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热乎乎的番薯糖水暖心又……

    后来,关月旖给妹妹布置的任务,又多了好几样:

    ——首先关月旖要求关小月也要学习写字,学习的内容,关月旖会提前一天给她准备好;

    ——其次,关月旖要求关小月每天白天要补觉。因为她太小了,每天又要跟着关月旖一起睡、一起醒,这么小的孩子哪受得了。

    但,她不敢一个人回宿舍睡,关春玲也不放心。

    所以关春玲想办法放了一副铺盖在快餐店里,让关小月在店里睡。

    结果关小月把自己的铺盖拖到了炉灶底下……

    关春玲这才意识到,关小月潜意识里还在害怕,所以她睡觉一定要躲在很隐蔽、很黑暗的角落里才行。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孩子睡在灶台下啊,那也太危险了。

    于是关春玲想了个办法……她找到了一个大号饭罩子,这玩意儿像雨伞一样,但是是纱面的,这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又没有冰箱,吃剩的剩饭剩菜没人舍得扔,就继续留在饭桌上,用个饭罩子罩住。

    现在,关小月白天睡觉没有安全感,关春玲让孩子睡在拼好的椅子上,再给她罩一个饭罩子,再告诉她:你乖乖睡啊,妈妈就在这里守着你,妈妈保证,你一醒过来就能看妈妈……

    关小月好几次假装睡着,又时不时睁开眼睛偷偷瞄一下。

    关春玲没理她。

    反正到点就催她睡,到点就叫醒她……

    关小月经过多次观察,发现好像确实在她睡觉的时候,妈妈从来都不会离开她,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然后她才能安心睡着。

    ——最后,关月旖要求关小月帮妈妈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说,顾客来店里吃饭,吃完离开后,关小月要过去帮忙把人坐过的板凳重新摆放好。但不用急,如果她来不及摆好板凳、就已经有人坐下来了,那就不用再把顾客喊起来,她再摆正一次。

    还比如说,妈妈的搪瓷杯子里一直泡着红枣枸杞水,关小月需要每天四次查看妈妈的杯子,如果看到杯子里没水了,就要提醒妈妈续水。

    ……

    关小月很听话,把关月旖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妥妥当当。

    而关月旖呢,考虑到妹妹语言能力不行,想教她识字,暂时没这条件。毕竟关春玲也不识字,黄爱萍识字但她要冲刺高考,压力很大,也不合适。

    所以关月旖决定教妹妹学数学。

    就,先学个位数的加法;

    以及美术课,要求她画个苹果、画个蘑菇啥的,反正民政局送了书包过来,里头就有数学教材、美术涂本、蜡笔什么的。

    每天晚上关月旖回到家,先和妈妈妹妹一起吃点宵夜,然后就开始学习:

    关月旖会先批改一下妹妹今天的作业,作业做得好,做对了,就在作业本上画朵小花,标上日期。这样明天妈妈看到了,就会奖励一个好吃的小吃给妹妹;

    然后她再教一下妹妹新的算术题,布置好妹妹明天的作业,就让妹妹去睡觉。

    关月旖继续学习。

    妈妈陪着关月旖一起学习。

    关月旖晚上回家以后的学习,大多数都是在复盘今天的学习内容,再预习一下明天要学的课程。

    差不多两小时内能完成。

    母女俩再睡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

    周末到了。

    星期天,陈记电子厂也休息。

    大多数工人都会选择睡懒觉,然后出门去想家快餐厅吃个早饭,再搭乘公共汽车去市区逛街、采买生活用品。

    所以关春玲不需要太早起来做饭。

    而且星期天的早饭,关春玲只卖汤粉和汤面。

    这样的话,更加不需要早早起来做准备。

    关月旖睡到八点半,才带着妹妹洗漱好,下了楼。

    张建新、谭明华已经到了。

    关春玲给他俩煮了汤面,招呼他俩吃。

    关月旖带着妹妹过来,奇道:“不是说今天董卫国过来的吗?”

    张建新道:“董卫国突然有事儿。”

    然后低头看到了关小月,眼睛一亮,“你妹妹?”

    关月旖含笑点头。

    张建新蹲下,和关小月打招呼,“妹妹你好,我叫张建新,你叫什么名字啊?”

    关小月还是惧怕陌生人的。

    她一下子躲到姐姐身后,很警觉地露出半张脸,皱着眉头看着张建新。

    张建新看着小姑娘的可爱模样儿,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谭明华也笑道:“关月旖,这是你妹妹?哇,你妹妹和你长得好像啊!”

    关月旖和了张建新一眼。

    张建新耸了耸肩。

    关月旖平时很少和谭明华一起玩,

    大约谭明华并不知道,关小月是一周前,关月旖刚捡到的妹妹。

    不过,关月旖笑着说了声是吗,然后催妈妈和唐姨,“你俩快走吧!”

    关春玲道:“我给你和妹妹煮完面再走。”

    关月旖道:“我自己煮。”然后低下头对关小月说道,“告诉妈妈我们自己煮!”

    关小月立刻叉腰,中气十足的吼道:“dibeideng!”

    关春玲啼笑皆非。

    唐姨也笑,“好了好了,春玲啊,那我们就走吧!”

    关春玲点头,又交代关月旖,“我煮了绿豆沙,还煮了一锅番薯糖水,刚煮好晾在那边还没放糖,一会儿你煮完面就放。”

    “要记着哈,绿豆沙里已经放过片糖了,但冰糖要晚一点儿放。番薯糖水里已经放过红糖了,千万别再放糖。”

    “绿豆沙等晾凉了你再放进冰箱里,番薯糖水热的才好喝,所以要一直温在大锅里……一会儿让你同学也吃点儿啊!”

    关月旖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关春玲用手指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

    然后弯下腰问关小月,“妈妈要出门了,你要听姐姐话啊……想要妈妈回来给你带点什么好吃的?桔子糖?还是奶糖?”

    关小月愣愣地看着妈妈,没吭声,大约是不知道桔子糖和奶糖是什么。

    “两样都要!”关月旖说道。

    关小月立刻点头,“dibeideng!”

    关月旖又道:“妈你去进货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儿童专用的牙膏和牙刷,有的话……这个不用批发,买回来估计也卖不掉。带一两套回来给妹妹用就行了。”

    关春玲应了一声,又和张建新、谭明华打了声招呼,解下围裙和唐姨走了。

    关月旖带着妹妹去煮面。

    妹妹对着别人很拘谨,但在关月旖这里却很放肆。

    关月旖煮面,妹妹就趴在关月旖背上非要她背着,小手还在不停地指挥,让关月旖加这个佐料、加那个佐料……

    自己和妹妹要吃的面,关月旖很舍得放料。

    她煮了两个荷包蛋,妹妹一个她一个,又给妹妹加了一大勺肉酱,她也是。

    姐妹俩嘶溜嘶溜吃完面,

    关月旖跑去给妈妈做的糖水加糖。

    这时,有顾客过来吃早餐,

    关月旖赶紧跑过去煮面,张建新自然而然地过去帮忙,谭明华则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张建新很快就带着谭明华做上了手。

    张建新负责收银、喊档;

    关月旖负责煮面;

    谭明华负责洗碗、收拾店面卫生。

    当然了,还有关小月小朋友也在很认真的校正店面里的桌椅……

    三个人搭配得也还算不错。

    中午时分——

    王静居然找了来?!

    关月旖十分意外,不知道王静为什么知道她家店铺的具体位置。

    但,午饭时分的生意很好,她也顾不上许多。

    怎么说呢,今天关春玲要出门,已经决定了要放弃做司机盒饭的生意;

    但她每天中午、晚餐都去公交站台卖饭,

    很多大货车司机已经有印象了。

    所以,今天还是有不少司机直接把车停在了外头,跑进来查看情况。

    关月旖如实告诉他们,“今天我妈妈和我阿姨都没有空,不做饭,叔叔,要不你们吃面吗?”

    货车司机们也只好买面吃。

    就这样——

    张建新负责收银、喊档;

    关月旖负责煮面;

    本来负责洗碗、收拾店面卫生的谭明华,过来帮着打包。

    王静犹豫了一会儿,也过来帮着谭明华打包。

    她还悄悄地打量着关月旖。

    关月旖没理她。

    好不容易忙完了午饭,

    关月旖又煮了面给大家吃,还给大家各添了一碗绿豆沙。

    张建新问王静,“你怎么来了?”

    王静有些不自在,“没什么啊……就,过来看看呗。”

    关月旖大约知道王静为什么要过来——估计不知从哪儿听说她家在下周村又开了间铺子,所以想过来探探虚实。

    “你说你把这股不服输、非要彻查清楚的劲儿放在值得的事情上,多好!”关月旖一语双关地说道。

    王静的脸,瞬间红了。

    她飞快地瞄了谭明华一眼,又垂下了眼眸。

    片刻,王静开口问道:“关月旖,那这间铺子,也是你妈妈买的?”

    “不知道!”关月旖一口回绝。

    她是真的很反感王静这副爱打听的小人面孔。

    但王静好像听不懂关月旖的话,继续说道:“关月旖,你们家真有钱!”

    “不但在上下九有个铺子,还在这儿……也有个那么大的铺子。”

    “你妈妈好能干啊!”

    “对了,你是你妈妈的独生女吧?”

    “也就是说,以后你妈妈的钱,全是你的啰?”

    谭明华看了王静一眼,提醒她,“关月旖还有个妹妹。”

    王静愣了一下,才注意到正在一旁抓着块卤肉吃得正欢的关小月。

    很快,王静就笑了笑,“哎呀关月旖的妹妹还这么小,她妈妈的钱当然还是会留给关月旖的啦!”

    关月旖皱眉想了好一会儿,

    又看了谭明华一眼。

    大约明白,王静是为了什么而来了。

    ——张建新和关月旖、刘蔚伟三个人的关系一向很好,王静是不可能挑拨得动刘关张三人的。

    所以王静,在谭明华面前露了关月旖的富……

    那就证明着,谭明华这人可能有点问题。

    毕竟王静对关月旖可一向都爱不起来,绝不可能干对关月旖有利的事。

    于是关月旖痛快地承认了王静的话,“你说的对,我妈挣的钱以后全是我的!王静,那你爸妈挣的钱,以后全是你的吗?”

    王静愣住。

    她正好用筷子挑起了一丛面……

    然后她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面条挂在她的筷子上,就这么一直荡啊荡啊……

    吧嗒一声跌进碗里,激起来的油花全都扑在她的衣襟上。

    王静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

    关月旖竟然会当着同班男同学的面,这么不客气地质问她!

    半晌,王静哽咽了一声,“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好命的!”

    关月旖没理她,转头照顾妹妹;

    张建新大口唆面,然后问关月旖,“月月我还不够吃,我自个儿去煮啊!”

    关月旖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煮啊,多放点青菜吧,平时想在学校食堂吃点儿清淡的青菜是也难。”

    张建新说了一声好。

    谭明华则看看关月旖、又看看王静,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吃面。

    关月旖以为王静会被气走。

    但没想到,王静竟然默默地吃完了一碗面以后,又厚着脸皮呆了下来。

    关月旖要照顾妹妹午睡觉,也就没理王静。

    妹妹睡觉以后,店里没啥生意了,关月旖拿了书出来看。

    张建新也拿了书出来看。

    两人都是强训营的,看的是同一本书,还时不时地交换一下意见。

    关月旖抬头一看,看到王静和谭明华正并排坐在店铺门口聊天,还聊得挺开心的。

    她压低了声音问张建新,“谭明华平时从来不打工,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建新也压低了声音,“汪见雪最近好像在追求谭明华。”

    关月旖一怔。

    片刻,关月旖大约明白了王静的意图,冷冷地笑了。

    她问了一下张建新,谭明华的家庭情况怎么样,张建新把他知道的全说了。

    下午时分,或者说,当谭明华和王静聊过天以后,谭明华突然对关月旖十分热情了起来,问长问短、嘘寒问暖的。

    而王静则绞尽脑汁地把张建新喊到了一旁去。

    关月旖并没有拒绝谭明华的献殷勤。

    但,

    当谭明华说,关月旖你妈妈和你的关系真好时,

    关月旖说对,我也听王静说了,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真好,你舅舅把你当成亲儿子看,你考上大学的时候,你舅舅还给你妈送了条大金链子呢!

    当谭明华说,关月旖你妈妈好厉害啊,这么会挣钱,你们家到底开了多少铺子时,

    关月旖说,谭明华,我家哪有你家有钱啊!我听王静说了,你舅舅可是个大老板啊,那你们家岂不是也能跟着你舅舅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了?

    当谭明华说,关月旖你考虑谈对象,对对象有什么要求的时候,

    关月旖说我不考虑啊,我只想好好读书,啊对了我听王静说,你正在和汪见雪谈恋爱对吗?你俩好般配啊!

