她,又或者以后我来广州旅游的时候,我来找你拿。”
关春玲叹道:“你可真是心宽。”
红姐笑道:“那是,毕竟和十万相比,三千还真算不上什么。”
关春玲想了又想,最终决定接受红姐的好意。
红姐笑眯了眼,“这就对啦!”
“哎呀这是我们的缘分。”
“我一直觉得,懂事以后……所有的人际关系就都不再纯粹了,因为总会涉及以利益。”
“所以认识了你,我还是很开心的。”
“玲儿,咱们要是早点儿认识就好了。”
“对了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煮一碗粥?”
“就是有一回你家月月咳嗽了,你给她煮的那种药味很浓、但颜色看起来又清清淡淡,还带着点苦味儿的粥?”
关春玲心想,什么粥药味很浓、颜色看起来又清清淡淡,还带着点苦味儿的?
她后来问了关月旖,才知道红姐想喝的是沙参玉竹银杏粥。
这有什么难的!
材料也不贵。
关春玲抽了个空,在糖水铺的后厨里熬煮了一大锅粥。
这药材粥的做法特别简单。
沙参玉竹麦冬银杏枸杞全都用热水泡上十来分钟,洗干净,除去不放枸杞之外,其他的药材加上纯瘦肉、浸泡过的大米加水煮沸后小火煲上一小时,快出锅时用姜丝增香去腥,洒点儿盐末调味,再洒一把枸杞调色。
奶白色的大米已经被熬煮得开了花;
银杏果是黄色的,微苦淡香;
枸杞红艳艳的……
米粥带着浓郁的米香,又带着药材的微苦,味道鲜甜中带着银杏果的微苦,银杏果煲煮得太久,口感已经变得软糯了起来……
红姐捧着大碗,拿着勺子不住地搅拌着大碗里热气腾腾的粥,眼泪不停地淌。
关春玲和关月旖地视了一眼,没敢吭声。
红姐慢吞吞地将一大碗粥吃得一干二净,然后久久不语。
呆了很久,她才抹了把眼泪,轻声说道:“上次月月咳嗽,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生病以后,并不是只能等死……也可以不用吃药。”
“月月,”红姐哽咽了起来,“虽然你没有爸爸,你没有完整的家庭,可你真的很幸福……”
“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妈妈。”说着,红姐捧着脸大哭了起来。
关月旖和妈妈对视了一眼。
红姐哭了很久很久,
哭到嗓子哑了,她才哽咽着说道:“当初那个孩子如果没流掉,到现在也已经六岁大了,她会喊我妈妈,我也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
关春玲叹气,去拧了块热毛巾,递给红姐,让她擦一擦。
关月旖则坐在一旁托颌思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看似有钱的红姐也是社会底层人物。
还挺有时代人表性的。
当天夜里,红姐把店铺押金条给了关春玲,又陪着关春玲去见了一次房东,将她把店铺转租给关春玲一事说了,又跟房东说好了以后押金退给关春玲就好。
在红姐的介绍下,关春玲还问了房东,期满以后能不能继续原价一千元的价格,跟她签合同。
房东很直白地说道:“阿玲,不瞒你说,我是一个讲信用的人,所以阿红在我这里签了长租以后,这些年来我从没涨价。”
“你出去问一问,就会知道在上下九这么黄金的地段,想只花一千块钱,租下我这么大的一间商铺,基本是没可能的了。”
“所以啊,阿红现在不做了,她要把店转租给你,这我不管。我们合同期满以后,我会凭押金条退还押金给你,这我也不赖账……”
“但我真的不可以再以一千块钱一个月的租金,把铺子租给你了。”
“你可以去问问你隔壁的铺子,现在最低三千,而且我的铺子比隔壁的更大哦。”
关春玲有些失望。
但房东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说到底,关春玲已经赚了三个月的房租,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第二天红姐离开时,又交代关春玲,“你可得精明一点,要知道,三个月退租的时候,要找房东要转让费。”
“虽然我做的糖水味道很一般,可我的招牌也已经经营了五年了,说起上下九红姐糖水,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哇!”
“你把我的招牌和桌椅、还有我的冰箱冰柜这些转让出去,至少也要拿回三千块啊!”
关春玲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红姐笑眯眯地拍了拍关春玲的肩膀,“我走啦!等我在我们省城落了脚,买好了新房子和新门面,到时候我请你和月月去我们那儿旅游啊!”
说着,红姐挎着个小巧的包包,潇洒地走了。
红姐刚走了没几天——
关春玲本来想把这店铺好好做起来的。
可关月旖又病了。
这一回是因为烧烤摊的张阿姨请她吃烧烤,关月旖贪嘴,吃了几串魔鬼辣的烤油豆腐串,然后嗓子就哑了。
关春玲被急得不行。
因为再过几天就是逸仙大学的新生报到时间。
听说新大一的学生入学是要搞军训的。
如果月月生了病就不好了。
于是,关春玲又熬煮了一大锅沙参玉竹银杏粥给女儿吃。
然后——
许培桢找了来。
他是来向关春玲告别的。
单位向他发出了必须要回岗位工作的命令,
他必须要离开这儿了。
许培桢的告别,显得沉重多了。
他对着关春玲慢吞吞地说了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儿以后,
就坐在何婶家门口的花基那儿,久久不语。
许培桢心里很难受。
他向关春玲表白被拒了,所以她不是他的谁。
以至于在面对他的告别时,她看起来好像并不难过,甚至还朝着他微笑,说道:“这就对了,早点儿回去吧,生活和工作总是要走上正途的。”
“不过——”
“许培桢,你千万别放弃小月月呀!”
“她一定还在盼星星、盼月亮的,就昐着你能带她回家。”
关春玲的笑容很暖。
许培桢的眼眶慢慢湿润了。
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像现在外表显现出来的这么镇定。
自从那次表白被拒后,他已经复盘了很久。
他确信,关春玲就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人选,也是他三十四岁人生中,头一回喜欢上一个女人。
没想到他鼓起所有勇气表白……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拒绝了。
不甘心。
许培桢很不甘心。
但他又没有办法,她不同意、她不喜欢他、她甚至不和他在同一个城市……
连普通朋友之间的感情都很难维系。
所以他黯然神伤。
他坐在花基上,大长腿委委屈屈地曲着,看着头顶的月亮直发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人生头一回如此清楚、且强烈地感受到孤独与寂寞。
他眼圈泛红,喉头发堵。
心里有很难过的情绪想要发泄……
可理智又压抑着让他冷静下来。
突然——
面前出现了一大钵热气腾腾的粥,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与猪肉的香气。
许培桢抬头,看到了关春玲的笑脸。
她说,“这是沙参玉竹银杏粥,月……我家大月月吃剩下的,你要是不嫌弃——”
许培桢已经就着钵沿,慢慢“喝”起了肉粥。
这粥真好吃。
有种……家的味道。
就是太苦了些,又好像咸了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舍的眼泪悄悄滑进了粥钵。
第34章 第34章 加了侯柱酱的萝卜牛杂味……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关春玲和关月旖都没出摊,母女俩关上门细细地商谈了许久。
两天后,关月旖的嗓子养好了,上火症状也消失了。
关春玲停掉了糖水铺的生意,但在糖水铺里做了几样菜,请太平巷里和她玩得好的小贩们过来吃饭。
一共来了十来个。
有的是两口子一块儿来的。
吃饱喝足后,关春玲说起了正事儿:
“大哥大姐们,弟弟妹妹们,我今天请大家过来吃饭啊,一是感谢大家对我的照顾,二是有事想和大家商量。”
“是这样的,红姐已经回老家去了,她把糖水铺子转给了我。可你们看看,这铺子这么大,足有六十多平方呢!”
“我月月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一个人也顾不过来,所以我打算找人来平分铺租。”
说着,关春玲按照之前她和女儿商议好的招商办法告诉大家:
这个法子其实是关月旖想出来的。
其实就是把糖水铺改造成为多元美食集市。
这间铺子很大,
关月旖希望能吸引很多很多的小贩过来,大家把摊子沿着墙摆一溜,尽可能把摊子摆小一点儿,节省出铺子中间的大量位置。
然后,铺子的中间集团,用来摆放桌椅,好让客人坐下来吃东西休息。
如果摊子太大,那就挪到铺子门口去。
关春玲一边解说、一边比划,大家很快明白了。
但,大家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眼见就要冷了场——
关月旖开了口,“伯伯婶婶们,叔叔阿姨们,你们是不是在担心……这分摊的铺租啊?”
卖煎饼果子的林叔叔点头,“关姐,不是我说……现在上下九的铺子,一个月的房租怎么也要三四千块钱!”
“你刚才提的想法特别好,可这么一个铺子又能招来多少商?”
“就算你招十个人进来摆摊,还不考虑那个摊子的面积大小,全部平均分,那也要三百一个月啊!”
“关姐,我生意没你好,我一个月最多也就只能挣三百啊……有时候我太累了还想休息一下,那一个月还够不着三百块嘞!”
林叔叔这么一说,其他的小贩也跟着点头。
关春玲笑了,“我就知道你们有这方面的顾虑,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们——”
说着,她将红姐之前的房租钱说了,也把她已经跟房东谈过、但房东不同意续时维持原价的事儿说了……
大家全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并且议论纷纷:
“哇,原来红姐的房租才一千块钱一个月啊,难怪她生意一般般,我看她也不着急,什么都随便、无所谓的样子!”
“那是因为人家和房东一次性签了六年合同的原因吧!”
“也就是说,这种一千块钱一个月房租的福利,我们最多只能做三个月是吧?这是天降横财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小关,我愿意入伙!”
“一个月一千块钱的房租,十个人分摊的话,一个人一个月就是一百块钱!我觉得可以啊!因为我现在在鞋店门口摆摊,他们都要收我六十一个月!我觉得我要是在小关的铺子里,大家都是卖吃的,可能更加吸引顾客……那我愿意!小关,算我一个!”
“关姐,我还想问一下,你是只招十个人吗?多招几个摊子啊,把一百块一个摊子的价格打下来!”
……
大家爆发出欢笑的笑声。
关春玲也笑了。
她对大家说:“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意向,那我就……进一步来说说细节吧!”
这铺子虽然看着大,但如果要挤下十来个摊子的话,也就不大了。
铺子的空间被大家的小摊挤压了,那么留给顾客坐下吃东西的空间也就不多了。
但是,如果一个美食铺子不能让逛累了的顾客坐下来歇脚的话,生意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关春玲提出了几个点:
一是集中收银,凭票送餐,
一是摊子不进屋,改为采用统一的灶炉,一个小贩一个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节省空间,
一是人手的征集,即每个摊子都必须轮流派出人手,来做额外的保洁员、洗碗工、传菜员、收银员的工作。
一是现有的桌椅也必须花钱做出微调,好让更多的顾客就坐。
一是她关春玲是组织方,又是管理者,所以除去平均分摊的铺租、水电费用之外,大家的收入,要拿出一成的提成来给关春玲。
小贩们先是沉思,尔后赞成。
当然了,他们也提出了不少疑问,
关春玲一早就已经和女儿研究透了,此刻胸有成竹,条理清晰地一一回答大家提出的疑问。
最终,小贩们终于齐齐点头。
关月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写合同,请大家签。
是的,就算只是三个月的短租与合作,那也需要签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避免将来不必要的纠纷。
当下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因为好几个叔叔伯伯都不识字,关月旖还得逐条逐句地解释合同上的条款给他们听。
而其他识字的小贩们麻利地签完合同以后,就赶紧跑去找他们认识的朋友通风报信儿去了!
因为关春玲说,她的初步意向是招收二十个美食摊位。
但今天到场的,一共只有八家!
那不得跑快一点儿呢?
这么好的事,要是晚了可就被别人给捷足先登啦!
章大姐是卖汤圆的,得知这样的好事儿,她高兴坏了,赶紧守在现场,又让她丈夫去找她弟弟章志刚过来捡这个漏
于是,章姐夫赶紧一溜烟地跑到了章志刚摆摊的地方,将这事儿说了,又催他赶紧和他一块儿去糖水铺签约,去晚了就没位了!
章志刚是卖萝卜牛杂的,平时自视甚高,又自诩清醒理智,谁也看不起。
刚听姐夫说,有人想把小贩们集中起来在一个正规铺子里卖美食?
章志刚嗤笑道:“这一听就好假!”
“同行都是敌人!这卖包子的肯定不希望卖馒头的生意好,因为大家都去买馒头了,他的包子就没人卖了!”
“这关春玲还想让卖包子和卖馒头的在一个屋檐下出摊?”
“一个顾客的肚量就那么大,吃了包子就吃不下馒头……你们这些人啊,还想去占别人的便宜,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是她关春玲把你们都当成傻子了!”
又听说这家铺子的房租只要一千块,大家一起分摊铺租,一人只需要出几十块?
章志刚愈发觉得关春玲在骗钱,“红姐糖水铺那么大的一个铺子,只要一千块钱一个月的铺租?”
“姐夫,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呢?”
“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上下九现在哪还有一千块钱一个月的铺子了?”
“要真有,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什么?是红姐以前签的长约……”
“嘿,姐夫,这种鬼话你也听信啊?”
“我告诉你,骗子都这么说!”
“我就问你一句——要是这铺子的铺租真这么低,那红姐为啥不干了?”
“我再问你一句——你怎么确定红姐是真的把铺子转给了关春玲?万一红姐是欠了一屁股债跑了,关春玲替她骗人进场呢?”
“到时候你们一进场就被房东给抓了,还扣了你们的东西要你们替红姐还欠下的巨额铺租呢?”
当听说关春玲没找大家要钱,只是让大家签了合同时,
章志刚觉得更搞笑了,“啊对对对,她不收你们钱,她大公无私,她是在为你们无偿做贡献!”
“还签合同呢!姐夫,就你这智商……你又怎么知道,她让你签的合同里有没有隐藏着的陷井?是不是现在你不用给钱,等你把摊子挪进去以后你就背上了债务?”
“就这你和我姐两个头脑简单、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根本不够关春玲那种老江湖玩儿的!”
“你还以为你捡到宝了呢!真是笑死!”
他姐夫怒了,“小关不是你说的这样,她人很好的。”
“之前我和你姐在后街食巷和小关一起摆摊的时候,被酸辣粉老板给举服了,害得我们都不能摆摊了。”
“也是小关带着我们在上下九,一家一家地问那些正规商铺,可不可以租门口的铺位给我们的。我们问了一圈,才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才行能继续摆摊做生意!”
“而且现在是你姐和小关签了合同,我们马上就要搬到糖水铺里做生意去了!”
“也是你姐让我过来喊你过去,说这事儿可耽误不得,再耽误啊……到时候名额满了,人小关就不跟你签合同了!”
章志刚冷笑,“哟,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们,踩了个坑、被灌了一口屎也惦记着我,非要把我拖下水哈。”
见他说得这样难听,可把他姐夫给气死了,怒道:“你爱去不去,反正你姐的话我已经转告了,你去不去、签不签跟我没关系!”
说完,他姐夫气呼呼地走了。
章志刚有些心神不宁。
他犹豫不决,想去,又怕被骗钱。
不想去,是害怕失去了赚钱的机会。
思前想后,章志刚还是决定先过去看看。
此时,糖水铺里忙乱得不行。
关月旖刚刚才为不识字的叔叔伯伯们解释完合同条款,
其他的小贩们又拉了一批叔叔伯伯们来……
有的小贩一听说就赶紧跑来,结果关春玲已经招够了人,他们很失望,急得快要哭出来,
最终,关春玲还是咬牙给他们匀了几个位置出来,最终又在铺子门口也安排了两个位……
尘埃落定。
关春玲一共招了二十六个美食小贩。
第一步,先登记小贩们的拿手绝活:
有卖包子饺子的,卖煎饼果子的,卖凉面凉皮的,卖卤鸡卤肉的,卖油炸粑粑的,卖臭豆腐的,有卖烧烤的,有卖汤粉汤面的,还有卖肠粉粥萝卜牛腩的……
这时,章志刚慢悠悠地赶了过来。
章大姐站在糖水铺门口抻长了脖子等着,
见弟弟章志刚直到现在才来,快急疯了,冲过去就给了章志刚一下子,骂道:“你个死鬼怎么才来啊?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说着,还没等章志刚表态,章大姐就拉了他走到关春玲跟前,急切地说道:“小关啊,不好意思啊我弟弟刚才有事儿耽误了,现在才到。你能不能,再挪个位置给他?”
“他会做萝卜牛杂,手艺可好了!而且他那摊子又不占地方,你就留一个炉子一个锅的地儿就成,随便哪个旮旯角都行!”
“小关啊,我知道你也难做,毕竟那么多人要挤在一间铺子里对吧……”
“可我弟弟也挺不容易的,家里有老有小,全靠他一个人养。在外头摆摊啊,日晒雨淋的这些就不说了,可一天到晚还要被城管赶……小关,你帮帮忙好不好?”