    当谭明华说,关月旖你是不是想考研时,

    关月旖说对,我也听王静说了,你毕业以后想被分配到你们老家的市政府是吧?哇,那你真是年轻有为啊,未来的市长大人……失敬,失敬啊!

    总之,谭明华是很想和关月旖套近乎,很想套问清楚关月旖家到底有多少资产、谈不谈恋爱、对男方有什么要求……

    但关月旖每和谭明华聊一句天,都会带上从张建新那儿听来的、平时谭明华吹过的牛,而且也必定要带上王静;

    谭明华的脸色越来臭。

    最终——

    谭明华实在忍不住,向关月旖提出说他有事儿,想先走。

    关月旖说道:“之前说好了,早八点到晚八点,工资两块钱。现在是下午四点,所以工资给你算一块钱五,来回车票各五分,给你一块六。”

    “今天谢谢你了哈!”说着,关月旖拿出了一块六,递给了谭明华。

    谭明华犹豫片刻,“之前说好一日三餐全包的,现在都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其实也能算得上晚饭时间了,所以……”

    关月旖笑了,但态度很坚定,“下午四点没有晚饭吃。”

    谭明华讪讪的,攥紧了手里的一块六,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回来了,“早上你妈妈走的时候说……说她炖了两种糖水,我、我还有一种没吃到。”

    关月旖挑眉,“不如你在这儿等,等到我妈回来了,再跟她告个状?”

    谭明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一扭头,走了。

    王静为了给谭明华和关月旖制造机会,一直找尽借口纠缠张建新。

    此时见谭明华扬长而去——

    王静惊讶极了。

    她赶紧冲过来质问关月旖,“谭明华怎么走了?”

    “我怎么知道?”关月旖凉凉地说道。

    王静下意识就要追出去……

    跑到门口她又回来了,朝关月旖伸出了手,“给钱!”

    关月旖反问,“给什么钱?”

    王静急了,瞪大眼睛质问关月旖,“我帮你打工了!说好的两块钱!拿来啊!”

    关月旖嗤笑,“我请你来的?”

    “我干活了!”王静不服气地说道。

    关月旖又问,“是我让你干的?”

    “关月旖!你……”

    关月旖道:“你没吃我给你煮的汤面?你还吃了我六块卤肉呢!一斤多了!我和你又不熟,你自己厚着脸皮跑来我家店里,混几个小时干点儿无足轻重的活计,就能厚着脸皮来找我要钱?”

    “我告诉你!工钱,一分没有!”

    “不如你去学校贴我的大字报吧!”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家有钱、开了个大铺子!”

    “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专门欺负你这个一到期末就门门不及格、马上就要被开除的人!”

    “让所人人都来看看你这个本来家庭困难却要打肿脸充胖子、死活不肯去申请贫困学子助学金还要天天穿新衣服、还要厚着脸皮去同学家开的铺子蹭工时、不干活还要理直气壮要工资的人……”

    “你去啊!快去!”关月旖怒道。

    王静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滚动。

    她哽咽着说道:“关月旖!我、我真是看错了你!”

    关月旖道:“怎么?我在你眼里,就必须是一个任由你拿捏的包子?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难道你忘记了你三番四次的陷害我、三番四次都是你自食恶果!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你永远还不长记性?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王静哭着转身跑了。

    张建新看着谭明华和王静先后跑了,不由得朝着关月旖竖起了大拇指。

    关月旖白了他一眼,怒道:“你别跟我装无辜,谭明华是你带来的!你就跟我说吧,你怎么补偿我?”

    张建新:……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张建新也急了。

    之前他确实和董卫国说好了,但今早出门前,董卫国才说他没空,又拉了谭明华过来。

    他也没办法,才带着谭明华来了……

    关月旖,“那你说吧,你家里到底几口人?你爸你妈是干什么的?你小学在哪儿念的,初中呢?还有高中……成绩情况怎么样?你最好的朋友有几个?平时和你写信最多的人是谁?你都去过些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选择药科这个专业?对于以后,你是怎么打算的?是毕业以后服从分配,还是想继续深造……”

    关月旖看到了张建新震惊的眼神。

    她也没办法啊。

    谁让这小子嘴严得像什么似的。

    平时她一打听这些,他的借口比西瓜里的籽还多,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好不容易现在只有她和他在,

    现在他还跑不掉……

    她不现在问,那要到什么时候才问?

    “你不想说就算了!”关月旖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张建新也没去追她。

    他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半晌——

    一道奶乎乎的声音响了起来,“dibeideng……”

    张建新扭头一看,是关月旖新捡到的妹妹。

    小姑娘应该是刚睡醒午觉,红扑扑的面颊上还压着枕巾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个碗,慢慢走到张建新面前。

    张建新一看——洁白的瓷碗里,装着煮熟的红彤彤的红薯块,汤色微红。浓郁的番薯香气扑面而,还带着姜块与红糖的暖香。

    “谢谢妹妹。”张建新由衷地说道。

    关小月觉察到他的善意,腼腆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她姐姐了。

    张建新捧着碗,拿着勺子慢慢地吃起了番薯糖水。

    这番薯糖水看着平平无奇,毫无技术含量。

    可他还只是喝了一口甜汤,就愣住了。

    能喝出来,甜汤里有股极踏实极醇厚的甘香与甜润,红糖的甜、姜块的暖、番薯的实在……

    这三种普通到了极点的食材,竟然能让人喝出安心的感觉!

    他看向不远处,正在照顾妹妹吃番薯糖水的关月旖……

    半晌,他垂下了头。

    他生在一个极其贫困又命运多舛的家庭。

    他是家里的老五,前头有大哥、二姐、三姐、四哥。

    母亲生下他时年纪已经很大,四十多了,如今已经六十,也是疾病缠身。

    他还是个遗腹子,出生前父亲就已经病逝。

    他的三姐、四哥全都因为同一种病去世,没能活过成年。

    本来家里只剩母亲、大哥、大嫂和侄儿,二姐以及他了。

    可对他最最最好的二姐,也死在去年大年三十的晚上……

    二姐临死前,哭着对他说:“建新,妈年纪大了,大哥现在也开始发病,家里只剩下你了啊……我可怜的弟弟,你要承担起顶梁柱的责任了啊!”

    张建新心如刀绞。

    目睹一个又一个亲人的离世,

    所有的医生都惋惜地对他说,“没有任何一个医生能救你的家人,因为现在根本就没有治疗癌症的有效药物。”

    这,就是他必须要选择药科这个专业的原因。

    这样的他,甚至连朋友都不敢交。

    因为朋友也会被他拖累。

    这,就是他……很刻意想要和关月旖保持距离的原因。

    看着一直偷瞄着他的关月旖。

    他犹豫许久,还是决定保持缄默。

    第62章 第62章 甜咸口味的无花果蜜枣煲……

    反正不管关月旖怎么想办法,始终撬不开张建新的嘴。

    他始终把他家里的情况捂得严严实实。

    他还一直很注意保持着他和关月旖之间的关系与距离。

    虽然还是会和她一起学习,但除了学习相关的事,也就是还能说说打工挣钱的事儿。

    除此之外,只要关月旖表露出想和他说点儿别的想法时……

    他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

    气得关月旖都不想理他了。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关月旖也确实顾不上张建新。

    因为王静又作妖了。

    学校里一些女生突然看关月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说话就阴阳怪气,说关月旖装。

    什么明明有钱还要装穷,天天带着腌菜来学校买白米饭吃,

    仗着家里开着铺子、趾高气昂雇了同学去家里做工还要反悔不开工资,

    又说关月旖对谭明华有好感,但人家根本不想理睬她,她就是个舔狗之类的……

    ……

    关月旖烦了。

    然后她在宣传栏那儿贴了张邀请函:

    【邀请函

    本人生药专业一班关月旖,将于本周六中午一点在大食堂举办闺蜜邀请会。

    邀请对象:全校女生(期末考试不合格者不在邀请范围内哦)

    本人将在大食堂015-018桌上,备齐饭菜、小点心、小礼物,

    欢迎大家和我交个朋友!

    关月旖】

    全校一共只有三十三个女生,陆瑶转专业了,王静是全校唯一一个期末考试不合格的,

    关月旖针对的是谁,全校学生心知肚明。

    王静被气得直跺脚。

    女生们表面上都说不去不去……

    可真到了星期六中午,女生们还是全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这一天,关月旖让妈妈做了些吃的,喊了张建新和刘蔚伟去她家拿。当然了,他俩去下周村铺子搬东西的时候,关妈妈就强留了他俩在店里饱饱地大吃一顿。

    这会儿看着妈妈做的吃食,心里简直太满意了!

    虽然份量不太多,但很精致:

    每个女孩儿能分到一碗无花果蜜枣煲瘦肉汤、一个蜜汁叉烧包、一份油煎马蹄糕,

    另外关月旖还送给“闺蜜们”一份小礼物,是她批发回来的塑料镜梳小套装。

    这段时间以来,电视台引进了日本动画片《花仙子》,女主角小蓓手里就有一个会变身的随身妆镜。

    关月旖批发回来的镜梳小套装,从外表上看,和动漫人物小蓓的宝物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颜色、表面漆的图案有一丁点儿的不同。

    女生们就是扛得住美食的诱惑,那也扛不过这种小妆镜的诱惑呀!

    汪见雪头一个表了态,“哇,关月旖,这是要送给我们每人一个吗?”

    关月旖点头,“对呀!”

    然后她又指着桌上用一次性小碗、饭盒装着的点心和汤水,说道:“我家是开餐厅的,我妈妈的手艺特别好,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女生们还有些别别扭扭的,

    汪见雪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来试试!”

    她先喝了一口无花果蜜红枣煲瘦肉汤,然后愣住。

    其他女生也愣住,

    汪见雪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指着一次性小碗里的汤,似乎有话想问关月旖,但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这下子,其他女生全都急了,齐齐问道:

    “汪见雪,这汤到底好不好喝啊?你吱一声啊!”

    “哎,这无花果是什么味道?我还没吃过呢!”

    “蜜枣放进汤里……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搭配啊?蜜枣是甜的啊!可这个汤……是肉汤啊!我无法相信这种搭配,甜甜的肉,我的天!那吃着不恶心吗?我们老家炖肉汤都是要放桂皮八角的!”

    “是啊甜甜的肉汤,确实是很奇怪的搭配……我不管了我今天非要试试不可!”

    当下就有好几个女生坐了下来,细细品尝了一下这个甜汤。

    人人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但大家更多表现是——这汤有点怪,我再试一口。

    但很快,大家就喝着无花果蜜枣瘦肉汤,连连点头称赞了起来。

    虽然味道是有点怪,但不是齁甜的那种,而是清甜。

    多喝几口就会觉得很美味了!

    “哎我喝第一口汤的时候,觉得味道好怪。但喝了第二口以后,又觉得好像还可以……喝第三口第四口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好喝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是诶!本来还以为甜口的肉汤会很难喝,没想到……其实它也不是纯甜口的,应该说,是甜咸口的,还真挺好喝!”

    汪见雪一口气喝完了汤,又拿起蜜汁叉烧包,小小心撕开包子一看,发现里头是浓油酱赤的肉馅儿。

    她还以为是红烧肉的馅儿,掰了一半儿塞进嘴里——

    然后又不吭声了。

    而且眼神还有点儿愣。

    好几个心急的女孩子见了,有些忍不住,也拿过包子掰开,塞嘴里吃了,然后露出微妙的表情……

    然后,大家叽叽呱呱地聊了起来:

    “你们试了这个包子没?我跟你们说,这包子才是纯甜口的肉包子!我的妈呀我、我吃不惯!”

    “你再多吃几口啊,会像喝那个无花果蜜枣瘦肉汤一样,先是觉得一言难尽,然后又觉得……还挺好吃的!”

    “我喜欢吃这种……关月旖这包子叫啥?啊?哦,蜜汁叉烧包?我喜欢吃我喜欢吃!你们不爱吃的,掰着吃嘛,吃不惯都给我,我可以!”

    有的女孩子则先拿了马蹄糕来吃,然后连连惊呼:

    “哇这个马蹄糕好好吃!你们快试试啊!”

    “马蹄不就是荸荠吗?我们老家,荸荠都是拿来当成水果吃的,哪有人有心思搞成这样……但是你别说,还真好吃!这个糕,看起来就晶莹剔透的,好美!然后里头还掺杂着大颗粒的荸荠碎,所以嚼起来又有口感!关月旖,这是不是放了红糖?好甜好香啊!”

    “我宣布!这个马蹄糕最好吃!你们要是有不想吃的,就留给我!”

    “美得你!我都舍不得吃……还给你吃!”

    “我觉得无花果蜜枣煲瘦肉汤也很好喝呀,暑假的时候我也买点儿汤料回老家去,煲给我家里人试试!”

    “这叉烧包很好吃呀,我好喜欢!”

    ……

    突然——

    一个女孩子惊呼了起来,“王静你干什么啊?那是我的马蹄糕!你怎么这样啊?”