关春玲一时半会儿没吱声。
因为刚才她让女儿登记的时候,知道刚才已经有一个卖萝卜牛杂的小贩签了合同。
萝卜牛杂是广州著名的本地小吃,不但本地人爱吃,外地人也很爱吃。
但一个美食铺子里如果有两家卖同样的小吃,这不太妥当。
于是关春玲开始思考,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而关春玲的迟疑,深深地伤害了章志刚的自尊心。
他立时就炸了,眼睛瞪着关春玲,嘴里却冲着他姐大吼,“我一早跟……姐夫说了,她(关春玲)是骗人的了!你怎么还相信她啊!”
闻言,关春玲皱起了眉头。
刚才还熙熙攘攘、兴奋不已的小贩们齐齐陷入沉寂。
章大姐愣住,又羞又气,第一时间先向关春玲道歉,“小关啊你别介啊我这弟弟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呢!被骗了钱还帮人数清楚的那种!”章志刚怒道。
章大姐面子上挂不住,只好说道:“行了行了你要不想签,我也不勉强你,那你走吧!”
章志刚打量着这间糖水铺。
嚯,铺子还真的挺大哈。
他又打量着或站、或坐在铺子里的小贩们,发现有不少都是熟面孔……
他愈发惊疑不定,心想既然有这么多人都跟关春玲签了合同,关春玲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骗那么多的人吧?
难道说,他还真的错过这天降的发财机会?
一时间,章志刚又悔又妒。
关春玲淡淡地说道:“章大姐,也不是我不想同意,主要是……你也看到了,一是我们实在挪不出位置了,二是你弟弟也不乐意,咱们还是别勉强了吧。”
章大姐也觉得没意思,赔着笑脸把章志刚拽走了。
关春玲则继续主持工作。
而章志刚被姐姐拽离了以后,站在糖水铺门口,恨恨地盯着关春玲看了好一会儿。
第35章 第35章 东北饺子就是最好吃的!……
关春玲只给了大家一天的时间,来改造店铺。
改造店铺的内容包括:
——她要求大家把自己的小摊放在出租屋里,只拎一个蜂窝煤炉、锅具、调味品和食材拿到铺子里来。
然后,她根据大家做的美食种类,来调整了一下小摊所在的位置。
这么一来,大家的摊位就固定了。
接下来,关月旖从废板站买回来的一批木板也送到了糖水铺。
在妈妈面前,关月旖还是不敢暴露自己会干木匠活,便去求卖煎饼果子的林叔叔,“林叔叔,你会不会做简易的搭板?”
关月旖比划了一下,告诉林叔叔,她要做一个木架,这个木架的功能有三种:
一是这木架需要将开放式的烹饪区、与顾客休息区间隔开来。
一是防止顾客近距离靠近小贩们的炉子和锅,以免发生意外。
一是让小贩们有放调味料的地方。
林叔叔懂了,并且朝着关月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了她好一通。
但,林叔叔不会干木匠活。
最后有个姓陈的卖水饺的叔叔说,他当过木匠学徒。如果对木匠手艺要求不高,只是需要做出最简单的木板架的话,那他可以来做,但需要几个帮手。
很快,几位叔叔伯伯都去帮陈叔叔干活了。
关月旖旁观片刻,放下了心。
因为陈叔叔的木匠活手艺不比她差。
于是关月旖又去了妈妈身边。
关春玲正在女人们布置任务:
——她要求大家为店铺制作菜名小牌,并且要在小牌上写出价格、还要画上不同的符号,贴在墙上:
比如说,关春玲卖的是串串香,那么她制作的菜肴名字就用白纸黑字写上,但白纸的边缘画上统一的黄色小花。
比如说,章大姐卖的是汤圆,但她的汤圆分成不同的馅料,价格也不一样,那么她制作的菜肴名字就用白纸蓝字写上,白纸的边缘画上红色的小花……
这么做,是为了让点菜员帮顾客点餐的时候,快速分辨出来那是个小贩负责的东西。
关春玲还要求大家一起制作一块布帛做成的招牌。
以及,她要求大家一块儿在大张的白纸上画菜票;
这个菜票,是顾客来消费时,代表消费了哪个小贩的食品的,非常重要。
再者,她还要求男性小贩不允许打赤膊,女性小贩不能散发,无论男女都要戴工作帽、戴口罩干活,好让顾客觉得烹饪环境干净卫生。
当下,大家乱成了一窝蜂。
但大方面有关春玲的管理,小方面有关月旖的跑腿与协调,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
等到陈叔叔他们把简易木架做好了,
等到章大姐她们把纸张裁剪好了还用不同的水彩笔画上了各种颜色的花纹后……
关月旖开始在菜牌写下菜品的名字与价格,又开始制作手写版的菜单。
关春玲在一旁叫嚷着,让大家一起想办法找块布或者什么的,拿来围一下那个木架,显得好看一点……
闹哄哄忙得差不多了,关春玲开始给大家做员工培训。
——点菜员要怎么招呼顾客,要怎么介绍菜品,记了单以后要怎么吆喝才能让相对应的小贩提前做好烹饪准备;顾客交钱后,要如何从收银员手里拿到菜票,然后将菜票撕成两半,一半给小贩一半交给顾客留底。
——收银员要怎么在点菜员的招呼下,以最快速度算计出正确的金额,收到顾客给的钱后,要如何迅速辨别钱钞的真伪,要如何撕下菜票交给点菜员……
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每天收档后,小贩需要靠菜票来结算当天的营业额。
——保洁员要怎么在不打扰顾客用餐的时候,闷声不响且又轻又麻利地收拾好桌面卫生与桌下卫生;
——洗碗工呆在后厨洗碗,要怎么洗才最省水、最干净;
……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员工培训……
大家乱成了一团。
有人不识字,没办法当点菜员,
有人心算能力差,当不了收银员,
有人办事毛躁,当不了保洁员。
关春玲哭笑不得。
但好歹在点名、大家自己商量的前下来,艰难地凑齐了这几个岗位上的人手。
关春玲压根儿没打算去外头找人。
没啥必要。
内部消化就好。
当然了,在这几个岗位上工作的人,关春玲也明确开出了工资。
比照上下九各店面门口贴着的招工启事上写的。
大家都很高兴。
因为大多数小贩都是夫妻档,或者兄弟档,还有一家人一起的。
匀一个人手出来根本没问题,
甚至还能多挣钱。
只有一个人摆摊的更加没意见了——因为现在他再也不需要一个人要干完所有的活计,而是只要管好烹饪就行。没有顾客的时候他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或者有时间将大多数精力放在美食的调味上。
就这样,大家准备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一早,乌合之众终于慌慌张张地开门营业了。
红姐糖水铺正式改名为春玲美食集市。
新店开张,悄无声息。
大家都挺紧张的。
本来呢,关月旖想怂恿妈妈来一套“开业酬宾大优惠”的,还提出了各种各样的优惠花样儿。
关春玲思前想后,没同意。
她的想法是:现有小贩们的素质与水平,根本跟不上月月说的这些优惠花样。
他们能在各自的岗位上,把应尽的职责做好、不出差错就够了。
而且现有的岗位职责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复杂,未必能胜任。
在现有的情况下,她不敢搞什么花样,甚至乞求着顾客少一点……
万一大家出了什么差错,还能有时间有能力补救。
而关月旖昨天见到了叔叔伯伯在岗位培训中的表现以后,认为妈妈的顾虑很有道理。
十点多,第一桩生意上了门。
一个年轻男孩过来了,进入铺子以后,看到二十多个大厨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被吓住。
他下意识想离开……
充当点菜员的关月旖赶紧迎了过去,“小哥哥早上好,想吃点什么啊?我们春玲美食集市里什么都有?你吃早饭了吗?”
男孩张大了嘴,摇摇头。
关月旖,“我们这有汤粉炒粉,有饺子馄饨,你想吃的全都有。”
男孩犹豫片刻,“有粥吗?”
“有、有粥!”说着,关月旖指着粥档墙上的招牌,“小哥哥你看看,我们这儿的粥有各种口味的,价格也公道。”
男孩环顾了一圈儿墙上贴的菜牌,又暗暗比对了一下价格,说道:“我想要一份青菜鸡蛋粥,一份煎饼果子加肉肠加酸菜。”
“好嘞!”关月旖声音嘹亮地喊道:“三号粥档青菜鸡蛋粥一份,六号饼档前饼煎饼果子一份加肉肠加酸菜!收银台收钱两角七分钱!”
关月旖领着男孩儿去收银台那儿交了钱,领了菜票,撕下一截递给男孩,又领着男孩坐在座位上,然后走到粥档,将粥票递给煮粥的梅阿姨;再把饼票递给做煎饼果子的林叔叔。
梅阿姨和林叔叔早在关月旖大声叫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准备工作。
大约三五分钟以后,关月旖就把男孩子要的粥、煎饼果子递给了他。
这第一桩生意顺利完全成。
见男孩吃饱喝足,带着一脸笑离开了,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今天不是周末,来逛街的人不多。
一整个上午,来铺子里吃饭的顾客稀稀拉拉没几个。
也好。
给了大家一个缓冲的机会。
充当点菜员的关月旖、唐林哥哥、方叔叔三个人都开张了,配合得都还算可以。
一到中午,局面就不一样了。
突然有大批的顾客涌进了春玲美食集市,女多男少,
她们叽叽喳喳地问这个、要那个,
这个要加蛋、那个不要葱,
又或是点了十来分钟以后又反悔说不想要这个,想换一个……
直把关月旖等三人给饶晕了。
果然,唐林就出了错。
也不能怪唐林,主要是因为一个女顾客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悔,
在和唐林对质的时候,唐林嘴笨而不会还嘴,落了下乘,女顾客因此得意洋洋,要求做错的这份白送给她、然后还要再按她说的,重新做一份。
唐林气得眼圈儿都红了,抿着下唇委屈得不行。
唐林的爸妈一边忿忿不平地煮水饺,一边皱眉看着被欺负了的儿子。
关春玲过去问女顾客,“同志,刚才你点单的时候,先说想要三鲜饺子,又问能不能一半儿三鲜一半儿韭菜肉,后来又说你孩子不吃韭菜,想改回三鲜饺子,最后你又说,三鲜的不要了要改成芹菜肉的……对吗?”
女顾客愣住,显然没想到关春玲只是旁观者而已,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其实这也是长久以来摊摆儿练出来的。
在桐叶镇,比这女顾客更刁钻的海了去了。
尤其是逢年过节带着一大串孙子孙女儿从农村来镇上赶集的老太太们,
又舍不得钱,又想打打牙祭。
花最少的钱买一份工人饭,还要关春玲行个方便,这个菜也给一点、那个菜也给一点……
这种情况多了,关春玲就会特别关注这些喜欢出尔反尔的。
正好这女顾客叽哩哇啦的,
当时唐林一个人又要管好几个顾客,一时出了错。
还是关春玲给纠正的呢!
见关春玲说得清清楚楚,女顾客拿着这份芹菜肉的饺子,满面通红。
“你们这什么饺子啊?”女顾客气愤地说道,“吃着都是臭的!”
关春玲又道:“我们这儿点了水饺的客人,也不单只有您一个人,您要是觉得这饺子味道不对,大可以问问其他顾客。”
当下就有顾客说道:“不会啊这饺子挺好吃的!不夸张的说,我很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饺子了……做饺子的师傅,您是东北人吗?”
唐林爸立刻说道:“对!我们是哈尔滨人,您可真识货,一口就吃出了东北的味道。”
那顾客笑道:“我两年前去哈尔滨出过差,在市卫食堂吃过一次大葱水饺,一直惦记到现在……”
关春玲又笑着问女顾客,“要不您再试试,这饺子到底好不好吃。”
女顾客还是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但也没再发作。
正好她的孩子闹着要吃饺子,她正在气头上,一巴掌拍在孩子头上。
孩子哇一声哭了。
喧闹的环境好像瞬间凉了下来。
关春玲从自己的串串香摊子那儿拿了一串卤海带,递给女顾客,“哄哄孩子吧,出来玩儿,就是图个心情。这个免费送给小朋友,当竹签子别扎到嘴了。”
水饺带肉的二角五一份,
串串香里的素海带两分钱一串,
女顾客“呀”了一声,接过关春玲递来的海带,不好意思地向唐林道歉,“刚才……我、我就是被这孩子给吵晕了头,太乱了可能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哈!”
然后又举着海带向关春玲道谢,“谢谢。”
就这样,一场风波消失了。
——春玲美食集市开张的第一天,非常非常混乱。
但也不算太混乱。
只能说,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乱,
到了后来,大家渐渐习惯这样的配合了……
所有的小贩都有如下共同的感觉:
一是不用再担心城管什么时候出现,自己的摊子是会被掀、还是被没收了,
一是营业时间变长了,
一是可以想坐下休息就坐下休息了,
一是客源稳定、而且也多了很多。
晚上十一点半,大家打扫卫生,收拾好档口,然后关上门算账。
账目一算出来,大家立刻兴奋了!
营业额是他们平时在外头当小贩时,至少高出一倍有余。
有的人甚至高出了三倍!
当然了,还得刨开分摊的铺租、水电、雇工工资等等成本。
但就算是这样,总体说来还是比平时赚的;
也比平时轻松很多。
何况大家还有家人在店里当点菜员、洗碗工什么的,还能稳赚上一笔!
大家高兴得不行,热烈地议论了起来:
“今天不是休息天哪!如果是休息天,估计我们还能赚更多!”
“照这样下去啊,我们一个月挣一千块钱吧?”
“以前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出这样的办法呢?还是多亏了小关啊!”
“问题是,就算想出了这样的办法,也没有这么便宜的铺租啊!”
“这样的好日子为什么只有三个月啊!”
“哎你们说,虽然这么赚钱的日子只有三个月,但我们有没有可能靠着这三个月的效益,成为户均万元户咧?”
“那你就要好好想想喽,这些顾客都喜欢吃什么!反正我今天是发现了,哪家东西最便宜,哪家的生意就最好!今天生意最好的是小关吧?她的东西最便宜,2分钱一串的海带、豆腐串她卖了好多!”
“那我们要不要降价?”
关春玲笑着对大家说道:“大哥大姐们,弟弟妹妹们,今天是星期二,是我们合伙做生意的第一天,我说句不好听的哈——我对大家的服务质量是不满意的。”
“但我很满意大家的配合态度!”
“所以呢,我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首要任务是增加配合度,动作要快!越快越好!”
“你们想啊,你们的服务速度越快、你们的出餐速度越快、上菜速度越快,顾客吃完东西的速度也快……那桌椅就能多空出一轮来,再做其他的生意,对吧?”
“所以这些天呢,我们主要就是为了配合……”
“等到了星期五的时候,我们已经能配合得很好了,到时候我们会推出联合优惠餐,积极带动小吃销量哈。但具体的办法,我们明后天再讨论。”
“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赶早开门呢!”
大家笑着应下,去厨房最后巡视了一次,然后锁好大门结伴离开。
如今大家共同拥有了一个铺面,所有的家当可以放在铺子里,再也不用出摊、收摊都要推着沉重的板车了。
现在,大家就像上班族一样,早上空着手去铺子那儿,晚上空着手回家,
而且他们不少人还找了和关春玲一样的供菜商,人家会一大早直接把新鲜的各种菜送到铺子来,由于大家统一采购,蔬菜质量有保证,量大了批发价又更便宜……
怎不让人心花怒放呢!
回到出租屋以后,关月旖和妈妈轮流洗完澡、洗完衣裳,躺在床上聊天。
关春玲压低了声说道:“照今天这份额来看,月月,我们一个月挣五千块钱……都算是保守估计了。”
——光是26家小贩每个月10%的抽成,这里就已经快三千块钱了!
——而且26家小贩还每个月凑一千块钱的铺租给她!
——另外她自己的串串香,照今天这趋势来看,每个月挣一千块钱都是妥妥的!
更何况,今天还不是休息天。
过几天等大家配合度更好了,又遇上休息天、客流量增大,到时候她再推出优惠套餐给顾客,搞不好还能把营业额再翻……上好几番!
关春玲叹道:“月月你说,这钱怎么这么好挣呢!要不,我们在上下九正儿八经租个铺子下来,哪怕铺租三四千块钱一个月也好啊……真的很赚钱!”
黑暗中,关月旖笑着摇摇头。
她很快意识到,妈妈看不见她的表情。
于是她抱住妈妈,小小声问道:“妈,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你觉得我们现在的这种合作模式,是只能我们有,别人不能有的吗?”
关春玲说道:“那当然不是了,今天我们能这么合作,那么明天别人也能学着我们这么干。我们现在唯一的、不可被取代的优点,就是一个月一千块钱的铺租……”
关月旖又问,“我的第二问题就是——就挣钱这件事而言,妈你觉得挣快钱好,还是应该正儿八经地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食客……这样的生意?”
关春玲想了想,说道:“挣快钱是必须的。挣了快钱,手里才有钱啊,以后做细水长流的生意,租铺子、请人干活……哪样不是钱?现在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吗?”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其他人共同富裕。”
“我觉得,挣快钱,也是为了以后能细水长流的挣上慢钱!毕竟我们还要活一辈子的嘛,必须活到老,一直有钱到老!”