    原来,王静虽然被关月旖排除在外,

    但她并不甘心。

    她还是悄悄来了现场。

    那个漂亮的镜梳套装她没有,已经很懊恼了……

    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的美食她也吃不上?

    于是王静就趁其中一个女孩没注意,拿了人家吃剩下的大半块马蹄糕,拼命地往嘴里塞,然后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看你不吃……浪费食物不好!”

    女孩子气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是我不想吃吗?我是咬了一口觉得太好吃了,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王静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都咬了一口了你还吃?你不怕那上面沾着我的口水吗?”

    王静垂着眼睑,细品着嘴里马蹄糕的清香与甜美,低声说道:“我觉得浪费食物更可耻一些。”

    气得女孩子直跺脚,“王静!我算是看清楚你了!”

    关月旖在一旁说道:“她说我不付她打工工资的那天也是这样呀,我压根儿没喊她去,她自己找去的!也没干太多的话……”

    “这一点我可没否认——她确实干了一点儿活。”

    “可我也请她吃面了啊!一碗卤肉汤面价价值一块钱,另外她还吃掉我家一斤多的卤肉!”

    “然后在工时没到的前提下,她还想找我要两块钱的满工时工钱!”

    “我想请大家算一算,有这样给别人打工的吗?”关月旖反问大家。

    女生们齐齐哇了一声。

    之前呢,是王静单方面在造关月旖的谣,大家都不知道真相;

    现在呢,是关月旖宴请大家吃点心,然后大家眼睁睁看到了没被邀请的王静出现在场,还抢了别人的东西吃?!

    怎么有人这么恶心啊!

    当下,女生们就把王静给赶走了。

    好几个之前当着关月旖面、说过她坏话的女生立刻向关月旖道了歉。

    大多数女生都不愿意白白吃关月旖一顿、又平白无故拿人家的东西的;

    后来她们商量着、估算出关月旖请吃饭送礼物的钱,然后买了等价礼物送给了关月旖。

    这场风波便消散不见。

    至于谭明华这人——

    说来也好笑。

    之前张建新告诉关月旖,说汪见雪正在追求谭明华……

    老实讲,关月旖是震惊的。

    因为关月旖觉得,虽然汪见雪的人品不怎么样,但就这两人的外表条件而言,实在相差甚远:

    汪见雪除去成绩差、人品存疑之外,她长得确实还挺漂亮的,尤其衣品好,很有白富美的气质,已经被男生们评选为药科学院校花了。

    谭明华就……em太普通了。依着关月旖的眼光来看,谭明华在药科院男生里,属于容貌下等、气质下等,成绩中等偏下水平。

    汪见雪是有病吗?怎么会去追求谭明华?

    后来,她上了点心,仔细一观察,还真的看到汪见雪在向谭明华示好……

    汪见雪天天给谭明华买早饭,午饭晚饭会以“我吃不下了你帮我吃一点好不好”这样的借口,将“不小心”买多了的红烧肉送给谭明华吃。

    汪见雪甚至还时不时送给谭明华一支钢笔、一个笔记本之类的。

    但,后来王静传了关月旖和谭明华的闲话以后,

    汪见雪二话不说,立刻和谭明华保持了距离!

    这倒是让关月旖感到很意外。

    怎么说呢,由于汪谭二人在外表上的差异实在过大,

    关月旖总觉得,汪见雪对谭明华……好像并不是爱慕之类的追求,倒更像是在吊着个备胎,而且还不是感情方面的备胎……

    不过,关月旖也懒得理会这些人。

    如今她妈妈在下周村开的那个想家快餐厅里,已经支起了小卖部。

    小卖部最大程度地方便了附近的人,

    连着陈老板一家也几乎每天都会光顾。

    可这么一来,关春玲的食材、开小卖部要用到的库存,就占据了快餐厅近五分之一的面积。

    关春玲只好和陈老板商量,问能不能再租给她一间仓库。

    陈老板大手一挥,“现在么空房子多的是!你拿去用就是了!”然后想了想,索性把二楼也租给了关春玲,月租是一个月三十。

    因为餐厅二楼的面积,虽然和一楼一样大,都是一百多平方米,

    但陈老板要自留两个包间,这就去掉了差不多三十平方。

    剩下的空间,再隔出来,给关春玲当仓库用。

    而关春玲和唐姨商量过以后,决定从宿舍楼搬出来,在餐厅二楼住。

    在这里住,能更好的顾店。

    烧水洗澡啊、上厕所啊都更方便。

    于是关春玲带着大家开始了大搬迁。

    大家将楼上的仓库间隔了一下,隔出两间卧室来,关家母女仨睡一间大卧室,黄爱萍和她妈妈睡一间小卧室,剩下三十平米用来堆各种各样的货物。

    可是——

    这么一来,快餐厅和小卖部就变成了特别热闹的地方。

    村里人、打工人有事没有就喜欢聚集在这里,凑钱买上一包瓜子儿八卦这个议论那个的,

    哪怕黄爱萍呆在二楼的房间里,也被吵得不行,根本没办法好好学习。

    关月旖想了个办法。

    她去找了班主任李老师,说她有个同学想要复读,参加今年的高考,问能不能让她来药科学院的图书馆学习。

    李老师笑了,“我们学校是开放式的啊,你直接领她来就好了。不过,进来以后要爱惜环境呀。再就是,别太张扬了。”

    关月旖松了口气,赶紧回去告诉了黄爱萍。

    关唐两位妈妈听了以后,都很高兴:

    唐妈妈高兴的是,女儿能有个整洁、安静的环境学习,当然很好。

    关春玲高兴的是,如果黄爱萍白天去了药科学院学习,那么晚上两个女孩子结伴回来,就不需要她或者唐姨去接了。

    就这样,第二天中午,黄爱萍收拾好自己的书本,乘坐公共汽车去了药科学院。

    关月旖已经在学校门口等她了。

    关月旖带着黄爱萍走进药科学校,又熟悉了一下环境。

    黄爱萍很开心,“天哪,本科院校就是比我们之前的师范学校气派多了!但愿这次复读,我也能考上本科就好了!”

    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星光不负赶路人,加油!”

    黄爱萍熟悉了环境以后,就开始长驻图书馆了。

    她完全沉浸式学习,一直到深夜,关月旖上完强训课以后来图书馆找她,两个女孩子才手牵着牵一起回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左右——

    这天晚上,当关月旖过来找黄爱萍的时候,竟然没在图书馆里找到黄爱萍?

    但稀奇的是,从来不学习的汪见雪,居然呆在图书馆里。

    汪见雪见了关月旖,很奇怪,“关月旖你不是走读吗?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关月旖也懒得跟她解释,顺口说了句,“我来还书。”

    汪见雪,“这个点儿了图书管理员下班儿了!”

    “是啊所以我白跑一趟嘛!”说完,关月旖环顾一周,确认图书馆里没有黄爱萍的身影,只好出来了。

    关月旖又认为,黄爱萍应该去了厕所,于是她又去厕所找。

    结果还是没人。

    关月旖觉得有些纳闷,心想黄爱萍从来也没有这样不辞而别过……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站在图书馆门口张望,

    突然,有人朝着这边扔了个小石子儿。

    关月旖:???

    她定睛细看,但不远处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黑暗中传来黄爱萍的声音:“月月,我们分开走!五分钟以后在校门口等!”

    关月旖:……

    她想,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关月旖转身朝着校门口走去。

    大约几分钟以后,黄爱萍一脸紧张地从学校里跑了出来。

    “爱萍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关月旖不解地问道。

    黄爱萍根本不说话,直接跑到了公交车旁边的黑暗中、躲了起来。

    直到公交车来了,黄爱萍才跟在关月旖身后,跳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缓缓启动,离开了药科学院站以后——

    黄爱萍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月月,可吓死我了!”

    关月旖一脸的不明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黄爱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惊魂未定地告诉关月旖,“我今天认识了一个人……”

    “不,准确说来,我已经认识她好几天了。”

    “我一直觉得这个人既大方又讲义气,是个特别好的人。”

    “直到今天,今天……”

    “她跟我说了一件事,把我给吓坏了!”

    “月月,从明天开始,我可不去你们学校了!再也不去了!这一辈子也不去!”

    关月旖皱眉看着黄爱萍,“有流氓骚扰你?”

    “不是不是,是个女的。”黄爱萍说道。

    关月旖就更惊讶了,“是个女的?女的你怕什么?难道一个女的……她还能骚扰你?”

    “就是啊!”黄爱萍说道,“我也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儿……”

    关月旖急了,“到底什么事儿啊?”

    黄爱萍看了看左右。

    公交车一到了晚上,人流量就少。此刻大约只有五六个乘客,分散坐在车厢里,距离她和关月旖还挺远的。

    于是黄爱萍附耳在关月旖耳边轻声说道:“那个女的,一开始人可好了,看到我一个人在图书馆从早呆到晚,她就来和我套近乎,问我是哪儿人,为什么来这儿。”

    “我寻思着不能把你供出来啊,万一有人拿着这个来做文章,讨伐你就不好了。所以我说我姑妈嫁到了下周村,我过来探亲的,觉得你们学校环境挺好,就来这儿看看书。”

    “她看到了我的高考复习资料嘛,就问我看这些书干什么,我也没瞒着她,说我是今年高考的复读生。当时她没说什么,但三不五时就来找找我。”

    “她知道我早中晚饭都是自己带饭来,坐在图书馆外头吃……她就买了饭来给我。”

    “她不小心摔坏了我的钢笔,然后赔给我一支很贵很好写的名牌钢笔。”

    “总之就是特别热情,又很识趣,知道我要学习,她也不来打扰我,跟我送点儿小零食什么的,然后就走了……”

    “我真觉得她特别好,甚至还想着,等我考完了以后,我肯定要好好谢一谢她,和她交个朋友……”

    说到这儿,黄爱萍张了张嘴,声如蚊蚋般小小声说道:“没想到半小时前她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帮她一个忙。”

    “我一时嘴快就答应了。”

    “然后她说,她想请我去替别人参加高考。要是考上了中专就给我五百块!考上大专给八百,考上本科给两千块!!!”

    听到这儿,关月旖也深深地震惊住了。

    黄爱萍继续说道:“我就问你吧,你听到这话你害不害怕?”

    关月旖倒不至于害怕……

    但确实很震惊。

    她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开口问道:“那女的是谁啊?”

    黄爱萍道:“人长得特漂亮,又有气质,应该家里很有钱……她说她是赣省人,家里有关系,哦,她的名字很别致,叫做……汪见雪。”

    关月旖:!!!

    第63章 第63章 地地道道的家乡小吃湘西……

    黄爱萍叨叨不休地说道:“月月我跟你说,幸好你不认识这种人!”

    “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怕!”

    “真的……根本就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口蜜腹剑!”

    “她提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时,我当时就吓傻了!脑子都不会转了……”

    “然后她就开始威胁我了!”

    “她不是摔坏了我的钢笔、又赔给我一支吗?前几天她还送了点儿糖果零食给我……”

    “她就拿着那些来说事儿,说如果我不答应她,我就得赔给她五百块钱!还说,光是她给我的那只钢笔就价值三百多,是什么进口的,还说那些糖果零食全都是她去香港买回来的!”

    “如果我不答应,那就还给她全新的东西!”

    “我都急了,我说那钢笔是你主动赔给我的!你当时送给我的那些糖果和小零食,我也有给过你啊!”

    “她说她不认,还说我给她的零食,全都是小卖部里一毛钱一样的,她给我的,全都是贵重的!她还说,不管我去哪儿说理,我都是那个没理儿的!”

    说到这儿,黄爱萍又急了,“月月,那会儿我为了脱身,我说我想上厕所,然后我就跑了……我的书包还在图书馆里,我的书页封皮上还写了我的名字!”

    “月月你说,她会去派出所告我,让我赔给她一支全新的进口钢笔,或者几百块钱吗?”

    “我、我可没那么多钱啊!”说到后来,黄爱萍都有些崩溃了。

    关月旖抱臂、摇头、叹气,“她送你钢笔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黄爱萍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关月旖说道。

    黄爱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那支笔,就在我的书包里啊!我、我也确实用了几天,很好写的,笔尖很流畅。”

    “那你书包呢?”关月旖又问。

    黄爱萍,“……落在图书馆了。”

    “也就是说,你的书包现在不在你的视线范围内,而且你很确定,你的书包在汪见雪那儿?”关月旖又问。

    黄爱萍点点头。

    她等着关月旖继续往下说。

    可是,关月旖不吭声了,还朝她露出了一个“这不就得了”的微笑。

    黄爱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哦哦——”

    “我懂了!”

    “她没证据、也没有证人可以证明,那支笔是她送给我的。”

    “但我有证据,证明那个包,曾经落在她的手里——也就是说,汪见雪完全可以私下把那只钢笔塞进我的书包,再来栽赃陷害我!”

    “月月,你就是我的证人!你刚才亲眼看到我的包在她手里,对吧?”黄爱萍问道。

    关月旖点头。

    黄爱萍终于松了口气。

    关月旖却心情复杂。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王静距离被开除只剩下最后一次期末考的机会,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跟汪见雪撕破脸。这会不会是因为,汪见雪也像威胁黄爱萍这样,威胁了王静呢?

    很有可能。

    因为黄爱萍是老实、并不贪。

    每一次汪见雪送她东西时,她都有回赠。

    她只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汪见雪给她的东西都很贵重。

    所以黄爱萍有底气拒绝汪见雪。

    王静是又贪又爱嫉妒。

    之前关月旖和陆瑶、汪见雪、王静还住在一个宿舍里的时候,除去头几天大家还不熟悉时,王静还能保持克制之外;

    后来熟悉了,王静就尽干些让人觉得一言难尽的事儿。

    比如说偷说陆瑶的漂亮裙子,

    比如说直接拿了陆瑶的热水卡去洗澡、害得陆瑶没热水洗澡了。

    就更别说,王静是如何心安理得地自拿自用汪见雪的东西。

    王静的吃用全靠汪见雪,她平时穿的漂亮裙子,顿顿吃红烧肉,所以她拉不下脸去申请贫困学子助学金;

    所以哪怕汪见雪威胁了她,她也没有勇气撕破脸……

    关月旖刚叹了口气,然后转念一想——

    还有那个谭明华!

    关月旖是真不相信汪见雪看得上谭明华。

    所以谭明华是不是汪见雪钓好的备胎?

    是她防着王静反水而准备的?

    这么看来,汪见雪的心思还挺缜密的。

    关月旖和黄爱萍回了家。

    关春玲笑眯眯地打开炉火,准备为放学回来的学子们准备宵夜。

    她今天要做的是——湘西苗家油茶。

    这是地地道道的家乡小吃了。

    需要先把糯米煮熟成饭,压制成圆饼状,放在屋里阴晾干,就成为了又韧又硬的米饼。

    这样的糯米饭饼,能储存很长时间。

    吃的时候,就拿出一块糯米饭饼出来,先下油锅炸。

    米饼会被炸得蓬松,还膨胀得很大,非常像汉族地区的爆米花。

    被炸过的糯米饭饼要捞出来沥油,然后再准备汤料。

    汤料呢,其实也没有固定的搭配。

    没有说一定要放什么进去、不放什么进去……

    这取决于家里还有什么剩菜。

    但,油茶在湘西地区一般当作早餐,所以茶叶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现在,油茶被关春玲当成宵夜给女儿吃,当然不会放茶叶——夜里睡不着就不好了。

    关春玲在汤料放了点今天卖剩的卤肉,又切了点腊肉碎,放了一把切碎的青菜……

    汤料就成啦!

    关春玲见关小月正踮着脚尖扒着灶台,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她害怕孩子被溅到,便一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后护着,一手拿着长柄勺,将锅中正沸腾的热汤浇在刚炸好的糯米饭饼里。

    可关小月一身反骨,哪里肯干!

    小姑娘非要探出个头去看——

    “滋啦”一声巨响!

    这是热汤与刚炸出锅的米饼相碰撞后发出的热烈响声。

    吓得关小月大喊一声dibeideng,转身扑进姐姐怀里。

    然后满屋子都弥漫出浓郁的食物香气。

    关月旖好笑地抱住妹妹,笑骂,“不听妈妈话,吃亏了吧?”

    “dibeidebg!”关小月不依地低下脑袋在姐姐怀里乱蹭。

    那一边,黄爱萍也惊魂未定地扑进她妈唐秀芳怀里,将今天发生的事儿说了。

    两个妈妈都惊呆了。

    关春玲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天哪,顶、顶替高考?这怎么行啊?哪个孩子不是寒窗苦读十几年才厮杀出来的!我月月当初高考可难了……一日三餐不记得吃、也没空吃,我送口饭到她嘴边都心惊胆战的,既怕她饿着、又怕喂她吃饭的时候打扰了她……”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书,不爱读书的就去打工啊!凭什么仗着自家有钱,她就可以不用受读书的苦,拿钱去买呢?那些被她买了成绩的孩子可怎么办?”

    说到这儿,关春玲又问,“对了月月,你们大学……是只要进了大学,就能顺顺利利毕业,再包分配吗?”

    “当然不是了。”关月旖说道,“高考不是终点,而是高等教育的起点。”

    “而且校有校规——”

    “我们学校的校规,就是三次记大过,会被开除。”

    “每个学期都有期末考,不及格的科目多了,会被记大过。”

    关春玲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另一边,唐秀芳也也心乱如麻,“我的天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高考替考!”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们爱萍绝对不会答应的!也轮不到她威不威胁的!她这干的就是违法乱纪的事儿,真把我们逼急了,我先告她去!”

    黄爱萍连连点头。

    关月旖思忖片刻,说道:“咱们不能告她。”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惊呆了。

    关春玲尤其不理解,“为什么呀月月?她这嚣张……难保没有别的受害者!”

    关月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能轻易去告!要然,她为什么这么嚣张呢?”

    关春玲愣了一下,才说道:“因、因为她有后台?”

    关月旖心里乱得很,“她肯定有后台!但是,她的后台……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我们贸然去告,还告错了地方,到时候把我赔进去了,她反而毫发无伤,将来她能害更多的人。”

    关春玲一听,倒抽一口凉气,“那不告也行啊!”

    “关我们什么事啊,反、反正爱萍不理那个人就行了……我们就当不知道呗!”

    “爱萍以后别再去哪儿了啊!”关春玲说道。

    黄爱萍点点头,又一脸为难地说道:“我书包落在那儿了,我的书、我的复习资料全在里头呢!”

    关春玲问道:“重新买一套行吗?”

    黄爱萍摇头,“我笔记都在呢!”

    关月旖又重申了一次,“妈,我们肯定是要告的,但不能轻举妄动。”

    这下子,满堂寂静。

    只剩下关小月津津有味地啜着油茶汤的动静。

    小姑娘也觉察到气氛的转变,终于从碗里抬起了脸,看看姐姐、又看看妈妈,然后跑到关月旖身边,把油茶碗端在关月旖怀里,又用勺子舀了一勺油茶,送到关月旖嘴边。

    关月旖就着妹妹的投喂,吃了一口美味的油茶。

    被油炸到蓬松、膨胀的糯米饭饼变得很酥脆,

    浇上热汤后,还能保留着略微酥脆的口感,但因为吸足了汤汁,这种酥脆的口感只能在嘴里停留短短几秒,就化掉了。

    嘴里只余下香酥脆爽的绝妙味道,与热汤里腊肉的香气。

    关小月又迈着小短腿,去劝妈妈吃油茶。

    关春玲这才招呼着黄爱萍和唐秀芳也赶紧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赶紧趁热吃,油茶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便捧着碗吃起了油茶。

    默默吃完油茶,关春玲忍不住问道:“月月,那我们到底要怎样啊?”

    关月旖说道:“这件事,我们去派出所报案是没用的。”

    “因为下周村这边儿的派出所,管辖不到药科学院……因为派出所也是分地段管辖的。药科学院是逸仙大学的分校区,要管,也是校本科那边的派出所出面。”

    “然后咱们根本就是口说无凭……就像爱萍可以否认那支钢笔是否真是汪见雪无偿赠与的一样,汪见雪也可以说,什么替人去高考,也只是一句玩笑,是我们太较真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吭声了。

    关春玲小小声说道:“那怎么办?”

    关月旖想了想,说道:“这事儿咱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先搁着不理。过几天我想想办法再说。”

    然后她对黄爱萍说道:“你暂时别再去我们学校了,你的书包我会想办法把你拿回来。这几天……不,明天吧,明天你和你妈妈去一趟广东省实,看看省实有没有复读班可上,多少钱咱们都去上!如果省实没有,就去二中问问。”

    黄爱萍眼睛一亮,“对啊!高考复读班!我怎么没有想到!”

    关春玲道:“很贵的!我们月月那会儿不是去了沙市的省实一中吗?一百块钱一个月啊!这里是广州,估计复读费用更贵。”

    唐秀芳说道:“再贵我也认了……只要效果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唐秀芳和黄爱萍收拾了一些行李,和关春玲打了声招呼,就早早走了。

    关月旖也心事重重地去了学校。

    午饭后,她把张建新喊到了一旁,“你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真不认汪见雪?”

    “不认识啊,我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吗?”张建新一脸的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

    关月旖将她的怀疑、将黄爱萍昨天遇到的事儿,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建新。

    张建新无比震惊!

    “你是说——”

    “汪见雪能干出这种事儿,搞不好……有一就有二?”

    “她一上大学就改了名字,而且连姓氏也改了……”

    “说不定,她的本名就叫汪见雪,而程芳晴这个名字……是她顶替的那个人?”张建新喃喃说道。

    关月旖说道:“张建新,去年我们县城一共只有三个人考上了本科,我是其中之一。”

    “我并不认识另外两个人,但我大约知道他们是哪个高中毕业的——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师资好、生源好的学校也就那么一两个……”

    “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打听到他们的名字和他们考上了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张建新,你能吗?”关月旖问道。

    张建新仔细想了想,“能!”

    关月旖又道:“那你还能打听到汪见雪的高中、她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张建新点头,“我试试,应该不难,她的名字很有辨识度。”

    关月旖犹豫片刻,又嘱咐他道:“你调查归调查,动作要快……因为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马上就是三模,六月一过,七月初就是高考。”

    “我估计汪见雪一开始的目标应该是王静,只是不知道她和王静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所以她又养了谭明华这条鱼……”

    “又或者,汪见雪还是需要一个女生,可高考在即,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重新选人。”

    “所以我的老同学就成为了自投罗网的那一个。”

    张建新点头,“一会儿我就去打个电话给我原来的班主任问问,他肯定知道。”

    关月旖说道:“你打听的时候可要注意一点儿,保护好自己。我只是想麻烦你帮我查一查,并不想拖你下水。”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他,“长途电话费贵,一分钟一块钱呢!你尽量长话短说,我只补贴这么多,说太多算你的。”

    张建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关月旖又道:“对了,这事儿别告诉刘蔚伟啊!”

    张建新一怔。

    但很快,他就想起来,刘蔚伟和汪见雪的关系也不算太差,

    之前王倩贴大字诬陷关月旖的时候,汪见雪还花钱买通刘蔚伟去顶罪呢!

    张建新点头,“好。”

    “谢谢你,有消息了你再告诉我。”说完,关月旖转身离开。

    张建新又是一愣。

    他本想对她说,你我之间不必说“谢谢”二字……

    可关月旖已经走远了。

    这是张建新头一回感受到关月旖的主动疏远,不禁愕然。

    “你俩刚在这儿说啥呢?”刘蔚伟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建新转头一看,看到了刘蔚伟。

    刘蔚伟很不爽,“不是说好了吃完饭一块儿去图书馆的吗?我就去洗了个碗,你和月月就不见了。”

    说着,他又看了看关月旖已经走远的身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怎么?你俩瞒着我……有了小秘密?”

    “去去去!”张建新说道,“你先去图书馆吧,给我占个座儿,我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就来。要给你带点儿什么吗?”

    “不用。”刘蔚伟说道,“你快去快回吧!”

    张建新走了。

    刘蔚伟盯着张建新的背影,又看了看关月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64章 第64章 全世界最最最好吃的长寿……

    直到打上课铃,关月旖才回到课室。

    她手里拎着黄爱萍的书包。

    坐在教室C位上的汪见雪盯着关月旖看,目光又滑到了关月旖手里拎着的书包上。

    不过,汪见雪没说什么。

    关月旖没理汪见雪,径自朝着后排走去,一直走到刘蔚伟跟前。

    刘蔚伟往前翘了翘椅子,让出空间,关月旖跨了进来,坐在刘蔚伟和张建新的中间。

    “这什么?”刘蔚伟指了指关月旖手里拎着的书包。

    关月旖答道:“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

    刘蔚伟奇道:“你还有时间借书看?我每一天都快被你俩给逼死了,你居然还有时间看其他的书?”说着,他伸手去掏,想看看关月旖借了什么书。

    关月旖用铅笔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刘蔚伟一愣,喃喃念了句“儿大不由娘”,气呼呼地把头转到了一旁去。

    关月旖把黄爱萍的书包收好了,然后拿将课本、笔记本摊开,笔也准备好了。

    大教授拿着书本走进了教室——

    这时,张建新在一旁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角。

    关月旖扭头过去,看到张建新在笔记本上用铅笔写下了两行字:

    【C,潭溪镇高中复读生,个人情况不详】

    【W,F市一中八八届高考生,落榜后参加工作】

    是的,今天中午他给他的高中班主任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今年高考的情况,又问了下去年他那一届的高考情况。

    班主任告诉张建新:去年F市一共有四个人的分数达到了本科线,三男一女。

    唯一的那个女生不知姓甚名谁,只知道是在潭溪镇高中挂靠复读的。

    所谓挂靠复读,就是这个女生是跟着潭溪高中的应届生一起报的名、一起参加的高考。

    但,由于潭溪高中的师生对这个女生也是十分的不了解……

    可以推断出女生可能平时也是不去那里上学的。

    至于女生后来报了哪个学校,有没有去上学,没人知道。

    至于汪见雪呢,张建新母校的班主任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张建新的几个高中同学混得还不错,因为家里有关系,他们高中毕业以后就服从家里人的安排,进入了很好的单位工作,而且还都是坐办公室的,也能接到电话。

    张建新问了一圈儿,终于问到了——

    汪见雪是F市一中的,八八届高考生,比关月旖张建新高一届。

    高考落榜后,她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参加工作了。

    同学听说张建新在打听汪见雪,劝他:

    “你好好上你的学,别再打听她了,你跟她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真心话,真不是打击你,人家亲爹是市委的,亲妈是教委的,她舅舅还在北京当大官,她哥也挺厉害的……”

    “虽然你现在也挺不错,可你也要想一想,你本科就要读四年,四年以后搞不好人家汪见雪都已经结婚了!”