关春玲说道:“那我的第三个问题来了——如果有人复刻了我们的挣钱模式,他们也去租一个大铺子,然后分散租给其他小商户呢?而且他们为了打垮我们,吸引更多的小商户,跟我们打起了价格站,把价格压得很低很低,让我们没钱赚呢?妈,你做得过他们吗?”
黑暗中,关春玲倒抽一口凉气,半天没吭声。
她尝试代入了一下,然后发现女儿说的事情很容易发生——就算不是26户里的人合伙抄袭她和女儿的理念,也难保不会有像商铺房东那样的人出手。
跟那些真正的有钱人相比,她这点儿经济实力就像笑话一样,根本斗不过。
关月旖说道:“搞不好那26户里已经有人在想着,要在这三个月里好好挣钱,然后当成启动资金。”
“三个月以后他们合伙去租个大铺子,然后像妈妈你一样,抽一成的管理费。”
“这么一来啊,简直都不用做工了!个个月有钱拿!”关月旖说道。
关春玲沉默了。
良久,关春玲小小声开了口,“其实,做串串香挣钱,也是被逼的。我也不是很想这样,一天到晚地只做串串香,总觉得做串串香……根本发挥不出我做饭的功力,明明我做饭很好吃的……”
关月旖疯狂点头。
关春玲又道:“而且我也不想这么忙,好像从天一亮刚睁眼,要一直忙到上床睡觉,而且每天都处在高度紧张之中……”
“我不想把日子过得那么累,我想有多一点的休息时间,好让我有空钻研一下哪些好吃的要怎么做,才能做得更好吃。”
“对了,我还一直说想学识字呢,识了字以后我才能看懂菜谱……可一直这么忙,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时间学识字!”
关月旖实在忍不住,小小声为妈妈鼓起掌来,“妈我支持你!”
关春玲轻笑。
片刻,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成!那我就……狠狠地拼完这三个月。”
“那些人想学我们的管理方式,然后期满以后一脚踹开我们,他们自己单做是吧?”
“就让他们学呗!”
“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所以,在接下来的这三个月里,我一定要好好做!挣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让人吓一跳!也让他们以后,永远都要记着——我关春玲才是一方承包多方齐销的鼻祖!”
然后——
关春玲又说道:“三个月以后我就收手,然后我还是去你们学校附近租个小一点的铺子,做个不那么大的生意,我们慢慢开始。”
关月旖紧紧地抱住她,“我妈妈是最胖哒!”
关春玲:???
她哪里胖了?
哪里胖了!
关春玲眼珠子一转,“我家月月也是最胖哒!”
关月旖:!!!
第36章 第36章 鲜甜香酥的鸡仔饼
第二天,春玲美食集市的26家小贩早早赶到了铺子里。
大家打开小门,鱼贯而入,然后开始了出摊前的准备。
关月旖也打着呵欠来了。
不过,她还没完全醒,打算在步行街上走一走,散散步。
上下九步行街之所以全国闻名,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广东是改革开改最前治的阵地。
而广州这个千年古城,又极富历史底蕴,且文化传承自成一脉,与中原地区不太一样,才会年年招来数以万计的游客来此参观。
上下九步行街的建筑,明显受东南亚诸国的影响——多都湿热多雨的城市,所以建筑风格偏向民国风,大多是二、三层楼的“骑楼”结构。
所谓骑楼,就是楼上住人,楼下走人。
家家户户的房子沿路而建,骑楼之下,正好可供游人步行,而不受日晒雨淋之苦。
所以一楼沿街的房子多被改为商铺。
关月旖今天没走骑楼,而是在小巷里穿行。
因为再过几天她就要去学校了,就算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她会利用周末时间回来帮妈妈的忙,但应该不会有现在这样闲庭信步的机会了。
这个时代的上下九步行街,远没有后世浓重的商业氛围。
这里的房子,就真真正正是百余年之前遗留下来的。
关月旖边走边欣赏,吹着清晨徐徐的凉风,觉得真是惬意……
如果她没有看到章志刚的话。
是的,章志刚鬼鬼祟祟的蹲在一旁,时不时探出个头去。
关月旖顺着章志刚的角度往前看,发现在他正在偷窥——春玲美食集市?!
关月旖想了想,决定不惊动章志刚,绕路回了铺子。
此时,铺子里所有的人都在做准备工作。
关春玲也一样。
供菜商按她的要求送来了新鲜的各种蔬菜,其中就包括已经斩件好的排骨和半只鸡、半只鸭。
广东这边的供菜商,态度非常非常好,可以说,对关春玲这样的小客户宠得很厉害。
关春玲说鲜排骨要斩件,对方就给她斩件;
因为关春玲研究出来的串串香配方,需要三斤排骨配上一斤的烧骨,她原以为一斤烧骨可能拿不到批发价,结果人不但给她配齐了,还帮着她把烧骨也斩件了。
鸡鸭就更不用说了,她让供菜商杀好剐好再斩件,人家同意了;
后来她又改了配方,每天需要十斤排骨一斤烧骨半只鸡半只鸭……人家二话不说也给做得漂漂亮亮。
就更不用说,关春玲想要的各种蔬菜,豆制品,甚至有时候关春玲太困身了走不开,找供菜商帮忙买点海鲜干货的时候,人全都给她办得好好的,价格比她自己去买还便宜!
也因为这样,当美食集市里的其他25家小贩知道了这一点后,全都沸腾了。
——大家都是做小吃摊生意的,先不说配菜是件麻烦事儿,跑来跑去的买东西,花费的是时间!也不知道关春玲的供菜商是在哪儿找的,怎么这么细心,价格怎么这么便宜,而且还一大早就送了来……
这种供菜商,简直就像是为他们这种小贩贴身定做的啊!
于是,关春玲的供菜商,就多了25单生意!
这会儿关春玲正在按照她琢磨出来的串串香配方,开始清洗肉类、分开焯水、提前腌制。
她得先把肉类食材用高压锅炖上,熬出一大锅浓汤;
然后再清洗各类蔬菜,用竹签子把各种蔬菜串好。
关月旖凑了过来,“妈,我问你一个问题。”
关春玲忙得不行,“月月你帮着接盆水……然后把那韭菜先散开放在筐子里搓一搓,要淋着水搓!再把搓干净的韭菜放大盆子里用水泡着!”
关月旖一边帮妈妈干活,一边思索着说道:“妈,如果有一个人,一大早就蹲在仇人的门口偷偷张望……那你说说,这个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你说什么?”
关月旖便又说了一遍。
关春玲停顿住手里的活计,想了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思考,“一个人,一大早蹲在仇人家门口偷偷张望?”
“那……说不定,是这个人觉得昨晚仇人家里出了事,他是去看笑话的呢!”
关月旖说道:“妈,我刚看到章志刚蹲在我们隔壁,正在偷偷瞄我们的铺子呢!”
关春玲:……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但手里的动作没停,麻利地将焯过水的食材扔进高压锅,又配上她事先准备好的各种香料、蒜头、姜块、葱白段、洋葱块等等,一块儿扔进锅里,注上水、盖上盖子,架在了蜂窝煤上。
然后,关春玲问道:“他蹲在我们铺子门口偷看……”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一大早来看我们的笑话?”
“难道说,他昨晚……干了些什么?”
关月旖深以为然。
母女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关春玲开始复盘:
“昨晚我们十二点多,三四十号人浩浩荡荡一块儿走的。”
“今早我们十来个人一块儿来的,到铺子门口的时候,有十来个人已经在这儿等着了,我开了门,大家进来了,剩下的人也差不多在十几分钟里陆续抵达。”
“钥匙一共有三把,我一把,章大姐一把,唐林爸一把。”
顿了一顿,关月旖和妈妈同时开了口,“章姨(大姐)手里有钥匙!”
这时,邱叔突然叫嚷了起来,“我说,你们留在厨房里的东西……都没事儿吗?”
正在忙碌中的众人齐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关月旖紧紧地盯住了章大姐。
看起来,章大姐两口子和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注意力全都被邱叔吸引住,章大姐的丈夫张叔正满手粘着粘粉地搓汤圆……
而章大姐已经和别人一起,蹿到了邱叔身边看热闹。
邱叔是卖萝卜牛杂的。
众所周知,牛下水的气味可不好闻,而且要清除掉牛下水的恶臭气味,不但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
邱叔昨晚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就请关春玲帮他看着铺子,他在后厨开始清理刚送到货的牛下水。
昨天大家一块儿走的时候,连关月旖都看到了,邱叔泡了一大盆的牛下水。
当时关月旖还好奇地问他,“叔,你就不怕泡太久了馊了啊?”
邱叔说没事,不会馊,因为他在水里加了明矾。
后来离开铺子以后,关月旖还悄悄问妈妈,“妈,邱叔用明矾来泡牛下水……那泡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关春玲说道:“凡事都讲个度,明矾这东西吃多了有毒,但用来清洗猪下水、牛下水是最好用的了。它除臭去秽的功能特别强大,用量得当又以彻底清洗干净的话,问题不大。”
顿了顿,关春玲又严厉地对女儿说道:“以后动物家禽内脏类的食物,能不吃就别吃。实在馋了,吃一丁点打打牙祭没问题,绝对不能多吃!”
此时,章大姐好奇地问道:“老邱,你的东西……怎么了?”
邱叔眉头深锁,“昨天泡的一盆牛下水,全废了!妈的,气死老子了!”
他是真生气。
因为牛下水清洗起来特别难,一般他都是晚上处理好,早上洗净之后就开始卤制;
现在才发现出了问题,那等同于他今天一整天都不会有生意做了。
他就靠这个挣钱,
现在挣不着钱了,能不生气吗?
听邱叔这么一说,大家呼啦一下子围了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邱叔指着他那个用来泡牛下水的大盆,气愤地说:“你们看!”
关月旖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被吓得尖叫,“啊啊啊啊啊——死老鼠!”
大家也皆尽惊呼。
关春玲也赶过去看了看,凝神细思,她说道:“邱哥,这老鼠怎么跑进去的?昨天走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在大盆上盖了盖子、还压了砖头进去呢!”
邱叔面色铁青,“我哪知道?以前我在出租屋里做,从来也没出过这样的事!”
“而且昨晚我走的时候,盖子是盖得好好的!我还在上面压了块砖,就是怕老鼠蟑螂掉进去!”
“今早一来,砖块是我拿开的,盖子也是我揭开的……盖子和大盆之前没有缝隙,这死老鼠是怎么进去的?还、还踏马有三只!只只都那么肥!它们是自己把砖移开、把盖子打开,自己跳进去,再重新把盖子盖上、又把砖块盖上的吗?”
邱叔气愤地吼道:“妈的这四分之一副牛下水,我打算做好了以后可以卖两天的,本钱都花了四块多!对了,你们也快点看看你们的东西有没有事吧!”
大家作鸟兽散,纷纷去检查自己的食材。
但,全都没有问题。
这时,章大姐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春、春玲啊,你、你的东西也没事儿吧?”
关春玲,“没有啊!”
她是卖是串串香的,所有的食材全都是新鲜的,是供菜商一大早送来的。
她需要放在后厨过夜的食材,只有油盐酱醋和各式香料、海鲜干货。
但,因为她的调味料、香料、海鲜干货都是比较上等的东西,价格比较贵,所以她让特意让女儿去买了带挂扣木箱回来存放,还特意买了挂锁。
今天她一早过来,已经打开了木箱查看过。
她的东西是没问题的。
“我又没有需要过夜的东西,我所有的素菜,包括荤菜,都是供菜商一大早送来的。”关春玲解释道。
章大姐又问,“可是你那串串香的汤底——”
“汤底也是现熬的!”说着,关春玲指向了正在煤炉上呼啦作响,小帽疯狂转动的高压锅。
章大姐还是不死心,又问:“春玲啊我看你那串串香的锅底汤,尝着像是有种腥味儿……”
“那是陈皮、烧骨和章鱼干的混合味道,”关春玲解释道,“我研究过,发现他们广东人特别喜欢在汤底里放点儿干的海货,就像我们湖南人炒青菜也恨不得放把辣椒一样。”
当然了,关春玲并没有明确说出她的配方。
章大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嘿嘿干笑了几声,“我、我还以为你那汤底,是用前一天剩下的底汤,再加点儿水加点儿排骨继续熬呢哈哈哈哈哈……”
关春玲笑了笑,没吭声。
邱叔在一旁生闷气。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给他出主意:
“老邱,不如你去找小关介绍给咱们的那个供菜商问问,他那儿有没有现成的处理好的牛下水?万一有呢?”
“老邱,你用五花肉、猪肝来替代牛肺、牛百叶、牛肠可以吗?就一天嘛!”
“老邱你这样,你今天就卖萝卜和面筋呗,要是顾客想吃牛杂,你就说卖完了!今天再好好处理一锅,明天再开张!”
章大姐也来了一句,“邱哥,能想办法把那死老鼠捞出来,再把牛下水重新洗干净再利用吗?”
邱叔怒了,冲着章大姐说道:“其他人的建议我都可以听一听,但是章大姐,你是在开什么玩国际玩笑吗?跟老鼠泡了一夜的牛下水……要怎么才能洗得干净?”
章大姐,“我、我就是说说嘛!”
邱叔怒道:“那我把死老鼠扔掉嘛,我把这一盆子牛下水洗干净煮好了给你吃,你吃不吃嘛!”
章大姐被吓一跳,“我才不吃呢!”
“连你都不敢吃,我怎么敢卖给客人啊!”邱叔气呼呼地道。
章大姐嘀咕了一声,“谁让你自己吃了,煮好了以后那么大一盆你自己吃得完吗?肯定是卖给顾客吃了……那些人都是吃货,来这里逛街不是吃这个就是吃那个,就算拉肚子了,也可以说他们吃太冰了或者太辣了……谁会想到是萝卜牛杂啊!”
邱叔怒道:“滚!我不干亏心买卖!也不做这样的缺德事!!!”
气得章大姐红了眼圈,“你冲着我发脾气干嘛?是我放的死老鼠吗?”
说到这儿,也不知为什么——
章大姐突然停顿了一下,睁大了眼睛。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目瞪口呆。
但很快,章大姐又恢复了正常,嘀咕道:“嗐,是我吃饱了没事干,自家的活计没干完,还管别人家那么多闲事干什么!”然后一生气就走了。
关春玲出面安抚邱叔,“邱哥,要不这样吧,我还留了几块排骨没动,本来是打算做给月月吃的……就给你吧,你拿去熬点儿底汤,然后焖点儿萝卜,一会儿就卖点素萝卜吧!要是生意不好,今天你转做点菜员、或者去后厨洗碗也行,你看呢?”
这些年来,她为了养活自己的女儿,也为了供女儿读书,小吃界能干的买卖她全都干过。
她不是没有收了便宜了猪下水回来,再想法子洗干净、卤制好了再卖出去过,
说实话,费时间又费力气,远比不上卖工人饭挣钱。
后来关春玲就再也不碰猪下水了。
她知道那些动物内脏有多难处理,所以特别理解老邱的愤怒与沮丧。
关春玲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小贩也纷纷响应,
“是啊邱哥,你别生气,也别着急!我也匀二两猪肉给你,你拿着一块儿炖个汤吧!”
就这样,大家林林总总的,给邱叔匀出了差不多二斤重的猪肉和排骨。
是少了些,但手艺人自有手艺人的办法,各种调味酱用上以后,邱叔还是得到了一盆香喷喷的“牛杂汤”,只是,因为汤里没有牛杂,虽然也算味道鲜美,却始终差点儿了意思。
当邱叔正忙着熬制猪骨汤的时候,唐林妈忍不住捂着鼻子说道:“邱哥,你能不能……把这玩意儿先处理了?味挺重的,万一顾客来了,还以为我们这儿出了什么人命官司呢!”
大家轰堂大笑。
邱叔本来又生气又伤心,听了唐林妈的抱怨,他也忍不住笑了,然后跟关春玲说了一声,请她帮忙看着他那锅正在熬煮的萝卜火候,他则跑去处理那盆牛下水。
关月旖一直在重点关注章大姐。
她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
邱叔刚进后厨,应该是去处理那盆牛下水了……
章大姐立刻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她丈夫老张。
老张好像还低骂了她几句,但架不住章大姐的凶悍,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擦了把手,也去了后厨。
关月旖立刻跟了过去。
她假装进去找东西,
于是,她正在听到老张对邱叔说道:“……你别生她的气,她那人就那样儿,说话都不过脑子的!”
邱叔没吭声,正弯着腰奋力想把那盆牛下水搬出去。
关月旖立刻说道:“邱叔叔,我来帮你吧!”
老邱连忙摆手,“哎大月月你别过来,这个东西臭得很!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妹子,你别过来……”
老张说道:“那我帮你吧!是不是要抬出去?”