    “条件那么好的女孩子多抢手啊……”

    气得张建新骂了同学一顿,撂了电话。

    这会儿当张建新确定关月旖看到了他所写的内容以后,就用橡皮擦把刚写下的内容擦掉了。

    他只是害怕她心里着急,所以提前让她知道一下进展。

    后面还会再找机会详细告诉她。

    后来,关月旖听说了汪见雪的家庭背景,不由得庆幸昨晚没有轻举妄动。

    但她皱眉问道:“张建新,你家和汪见雪家……隔得远吗?”

    张建新现在是一听到别人把他和汪见雪联系起来,就反感得很。

    哪怕提起这个的人是关月旖。

    他气得掉头就走。

    关月旖赶紧拦住他,“我还没问完你呢!”

    “那你能不能别再提她?”张建新皱眉。

    关月旖都被气笑了,“你是在开玩笑吗?我、我就是在找你问她的事啊!”

    张建新:……

    “那——”

    “那你想问就问,别把我和她扯到一起好吗?”

    关月旖违心地点点头,张嘴就问,“第一个问题,你家和她家到底住得远不远?”

    ——你俩在小时候有交集吗?存在两个孩子抱错的可能性吗?

    张建新脑门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但他对关月旖还是很了解的,知道她要是没能问到答案,就会一直想办法问——

    他只好按压住内心的反感,说道:“她爸是市委的,肯定家住市委大院。我家是农民,住在镇上。”

    关月旖想了想,又问,“你们镇上跟市委到底相差多远?”

    “二三十公里吧!”

    关月旖心想,两家距离相差远,而且一个市委领导一个是农民,看起来毫无关联……

    那,会不会两人是在医院里抱错的?

    关月旖又问,“张建新,你妈妈是在家里生的你?还是在医院里生的你?你们县城一共有几个医院?”

    张建新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关!月!旖!你到底是在查她,还是在查我?”

    关月旖厚着脸皮问道:“就比如说我吧,我……我妈妈是在家里生的我,我奶奶接生的。”

    张建新被气得脑门生疼,只好拼命深呼吸,“我妈生我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属于大龄产妇,而且她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我们虽然是农民,但我也是在医院里出生的。”

    关月旖陡然激动了起来!

    医院!

    她就知道,如果张建新真和汪见雪抱错了、或者有什么交集的话,那事情一定发生在医院!

    “真的?”关月旖有些高兴,然后又问,“那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如果他俩是同年同月同时出生的话,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张建新:……

    关月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直面问他的机会,必须抓住不放。

    “张建新,你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她又问了一遍,还满怀期盼地看着他。

    这一刻,张建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其实他已经在拼命抵抗自己的理智。

    因为理智告诉他:张建新,你的家庭就是一个深渊,是一个无底洞!

    你的家庭可能患有遗传性的家族病,

    你的父亲、哥哥姐姐全都因为尿毒症而去世,

    最爱你、对你最好的二姐,去年也离世了。

    现在你唯一的手足、你的大哥也已经开始病发,

    恐怕连你自己……

    长到一定年纪也会患上同样的病症!

    而你还要赡养母亲,要想办法救治你的大哥,要扶养你的大嫂和你的一双侄儿……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谈恋爱、处对象呢?

    可是——

    哪怕他想尽办法也要和关月旖保持距离,

    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舒坦的,哪怕只是呆在同一个课室,一起看书学习……

    他也觉得无比愉悦。

    而每次看到她和刘蔚伟打闹的时候,他的心情都很不好。

    嫉妒、酸涩、自卑……

    恨不得一脚踹飞刘蔚伟!

    诶,如果他会骗人就好了,

    那么他一定要骗自己,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关月旖,我可讨厌她了,我根本不想和她在一起……

    但,此刻她锲而不舍地追问着他的生日是哪一天,

    本来张建新不想说的。

    可他还是开了口,“五月三十一日。”

    关月旖:???

    她本来想强调一下,她是在问他到底哪一天生日,而不是在问今天是哪一天。

    她张了张嘴——

    突然意识到,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啊……”关月旖眨了眨眼,立刻说道,“生日快乐啊张建新!”

    张建新的面上浮起清晰可辨的红晕。

    他低下头,嗯了一声。

    其实关月旖有些失望。

    因为汪见雪的生日并不是五月三十一日。

    不过,至少她弄也清楚了一件事啊!

    那就是——张建新和汪见雪应该不存在抱错的情况。

    所以,搞不好他俩是姐弟?

    算了跟汪见雪当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关月旖收拾心情,对张建新说道:“好了好了,你不喜欢我老在你面前说汪见雪,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想想觉得不太可能,又改了口,“以后我少说。”

    她这句话,落在张建新耳里,是对他的服软。

    是她在意他的表现。

    张建新心里舒坦得不得了,面上不自觉浮起笑容。

    刘蔚伟匆匆过来找他俩,抱怨道:“你俩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瞒着我在外头吃好吃的了?我一转头你俩就不见了!”

    关月旖与张建新对视一眼,笑笑没说话。

    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喊着关月旖的名字。

    关月旖转头一看,是汪见雪。

    她下意识看了刘蔚伟一眼——刘蔚伟前一秒赶到、汪见雪后一秒也赶到了?

    不过,张建新的表现更让关月旖惊讶。

    ——只见张建新瞬间全身紧绷,整个人下意识进入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似乎正准备挺身而出。

    关月旖侧过身面对着汪见雪,正好将张建新挡在身后。

    她含笑看着汪见雪,问道:“干什么?”

    汪见雪也笑得阳光灿烂,“我们聊聊呗!”

    “好啊!”关月旖笑道。

    张建新轻声对关月旖说道:“有话就在这里说。”

    “没事,我心里有数。”关月旖说道。

    她心里很清楚,既然黄爱萍的书包落在汪见雪手里了,汪见雪就一定知道黄爱萍和她关月旖的关系。

    ——因为黄爱萍的一部分复习笔记是关月旖的,笔记本上还写着关月旖的名字呢!

    所以,确实有些话,还是要必须讲清楚。

    关月旖朝汪见雪走去。

    张建新忍不住跟着关月旖走了几步,整个人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汪见雪看了张建新一眼,笑了,“放心,我们只是聊一些女孩子之间的事。”

    关月旖也回头看了看张建新,笑笑,快步朝着汪见雪走去。

    汪见雪倒也直截了当,“关月旖,原来黄爱萍是你的朋友啊!”

    “对。”关月旖也痛快承认了。

    汪见雪说道:“她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吧?那为什么天天都来我们学校啊?”

    她语气慵懒亲切,似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又似乎在提醒关月旖——这不合规定。

    关月旖倒是没在怕的。

    因为她已经跟班主任打过招呼。

    但,关月旖很希望这件事,能成为汪见雪拿捏自己的把柄。

    “不能吗?”关月旖收敛了一下面上的表情。

    汪见雪,“当然不能了!什么无关人等都跑来我们学习,治安出了问题怎么办?”

    关月旖没吭声。

    她在等着汪见雪出招。

    片刻,汪见雪开了口,“关月旖,我不知道你和黄爱萍是朋友,如果一早知道的话……”

    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关月旖,眼里盛满了试探。

    关月旖好奇地问道:“一早知道的话,你就怎样?”

    “那我就不跟她开玩笑了。”汪见雪说道。

    关月旖,“你跟她开什么玩笑了?”

    “她没告诉你?”汪见雪问道。

    关月旖,“没有啊!”

    汪见雪眼神闪烁,“这样啊?对了,她住在哪?不如我亲自去找她,向她道个歉吧!”

    “她来这探亲的么!今天一早已经和她姨妈走了。”关月旖说道。

    汪见雪愣住。

    看得出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半晌,她强笑道:“黄爱萍……今天一早走的啊?她该不会是……被我吓走了吧?”

    关月旖问道:“你到底和她开了什么玩笑?”

    汪见雪试探道:“她真的什么也没跟你说吗?”

    关月旖道:“她只让我帮她拿书包回去。”

    汪见雪沉吟片刻,对关月旖说道:“既然你是黄爱萍的好朋友,那有些话……我托你带给她,想来也是可以的。”

    关月旖说道:“说来听听。”

    汪见雪说道:“我不小心摔坏了她的笔,然后赔了一支给她。那支笔有点儿贵,她并不知道。然后我昨晚心情不太好,就说了句要她还给我一只新笔……那支笔价值三百块钱,她可能有点儿害怕,书包没拿就走了……”

    关月旖打断了她的话,“太长不记,不如你写封信给她,我帮你转交吧!”

    汪见雪说道:“那你什么时候会见到她?”

    “高考完吧!”关月旖说道,“现在马上就要高考了,她又是复读生,哪有空一天到晚乱跑!你说是吧?”

    汪见雪盯着关月旖,久久不语。

    关月旖心知肚明。

    汪见雪家里再怎么有钱,也不会随便霍霍一支价值三百元的钢笔。

    她肯定是已经初步了解过黄爱萍,知道黄爱萍是个比较单纯、胆小又没有背景的人,会被恐吓、容易被控制……

    所以才会抛出诱饵的。

    那她又怎么舍得让那三百块钱打水漂呢?

    犹豫片刻,汪见雪果然开了口,“月月,那恐怕不行呢!”

    “我的事情也很重要,所以我……还是需要找到黄爱萍的。”

    “要不——这样吧你把黄爱萍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去她家里找她。”

    关月旖直接说道:“湘省溪市桐叶镇。”

    ——她可不怕汪见雪找到黄爱萍老家去,要是汪见雪真找去了……她还要拍手叫好呢!

    就黄爱萍她爹那个缺德样儿,讹掉汪见雪一层皮都算客气的。

    关月旖如此配合,倒令汪见雪犹豫不决起来。

    半晌,汪见雪说道:“不是说,黄爱萍是来投奔她亲戚的吗?”

    关月旖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了,“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她和她姨妈今天一早走了。”

    汪见雪咬住了下唇,语气逐渐凌厉,“月月,你也别糊弄我。”

    “黄爱萍能进入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肯定是你带的。”

    “现在她跑了,那我也只好……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了。”

    关月旖冷笑,“你试试!”

    汪见雪沉默不语。

    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一直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张建新,语气又重新变得温柔和气起来,“月月,我们都是好同学、好朋友,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

    “算了,或许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好好聊天的日子,”汪见雪笑道,“月月,我们改天再聊。”

    说完,她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张建新过来了,紧张地问道:“她找你干什么?”

    刘蔚伟也跟着过来,看看张建新、又看看关月旖,“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关月旖摇头。

    远远的,有同学大声喊道:“关月旖!校门口有人找!”

    关月旖纳罕,心想是谁啊。

    她转身跑向学校门口。

    没想到,来找她的,居然是妈妈和妹妹!

    关月旖又惊又喜,“妈,你怎么来了?”

    关春玲干笑了几声,不自然地说道:“关小月想姐姐了!所以我……带她过来看看你。”

    关月旖白了妈妈一眼。

    ——妹妹连话都不会说,怎么表达“想姐姐”呢?

    说到底,还是昨晚的事儿吓着妈妈了,所以妈妈下午有空,就赶紧跑过来看看她。

    关春玲讪笑两声,然后紧张地问道:“月月,汪见雪没欺负你吧?她要是欺负你,你跟妈说,妈去找你们校领导!我是学生家长,校领导会重视我的!”

    关月旖心里暖暖的,嗔笑道:“妈,你什么时候见你女儿吃过亏?”

    关春玲愣了一下,笑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就是害怕你吃亏……”

    “放心吧,不会的,”关月旖从妈妈怀里接过妹妹,抱在怀里“啾”了一下妹妹肥嫩的脸蛋,又问妈妈,“唐姨回来了?”