老邱倒是没拒绝老张的帮助,说道:“咱们先抬到后门的外头去,一会儿我去找个破筐子过来,把牛下水捡起来,连着破筐子一块儿扔到垃圾堆去!”
说话之间,两个男人合力抬起那只大盆,走出了后厨的后门。
关月旖想了想,假装找到了她要的东西,随便拿了个什么就出来了。
她一进门厅,就感受到了章大姐热切的目光。
当然了,章大姐见从后厨出来的人是关月旖,有些失望,又欲盖弥彰地问道:“月月,看你张叔了吗?”
关月旖摇摇头。
章大姐也没说什么。
不过,老张很快就回来了。
他和章大姐嘀咕了几句——
然后章大姐便搞下了围裙,离开了。
关月旖手里假模作样地帮妈妈的忙,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盯着章大姐呢!
见章大姐一走,
关月旖顺手拿了一双袖套,也悄悄地离开了。
关春玲看着女儿的背景,没吭声。
关月旖走出铺子,看到门口放着个扫帚。
她立刻拿起了扫帚……
又见章大姐果然朝着之前章志刚藏身的地方走去?
关月旖了想,没去跟踪章大姐,而是走了一条相反的路。
很快,她就穿过巷子,绕行到章志刚藏身的那儿,而且还顺利地走到章志刚身后。
当然了,关月旖已经把自己脑后系好的高马尾辫拆了,重新绑了个低低的辫子,再把辫子盘起来挽了个发髻;
她带上了那对又旧又脏的袖套,拿着大扫帚慢慢地扫地。
关月旖猜想,章大姐应该会过来找章志刚。
所以她就在这儿守株待兔好了。
章志刚看到一个“清洁工”拿着扫帚在他身后扫地,
他没起疑心,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抻长了脖子,朝着“春玲美食集市”的方向看。
果然不出关月旖的意料,章大姐匆匆赶到。
章大姐一到,就狠狠给了章志刚一记耳记,骂道:“那几只死老鼠是不是你昨晚上放的?你这是为啥啊?”
章志刚大约是没想到姐姐会直接揍人,生捱了一记,然后又笑,“怎么样姐,关春玲是不是被气死了?”
章大姐没有回答,却骂道:“我说呢,昨天你为啥非要闹着我,让我带你去铺子里看看……搞了半天你干出这样的亏心事!章志刚,你也太没良心了!”
章志刚焦急地问道:“哎呀姐,你先告诉我啊,关春玲是不是气死了?她肯定很生气吧?是不是正在跺着脚的骂娘?”
他已经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得逞了,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得开心极了。
章大姐又给了他一下子,骂道:“放屁!那根本不是关春玲的东西……你啊,根本祸害不了她!”
“我早上问了,原来关春玲从来不用过夜的东西!”
“她用来浇串串香的那个底汤,是每天一大早用鲜排骨和鸡鸭熬出来的!”
章志刚呆住,面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半晌,他气得嗷嗷大叫,“可是姐,昨天也是你说的……那一大盆黑乎乎的东西,是关春玲用来做生意的脚料啊!”
章大姐支支吾吾,“那会儿我们又不敢开灯,只是用手电筒照了照……我们关门走的时候我也没留心别人,只顾着收拾我自己的东西……所以你问我是不是关春玲的,我才说的是。毕竟那个铺子就是她从红姐那儿转租过来的啊!”
章志刚听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哼!没想到这次被她躲了过去!那就让她等着!我……”
章大姐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后脑勺上,“臭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忘了你姐你姐夫也在那铺子里做生意!你知不知道,要是出了事……”
章志刚道:“要是出了事,那也是关春玲承担责任,关你什么事?”
章大姐大骂,“问题是,你姐姐姐夫要挣钱啊!”
然后又是一顿破口大骂。
骂到最后——
章志刚又问了一句,“到底是谁中了招啊?”
章大姐说道:“是老邱!”
章志刚愣了一下,又问,“谁?”
“老邱!跟你一样,也是卖萝卜牛杂的老邱!”章大姐不耐烦地说道,“昨天你把死老鼠放在了他泡好的牛下水里……哎,糟蹋了人家满满一盆的牛下水!章志刚,我就不明白了,昨天你放死老鼠的时候,难道你没闻到牛下水的味儿?”
章志刚道:“当时我太紧张了,没注意到……”
然后,章志刚沉思片刻,又问,“姐,老邱还用那盆牛下水吗?”
章大姐道:“他没要!”
“那他今天不做生意了?”
章大姐道:“关春玲她们一人匀了点儿猪肉给他,他熬了个汤用来卖净萝卜。”
章志刚嗤笑,“你还别说,老邱这人挺地道哈!”
章大姐恶狠狠地说道:“反正章志刚,我可不许你再盯着关春玲,也不许你打我们铺子的主意!我和你姐夫难得遇上这么好的挣钱机会……”
“我知道了!”
章大姐,“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了你还干这种事儿?”
章志刚烦躁地说道:“谁让关春玲当时不收我?”
“那不也是你自己不愿意去,觉得关春玲是在骗人吗?”章大姐说道。
章志刚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说我不去,我就是……客气客气啊!”
“那她想要招商,不得有点儿诚意吗?她好好向我解释嘛,解释得通,我肯定愿意入伙了!可你瞧瞧她,当时你还跟她说好话呢,她呢,板着个脸半天不说话……”
“踏马的她一个寡妇,她还有脸嫌弃我!”
章大姐被气得不行,“挣钱的机会是需要你自己去找的!哪有人上门求着你发财啊?”
“好了好了!”章志刚烦躁了起来,“一天到晚尽说教我,姐你够了啊!”
说着,章志刚又问,“对了姐,老邱是怎么处理那些牛下水的?”
章大姐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章志刚道:“没什么,我就问问。”
章大姐打量他片刻,“不知道!”然后转身就走。
章志刚追了上去,“哎,姐!我的亲姐……你告诉我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章大姐说道,“但是志刚啊,害人的事儿我们不能做!你真想买一副牛下水回来自己处理呢,姐给你!”
说着,章大姐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递给了章志刚。
章大姐急急地赶回铺子那儿做生意去了。
章志刚攥着那两块钱,笑了笑,喃喃自语,“老邱会把那些牛下水扔哪儿去呢?应该是……附近的垃圾堆吧?”
这一幕,被关月旖听得清清楚楚,又看得明明白白。
她呵呵冷笑。
然后她拿着扫把回到了铺子那儿,将脑后的发髻抓散、放下长发,重起绑了一个高马尾辫,又摘下了袖套。
再然后,关月旖再欠绕跑回了春玲美食集市……的后门。
她要在后门最近的垃圾堆那儿蹲点去。
走到垃圾集附近,关月旖搜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老邱应该是已经把那半副牛下水给扔在了垃圾桶那儿。
因为有个破筐子在那儿,里头装着什么,看不清,但筐子底部渗出了不少水。
垃圾堆太脏太臭了,关月旖可没有勇气在那儿多呆,便决定在附近蹲守。
等了大约半小时吧,
章志刚还没出现。
关月旖有些不耐烦了。
她心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她干脆就去找步行街管理处的人,让他们派清洁工过来,先把这筐有毒的牛下水先处理掉?
能不能报复章志刚是另一回事,
不能让这有毒的牛下水流入市场,这也是顶顶重要的事。
正当关月旖决定跑到步行街管理处去找人的时候——
章志刚出现了!
于是,关月旖又停了脚步,找了柱子假装躲太阳,悄悄地盯着他。
只见章志刚手里拿着根树枝,朝着垃圾堆走去,还不停地拿着小树枝戳着各种垃圾……
大约七八分钟后,他终于戳到了破竹筐那儿!
又过了几分钟,章志刚一脸喜色的扛着那个竹筐走了,
丝毫不介意从竹筐里渗出来的水,污脏了他的衣服。
关月旖一路跟着章志刚回到了出租屋。
她知道章志刚住在哪儿,所以时不时跑进旁的巷子里去,本意是想着,万一他一回头看到她,岂不是会生出疑心?
不过,章志刚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疑虑。
他只是高高兴兴地扛着那筐牛下水往出租屋的方向赶。
半路上,他还遇着了熟人。
熟人问他,“小章,遇上啥事儿了这么开心?”
章志刚还笑眯眯地答问:“拿到了一批平靓正的好货!能不开心么?”
“什么好货?”
“牛下水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
就这样,关月旖眼睁睁地看着章志刚把那筐沉重的牛下水扛进了他的出租屋。
关月旖凑到了他住的出租屋院子门口,
又听到章志刚和工友说话。
工友,“咦,你哪里搞来的牛下水?这一次的牛下水……一点都不臭哦!以前的很臭。”
章志刚,“哈哈哈哈哈这是别人已经处理好了的,一会儿我炖上就行了!下午我去出摊……你说,要是我订价一角钱一碗净牛杂,买的人多不多?”
工友骂他,“你癫啊!老邱的萝卜牛杂,净牛杂两角钱一碗,一半萝卜一半牛杂一角五,净萝卜也要八分钱!你一角钱一碗净牛杂……亏得你底裤都不剩啊!”
章志刚哈哈大笑,“你不懂!”
顿了一顿,他又笑道:“这一次,恐怕能挣到十块钱……至少十块啊!白捡的,哈哈哈哈哈!”
工友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出门上工去了。
关月旖也朝着美食铺走去。
不过,关月旖还没吃早饭,已经被饿得不行。
在回美食铺的路上,正好有家传统点心铺开了门,那浓郁且迷人的烘焙香气,差点儿把关月旖的魂都勾走了。
关月旖跑进去,在玻璃柜台那儿看了一圈儿,目光最终落在刚刚烤好的鸡仔饼那儿。
鸡仔饼是广州老西关的招牌传统点心。
据说很久以前,一个叫阿凤的婢女在大户人家里帮佣。
主人家有钱,食物浪费得也比较严重,阿凤就问主人,她能不能带点剩饭剩菜回家给丈夫孩子吃。
主人很大方地给了她。
等她收了工拿回家中一看,犯了难。
因为食物的分量不多但种类挺多,有咸口的剩饭剩菜,还有甜口的干果酥饼。
阿凤调制了一些面糊糊,将主人家给的食物残渣擂碎了放进面糊糊里,再放进烧热的石板上烤熟,居然做出了特别美味的鸡仔饼!
再后来,大家都从阿凤这里学到了这一招做点心的手法。
又因为这种点心没有模具,全靠着把面糊糊摊在铁板上,摊成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
后来大家亲切地叫它鸡仔饼。
关月旖盯着酥香金黄色的鸡仔饼看了很久,
她咽了一口口水,对女售货员说道:“阿姨好,我想要两块鸡仔饼。”
女售货员笑了,“两块够不够吃啊?”
——鸡仔饼的个头虽然不规则,但大小几乎和饼干差不多。
两块鸡仔饼,真的很少很少了。
“够!我和我妈一人一块就够了。”关月旖说道。
售货员给她称了两块鸡仔饼,收了她三分钱,用张小小的牛皮纸给她装好了。
关月旖抓着还散发出热气的鸡仔饼,飞快地跑进了美食铺。
她一进来,就听到章大姐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月月出去玩儿了啊?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好好帮你妈看着铺子,到处乱跑!”
关春玲笑道:“随她,让她多玩几天!下周一就要开学了,以后想玩也玩不了了。”
然后又问,“你上哪去了,早饭也不吃!快过来妈给你煮个面。”
关月旖点点头,然后打开牛纸,拿出一块鸡仔饼,塞进妈妈嘴里。
关春玲眼睛一亮,“鸡仔饼?”
关月旖笑问,“好吃吗?”
“好吃!可好吃了!”关春玲吃得眉开眼笑。
关月旖这才将剩下的一块鸡仔饼塞进自己嘴里。
甜咸酥脆的鸡仔饼可太香了!
第37章 第37章 六分甜三分酸一分辣的咸……
鸡仔饼再好吃,只是一块点心,还那么小一块。
只够塞牙缝的。
关春玲用串串香的底汤给女儿煮了一块面饼,烫了一份青菜,又给了女儿一个卤蛋……
关月旖才吃得饱饱的。
趁这会儿没啥顾客,关春玲把女儿抱在怀里,问她刚才干啥去了,
关月旖依偎在妈妈怀里,把她刚才的所见所闻说了。
包括章大姐和章志刚的对话,
包括章志刚是怎么去把邱叔扔掉的牛下水捡走,又是怎么跟工友对话,说要把净牛杂的价格打下来……
一五一十全说了。
关春玲这点儿面子功夫还是能做到的。
明明气得不行,眼神愣是没往章大姐的摊子那边看,只是嘴里不停地低声念叨,“这也太过分了!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万年防贼的!”
关月旖连连点头。
确实要解决章志刚这个人。
只有解决了这个人,
才能杜绝这个损人不利己的人,一天到晚眼红别人,冷不丁地给人下绊子!
关春玲又小小声说道:“而且章志刚拿走的那些有毒的牛下水……也不能真让他卖出去了,会害死人的!那些死老鼠应该是被耗子药毒死的!”
关月旖在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关春玲一怔,点点头,笑了。
不远处,章大姐笑道:“春玲啊,你是怎么教养月月的?这么大的姑娘了,十七八了吧?还这么乖、这么黏妈妈啊!”
闻言,关春玲笑眯眯地揉了揉女儿粉嫩的面颊,说道:“我也很黏女儿啊,可惜啊,再过几天她就要离开我了。”
“我周末会回来的。”关月旖说道。
今天铺子里的生意要比昨天好。
但邱叔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收入不行、卖不起价,他跟关春玲打了声招呼,主动去后厨洗碗去了。
于是关春玲让点菜员们帮助邱叔添萝卜——如果顾客想点萝卜牛杂,那就说没有牛杂了卖完了。如果顾客说要净萝卜,那么就由点菜员帮助顾客点完单后,去牛杂摊那儿直接添一碗萝卜给顾客。
反正邱叔炖了一大锅萝卜出来,一直温在大锅里。
差不多两小时后,关月旖跟唐林打了个招呼,让他多顾着点工作。
她打算去看看章志刚干得怎么样了。
结果关月旖一出门——
章大姐不高兴了,大声喊道:“哎月月!月月?”
可关月旖已经跑远了。
章大姐站在铺子里,皱眉看着关月旖越跑越远的身影。
关春玲问道:“章大姐,你找月月干啥?”
章大姐说道:“小关,不是我说你——不能因为你是临时的老板娘,月月就能想干活干活,不想干活就随时撂挑子吧?”
关春玲笑了,“为什么不能啊?她就是个小孩子!”
“都十七八了,还小啊?”章大姐将这个“还”字说得很重,又道,“要是在农村啊,十七八的姑娘都能说亲了!再养上两年就要结婚生孩子了……”
关春玲面上的笑容彻底凉了下来,问道:“章大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能章大姐也不想得罪关春玲吧,便收敛了一下语气,说道:“你瞅瞅,月月跑了!”
“她跑了就跑了,我这个当妈的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关春玲问道。
章大姐:……
“她跑了,就没人干活了啊!”章大姐不高兴地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铺子里的生意那么好,大家都忙得不行,她还一个人跑掉……”
关春玲终于明白过来,章大姐是啥意思了。
她皱眉说道:“章大姐,我不是一早就说过,月月在咱们这儿纯粹是帮忙吗?我们没给她开工资啊!”
——决定把糖水铺改造成美食集市的想法,是关月旖和妈妈在八月中下旬时提出的。
关月旖月底就要去学校报到,
满打满算,她也只能再帮妈妈做上一个多星期。
所以从一开始,关春玲就跟大家说过,月月会在铺子里帮忙一段时间,但不会拿工资。
章大姐一脸茫然。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
但见其他人都是一副并不奇怪、且全都笑眯眯看热闹的样子,想来他们都知道,关春玲是说过这事儿的。
只是她可能一心扑在自己的小生意上,根本没有留意。
她丈夫老张赔着笑脸对关春玲说道:“小关,你别理她!她有老人痴呆症!”