    关小月伸出小短手抱住姐姐的脖子,也主动在姐姐面颊上“啾”了一下,然后趴在姐姐怀里发出满足的喟叹,“dibeideng……”

    关春玲点头,一边替关小月整理被抱皱了的衣服,一边小小声说道:“爱萍去了二中实验,我的天啊一百八一个月还不包吃住,包了吃住就二百多了!那也没办法,就交钱呗!钱嘛总能慢慢挣回来,给爱萍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是最重要的!”

    关月旖放下了心,突然又想起一事,“妈,原来今天是张建新生日,你说……我送点儿什么礼物给他好吧?”

    这件事儿还挺让她感到为难的。

    如果时间宽裕,她或许能买点儿好看别致的文具给他。

    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她还能上哪儿去准备生日礼物给他?

    殊不知,关月旖就这么一说,关春玲就上了心。

    关春玲对张建新这个小伙子特别有好感——这男孩子特别爱干净,身上的衣裤是旧的,但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平时在她铺子里打工时,干活也特别利索,还很有礼貌,冲着她一口一个关妈妈,非常热情。

    而且关春玲也听女儿说过,说这男孩子家境不富裕,才要想着周末的时候出来打工。

    关春玲还听女儿说,这男孩子学习特别努力……

    等等,原来月月平时跟她说了那么多这个男孩子的事儿?

    关春玲又想着,月月的好朋友也少,黄爱萍算一个,张建新算一个。

    既然这样,不如——

    关春玲打定了主意,对女儿说道:“这样吧,妈妈送给小张一个生日礼物吧!你就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关月旖瞬间睁大了眼睛,“妈你想干什么?”

    关春玲压低了声音,“妈去把他剩下的三年学费缴了,好不好?”

    关月旖一愣。

    关春玲又道:“我看那孩子啊还是挺有傲骨的,要是你说漏了嘴,他一准儿不肯接受,或者闹着要还钱。”

    “所以呢我去偷偷交钱,再跟学校打个招呼,不让他知道是谁交的,这样的话他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都能松快些。”

    “以后呢就叫他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再想着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了。”

    “再说了,咱家……虽然目前也差钱,但不差他那点儿学费。”关春玲说道。

    “妈,你真好!”关月旖感动地说道。

    好开心啊!

    这么善良的妈妈……

    居然是我的!

    关月旖抱着妹妹凑到妈妈身边,伸长了脖子在妈妈面颊上“啾”了一下。

    关春玲睁大了眼睛!

    关小月不甘示弱,在妈妈的另外一边面颊上也“啾”了一下,“dibeideng!”

    关春玲笑眯了眼。

    关月旖又想起一事,连忙把妹妹递给妈妈,“妈你再等我一会儿。”

    她去了门卫室,找门卫大爷买了信纸和挂号信的信封,又借了笔,然后去一旁避着人,用左手写了一封信。

    没人知道她的左手有多灵活。

    上辈子被逼的么!

    所以,她花了很短的时间,以媲美印刷体的标准字迹,以逸仙大学招生办的口吻,写了一封信给赣省F市潭溪镇高中的校领导。

    信件的大概内容是:

    【尊敬的潭溪镇高中校领导,亲爱的程芳晴同学,

    见信好!

    首先感谢贵校学生程芳晴报考我校!

    开学季已过半月,程芳晴同学至今未至我校报到就读,今特此来信询问,是否存在丢失录取通知书等情况,如是,可亲至我校办理补发与就读手续。

    广东省广州市逸仙大学招生办

    198909】

    是的,关月旖的落款时间,故意写成了去年的入学时间。

    如果汪见雪真是程芳晴,那么不会有人在意这封“迟来的信”,毕竟正主儿已经在逸仙大学就读了;

    但如果程芳晴另有其人的话……

    那肯定会带着这封信赶到逸仙大学查找真相的!

    这么一来,苦主到了,还怕告不了汪见雪?

    关月旖在信封上,同样用左手写下堪比印刷体的漂亮宋体字迹,清清楚楚地写下潭溪高中的地址,又明明白白地在寄件地址上写下【广东省广州市逸仙大学招生办】的字样。

    相信潭溪高中的校领导一看到这信封,就会高度重视!

    关月旖将信交给妈妈,“妈,你帮我跑一趟校本部吧,拿着这封信去校本部附近的邮局寄出去,要寄加急挂号信,最贵的那种。”

    如今关春玲也识了些字,一看信封,大约知道什么意思,便郑重点头。

    她收好了信,抱着关小月匆匆离开。

    关月旖目送妈妈和妹妹上了公交车,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课室——

    关月旖当着张建新的面,把刘蔚伟喊到了一旁。

    刘蔚伟今天很不开心。

    他觉得他被关张二人给孤立了。

    这会儿被关月旖叫到一旁边,他也很不开心,闷闷不乐地问道:“干嘛?”

    关月旖说道:“原来今天是张建新的生日!”

    刘蔚伟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关月旖,“你俩一整天鬼鬼祟祟的,就为了这个?”

    关月旖给了他一下子,“什么鬼鬼祟祟的啊?”

    “我问你啊,都已经是下午

    第2节 课了,我们……还来得及为他做点儿什么吗?”关月旖问道。

    刘蔚伟喃喃说道:“过生日,当然要吃长寿面。”

    “食堂现在只有晚饭卖,没有面条。”关月旖说道。

    刘蔚伟,“那我们……去小卖部买包方便面?”

    关月旖眼睛一亮,“对呀!还可以去买方便面!”

    就这样,二人商量好,晚饭时分由刘蔚伟拖住张建新,关月旖跑去小卖部买来三包方便面,去食堂那儿用开水泡好,然后刘蔚伟再和张建新一块儿过来。

    晚饭时分——

    张建新吃惊地看到三人常坐的那张饭桌上,放着三个饭盒。

    空气里隐约传来……并不属于食堂出口的食物香气。

    关月旖笑眯眯地揭开了饭盒盖子。

    ——三盒被开水泡得发胀的方便面,出现在张建新面前。

    每一盒面上,还有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是的,这里一共是五包华丰牌红烧排骨方便面。

    关月旖考虑到男生的饭量大,所以给他俩各泡了两包,她泡一包就够了。

    另外,她又花钱去央求打饭阿姨煎几个鸡蛋。

    幸好她嘴甜,幸好打饭阿姨心肠好……

    关月旖甚至还厚着脸皮求阿姨在每一个饭盒里浇了点儿肉汁呢!

    所以这方便面,一看很好吃!

    “张建新,祝你生日快乐!”关月旖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笑眯眯地递给张建新。

    刘蔚伟几乎同步说道:“兄弟,生日快乐!”

    他也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张建新。

    关月旖瞪大眼睛骂刘蔚伟,“你居然还瞒着我留了一手!”

    刘蔚伟斜睨着关月旖咬牙切齿,“你还不是一样!”

    张建新明明在笑,

    眼里却泪光汹涌。

    他的好朋友们并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过生日!

    因为家里太穷,永远债台高筑,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焦头烂额的大人们又怎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生日呢?

    张建新哆嗦着手,接过关月旖递给他的生日礼物——这是一支样式普通、价值两块五的全新钢笔;

    然后又接过刘蔚伟递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是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是上学期期末考试专业前三的奖品。

    关月旖见张建新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连忙说道:“我们快吃长寿面吧!我都饿了!”

    刘蔚伟问道:“要不要唱个生日歌啊?”

    关月旖点头,“要要要!来我来起个头……”

    张建新含泪笑骂,“你俩闭嘴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能忍住,两行清泪顺着面庞就淌了下来。

    啊,真是太讨厌了!

    视线全被泪水糊住,害得他根本没办法看清楚这碗长寿面……它到底长什么模样儿了。

    他只知道……

    这碗长寿碗很好吃很好吃!

    好吃到——

    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张建新的生日——是五月三十一日!

    第65章 第65章 古方雪衣红豆糕与紫苏饮……

    隔了一天,下课时分,

    关月旖让张建新陪她去了一趟学校的小卖部,

    她得打个长途电话给许培桢。

    毕竟许培桢……算是她目前能够得着的人脉至高点了。

    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现在,难保汪见雪有没有暗中盯着她呢!

    所以她叫上了张建新。

    张建新是她的人肉隔离墙。

    关月旖拨出了电话,

    很快,对方就有人接通了电话,“喂?XXX化研所,找谁?”

    关月旖按压住心底的激动,问道:“同志你好,我想找一下许培桢。”

    对方愣了一下,“谁?”

    “许培桢。”关月旖又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女接线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不耐烦,“许培桢已经离职了,以后不要再打了啊!烦死了!人都走了还留这儿的电话,烦不烦哪!”

    然后收了线。

    关月旖:……

    她握着电话,一脸茫然。

    就在四个月前的除夕那天,阿大还来了广州。

    那时候他是说了下,因为长期请假的原因,单位对他意见很大。

    妈妈还劝他,该争取就争取……

    当时阿大还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怎么……

    突然辞职了呢?!

    关月旖把电话话筒搁回话机上,看了计时器,付了一块钱给小卖部的阿姨,又买了一包空心饼干,拆开包装让张建新拿了一块,关月旖也拿了一块。

    两人叼着饼干往教室走。

    张建新见关月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关月旖答道:“当然有。”

    “可是,找阿大帮忙呢,他会保护我……这种麻烦事儿我就不用自己出面了。”

    “否则我只能实名举报了。”

    “可依着汪见雪的家庭条件……我也不敢想像,将来到底会得到什么样的打击和报复。”

    张建新立刻说道:“那不如由我来实名举报吧!你家做生意,又有铺子,确实怕他们有意报复。我就不一样了,我一光脚的,不怕她们穿鞋的。”

    关月旖笑了,“你不是最讨厌和她扯上关系的吗?”

    “敌对关系是可以的。”张建新一本认真地说道。

    关月旖觉得好笑。

    她是真不明白,张建新对汪见雪的厌恶到底从何而来。

    汪见雪人品再不好,但惯会经营人际关系,很少和人撕破脸。

    可能,这两人就是气场不合吧!

    关月旖叹气,“这事儿不急……再等等,我会想到办法的。”

    两人回到了课室。

    刘蔚伟不在。

    不过,关月旖和张建新刚回到座位上,

    刘蔚伟就匆匆跑了过来,“月月——”

    关月旖头也没抬,直接举着饼干袋子怼着他,

    刘蔚伟一巴掌拍开饼干袋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月月你看啊!”

    关月旖这才抬起头,看到刘蔚伟手里拿着一封厚厚的挂号信。

    信封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已经有些残旧。

    信封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字体:

    【逸仙大学药科学院生药一班关月旖转玲(收)】

    这一看就是阿大写给她妈妈的信。

    可是,信封已经被拆了!

    关月旖刚才还笑盈盈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刘蔚伟说道:“我刚去传达室拿信,找到了我的……我想看看有没有你和建新的。没找着建新的,但看到了你的。不过,你的信已经被人拆了!”

    关月旖捏着信封——

    坐在斜前方的汪见雪适时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关月旖,眼里盛着满满的挑衅。

    关月旖也笑了。

    她先把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展开看了看。

    阿大一如既往地给她妈妈写的全是日常;

    不过,对于信件内容,关月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遍,

    确认阿大没在信件里说什么实质性的事。

    事实上,阿大也从不在信件里写任何过分的事。

    一是关春玲的文化水平低,而且也只对烟火气重的日常生活事件感兴趣;

    一是信件是写给关月旖转交的,他也担心信件不够隐秘,

    而且他只是希望在关春玲那得到存在感,

    并不敢奢望靠着一个月两次的信件就能让关春玲对他产生好感……

    当然投其所好。

    关月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件。

    她重点查看了每一页信纸的最后一行字,与下一页信纸的第一行字,是否连接得上,

    最终确认信件齐全,并没有缺页、少页,

    关月旖这才把信纸叠好,重新塞回信封里收好。

    然后,关月旖站起身,越过刘蔚伟,一直走到汪见雪跟前。

    汪见雪那满是挑衅的眼神,

    随着关月旖的逼近而渐渐变得疑惑不解,

    最终,当关月旖站在她面前时,汪见雪的表情开始慌乱,“关月旖,你……”

    关月旖扬起手臂,毫不犹豫地掴了过去!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汪见雪生捱了一掌,目光呆滞。

    坐在汪见雪身边的王静先是一惊,继而偷笑了起来。

    喧闹的课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全班同学的视线,齐齐集中在关月旖和汪见雪的身上。

    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汪见雪同学,我刚才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你……不会生气的吧?”

    汪见雪本就是天之骄女,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但,也因为她心高气傲惯了,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被当众掌掴。

    说不生气是假的。

    她恨得想直接手撕了关月旖!

    可是,

    关月旖的信件确实是她拆的,她还认真看过。

    本以为信中会有什么样的隐私与秘密,将来也好当成笑话来拿捏关月旖。

    没想到那封信,厚厚一迭信纸足有十几张,却全是鸡毛蒜皮的事儿。

    亏她还按捺着性子全看完了……

    可仔细回想——

    才觉得什么也想不起来。

    尽是什么八宝鸭子菜谱、烧饼的面胚是全发酵好还是半发酵好、醋和小苏打清理油污什么的……

    汪见雪知道,她根本没办法开口讥讽关月旖。

    只好在关月旖发现信被别人拆了的时候,朝着关月旖露出挑衅的笑容。

    她笃定关月旖无计可施。

    因为关月旖并没有当面看见是谁拆了她的信。

    但汪见雪万万没有想到,关月旖竟然这么刚!

    她当然想发作——

    她从来也没有这么难堪过……

    可是,她又突然想起了她找黄爱萍高考替考事件。

    汪见雪闭了嘴。

    关月旖却没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汪见雪。

    “实在很抱歉啊汪见雪同学,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打了你,不如我写份一千字的检讨,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然后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公开宣读检讨书,向你公开赔礼道歉?”关月旖带着讥诮的笑容,笑眯眯地问道。

    此言一出——

    汪见雪和王静都不舒服。

    因为上一回,王静写大字报污蔑关月旖,汪见雪为保王静,出来顶罪;

    王静写的千字检讨,

    汪见雪在升旗仪式上公开宣读的。

    都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良久,汪见雪被气得眼圈儿通红,忍气吞声地说道:“不用了。”

    坐在汪见雪周围的同学们全都整齐划一的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了惊讶的“啊”……

    王静更是瞠目结舌,然后眼珠乱转。

    关月旖偏偏再次强调,“真的吗汪见雪同学?我不小心……无缘无故的打了你一巴掌诶,你真的不介意,甚至不需要我向你道歉吗?”

    汪见雪被气得……

    连嘴唇都在哆嗦。

    她现在只求关月旖离开!

    “不用了!”汪见雪怒气冲天地说道。

    关月旖表情轻松,耸了耸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关月旖怎么无缘无故打人?”

    “关月旖平时人很好的,能逼到她打人了……而且你看看刚才关月旖那副被气笑了的样子,她是真的很生气,我觉得我站关月旖,感觉应该是汪见雪做了什么伤害关月旖的事。”

    “可汪见雪平时人也很好啊!不管怎么样关月旖也不能随便打人吧?”

    “那我就问你了,为什么汪见雪被打了,也不需要关月旖道歉呢?”

    “啊这……”

    “依我看啊,是汪见雪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得罪了关月旖,关月旖不想忍着,就当着我们的面报复回来,啧啧,先撩着贱。”

    “你别这么说,汪见雪人挺好的。”

    “我也没说她不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关月旖一向很低调,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呢?”

    ……

    最终,舆论还是偏向了关月旖那一边。

    因为关月旖坦荡荡接受了所有人的目光,并且表情如常;

    汪见雪却趴在桌上嘤嘤地哭。

    大家都会想:当众打了人还能保持情绪稳定与冷静,这足以能证明关月旖的态度——即使是打人,也是她在情绪相当冷静的前提下做出的决定。

    再回想关汪二人平时的表现:

    一个醉心学习,时刻忙于专业的钻研,

    一个无心学习,时刻忙于人脉的经营,

    所以?

    大家看向汪见雪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审视。

    这一节是大教授的课,汪见雪趴桌低泣了整一节课。

    下课后,汪见雪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后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

    午饭时分,王静跑过来找关月旖打听,“哎,今天你干嘛要打汪见雪?”

    关月旖正一边扒拉饭,一边捧着课本在看。

    听了王静的问话,关月旖答道:“替你打抱不平啊!”

    王静愣了一下,“替我打抱不平?”

    关月旖,“是啊,怎么,你很希望我详细展开说说吗?”

    说着,她凉凉地扫了王静一眼,眼里全是故事。

    王静呆住。

    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很多。

    想起了她和汪见雪在期末考时、在试卷了互写对方名字的事儿;

    想起了汪见雪为保她而顶罪,被记过、被通报批评的事儿;

    还想起了汪见雪让她去给人高考替考的事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经不起细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这些“为什么”的背后,

    是汪见雪送给她的十几套漂亮衣服,

    是汪见雪请她吃饭、请她消费的大笔支出,

    也是汪见雪直接塞给她的钱!

    王静铁青着脸,连多看关月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饭都忘记打了,拿着空饭盒跌跌撞撞地跑了。

    张建新和刘蔚伟朝着关月旖齐齐竖起了大拇指。

    关月旖心情不好,白了张刘二人一眼,“看我干什么?看书啊!”

    吓得张建新和刘蔚伟一个激灵,赶紧学着她的样子,一边看书一边吃饭。

    当关月旖夜里回到家的时候,妈妈给了她一个惊喜。

    平时关月旖上完晚课回到家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晚饭通常六点左右吃,

    回到家已是饥肠辘辘。

    她现在就想赶紧吃点儿东西填饱肚子!

    关春玲当然会给女儿准备宵夜,但一般都是店里还剩下什么,她就热一热、或者加加工。

    可这几天,关春玲明显感觉到女儿的心情不太好。

    她之前得了许培桢给她寄的一些食谱:

    有些用料奇特、她都不认识字、查了字典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有的工序复杂,她也没那些条件,只能作罢。

    但,还是有些食方用料简单、制作过程也挺容易的。

    于是关春玲准备按着食方来准备几样好看又好吃的点心和饮料给女儿吃,

    如果能让月月的心情变得好一点,那就好了。

    所以关春玲忙碌了一晚上,做了一道古方雪衣红豆糕,与一壶紫苏饮。

    雪衣红豆糕的用料和做法特别简单,只有五样:

    鲜淮山、红豆、白砂糖、红糖、猪油。

    ——鲜淮山去皮切块上锅蒸熟,趁热洒些白砂糖上去,用勺子将山药压成泥,

    ——方子上写了让红豆泡发上锅蒸两小时,但关春玲直接用高压锅压的。然后倒掉水,只取红豆,加红糖、少许猪油,也是用勺子压成红豆泥,

    ——然后拿个饭盒过来,底下铺一层厚厚的白色山药泥,中间铺一层红艳艳的红豆泥,上面再铺一层厚实的山药泥,凉却以后放进冰箱里冰着。

    这雪衣红豆糕就大功告成啦!

    但,雪衣红豆糕是冰的。

    关春玲觉得让女儿大半夜吃冰的,会对胃不好。

    所以她估算着女儿回来时间,提前十分钟煮好了紫苏饮。

    紫苏饮的做法也简单。

    古方上说,要用鲜紫苏叶、陈皮、蜜甘草、黄|冰糖、柠檬这几样。

    鲜紫苏叶好找,关春玲捡了几个破脸盆,自己种了几盆,平时会将些肉筋膜之类的无盐厨余垃圾埋在紫苏根下,所以紫苏长得特别好。

    陈皮呢,关春玲自己晒了些,

    蜜甘草……关春玲也不知道这种蜜甘草和甘草到底有什么区别,于是就用了普通的甘草,但焯了一下水,去除掉甘草的生涩药味。

    柠檬么,可能是季节不太对,关春玲的供菜商小蔡也找不到,但下周村的村民送给关春玲一袋自家种的酸桔子——他家的桔子树死了,满树还没成熟的青桔子,扔了可惜又酸得没法吃,索性给了关春玲。

    于是关春玲就想着,能不能用酸桔子来替代柠檬。

    她白天的时候已经煮过一壶紫苏饮了。

    所以晚上再煮的时候,就很有经验。

    紫苏叶不能太多、黄|冰糖的量也把握住了,酸桔子的酸度不太够,所以要更多一点。

    所以当关月旖一回到家,就看到妈妈妹妹忙成了一团。

    妹妹不像往常那样,一见她就两眼放光,嘴里还兴奋地喊着dibeideng,然后像个小炮仗似的拼命冲向她,要她抱抱、要她亲亲……

    今天的妹妹,一见她、转身就跑。

    小姑娘跑到冰箱那儿,非常丝滑地拉开冰箱门,然后抱着个饭盒朝她冲了过来!

    “dibeideng!”关小月像献宝似的,捧着饭盒就往关月旖身前凑。

    关月旖正在卸身上的书包……

    关小月见姐姐不接,急得踮着脚尖左脚踩右脚,“dibeideng!dibeideng!dibeideng!”

    关月旖这才接住了。

    关春玲笑着指挥女儿,“饭盒里这个叫做雪衣红豆糕,我根据古方来做的。你把饭盒倒扣过来,把里头的甜糕倒在饭盒盖子上,然后用刀把甜糕划开……”

    关月旖依言照办。

    甜糕在饭盒里粘得比较紧,需要耐心地用手轻轻拍打饭盒底部。

    与此同时,关月旖看到妈妈从小壶里倒出颜色黄澄澄的清澈茶水,全都倒在大号搪瓷杯里;

    然后妈妈又开始切起了青皮酸桔子。

    “妈你在干啥呢?”关月旖问道。

    关春玲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当关月旖把甜糕倒在饭盒盖上,又用刀将甜糕切成了一块块的以后……

    忍不住“哇”了一声。

    守在一旁的关小月也发出了惊艳的喟叹,“dibeideng……”

    这糕点也太好看了吧?

    关月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白色是……山药泥?

    好细腻啊!

    红色的是红豆馅儿了,油亮油亮的,还散发出红糖的香气!

    这时,关春玲也已经切完了酸桔子,她笑吟吟地当着关月旖的面,将酸桔子汁全都挤进了大搪瓷杯里。

    很快——

    刚才还黄澄澄的清澈汁水,瞬间变成了颇具少女心的浅粉色!

    关月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关小月兴奋得尖叫,“dibeideng!!!”

    然后,一大一小依偎在关月旖身边,四只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关月旖失笑。

    她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妹妹,先是拿过大搪瓷杯,将里头粉红色透出药香气的茶水,倒进了小杯里。

    她品了一口。

    嗯?

    紫苏的特殊香气与青桔的芳香平分秋色,相益得彰;

    而青桔与陈皮的香,又极好的中和在一起。

    **糖的甜、与青桔的酸,调配得恰到好处;

    甘草的回甘与陈皮的微苦,组成了这款茶饮的后调……

    简简单单的茶饮,竟然能喝出一波三折的滋味,真是难得。

    关月旖竖起了大拇指。

    关春玲和关小月欢呼了起来!

    关春玲,“月月你再试试这个雪衣红豆糕!”

    关小月连连点头,“dibeideng!”

    关月旖便用勺子挖了一块雪衣红豆糕,塞进嘴里。

    哇!

    怎么说呢,

    这是一款不需要咀嚼的糕点。

    它入口冰冰凉凉,极尽温柔细腻。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清爽。

    ——鲜淮山蒸熟以后的口感是粉糯脆爽的,再加上关春玲在用勺子压泥的时候,比较刻意地留下了一些大颗粒的淮山块,所以一抿之下,淮山泥清爽解腻,又还保留着了一些淮山块,它们在牙齿间轻轻碰撞,发出沙沙的细微声音。

    然后才能体味到浓香凛冽、柔蜜袭人的霸道红豆甜意。

    红豆本来就浓香微甜,配上红糖以后,香、与甜这两种味道就变得极为霸道!

    而熟猪油又给红豆馅添上几分甘醇绵扬的美味……

    清爽的淮山泥,配上甜腻的红豆馅,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点心!

    如果这真是古方食谱,那古代人也太会吃了吧!

    啊对了,再来杯酸甜的紫苏饮……

    关月旖吃得眉开眼笑。

    关春玲和关小月也吃得很开心。

    一家三口吃完宵夜,去二楼洗漱过。

    妹妹年纪小,先歇下了;

    关月旖和妈妈像往常那样一起学习,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妈妈催关月旖赶紧睡觉。

    关月旖收拾好书包,才从书包里拿出许培桢寄来的信,放在书桌上,“妈,阿大寄了信来给你……被我不小心拆了啊。”

    关春玲并不在意,“知道了你放桌上吧,明后天我有空再看。”

    关月旖又道:“妈,我今天打电话给他了。”

    闻言,正弯腰整理床铺的关春玲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月月,你找他是为了汪见雪的事儿吗?”

    关月旖点头。

    “那他怎么说?”关春玲关切地问道。

    关月旖,“他同事说,他离职了。”

    “什么?”关春玲十分惊讶。

    关月旖担忧地说道:“他单位接电话那女的特别凶,语气特别不好……也不知道阿大离职,是不是在那边儿闹得不太愉快。”

    关春玲直起腰来,指着女儿摆在桌上的阿大的信,又问,“他不是写了信来吗?信里怎么说?”