众人哄堂大笑。
章大姐臊得满面通红,垂下头不再吭声。
却说此时,关月旖先是匆匆跑去章志刚租住的出租屋看了看。
发现章志刚正在吃饭。
他身边已经放好了出摊的小车什么的,
空气弥漫着萝卜牛杂的香气……
显见得,章志刚应该吃完午饭就要出去摆摊了。
关月旖立刻赶回了她和妈妈的出租屋。
她不会上真身去举报章志刚,
因为她妈妈至少还要在这儿再做两三个月的生意。
再说了,昨天章志刚都已经摸进了铺子的后厨,甚至已经出手陷害她妈妈了……
只是邱叔运气不好,李代桃僵。
万一让章志刚、章大姐等人知道,是她关月旖去举报章志刚的话,
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因为章志刚公然出售有毒的食品,往严重了说,这可是投毒罪,后果很严重。如果章志刚态度不好、不配合调查的话,估计会被判得很严重。
既然有这种可能性,关月旖更加不会上真身去举报,以免为妈妈招来不必须的麻烦。
关月旖决定利用何珍珍。
何珍珍患有精神分裂,她妈妈何婶特别紧张她。
也可以说,关月旖真正要利用的,其实是何珍珍的妈妈何婶。
何婶是土生土长本地人,改革开放政策,令大批外地人涌入广东来打工。
何婶这样的年纪稍长的人,有着天然的优越感,看不起外地人。
关月旖很记仇。
她还记得,当初阿大在治疗脑震荡时,曾误把她妈妈当成妻子,闹了不少笑话。
但其他的邻居们、工友们笑话了一阵子后,就会站在关春玲这一边;他们会很积极、也会很委婉地告诉阿大,关春玲不是你老婆,你俩没关系之类的……
而何婶当时对她妈妈极尽羞辱,哪怕妈妈尽力解释,何婶也只相信流言。
今天关月旖准备祸水东移。
当然,她会注意分寸,绝不会伤害到何珍珍。
于是关月旖回到出租屋以后,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惹来了何珍珍。
何珍珍因为患病,总是被她妈妈拘在家里,哪里都不让去。
她很无聊的。
见关月旖在家里砰砰砰地翻找东西,何珍珍好奇地过来了,站在门边怯生生地问她,“阿月,你干什么啊。”
“我在找……钱!哈,找到了!”说着,关月旖直起腰,拿起了两张一角钱。
“珍珍姐,你要不要去吃萝卜牛杂?”关月旖问她。
何珍珍摇头,“不吃,我妈不给我吃的,我也没有钱。”
“我妈也不让,”关月旖小小声说道,“我妈说,猪杂、牛杂很脏的,洗不干净……”
何珍珍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关月旖说道:“可是,如果牛杂洗不干净的话,为什么有人卖?又为什么有人买呢?”
何珍珍瞠目结舌。
“可、可能……那些专门做这个的人,他可以洗得很干净吧!”何珍珍挖空心思地想。
关月旖说道:“珍珍姐,那我请你去吃啊!我们去吃净牛杂,全是肉,一点萝卜也没有的那种!”说着,她还扬了扬手里的两张一角钱。
何珍珍直摇头,“不行,净牛杂很贵的!要两角五分钱一碗,你这里才两角钱,我们买不起的。”
关月旖道:“不会啊!我听说啊,大榕树下有个人在那里摆摊卖萝卜牛杂……他就卖一角钱一碗!对了,他人就住在我们太平巷啊,他叫章志刚!”
何珍珍有些犹豫。
关月旖又道:“珍珍姐,你不喜欢吃萝卜牛杂里的牛杂啊?我可喜欢吃了!”
何珍珍是土生土长本地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吃萝卜牛杂呢?
她点点头,但又犹豫不决,一是因为她妈妈不让她吃,二是觉得借关月旖的钱不太好……
关月旖盛情邀请何珍珍,“没关系的啦珍珍姐,那个人我们都认识的嘛,他不会骗我们的!”
然后她又悄悄地说道:“我们偷偷的去,吃完了就回来。要是你妈妈、或者我妈妈问起,我们就说我们没吃……就是去看看,好不好?”
单纯的何珍珍点点头。
关月旖心里对她说了声抱歉,又道:“那,如果你妈妈知道你偷偷去吃牛杂了,你别把我供出来。我也一样,要是我妈知道我去吃牛杂了,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好不好?”
何珍珍又点点头。
于是,关月旖与何珍珍手牵着手,朝外跑去。
何婶一眼看到了,问道:“珍珍,去边呐?”
何珍珍,“我同阿月出去行吓!”
何婶并不反对女儿和关月旖玩——就算月月是小地方的人又怎样?人家是县里的高考状元,还考上了广州的名牌大学逸仙大学!
所以何婶说了句,“阿月啊你帮何婶看着珍珍啊,别让她吃外面的东西!”
闻言,何珍珍一脸惊恐地看向关月旖,
关月旖朝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何珍珍的心儿这放了下来,也笑了。
“知道啦何婶!”关月旖应了一声,牵着何珍珍的手跑了出去。
何珍珍兴奋得哈哈大笑。
关月旖也在笑。
不过,关月旖根本没打算让何珍珍去吃章志刚做的牛杂。
她带着何珍珍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学那儿。
现在暑假还没结束,小学没人。
何珍珍是本地人,给小学看大门的门卫大爷也是本地人,何珍珍过去刷个脸,就能进入小学玩儿了。
门卫大爷的桌上放着个饭盒,饭盒里装着他自家做的咸酸。
咸酸,其实就是广州地区的泡菜。
多以白萝卜为多,但也有包菜、芥菜、黄瓜、木瓜这些。
门卫大爷找了两根牙签,在每一根牙签上都串了不同的咸酸品种,白萝卜有、芥菜黄瓜块木瓜块也有,他笑眯眯地给了何珍珍一串,也给了关月旖一串。
关月旖与何珍珍向门卫大爷道谢,一边吃着甜津津、酸哏哏、脆卜卜的咸酸,一边朝着操场走去。
小学的操场上绿草茵茵,而且这草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特别柔软还不扎脚,脱了鞋、赤脚踩在草皮上可舒服了!
两人玩了一会儿,关月旖估摸着这会儿章志刚也应该已经把摊子推到了大榕树下,便拉着何珍珍说要走,
离开小学一百米左右,关月旖停了下来,对何珍珍说道:“珍珍姐,你往大榕树那里慢慢走,我有东西好像掉在小学里了,我跑回去拿,等一下我跑去找你。”
何珍珍乖乖点头,果然放慢了脚步朝前走去。
关月旖飞快地跑回了小学门口,冲着门卫大爷说道:“爷爷好,珍珍姐跟我说,她想去大榕树那里买净牛杂吃,说只要一角钱一碗哦!”
门卫大爷,“啊?”
关月旖说道:“我让她不要去,她非要去!我拦不住她的,你看,她已经走远了!”
门卫大爷赶紧探了个头出去一看,果然看到何珍珍正朝着大榕树的方向走去,而且已经走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儿了!
门卫大爷急了,骂道:“什么净牛杂只要一角钱一碗啊!他给你们吃屎还差不多!”
关月旖也急了,“爷爷,我和珍珍姐出来的时候,何婶说了,不能让珍珍姐在外头乱吃东西的……爷爷,你能不能现在,马上去通知一下何婶?我跑得快,我去拦住珍珍姐!”
“那你快去!”门卫大爷立刻摘下了老花镜,“我现在就去找阿娇(何婶)。”
关月旖松了口气,立刻去追何珍珍了。
当然,关月旖还是控制了一下速度的——
当她与何珍珍赶到大榕树下的时候,章志刚已经支好了摊子,开始吆喝了,“萝卜牛杂!好吃的萝卜牛杂!正宗地道的西关美食萝卜牛杂!开业大酬宾,净牛杂一角钱一碗!快来买一碗吃啊,不好吃不好钱!”
关月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何婶还没来……
于是她假装到处摸钱。
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总之就是找不到钱。
何珍珍闻着萝卜牛杂的香气,馋得直流口水,不停地催关月旖,“阿月,阿月你找到钱没有啊?”
关月旖不停地回头找何婶的身影,心想何婶怎么还没来;
她又紧张地盯着章志刚的摊子,唯恐有往来行人上当受骗……
终于,关月旖看到了何婶气冲冲追来的身影!
她终于松了口气,哭丧着脸对何珍珍说道:“珍珍姐,我的钱不见了。”
“啊?”何珍珍非常惊讶,“钱不见了啊?”
“我们不吃了吧?”关月旖又道。
说着,她还虚拉着何珍珍,做出拉扯的姿态,好让何婶看到她尽力阻止何珍珍的样子。
何珍珍有些不乐意,甩开了关月旖的手,“但是,一角钱一碗净牛杂真的很便宜啊……而且,这个味道我一闻就知道,他煮的萝卜牛杂一定很好吃的!”
“何珍珍!”何婶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动静之大,令不少路人侧目。
连章志刚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关月旖适时后退几步,站到了另外一个卖发圈的小摊前,成功隐身。
何婶大骂女儿,“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在外面乱吃东西……”
何珍珍怯生生地指着章志刚的摊子,“萝卜牛杂好平嘅……”
何婶就更加生气了,“他的萝卜牛杂,一碗净牛杂只卖一角钱!你敢吃啊?”
“那里面放了什么你都不知道的!”
“我跟你说啊,这些外地人心很黑的!他又不是本地人,他在他的萝卜牛杂里放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反正他今天卖完了就跑路了,他也没个店,你吃了他的东西,吃死了你都找不到他啊!”何婶破口大骂。
章志刚是个绝不吃亏的主,还自诩清高。
何婶的话让他很不爽,便说道:“哎大婶,你讲话要留点口德啊!”
“我章志刚在这里做萝卜牛杂生意也已经一年多了……”
“我天天都在这里摆摊的!”
“你不要在这里污蔑我我跟你说,不然我要去报警,让公安来抓你的!”
何婶笑了,叉腰和他对骂,“哦?你要报警啊?那你去啊!到时候公安来了,我看他们是先抓你这个三无人员,还是抓我这个本地人!”
“真是笑死!你放毒还有脸去报警!”
章志刚怒了,“你不要乱讲啊,我哪里有放毒了?”
何婶得寸进尺,“你没放毒?你没放毒你的净牛杂那么大一碗只要一角钱?牛杂是你从地上捡来的啊?”
章志刚,“是啊!”
何婶:……
何婶一时语结,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你既然是从地上捡来的,你还敢说这牛杂没毒?”
章志刚刚才因为太生气,没能控制住,所以一时说了真话。
这会儿回过神来,他才知道必须马上反口,“你去地上给我捡一个看看?这牛杂是我买回来的!”
何婶,“那你卖一角钱一碗?我就问你了,你自己做的牛杂,你敢不敢吃?”
章志刚被逼上梁山。
因为,周围来看热闹的街坊、往来路人全都在议论纷纷:
“什么净牛杂只要一角钱一碗?以前不都是两角五一碗吗?”
“就是啊,如果净牛杂只要一角钱一碗,那谁还吃肉啊,猪肉都一块一斤了!花一角钱买一碗牛杂回去,一大家子一起吃,不知道多好!”
“诶,你们吃啦,一角钱一碗的牛杂我不敢吃……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来的!”
“牛下水好像也不贵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牛下水是不贵,但是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我严重怀疑这个人卖的牛杂是不是坏了的,或者是馊的、臭的……”
何婶还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啊,不止我一个这么说啦!”
“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你自己吃一碗你自己煮的牛杂,吃完以后没事,才能洗脱你的嫌疑的!”
章志刚怒道:“好!那我吃一碗……但是我问你,如果我吃完了一碗,你买不买?”
何婶心想,不就是一角钱!
“可以啊!那你吃完了,我就找你买一碗喽,无所谓的!”
但她依旧不会让女儿吃。
可以买回去送给别人。
章志刚拿了一个碗,又拿起勺子,开始舀起了牛杂。
远远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关月旖皱起了眉头。
她心想,要不还是报警吧!
万一章志刚吃了牛杂以后一时半会儿的没事,但要几个小时以后才发作的话……
但围观群众不知道啊,还是把有毒的牛杂买回去可怎么办!
那三只被章志刚扔进牛下水里的死老鼠,是被耗子药给药死了的。
经过高温炖煮后,或许可以杀死死老鼠尸体里携带的病毒与细菌,但耗子药这样的化学类毒素是无法清除的,倒是有可能会因为剂量少而延缓发作的过程。
这时,章志刚已经开始大口吃起了牛杂。
他一边吃,还一边赞叹自己的手艺,“哇!这牛杂真好吃啊!炖得好烂……好入味!哇!太好吃了!嗯,真是好吃啊!”
章志刚之所以敢吃,是因为他在炖煮的过程中,已经试过味了。
他根本没事。
关月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赶紧去报警。
她转过身,朝着派出所跑去。
只是——
关月旖只跑了几步,就听到不少人齐齐惊呼了起来:
“救命哪——”
“完啦完啦今次完蛋啦!”
“牛杂有毒!吃死人啦!”
“救命!快点报警!快点送医院啊!”
关月旖转头一看,才发现章志刚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两眼发直,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第38章 第38章 冰糖雪梨银耳水微甜清润……
关月旖一直没有露过面。
因为,她在现场与何珍珍对视过眼神。
关月旖冲着她做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惶恐无依。
何珍珍愣住,连忙冲着关月旖摆手,还开口说了句什么。
现场人太多,又吵闹,
关月旖从何珍珍的嘴型来看,辨认出她说的应该是“你不要怕啊”……
后来,何珍珍果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扛了下来。
公安来问话,她说是她想吃萝卜牛杂,是她看到关月旖手里有钱、要关月旖请她吃牛杂的;
再加上有门卫大爷的佐证,
以及何婶当时冲过来阻止女儿吃萝卜牛杂的时候,也亲眼看到关月旖拉着何珍珍不让她去吃……
关月旖在现场被公安询问了一番,甚至连口供都没做,公安就让她走了。
只是,看她像个半大的孩子,年长的公安还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说,要少吃这种街边摊,最好别吃,想吃就去有正规开店的小吃店里吃。
关月旖乖乖点头。
于是——
章志刚被公安送进医院抢救,他那锅牛杂也被公安带走,拿去做化验;
何婶和几个现场群众被传唤到派出所去录口供;
何珍珍被何婶托付给门卫大爷了。
关月旖匆匆赶回铺子。
关春玲急得不行,已经站在铺子门口,一边招揽生意,一边朝外头张望,
见了女儿,她松了口气。
又见女儿朝她招手?
关春玲赶紧走了过去。
关月旖把妈妈引到一旁去,把事情的经过快速简洁地说了一遍。
关春玲想了想,说道:“一会儿你还是去给章大姐报个信儿,就说——”
她还没说完,突然看到有人快速跑到了“春玲美食集市”的门口,叫嚷道:“章大姐!你弟弟被药死了!”
几秒钟以后,章大姐两口子从铺子里冲了出来,跑远了……
关春玲和女儿面面相觑。
关月旖道:“妈,好像也不需要我去报信儿了。”
关春玲拍了拍女儿的手。
第二天,章大姐哭着来找关春玲借钱。
“春玲啊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弟弟惹上事儿了!他、他吃了他自己煮的牛杂,然后中了毒,被拉去抢救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点儿钱?”
关春玲假意吃了一惊,“中了毒?这是怎么回事?”
章大姐无地自容,支支吾吾地说道:“他、他用了变质的牛下水……”
关春玲立刻说道:“这不可行,这不是害人吗?章大姐,可不能放过这个卖牛下水的!必须让他负责!赔偿你弟弟所有的损失……”
章大姐有苦说不出,只能连连点头,又赔着小心找关春玲借钱。
关春玲借了钱给她又让她写了借条,双方约定好合同期满时再把这钱扣回来。
就这样,章大姐两口子两头顾,章大姐天天跑医院,老张就顾着美食集市里的汤圆摊子。
某一日章大姐去医院,老张有事外出、请关春玲帮着照看一下摊子时,
小贩们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唐林妈问道:“哎老邱,那天你扔掉的被死老鼠污染掉的牛下水,是不是被章大姐的弟弟捡了去?”
“要不然啊我可不相信事情就那么巧!你上午扔了那副牛下级,章大姐的弟弟下午就出事了……”
“主要是,她弟弟中了读鼠强的毒!前几天她还找人打听呢,问哪儿的医院治这种病有经验。还说想转到她老家的医院去!哎,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论医疗条件啊,县城的医院哪有大城市的医院强!”
林叔说道:“估计是不想治了,才说要回老家治的。”
唐林爸说道:“得亏还没来得及卖出去,不然真是害死人!”
大家无限唏嘘。
邱叔呆了半天,自责道:“我当时就不应该直接把那副牛下水直接扔掉的,应该想个办法毁掉……”
大家又安慰邱叔,“这跟你没关系,谁也想不到他会去垃圾堆里捡牛下水啊!”
唐林妈又来了一句,“再说了,我一直觉得,那天那三只死老鼠,就是章大姐的弟弟放的!”
关月旖和妈妈对视了一眼。
其他人惊呆了,忙问为什么。
唐林妈说道:“很简单啊,铺子的钥匙一共有三把,小关一把,我们老唐一把,章大姐一把。”
“那天晚上我们是一起走的,第二天邱叔的盆子里就多了几只死老鼠……”
“还能是谁,肯定是头一天晚上我们一起走了以后,又有人回到了铺子里嘛!”
“那小关是负责人,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儿。她又还带着女儿,更加不可能深更半夜一个人跑来铺子这……你们忘了啊,小关以前半夜遇过流氓的,她肯定不敢一个人出门,也绝不可能带着女儿半夜出门。”
“那我们老唐也没有出过门啊!”
“所以你们说,还有谁手里拿着钥匙,才能在半夜又回了铺子的?”唐林妈说道。
林叔说道:“对对对,那会儿老邱的牛下水一出问题,我就觉得这事儿跟章志刚肯定有关!毕竟章志刚和老邱都是卖萝卜牛杂的嘛!老邱的生意一直比章志刚好……”
这时,老张回来了。
大家很有默契地闭了麦,再也不谈这事儿了。
不得不说,章志刚这事儿,就像一道分水岭。
自从他出了事以后,似乎所有的风波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当然,也因为关春玲在周末推出了优惠套餐活动。
要知道,26个小贩挤在一个商铺里做生意,营业额都有了相对的增长,但不是平均、平等的增涨。
就比如说,关春玲的营业额增长得最快,因为真会有舍不得花钱的带孩子的妈妈,只花2分钱买一串豆腐,就坐在店铺里歇脚贪凉快的。
就比如说,唐林家的饺子,荤馅的二角五一份,一天能卖出去二十份就不错了,但素馅的水饺一天能卖上七八十份左右。
于是,关春玲和女儿闭门商量好面对顾客的优惠套餐以后,于当天晚上收档后,召开了26会议。
关春玲提出的优惠套餐分为五档:
第一档,一角钱三样,请您细品,
第二档,三角钱十样,粥饱饭饱,
第三档,五角钱十八样,丰俭由君,
第四档,一元二十六档,请君随意,
第五档,五元单人自助,吃嗨全场!
众小贩们有些不明白。
于是关春玲开始了进一步说明:
“一角钱让顾客自由选择三样食物,那我们肯定亏呀!就拿我的串串香来说,一个卤蛋就两角钱了,真让顾客随便拿,那我亏得连女儿都养不起了!”
众人大笑。
关春玲道:“其实一二三四档的情况都一样。所以呢,我们要划区,按照定价均摊的原则——比如说,一角钱三样,那就是售价三分一个……”
“划分好固价的产品以后呢……顾客进门先买单,比如说她想吃一角钱三样,给收银员交了钱以后,拿到三张票,就由顾客自己拿着票,来到大家事先划分好的小摊上来选,她选中了哪样,就把票递给你们,你们就把顾客想的拿给她。”
“到时候也是当天晚上算好账,凭票结算。”
“大家一定要计算好成本啊。比如说,唐林家的肉馅饺子可以给一个,邱哥的萝卜牛杂可以给两块牛杂一块萝卜……”
众人明白了,连连点头。
最后,关春玲解释第五档的优惠:
“第五档呢,其实不太可能有人愿意这么做。你们想啊,我们既不是涉外饭店,又不是高档酒楼,谁舍得花五块钱在我们这儿吃小食呢?”
“所以,如果有人买了五块钱的套餐,收银那边会发给顾客特殊印刷的小票,每次发二十张,他吃完了还没吃饱,那就再发二十张……这类顾客,我们不能给他设限,他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当天晚上我们结算的时候,看他在哪里摊子消费了多少,最后我们平均分。”
“也就是说,如果他花五块钱消费了二十张票,那么平均每张票就是二角五分钱。如果他消费了三十五张票,那么平均每张票就是一角四分钱……”
众人听了,也连连点头。
最终,关春玲又告诫大家,“明天是星期六,从明天下午开始,客流就会增大。后天星期天,客流量会爆炸!我们一推出这样的套餐,相信很多顾客至少会来试试一角钱三样……”
“朋友们,无论是哪种优惠套餐,对我们来说都是不亏钱的,同时这也是我们向顾客展示我们厨艺的最好办法!”
“能不能留住这些客,让他们在平时没有优惠的时候也来吃,那就要看大家的手艺怎么样了。”
当天晚上,小贩们开始计算成本,将一二三四档可以任吃的食物区分出来,
然后又开始连夜讨论要如何才能改进自己的独家配方,好让小吃的味道更鲜美些。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六一大早,大家又早早赶到铺子里合力画小票。
到了中午,关月旖跟妈妈说了一声,然后跑回了出租屋,找何婶,“何婶,我想请珍珍去我们铺子吃饭。”
“珍珍不去,你自己去吃啦。”何婶不太高兴地说道。
上回珍珍跑出去,差点吃了有毒的牛杂,快把她给吓死了。
所以今天,关月旖想请何婶和珍珍去店里吃小吃,这也是她对何珍珍的歉意。
关月旖说道:“何婶,你可以去我妈妈的铺子里看一看,如果你觉得不干净、不卫生,那些食材又不新鲜的话,也可以不吃。”
“在我妈妈的铺子里,那些叔叔阿姨不是在厨房里做饭的,他们都是当着客人的面,客人要吃什么,他们就现煮什么的。他放了什么材料,你是可以清清楚楚的地看到的。”
“何婶,你平时又老是说珍珍姐不喜欢吃菜……今天我请客啊,我请你和珍珍一起去吃,一个人一块钱,能把铺子里的二十六家不同的风味小吃全都吃个遍!”
“你和珍珍姐吃上这么一圈,你就知道珍珍姐喜欢吃什么了嘛!”关月旖说道。
何婶的脸就更黑了,“什么高级饭菜要一块钱一个人啊?”
关月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道:“反正是我请你们啊!你们去见见世面也好。”
然后她又说,“何婶,我后天就要去学校了,以后也很难有机会再和珍珍姐一起玩了……”
何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门边。
珍珍已经站在门边张望着,一早把她和关月旖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眼里又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渴望。
何婶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说道:“去就去……呐,我先说好了,珍珍,到了阿月妈妈的铺子里以后,哪样能吃哪样不能吃,你必须要听妈妈的话!”
何珍珍高兴得连连点头。
关月旖又说:“何婶你从家里带两个饭盒去,筷子也带上,干净卫生点!”
何婶应了一声。
这就样,关月旖带着何婶、何珍珍一块儿去了美食铺。
何珍珍激动地对关月旖说道:“阿月你好厉害啊!你比我妈还厉害!你是怎么做到劝动我妈的?那你可不可以……劝她再给我一点零花钱?有时候我想自己瞒着她出去买点好吃的。”说完,何珍珍天真地看着关月旖。
关月旖啼笑皆非,但还是板着脸儿说道:“珍珍姐,你忘记上次那个毒牛杂了吗?以后还是要听你妈妈的,不能在外头随便吃。如果你真的想吃外面的小吃,可以找家干净一点的店。”
说着,关月旖拉着何家母女去了美食集市,掏出三块钱递给给充当收银员的唐林妈,领到了78张票。
她留下26张,将52张递给何婶,解释了一下用法,“只能由你本人在这吃,不能带走,也不退票退钱。”
“不规定你必须要吃哪个摊位的小吃,你也可以选择在同一个摊位买26个一模一样的食物。”
“每个摊位上都有摆出你可以选的小吃,一张小票换一份。”
何婶连连头,拉着何珍珍开始一家又一家的逛起了小吃摊。
最终,何婶把女儿拉到了邱叔的萝卜牛杂铺子那儿,给了邱叔两张票,要了两份萝卜牛杂。
这两份萝卜牛杂的份量很少,何珍珍一个人都不够吃。
但她还是匀出了一份给妈妈,自己吃了另外一份,又悄悄问妈妈,“妈妈,你不是说……不准我吃牛杂吗?”
何婶也吃了一口萝卜牛杂,才说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何珍珍好奇地问道。
何婶打量着这间铺子。
首先,这铺子被打扫得很干净、很整洁。
铺子里二十多个摊位,每一个烹饪的师傅都穿着干净的衣服;
有男有女,但他们都戴了袖套围了围裙,头上还带着厨师帽,明明天气很热,可他们还都带着口罩!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食材真的全都放在台面上,敢正大光明地让顾客看。
那个包饺子的、那个做汤圆的,甚至还是顾客点单以后现做的!
啊,特别是那个做萝卜牛杂的师傅,
他的衣服最干净!
他甚至还戴了手套!
而且他的锅灶看起来也是干干净净的。
何婶以前从来不让女儿在外面吃东西,主要就是怕脏、怕有传染病。
现在,她亲眼看到这间铺子的干净……
而且味道也还可以,她当然放下了心。
关月旖也和她俩一块儿吃。
她推荐何婶和珍珍试一下素三鲜水饺,再试试煎饼果子档的蔬菜卷,再试试粥档的红豆甜粥和青菜鸡蛋粥……
最终,何婶和珍珍扶着墙走的。
临走前,何婶表扬素三鲜水饺特别美味,又给粥档的张姨提意见说红豆甜粥太甜,说广州本地人喜欢吃甜食但不喜欢太甜的,建议张姨减一点糖量……
当然了,最开心的当属何珍珍了。
她太喜欢萝卜牛杂了,一口气花了八张小票,全都贡献给了邱叔。
等到何婶带着珍珍离开以后——
大家才议论着,说原来何婶也不是那么的难以相处嘛!
章大姐从头到尾不吭声。
一九八九年,国家还没实行每周双休工作制,星期六也是要上班的。
但因为第二天休息,
所以从星期六下午三四点钟开始,上下九步行街的客流量开始慢慢大。
到了傍晚七点——
客流量简直达到了堪称恐怖的存在!
关月旖爬上了梯子,跨坐在梯子上,
站在高位,就能看到整条步行街上全是黑压压一片人头!
她手里挥舞着她自己做的广告海报,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毛钱小吃任选!三毛钱让你吃饱!五毛钱让你吃到撑!一块钱让你吃成人生赢家!五块钱你把我的店搬走!”
“天南海北相聚在此,五湖四海自成一家!全国各地的小吃随你挑!广州本地美食等你来选……”
“一毛钱三样小可任选!大家快来尝尝啊!”
……
就这样,春玲美食集市变成了上下九整条步行街上流量最爆炸的地方!
无数食客等在集市门口,踮高了脚尖个伸长了脖子直往店铺里逛,还不停地向离店的食客询问什么最好吃,
他们都想进去试试一角钱三样的小吃……
这也太经济实惠了!
可当他们好不容易挤进去时,又觉得等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花一角钱买三样小吃,那也太亏了!
于是,理性消费的,买了三五角钱的票就够了;
冲动消费的买了一块钱的票!
但前头的顾客没有消费完,后头的顾客挤不进来,这就导致了拥挤。
步行街的管理处害怕出现踩踏事件,派了好多保安过来维持秩序;
又拉了绳子让顾客们排成长队;
关春玲也在一旁劝说顾客买完小吃就走,给后面的顾客一个进店的机会……
美食集市里的小贩们更是忙成了机器人!
就连关春玲的供菜商也紧张地蹲守在店门口,几乎是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补一次货……
这一天,大家一直忙到凌晨快两点,才终于收了摊、关了门。
唐林妈先笑了,“妈的,老娘从来都没有累成这样过!”
她是个挺斯文的女人。
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斯斯文文的骂娘。
结果下一句她就哭了,“我好累啊!妈的老娘的手……包饺子包到手指都肿了啊!”
大家全都叽叽喳喳地叫嚷了起来:
“我也是,搓汤圆搓到手掌心都起了茧子!”
“我啊都不知煮了多少粥!我的右手已经不能用了,现在全靠左手!”
“哎我问你们,你们口罩带了一天,热不热啊?我口罩里包了一包汗……”
“热啊怎么不热,衣裳包浆了都!”
“哼,我不嫌热我也不嫌累!能赚到钱我还嫌什么!我就嫌这种好日子不是天天有!”
……
关月旖也在笑。
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吆喝了一整天,嗓子都是哑的。
然后大家一算账——
惊呆了!
今天!!!
就一天……
不,其实是从下午到凌晨,算是大半天吧!
大半天的营业额居然破了三万!
也就是说,26个小贩,平均每个小贩的营业额过了千!
这下子,大家全都惊呆了。
人人一脸惊呆,
个个不敢置信。
关春玲和女儿倒是没那么惊讶,因为这也在母女俩的估算当中。
但还是很开心的,
确实超出母女俩的估算。
关春玲笑着说道:“好了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儿过来做准备工作。要知道,今天是星期六,明天才是休息天,咱们明天还得大干一场……”
“现在已经是星期天。”唐林开心地说道。
大家都笑了。
到了第二天——
春玲美食集市已经在前一天打响了招牌。
早上小贩们七点多到,进入铺子以后关上门做准备工作,
九点正开门的时候,门口就已经有不少食客等着了。
经过何婶的推荐,不少本地人也拿着自家的锅、钵子过来买粥,买饺子买汤圆买甜粥……
这一天,在关春玲的带领下,大家使尽浑身解数酬宾,
凌晨关档时,营业额又超出了昨天一大截!
所有人都意气风发,
除了关春玲。
因为,明天是星期一,也是关月旖去新学校报到的日子。
她的小棉袄要离开她这个巢穴啦!
她是一只雏鹰,拍打着翅膀即将试着开展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飞行。
关春玲从冰柜里端出一碗事先留下的冰糖雪梨银耳水,放在女儿面前。
女儿昨天吆喝了一天,嗓子哑了,所以她今天干的是收银的工作。
但嗓子休养了一天也还是没能养好。
关春玲很愧疚,恨不得替代女儿嗓子疼。
而关月旖看了看眼前的晶莹剔透的糖水,又看了看妈妈疲惫憔悴但充满爱意的脸,笑了。
她一口口地吃着美味的糖水,笑眯了眼。
第39章 第39章 五花肉油煸梅干菜是送饭……
星期一一大早,关月旖和妈妈就拎着箱子、扛着铺盖,前往逸仙大学的药科学院。
今天是大一新生报到的日子。
母女俩扛着大包小包,熟练地换乘着公共汽车,
最终,换乘到最后一趟公共汽车时,关春玲一脸紧张地盯着车窗外头……
关月旖知道,妈妈这是在熟悉地形,也是在观察,为了将来在她学校附近开店而寻找合适的地段。
关月旖笑笑,有心想劝妈妈不要太着急。
转念一想,妈妈的性格啊,前世今生都一样,她会不遗余力地去做心里已经认定了的事,而且会很刻意地让她自己忙碌起来。
回想过往,妈妈和许培光的感情,或者在一开始,也有点儿真感情在,到了后来,被许倩子给作的,其实已经只剩下面子情。
不知不觉,车子便已经抵达了药学院站。
关月旖和妈妈又扛着大包小包下了车。
远远的,能看到高耸的教学楼那儿挂着大红横幅:
【欢迎我校首届药科专业大一新生来校报到】
母女俩兴奋赶了过去。
一到门口,就有校本部的学长学姐们充当的志愿者们热情地接待了关月旖,先拿出入学通知书、身份证、户口簿复印件签到登记
然后拿到了班级课室、宿舍门牌和钥匙;
把行李拿到分配好的宿舍号那儿以后,再拿着刚才核对过的证件去课室找班主任;
班主任会手写一张条子,新生拿着条子去缴费处缴学费、军训费、还要买饭卡、热水卡什么的;
第一天新生报到的事情就这么多。
而且今天是校园开放日,家长也可以在学校食堂里用餐。
不过,让关月旖感到惊讶的是,
她听学长学姐们说,可能是因为宣传不到位,也有可能是因为首届招生,大家对这个门学科不了解,所以不敢冒险的原因——首届药科学院本科新生一共只招了一百余人。
学长学姐们脸上都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七嘴八舌地告诉关月旖和另外几个新生:
“你们就幸福啦!你们这一届啊可能是唯一一届老师比学生还多的!”
“听说有的专业才几个人!我的天,你们才本科,就已经享受到研究生待遇了!我们都读研了,一个导师还带十几个人呢……”
“搞不好你们还能一个人睡一间宿舍呢!简直太爽啦!”
“你们人少,做实验也没人抢啊,不像我们,我们一个班几十人,实验室里的器皿只有那么多,做个实验还得轮流来……”
……
关月旖内心窃喜。
她拿到了宿舍房号和班张课室号,母女俩先是吭哧吭哧抗着行李去了宿舍。
女生宿舍一共有五层楼高,
关月旖被分配到的是四楼409宿舍。
推门进去一看,目前还空无一人。
这宿舍是八人间,大约十几平米左右。
左右贴墙各放了两张高低床;
中间摆了四张书桌,正好对准四张床,看起来这么摆放的原因,是打算节省椅子,因为人坐在床上,正好可以对趴在桌上学习或者看书。
另外四张桌子、带四张方形板凳,分别放在四个高低床的床头床尾处。
刚开始关春玲看着满屋子的新床架新桌子新板凳,高兴得不行。
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了。
“这么小的一间屋子,要睡八个人哦!”
“一人配一自然床一张桌子,当然好,但这中间怎么过路啊我的天!”
“还有这个架子床……睡上铺的怕不怕塌床板?”
“对了,这宿舍怎么也不摆点柜子,换洗衣裳怎么放?”关春玲越来越不开心。
关月旖一眼就看懂了。
“妈你看,睡下铺的,桌子全都靠床前,所以自己的东西要么放在桌子底下,要么放在自己的床底下。”
“睡上铺的,桌子全都靠着墙,所以自己的东西要么也是放在桌子底下,要么就把桌子往旁挪一挪,多少能匀点儿距离出来堆东西。”关月旖一边比划、一边解释。
关春玲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她问女儿,“那你睡上铺还是下铺?”
关月旖想了想,说道:“我还是睡上铺吧!”
虽然看起来,睡下铺更方便,但关月旖还是更喜欢清静。
睡上铺无人打扰,而且还能选一张靠墙的桌子,学习的时候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安静。
关春玲还是觉得选下铺比较好。
但既然女儿喜欢上铺,她也就没说啥。
当下,母女二人开始忙碌了起来。
关月旖爬上靠里间的上铺,接过妈妈拆开的铺盖,开始垫床、铺床单,安装蚊帐;
关春玲则拆开了行李,将换洗衣物拿出来,先放在板凳上,等女儿收拾好床铺再拿到床铺上去,然后把脸盆提桶开水瓶漱口杯毛巾香皂洗发香波什么的全都拿了出来……
当母女俩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
有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关月旖大声说道:“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推开。
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站在门口。
这一家子一看就是社会上层人士。
父亲儒雅成熟,母亲端庄秀雅,
女儿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很白,轻眉淡眼的,披散着一头垂肩长发,戴着格子布的头箍,穿着娃娃领泡泡袖的白衬衣和浅蓝色的半身裙,脚下踩着小皮鞋。
光是看她这打扮,就知道她家很有钱。
两家人相互寒喧。
关月旖这才知道,这位女同学叫陆瑶,北京人士,高考复读了三年才考上本科,所以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陆瑶的父亲是北京一所大学的教授,母亲是北京国营百货公司的经理。
而陆家人也把关月旖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这衣着普通的小姑娘看起来像个青涩的初中生,年纪确实不大,今年十七,应届高考生,她应该是今年药科院录到的最高分。
小姑娘是湘省农村户口,父亲已去世,母亲在广州当个体户。
陆瑶的父亲陆教授听说了关月旖的分数,很惊讶,“你这分数不低啊,如果能接受调剂的话,都能上北大了。关同学怎么会选择这里呢?”
——逸仙大学是老牌名校,也是岭南地区的No.1,但跟清华北大相比,那根本不够看的。
而且药科院因为今年新成立,本科分数特别低,几乎是只要过了线、又报了它,都能被录上。
关月旖很有礼貌地说道:“我喜欢这个专业。”
陆教授就更奇怪了,“可你这分数也能够着北京医科大了……”
陆妈妈白了丈夫一眼,“人各有志!”
陆教授扶了扶眼镜,不再吭声。
陆瑶见关月旖第一个来,竟然不选下铺选上铺,奇道:“关同学,你为什么不选下铺啊?”
关月旖抿嘴一笑,“我懒,不爱叠被子。”
陆瑶卟哧一声笑了。
然后——
陆教授认为靠门口的下铺好,因为通风;
陆妈妈认为靠门口的下铺太闹腾,整一个宿舍的人进进出出都要路过,所以竭力要求女儿睡在关月旖的下铺。
他们吵了起来。
最终陆瑶拍了板儿,“听我妈的!”
于是陆教授放下公文包、将长袖衬衣的袖口卷起,开始给女儿铺床什么的。
而关月旖和妈妈就去了四楼走廊的尽头,去参观厕所和洗澡房了。
是的,哪怕这宿舍楼是新修的,在这个时代也还没进化到每一间宿舍都带有独立的卫生间。
大家全都统一使用公共厕所和公共浴室。
一条走廊上共有二十间宿舍,
走廊有两个尽头,
一边是厕所,共有二十个坑位,每一个坑位都有个半截门;
一边是公共浴室,共有二十个淋浴间,全都贴着瓷砖面,也都全都有半截门。
但,淋浴间里的淋浴头,只能出冷水。
热水在哪儿呢?
在公共浴室门口。
一共有四个热水闸,还摆了一张桌子,据说到了傍晚六点半到十点,会有宿管老师在这值日,如果同学想洗冷水澡,那么洗澡就是免费的。
如果同学想洗热水澡,那么就要宿管老师出示已购买的热水卡。
一人一卡,不可混用。
公共浴室的门口还挂着宣传语:【合理利用碎片时间】
关春玲还挺满意的,“大城市里的大学,就是比我们小地方的高中强!你想想看,以前桐叶一中的公厕,还是旱厕呢,又脏又臭又光线又黑!一下雨就完了……”
关月旖却想起了许倩子屎姐的光荣战绩,忍不住笑了。
关春玲又道:“而且这个浴室也挺好的,我刚看到每一间里都有个小隔板,可以放一放换洗衣裳和香皂什么的。”
关月旖笑着点头。
她是真很开心,因为前世没上过大学,所以这会儿看到新校区里的一切,她都特别开心,特别喜欢。
“妈,我回去换双鞋,一会儿我俩去校园逛逛。”
她刚才为了爬上爬下方便,换了双拖鞋。
关春玲一口应下。
母女俩又回了宿舍,才发现宿舍里又多了两个新同学。
一个叫程芳晴,一个叫王静。
程芳晴穿着天蓝色小波点的洋气连衣裙,斯文漂亮;
她是由妈妈和哥哥陪着来的。
她妈妈有点微胖,烫着发;哥哥看起来已经工作了。
程芳晴是赣省姑娘,去年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时候生病了,复读了一年。
而且程芳晴的舅舅也在北京工作……
就这样,程妈妈和陆妈妈一下子就搭上了话。
程芳晴和陆瑶也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王静的衣着和关月旖差不多。
关月旖穿着黑色短裤和紫白相间的纯棉短袖T恤;
王静穿着深蓝色牛仔半短裤和一件大红色T恤;
是的,关月旖的衣着很普通,但却是关春玲精心为女儿挑选的,虽然样式土气但质地非常舒服。
关月旖所有的衣服都是妈妈买的,或是妈妈买了布请裁缝定做的。
她的衣裤都有两个特别鲜明的特点:颜色样式很普通,质量是一件顶一件的好。
但王静身上衣服裤子虽然被得很干净,却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沧桑感。
尤其是那件大红色T恤,看起来背后还烫印着白底胶字,估计是某个单位搞集体活动定制的,但已经被活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胶字早掉了,还能隐约分辨出“热烈庆贺”这几个字。
而且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王静是一个人来报到的。
她说她是贵省人,也是农村户口,和关月旖一样,也是应届高考生,同时还是她们村、她们县里的第一个本科生。
陆瑶好奇地问王静,“你一个人来的啊?你家人……没陪你来?”
王静平静地点头,“我爸残疾,我妈的精神不太好,认不得人。我大哥大姐都在打工,家里弟弟妹妹又都还小,所以我是自己来的。”
宿舍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陆瑶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然后干巴巴地说道:“那,那你胆子好大……我、我还没有一个人出过门呢。”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集在王静身上。
关月旖看了一下大家的床铺选位:
——关月旖选的左边最靠里的上铺,
——陆瑶选了关月旖的下铺,
——程芳晴选靠左的另外一下铺,紧捱着
——王静选的是右边最靠里的上铺。
也就是说,关月旖和陆、程三人选的左边,王静一个人选了右边。
倒有些被孤立的意思。
关月旖又看了一下王静的床铺。
呃,王静好像连铺盖都没有?!
她只铺了一张草席在床板上,又放了一块叠好的床单在一旁。
以及,旁边还有放着叠整齐的衣物,看起来应该就是她所有的换洗衣裳……最多不超过三身。
这好像就是她的全副家当。
啊对了,她好像还有一个掉了漆的塑料脸盆。
她甚至连枕头都没有!
关月旖看了妈妈一眼。
她太了解妈妈啦!
她知道,妈妈肯定已经开始可怜王静了。
果然——
关春玲面露不忍。
她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妈我们出去逛逛吧!”关月旖打断了妈妈想要开口说话的举动,很有礼貌地向其他人打了招呼,拉着妈妈离开了宿舍。
走到楼下——
果然,关春玲一脸怜惜地说道:“月月,你那同学王静看起来好可怜啊,你……”
“我知道!”关月旖说道,“但我也会看着来。”
“一来她没求助,我就不好开口,毕竟大家还不熟。二来我自己也是学生,我有什么能力帮她啊?妈,我和同学之间的事儿你少管,我心里有数就行了。”关月旖说道。
关春玲张了张嘴。
她失笑,“还是我月月说得对!”
是啊,这一年来,月月让她来广州进货,让她狠狠赚了一笔,
月月带着她避开了许培光和陈晓霞母子的算计,
月月埋头苦读了大半年的书,明明只是有可能冲大专的,结果考上了本科,
月月建议她摊摆卖串串香,也是月月建议她把红姐的铺子分租出去,更是月月教她各种揽客的办法,让她赚得盆满钵满……
又是月月发现了章志刚的报复心,还将计就计的让章志刚自食恶果!
现在,她还要担心月月不懂得人情世故吗?
“是妈想多了!”关春玲含笑说道,“我月月最能干!”
关月旖和妈妈去了课室,找到班主任李老师。
李老师是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妇女。
她一听说眼前这个瘦小青涩又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关月旖,激动地说道:“哎呀关月旖,我可盼到你了!你是我们这一届录分最高的学生!快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哟,一看就是个很爱学习的好孩子!”
关春玲和关月旖都被老师逗笑了。
正好李老师也很清闲,查完了关月旖的证件后,干脆直接带着关家母女去缴费。
关月旖打听了一下她这个班的情况。
李老师很坦然地说道:“新学院今年第一年招生嘛,没招满。关月旖这个专业的,本来计划招六十人的,一共只录了三十二人,其中女生有十一个。”
然后又笑,“你们是第一届,还是很占优势的!这一届带你们的老师也是很厉害的,加油学呀!”
这个年代的本科学费一点儿也不贵,
缴费之前,家长要先签情况通知书,要确认国家有专项资金援助,所以本科学校的统一学费是每学年一千二,由于有专项资金的补助,每个学生每学年只需要缴费四百多块钱。
另外,国家对本科生还有食宿补贴,再扣掉的话,一学年只需要缴费三百出头的费用。
当然了,饭票依旧需要自己花钱买。
但非常便宜了,基本上一天三餐的伙食费,如果想顿顿吃肉,大约七八角钱就够了(一天);
如果想节俭一些,一天三餐最省只需要花三角钱就能吃饱,也就是说,一个月十元不到。
关春玲缴完费以后,李老师就去管其他学生了。
母女俩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
关春玲跟女儿商量起了生活费的事,“……如今你是大学生了,妈一个月给你五十块钱生活费,你看怎么样?”
“太多了!”关月旖说道。
交了学费以后,她在学校里也没啥额外开销,每天的支出,大约就是一日三餐,然后在校园小卖部买点儿零食或者文具之类的。
一九八九年可不是什么富裕年代。
五十块钱,等同于县城里一个普通职工的一个月的工资。
她一个学生,拿那么多钱干什么!
“妈你每个月给我十块钱就够了,反正饭票和热水票都已经买够了。”关月旖说道。
关春玲:……
有时候孩子太乖了,也挺心疼的。
“妈妈就给五十!你长大了,有时候也得攒点儿私房钱,万一想吃点儿好的,万一想买件漂亮的衣裳,万一你要和同学出去玩儿……”
关月旖被妈妈念得头痛,“好好好!五十就五十。”大不了她在校区银行代办点开个户,把钱存起来好了。
关春玲觉得自己赢了,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母女俩去了学校食堂。
高校食堂宽敞、明亮、气派。
但,关春玲看着饭盒里的饭菜直皱眉,
“我的天啊,这个饭……底下的糊了,上面的没熟啊!”
“这个豆腐怎么这么油?天,好难吃,豆腐没断生啊,还被油泡着,一股豆腥儿混着油腥味儿……难怪这里的饭菜这么便宜呢!”
关春玲一脸的嫌弃。
关月旖失笑,“妈,你别这样!你看别人,他们都吃得香喷喷的!”
关春玲看一看在食堂里吃饭的其他学生们。
果然——
大家全都安安静静地埋头大吃。
关春玲叹气,“月月,一会儿妈回去给你做点儿吃的,明天给你送来吧?”
“不用那么麻烦,你好好顾着铺子吧!别人能吃,我也能吃。”关月旖是真不在意。
关春玲不同意,“那可不行,我月月可不能吃猪食。”
吓得关月旖赶紧“嘘”了一声,示意妈妈说小声一点。
“那我明天给你送菜来吃。”关春玲说道。
面对这么固执的老妈,关月旖简直没办法,“好好好,但只能送这么一次哈!以后我周末回去你给我做好吃的,我周一来的时候自个儿带,成吗?”
关春玲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我明天让供菜商给我送二斤五花肉来,然后我把油煸干了,炒上梅干菜,到时候给你送上满满一饭盒……”
妈妈还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关月旖就流口水了!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像着用白米饭来拦五花肉煸梅干菜了……
那该有多好吃呀!
然而这时,突然有一众大学生鱼贯进入食堂,其中一人喊道:“何明屿!我们就坐这儿吧!这儿靠窗。”
关月旖瞬间呆滞。
——何明屿?
良久,她那涣散的思绪才慢慢的一点一点聚拢来。
关月旖攥紧了拳头。
何明屿是疯子!
前世,何明屿既是许倩子的竹马,也是许倩子的舔狗。
那时关月旖知晓祁俊的真面目后,毅然决定和他一刀两断。
祁俊顿悟了、后悔了,百般纠缠关月旖,求她原谅他。
关月旖自然不愿回头。
但,不知许培光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态,非要摁着关月旖的头,逼关月旖跟何明屿订婚。
就这样,何明屿成了关月旖名义上的未婚夫。
之所以要强调“名义上”这三个字,是因为关月旖从头到尾都不认可这桩婚事。
再后来,关月旖设计许倩子身败名裂、丢尽了脸面,
同一时间,关月旖带着妈妈准备远离——
而何明屿为了替许倩子报仇,像疯子一样开车撞上了关月旖的车!
直到现在,关月旖还会偶尔做噩梦,梦到那晚何明屿开着车朝她对面冲来!
在两车相撞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表情狰狞的他。
回想前世的最后时刻,那失去妈妈的痛苦,以及极致伤痛的折磨……
关月旖依旧感同身受。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坐在隔壁桌的数位男生。
她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又或者是个同名同姓的人。
但,
关月旖清清楚楚地认出了那个烧成灰、她也认识的,年轻版的何明屿!
关月旖咬紧了牙关。
良久,她又轻笑了一声。
第40章 第40章 一九八九年的娃哈哈还是……
关月旖重生后,心里是有本账记着在的。
——以十五年为期,她要一点一点的为前世的自己和妈妈讨回公道。
但,努力让自己和妈妈先成长起来,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率先起飞,对关月旖来说,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所以她根本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遇到了何明屿!
明明前世她是好几年以后才遇到他的。
前世,她跟何明屿真的不熟。
她供养祁俊读了十四年书,一朝梦碎,一刀两断。
几乎是她刚跟祁俊决裂,许培光就逼着她和何明屿订了婚。
关月旖根本没有出现在订婚仪式上!
更好笑的是,许倩子那个疯狗竟然在关何二人的订婚仪式上,穿着婚纱来抢婚!
一个没有准新娘出现的订婚仪式,
一个穿着白纱来抢婚的青梅,
尽管有现场的朋友拍照、录视频、打电话给关月旖直播,说许倩子是怎么抱住何明屿,何明屿又是怎样与许倩子相拥亲吻的……
关月旖压根儿不在乎。
可是——
就算何明屿和许倩子在订婚仪式上相拥亲吻的照都已经传得大街小巷尽人皆知了,
何明屿依旧对外自称他是关月旖的未婚夫;
许倩子也只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说那天她只是觉得没有准新娘陪伴的何明屿太可怜,至于相拥和亲吻,是她和何明屿的情不自禁,气氛烘托到了那儿,自然而然发生的。
关月旖对何明屿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家也是食品生意的,但跟许培光的方向不一样。
许培光是因为有了关春玲这个免费的研发师,做的是冷冻食品和预制菜;
何明屿他家是做零食的。
啊对了,据说何明屿还是国际贸易专业的学生。
但关月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逸仙大学的学生。
等等——
这里是逸仙大学的药学院啊!
所以何明屿今天出现在这儿,是来当志愿者的吗?
正好隔壁桌的男大们也聊了起来:
“我还以为今天迎新,能认识漂亮的学妹呢!搞了半天药科院全男的!而且看起来都像穷鬼……”
“这——肯定啊!你想嘛,但凡家里有点儿背景的,谁来学这个专业?难道还真想搞什么药品开发?别傻了!美国那边的药品研发多厉害啊,而且全是专利,想绕开那些专利自己搞药品研发……代价太大!”
“对,造不如买,买不如租嘛!美国那边的科研技术远超我们几百年!说得不好听一点儿,我们还在小米加步枪,人家已经登月了!”
“哎,我们不是在讨论新来的学妹漂亮不漂亮吗?怎么歪楼歪到国家大事上去了?对了,今年药科院的第一,听是个女的,我还以为多好看呢,结果一打听——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了怎么了?你笑什么啊?”
“你们自己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总之啊,看起来像个发育不良的初中生!又瘦又矮又小,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三四岁!”
“别胡说,我看过她的简历,人家是正儿八经应届高考生,听说高考成绩全省排名前一百,挺厉害的。”
“那又怎么样?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但话又说回来哈,陆瑶和程芳晴长得还可以,挺漂亮的。特别是陆瑶,妥妥白富美一个!”
“诶,早知道这样,我就申请在校本部当志愿者了!”
“明屿,我们吃完饭就回校本部吧?早点儿回去,看看大一新生有没有漂亮妞!”
虽然嫌弃这些人说话油腻,但关月旖懒得理会。
她确定了何明屿没在药科学院就读就行。
校本部距离药科院十来公里,搭乘公共汽车需要半个多小时。
也就是说,以后她不会常常看到这个人,
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至于报仇么——
仇,肯定是要报的。
踩人踩痛脚、打蛇打七寸。
既然要报仇,肯定是要朝着最狠的来。
只是关月旖暂时还没想好。
且行且观望,慢慢再收集仇人的弱点吧!
何明屿那一桌吃完饭就走了。
还一边走一边骂药科院的伙食差。
他们一走,关春玲终于开了口,“这就是大学生的素质?”
她一脸的不高兴,“月月,你可不能跟这些人玩!”
关月旖笑了,“我知道。”
关春玲很舍不得和女儿分开,但还得回去。
离开前她千交代、万交代的,不许女儿和刚才那些油腻男大学生玩,又告诫女儿天黑后不要离开校园因为校外很荒凉,又让女儿别委屈自己,想花钱就花……
关月旖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送妈妈上了公共汽车,关月旖才回了宿舍。
结果一进宿舍——
关月旖先是发现家长们全都已经离开了,
然后又看到陆瑶在换床。
从关月旖的下铺,搬到和关月旖脚对脚的上铺。
“陆瑶你干啥呢?”关月旖好奇地问道。
陆瑶,“我也想睡上铺啊!”
程芳晴在一旁怯生生地问,“你们怎么这么奇怪,都喜欢睡上铺啊?”
眼下这局面就有点……
一言难尽。
怎么说呢,
之前是关月旖、陆瑶和程芳晴睡了左边四张床里的三张上;
就王静一个人睡在右边的床上,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王静被孤立了似的。
现在?
陆瑶从下铺搬到了上铺,
那就变成了关月旖、陆瑶和王静都睡上铺,只有程芳晴一个人睡下铺,就好像是——程芳晴被孤立了似的。
难怪程芳晴的表情不是很好。
陆瑶道:“那你也睡上铺啊!要搬就赶紧的,不然来了新同学,你想搬也没位了!”
程芳晴犹豫再三,撅了撅嘴儿,“不要,我就睡下铺,方便!”
关月旖没说什么,昨天前天她跟着妈妈忙周末酬宾的生意,两天一共睡了八小时。
正好下午没事了,她就拿了脸盆毛巾去厕所洗了把脸,就又回了宿舍爬上自己的床,睡了。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关月旖看了看腕表——天哪,她居然从下午两点多,一直睡到了傍晚七点!
她赶紧起来了。
很快,陆瑶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关月旖你总算醒了!”
关月旖坐在床上,偏着脑袋看着坐在下铺的三个女孩儿。
“快起来吧我们一起去吃饭!”陆瑶说道。
关月旖奇道:“这都七点多了,你们还没去吃?”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家公认的晚饭时间一般在六点半以前。
陆瑶,“等你呀!你昨晚干啥了,怎么睡得这么香,下午我们喊了你几次都没叫醒你。”
关月旖爬下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想着今天是开放日,会有家长送孩子进出宿舍,她没好意思换睡衣。
所以她穿的还是上午那一身。
但好在衣裤也没怎么皱,收拾一下就行。
她只是找出梳子,重新梳了头,然后想喝水……
才发现忘记没打开水了。
程芳晴见了,问她,“关月旖你是不是想喝水?我有,你先喝我的吧!”说着,她把她的开水瓶拎了过来,倒了半杯在关月旖的杯子里。
关月旖连声道谢,吹凉了开水喝了几口,便将搪瓷盖子合在杯上,对大家说道:“走走走,万一食堂没饭吃不好了。”
四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下了楼,往食堂而去。
关月旖问了一嘴,说是不是409宿舍只有她们四个人了,不然怎么一下午都没人来呢?
陆瑶说,晚上关灯前宿管老师会来查寝,到时候问问宿管老师就知道了。
程芳晴说,如果409只有四个人住的话,能不能把多余的床架和桌子垒起来,这样大家的活动空间就更大一点……
接下来,大家又开始吐槽药科学院的食堂饭菜难吃。
不过这个问题,只有程芳晴在骂,也只有她在怀念以前的高中食堂有多好吃。
关月旖因为有个很能干又很会做饭的妈妈,她从小到大都没在学校食堂吃过,所以没有可比性;
陆瑶应该是家境比较富裕,因为她曾经说过家里有保姆阿姨做饭……估计她也没怎么吃过食堂,所以只是应和了程芳晴几句。
而王静从头到尾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到了食堂以后,因为饭点已经快结束了,大多数学生已经吃过饭。
为数不多的菜肴浸在油汪汪的汤水里,青菜也因为放久了显得发黄。
关月旖从头到尾看了一圈儿,愣是一样没看上。
油乎乎的,看着就不想吃。
但也不能不吃啊!
犹豫纠结片刻,关月旖买了一个馒头,添了一份免费的菜叶汤。
——菜叶汤应该是全场最清淡的!
她刚坐下,就发现另外三个室友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干什么?”关月旖诧异地问道。
三个室友齐齐摇头。
关月旖又看了一眼室友们买的饭菜:
陆瑶买了米饭加红烧鱼,
程芳晴的是辣椒炒肉配米饭……
看出来了,她俩都是不差钱的。
王静买的是白米饭和炒青菜。
关月旖又看了看自己前面的馒头和免费的菜叶汤……
她有点儿懂了。
她也没管那么多,咬了一口馒头,本想喝一菜叶汤来送馒头的,结果发现这不要钱的汤,它不仅没有油水同时也没有盐。
关月旖站起身,去找打饭阿姨要了点腌菜。
打饭阿姨盯着衣着普通、矮小瘦弱的关月旖看了半天,脑子里勾勒出一幅画面——寒门学子考得上本科却吃不起饭,只能避开同学,到了食堂快打烊的时候才来吃最便宜的馒头……
打饭阿姨的眼睛往面前的菜盆子里瞄了几眼,什么土豆丝啊、辣椒炒肉啊、红烧肉啊……总之就是每种都夹了一点点,放在盘子里递给了关月旖。
关月旖:……
“阿姨,我想要腌菜,送馒头的腌菜。”
这些菜太油腻了呢!
阿姨,“我们这里没有腌菜!”
想了想,阿姨又补了一句,“这些菜不要你的钱,反正也卖不出去了。”
“同学你拿去吃,要多吃饭身体才能好,身体好了才能好好学习。”
关月旖呆滞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阿姨误会了。
但她也不好意思让阿姨难堪,便谢过了阿姨,拿着盘子回到了座位上。
然后!!!
关月旖发现,在她的馒头旁边,放了一小块红烧鱼肉、两片没有辣椒的辣椒炒肉,以及三根青菜。
关月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室友们。
陆瑶清了清嗓子,“我吃不完,你帮我吃点呗!”
程芳晴,“呃,那个……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嘛,要分享!关月旖,你就试试这辣椒炒肉的味道呗。”
王静,“多吃蔬菜身体好。”
关月旖笑了。
虽然这是个大乌龙,但食堂阿姨和室友们的关爱,真的让她很感动。
关月旖把打饭阿姨免费送她的那一盘子菜放在桌子正中,请大家一起吃。
“来!分享!”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吃了,又小小声说这些菜好难吃,不管啥菜好像都是一个味儿……
然后人人笑得莫名其妙,但又有种止不住的快乐与兴奋。
在回宿舍的路上,关月旖心想,还是不能让室友觉得她是在装穷。
毕竟是要在一起相处四年的嘛!
那,等明天妈妈给她送菜过来的时候再说吧。
回到宿舍,大家又一块儿去公共浴室洗澡。
不用说,陆瑶和程芳晴都买了热水卡。
关月旖也买了热水卡……
但!
热水卡放在妈妈口袋里,她中午走的时候忘记拿给关月旖了。
关月旖想着,九月的广州还挺热,就是洗个冷水澡也没啥。
不过,进了浴室以后,
陆瑶和程芳晴各拎了一桶满满的热水过来了,
陆瑶把自己桶里的热水倒了一小半给关月旖,“这热水也太多了,我都没有空间添冷水了,关月旖,我匀给你一半儿热水吧!”
程芳晴将她的热水分了一半儿给王静,也是同样的说辞。
王静的眼圈都红了。
关月旖倒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又道:“谢谢了,明天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啊?”王静哽咽着问道。
关月旖,“我妈……”
宿管老师在外头吼,“同学们要抓紧时间了啊!还有半小时熄灯!”
吓得大家赶紧去洗澡洗衣了。
洗完澡回到宿舍,遇上宿管老师来查房,大家赶紧问这宿舍还有没有新同学会来。
宿管老师说没有,还说今天药科院只招到一百多个学生,女生统共三十来个,连一层楼都住不满。
大家又问,能不能把几个空架子床挪走。
宿管阿姨说不能,
但不禁止同学们把空床架挪到一边去。
很快,熄灯了。
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即将要结束了。
大家摸着黑收拾好床铺,上床睡觉。
关月旖因为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还很清醒。翻来覆去的,一直没睡着。
程芳晴突然小小声说道:“关月旖,听说你是我们这一届录分最高的?”
“不知道啊。”关月旖答道。
程芳晴又问,“你多少分啊?”
关月旖说了自己的分数。
程芳晴又问,“你分数这么高,清华北大都能够得着了吧,怎么还来这儿啊?”
关月旖奇道:“这儿怎么不好了?”
程芳晴不吭声了。
这时,陆瑶开了口,“诶,你们都不知道我的分数……”
她报了自己的分数,正好卡着本科线,超了三分。
陆瑶叹气,“我都已经复读了三年了。应届那年,我的高考分数距离清华的录取分只差七分,复读一年后差距更大,差了二十三分!然后一年不如一年……”
“到了今年啊,我已经不敢再挑了!所以才报了逸仙大学的药科学院……”
“不过,我的目标是转专业。”
“我准备明后天就去问问,转专业的手续要怎么办!”陆瑶大大方方地说道。
关月旖问道:“你想转那个专业啊?”
陆瑶道:“国际贸易啊!现这个专业可火了!以后毕业了,就能去进出口公司,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喝咖啡吃蛋糕,然后天天说英语,和外国人打交道!既体面又优雅!”
然后陆瑶又问程芳晴,“芳晴,你呢?”
程芳晴没有反应。
大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片刻,关月旖小小声说道:“她可能已经睡着了。”
程芳晴这才“啊”了一声,“你们在说我?”
“不说你说谁啊?你不也是复读生吗?”陆瑶嗔怪道,然后又问,“对了,你们赣省去的高考卷子难吗?我跟你说啊我一共考了四次,次次都觉得我已经牢牢掌握了考点,没想去北京卷一次比一次刁钻……”
程芳晴干笑了两声,“是挺难的。”
然后她就再也没吭过声。
倒是一向话少的王静开了口,“我是定向委培生,县医院资助的我,不然我就要去读师范啦!”
陆瑶很好奇,“那你以后是要回你们县医院去工作吗?”
“对。”王静说道,“签了二十年劳务合同,县医院药剂科,一级科员工资。”
陆瑶震惊了,“二十年劳务合同,是……整整二十年,都要一直拿一级科员的工资吗?”
王静又说了一声是。
这回连程芳晴都忍不住了,“不是啊,你一个本科生,毕业以后回县医院拿二十年的一级科员工资?一级科员……是最低级别呀!”
陆瑶也说道:“是啊我们本科生的学费真心不贵了,我妈今天才交了三百多,咱们读四年本科呢,学费也才一千二百多块钱……”
“王静你也太傻了!你就找亲戚借一借呗,咱们以后毕业可包分配的,而且我们本科生分配到单位以后,基本都是领导预备役!这一千二百块钱啊,你工作以后省点儿花,最多两年就能攒齐……”
“没办法,”王静淡淡地说道,“借不到。”
陆瑶急道:“王静,你要不要你再跟你们县医院商量一下这件事?就是签合同也应该有个冷静期,可以反悔的吧?”
王静转移了话题,“关月旖,你呢?你怎么就选了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呢?”
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知道王静不想再谈这个问题,只得作罢。
关月旖实话实说,“因为我喜欢这个学校,喜欢这个专业啊!”
这下子,三位室友全都沉默了。
王静疑惑地问道:“可是,咱们这学校……不是今年才成立的吗?”
关月旖也叹气,心想今天不想清楚的话,大约这三个好奇的室友是不会放过她的。
“我喜欢广州、喜欢逸仙大学,还喜欢药学这个专业。而且还有着在这个领域深耕的想法,我应该会一直专注药学,然后尝试着爬到顶峰去。”关月旖说道。
陆瑶赞道:“你有这志向啊,真的挺好的!”
最后,陆瑶又问向了程芳晴,“芳晴,你有什么打算啊?”
程芳晴沉默片刻,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啊……就好好上学啊,然后混完这四年,再图个包分配,希望能分配给我一份体面、轻松,钱还多的工作啊!”
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是星期二,也是新生入校的第二天。
班主任李老师把全班同学三十二个学生集中在一起,开了个会。
一是公布课程表,向同学们介绍各任课老师,介绍了一下学校的设施,然后就是发放课本教材,发放军训服装什么的。
因为从星期三开始,就是为期三天的新生军训时间。
班会开完以后,关月旖去每个班级门口逛了逛。
——由于新生入学,每间教室的门口都贴着班级新生的名单。
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名单,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
可是,每一间教室门口贴着的名字她全都看了,甚至还数过人数,确定这一届一百多个新生的名单都在这儿了,
而且她已经看到眼睛都快要抽筋了,也没有找到汪见星的名字。
到底什么情况啊?
汪见星居然没有被逸仙大学药科学院录取吗?!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关月旖回头一看,是陆瑶。
她手里拿着两瓶饮料,还递给关月旖一瓶。
关月旖一看,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娃哈哈酸奶?!
陆瑶笑问,“你在这干嘛呢?哎……拿着啊!”
关月旖道过谢,接了娃哈哈,动作熟练地撕开封口处的锡纸。
陆瑶愣住,“你喝过娃哈哈啊?”
关月旖点头。
想了想,她觉得现在是个解释的好时机,便说道:“其实我妈不让我喝这个。”
“嫌贵,是吧?”陆瑶说道。
关月旖笑道:“是因为喝了娃哈哈以后我就不爱吃饭了。”
陆瑶再次愣住。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那你以前……还常喝啊?”
关月旖违心的点点头。
其实以前她和妈妈也是真的穷,但好就好在,妈妈只有她一个孩子,逢年过节的时候,确实舍不得花钱买下一整排的娃哈哈,但买一瓶给关月旖解馋,问题不大。
陆瑶又试探着问道:“那你妈妈在广州当个体户……”
“就是在上下九那儿租了个铺子卖小吃。”关月旖热情地邀请她,“周末的时候大家可以去我妈妈的铺子里玩,想吃什么我请客。”
陆瑶恍然大悟,“噢原来你妈妈是那种租了铺子的个体户!我还以为……”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主要是昨晚看到你只买了个馒头,我……”
关月旖赶紧解释,“太油腻了我吃不下。”
“对对对!我也不喜欢太油腻。”
关月旖看了看腕表,发现快到她和妈妈约定送菜的时间了,于是她邀请陆瑶,“要不要陪我去校门口等我妈?我妈说今天给我送菜过来。”
“好啊!”反正陆瑶也没啥事儿。
两人一边喝着娃哈哈,一边去了校门口。
结果,门卫大爷一见她俩,就喊了一声关月旖。
关月旖还纳闷呢,心想她才来学校一天啊,怎么门卫大爷就认识她了呢?
她跑过去一问,才知道妈妈已经过来,但又匆匆走了。
——关春玲留了两个沉甸甸的饭盒放在门卫室那儿,又留下热水卡和一张简单的纸条:
【卜子忙,我回去了】
再一问大爷,才知道妈妈是早上八点多就到了,匆匆放下东西,又告诉大爷关月旖的名字、以及昨天她和女儿约好的时间——
所以时间一到,大爷见关月旖在学校门口探头探脑的,这才叫住了她。
关月旖谢过大爷,和陆瑶一人捧着一个饭盒走了。
她揭开盖子看了看,
哇!满满一盒红烧肉!
她直接用手拈了一块塞进陆瑶嘴里,又拈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陆瑶嚼了两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啊!这也太好吃了!”
然后陆瑶也打开了另外一个饭盒盖子一看,狭长的丹凤眼顿时闪闪发光,“哇!梅干菜炒五花肉!”
关月旖笑眯了眼。
没能找到汪见星的沮丧心情,又稍微冲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