    关月旖摇摇头,“信上没写这个,而且我看信封上的邮戳,是五天前从北京寄过来的。也就是说,至少在他寄出挂号信的那一天,他还没离职。”

    “离职很有可能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关月旖又补充了一句。

    关春玲想了想,说道:“等明天吧!明天我去陈老板办公室,借他的电话打过去问问。”

    “妈,那女的真的很凶的。”关月旖忍不住说道。

    关春玲神色如常,“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阿大和她保持着单方面的密切通信,他在信里念叨得多了,她也能明白他的处境。科研所有几股势力、谁看他不顺眼、谁和他关系好……

    阿大没明写。

    但,关春玲能猜出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关春玲一大早起来做好了早饭的准备功夫,给女儿做好单独的早饭和午饭要吃的菜,就开始顾着快餐店的早饭生意。

    九点左右,早餐生意停歇了下来。

    关春玲想让唐秀芳帮着照看一下关小月,她好去打个长途电话问问许培桢的情况。

    但能给关小月安全感的,除了姐姐就只有妈妈了。

    哪怕妈妈向她保证,说自己最多只走开十五分钟,让关小月和唐姨姨玩一小会儿……

    不行,完全讲不通。

    只要关春玲不带关小月去,关小月就扁着嘴干嚎。

    实在没办法,关春玲只好抱着关小月,从自家小卖部里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去了电子厂办公室,找到了文员刘小姐。

    刘小姐是陈老板的小姨子,让关春玲打个长途电话的权力还是有的。

    于是接了关春玲的一把花生瓜子以后,刘小姐按照关春玲提供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接通了。

    就像月月说的那样,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喂,XXX化研所,找哪位?”

    关春玲开了口,“同志你好,我有事儿找一下老吴。”

    “哪个老吴?”

    “602科室的吴泽同。”

    “等着啊,给你把电话转过去。”

    “好嘞,谢谢!”

    关春玲长长地松了口气。

    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几声以后,被人接通了,“喂?”

    关春玲赶紧说道:“同志你好,我想找一下老吴。”

    “我就是老吴,请问你哪位?”

    关春玲犹豫片刻,“老吴同志,是这样儿的,我、我其实是想找一下……许培桢,我、我听说……”

    被关春玲抱在怀里的关小月听到了“许培桢”三字,愣住了。

    她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漂亮大眼睛,可爱的脸蛋上满是震惊的表情,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硬无比。

    就像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洋娃娃!

    一旁的刘小姐见了关小月的可爱模样儿,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只是,关春玲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电话里,没有注意到。

    而电话那头的老吴也明显停滞了几秒,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刚说什么……”

    关春玲说道:“老吴,我是许培桢的朋友,我找你,是想问问许培桢——”

    这时——

    被关春玲抱在怀里的关小月突然浑身哆嗦了起来,小小的人儿爆发出令人不可置信的巨大哀鸣:

    “dibeideng!!!”

    “di……dibeideng?”

    “dibei桢、桢……”

    “di培、培……”

    “许培桢!!!”

    关小月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关春玲瞠目结舌。

    老吴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道:“喂?喂……同志?同志?这什么情况?”

    第66章 第66章 莲藕花生龙骨汤甘甜香浓……

    关月旖在学校上课。

    第3节 课课间,班主任李老师匆匆赶来找她,“关月旖,你妈妈打电话过来,让你马上回去一趟,说家里有事儿。”

    关月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请了假,匆匆回去了。

    回去以后,才知道一切大乱。

    她妹妹关小月像疯了似的一直哭一直哭,根本停不下来。

    连关春玲都哄不好。

    关月旖抱着妹妹,一直用平缓语气哄妹妹。

    妹妹就像完全听不见、也听不懂似的,反正就是一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直到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声音嘶哑咳血。

    关月旖抱着妹妹去了二楼的房间里,让妹妹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直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关小月哭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一直哭到头晕脑涨,才慢慢睡着了。

    关月旖也累够呛。

    平时她也常抱妹妹,但从来没有一次性抱那么久过。

    当妹妹窝在她怀里睡着了以后,关月旖也脱了力,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关春玲抽空跑上来,端了一碗饭菜想让关月旖吃。

    关月旖说道,“妈你给我倒点儿水来喝……小勺子也拿上,给妹妹也喝点。”

    关春玲看了关小月一眼,心情复杂,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关春玲端了个托盘上来。

    托盘里放了一碗凉白开、一碗微温的蜂蜜水儿、一碗莲藕排骨汤。

    关月旖笑了,“妈你干啥呢!”

    关春玲道:“我……我听到她喉咙都哭哑了,喝点儿蜂蜜水儿润嗓子,莲藕排骨汤呢就饱肚子,不知给她喝什么好。”

    关月旖道:“蜂蜜水儿吧,小孩子喜欢喝点甜甜的。”

    关春玲想去抱孩子,“那我来抱着她,你来喂——”

    没想到,关小月晕晕沉沉窝在姐姐怀里,无论姐姐怎么动、或者说话,都没有问题;

    一旦意识到有人要抱走她——

    她闭着眼睛扯着喉咙就尖叫了起来,嗓子都已经哑不出声音了。

    关月旖赶紧抱紧了妹妹,又轻声哄了半天。

    关小月才抽搐着停了下来。

    这一次,关月旖不敢再放下妹妹,她一直抱着妹妹,直到妹妹完全停下了哭泣,才单手抱着妹妹,另一只手腾出空来,喂妹妹喝了点蜂蜜水儿。

    她也才有空单手扒着勺子吃了午饭,喊妈妈拿了她的书本过来,她认真看书。

    等到关春玲忙完了午饭生意,才又托了村里的联防队去了一趟派出所,把上次负责小月月被拐派的几个公安喊了过来。

    关月旖也抱着妹妹下了楼。

    唐姨熬了些瘦肉粥,吹凉了,交给关月旖,关月旖把怀里的妹妹喊醒,喂了点粥给她吃。

    小月月艰难睁开肿胀的眼缝儿,看到姐姐以后,抽噎了几声,也不反抗,乖乖吃了粥,又抱着姐姐睡着了。

    关月旖心里难受,眼圈儿都红了,“妹妹这是太委屈了……哭一哭也好,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关春玲也难受,抹着眼泪说道:“谁能想到……她就是小月月啊!”

    公安拿出了本子开始供口供。

    关春玲母女俩就把之前她们在上下九收留了阿大的事儿说了。

    当然也说了阿大是因为女儿被拐,一路追到广东,但因为见义勇为而被人打破后脑勺,严重脑震荡当了两个多月的流浪汉一事说了。

    最后,关春玲又说了今天她抱着小月月去打电话,小月月听到了阿大的名字以后就开始发疯……

    大家才知道,原来小月月一直念叨的那三个奇怪的音节,就是阿大的名字。

    关月旖回忆起当初捡到小月月的那一天,也点头,“小月月是会说话的,她一次来到我们店里的时候,我怀疑那个人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妈妈,她亲口说了一声不是,然后就又把dibeideng挂在嘴边。”

    说到这儿,关月旖心里又难受了,“她会说话,她一直都会。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她忘记了她爸爸的名字……所以要把她爸爸的名字一直挂在嘴边。”

    “可她走丢的那一年,她还不是完全懂事……或者在这几年里,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所以许培桢的真正发音,被她搞混淆了……”

    听到这儿,关春玲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姨连忙过来安慰关春玲。

    几位公安也一直看着关春玲,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只有关月旖知道为什么。

    这时,公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是不是只是一个巧合呢?根据你们所说,那个许先生的女儿,八三年三月出生,八七年五月走丢,当时孩子四岁多,对吧?”

    关月旖很肯定地点点头。

    是的,当时许培桢是这么说的。

    公安又道:“现在是一九九零年六月,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已经满七岁了?”

    霎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关小月身上。

    人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因为关小月身高也就一米一左右的高度,两个月前来到想家快餐厅时,体重估计二十来斤,是真正的皮包骨!

    下周村村民们送给关小月的衣服,也多是三四龄童的衣服!

    现在,关小月已经被关春玲喂养出一些肉,体重估计快要接近三十斤。

    关小月现在的身高、体重……

    谁相信她已经七岁了?

    关春玲哭得情难自已,“如果她真是小月月,那就证明,这几年她一点儿没长……不光个子没长、肉也没长!天哪!这孩子到底都吃了多少苦!”

    唐姨也喃喃说道:“所以啊,我就说嘛!”

    “平时月月给小月布置的数学题,小月是一学就会啊!还有画画!这孩子画得特别好!”

    “我那会儿就说了,三岁孩子哪有这么聪明!”

    关春玲道:“倒也不是,我月月上一年级的时候……”

    她迅速改了口,“月月四岁大的时候也是数学心算和画画特别好,但识字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就比较差一点,好像她老师说,月月这样的孩子属于逻辑感比较感强的。”

    “也是因为月月四岁就会这些,我才觉得小月月三岁大也会这些,虽然厉害,但也是有前例的。”

    关月旖问公安,“叔叔,我妹妹被拐的案子,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公安告诉关月旖,因为这个团伙常年跨省作案,牵涉的大案众多。目前上级已经组成了专案组,由多部门联动。

    而他们派出所还要负责日常治安,没有参加专案组。

    但有了消息的话,是一定会给小月月、和小月月的家人一个交代的。

    但公安也告诉关春玲和关月旖,“关小月到底是不是许先生的小孩,这个你们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这是要讲证据的。最好先许先生马上过来一趟,我们好好把事情讲清楚。”

    “最好许先生能讲清楚他的小孩都有什么特征,血型之类的……”

    关春玲又要求公安帮忙寻找许培桢。

    大家一起去了陈老板的电子厂,关春玲再次借用电话,给老吴打了个电话。

    同样还是那个讲话凶巴巴的女人接的,

    但听说是找老吴的,女人没说什么,直接转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人接通了,“喂?我是老吴!你是关春玲……小关吗?”

    关春玲愣住。

    她上一次电话打给老吴的时候,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我是许培桢的朋友,

    然后关小月一听到许培桢的名字就发疯了。

    关春玲被闹得很狼狈,根本没办法再跟老吴讲电话,就收了线,抱着孩子走了。

    一直到现在,她才有空重新打电话给老吴。

    没想到——

    老吴居然知道她是谁?

    “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关春玲可太好奇了。

    老吴笑道:“小许一天到晚至少念叨你的名字一百次!我们研究所里的人啊,都知道你的名字!”

    关春玲的脸,噌一下红了。

    她赶紧清咳几声,问道:“老吴,我想问问许培桢他……”

    “他离职了,”老吴说道,“三天前的事儿……不过,这其中的细节,我不好说。就是我说了,你也不懂。”

    “小关啊,你放心,他一定会去找你的。”

    “不过呢听说他要先去一趟福省,应该是想去那儿找孩子的……”

    关春玲终于找着了机会,大声说道:“他孩子在我这儿呢!”

    “……福省距离广东也不是很远,他去完了福省肯定就……”

    说到这儿,老吴突然愣住。

    须臾,老吴倒抽一口凉气,“妹子,你、你刚才说啥?”

    关春玲说道:“你能联系上他吗?让他赶紧来我这儿,别去福省了……他孩子在我这儿!”

    老吴呆了半天,“这、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关春玲长话短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老吴一连喊了十几声老天爷,然后告诉关春玲,“小许辞职的当天就已经南下了,我也没办法联系上他。”

    “但据我所知,这几年他为了找孩子,他跟好多地方的派出所的关系都处得特别好。”

    “小关啊你听我说,你得这样做——你呢,找你们那儿的派出所,给福省的几个派出所打电话过去,让他们留意小许的行踪。”

    “因为小许在很多派出所报过案,他每次重游旧地,都会去派出所问问有没有找到他的孩子……”

    说着,老吴又告诉了关春玲好几个福省城市的名字。

    关春玲谢过老吴,收了线。

    公安记下了关春玲的提供的几个城市的名字,准备回去打电话联系。

    大家各自离开。

    关月旖也抱着妹妹回到了快餐店,见妹妹已经醒了,但还是赖在她身上不肯动、不肯离开,但神态疲惫、慵懒、哀伤……

    她笑着对妹妹说,“你现在找到爸爸啦,以后可以放心地说话了……不用再每天都担惊受怕的害怕会忘记他的名字了。”

    小月月又趴在关月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春玲嗔骂女儿,“你又撩她哭!人好不容易才好了。”

    关月旖笑道:“没事,妹妹心里什么都知道……对吧?”最后两个字问向了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把脸埋在姐姐怀里,点点头。

    关春玲见小月月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也松了口气。

    一整个下午,小月月一直不愿意离开姐姐的怀抱。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关春玲她们是八点吃晚饭),小月月终于愿意下地,自己坐着吃饭;

    但,她还是必须要和姐姐捱在一起。

    关春玲为了安抚小月月,特意给她做了手擀面,又担心她嗓子疼,把面条煮得烂烂的,浇上浓浓的老火汤,再浇上两块龙骨,一块莲藕和一小勺被炖开了花的花生。

    以往关春玲在湘省的时候,爱吃脆口的莲藕。

    来了广东以后,供菜商小蔡多会寻找本地食材,成本便宜么!

    广东人喜食粉糯口味的莲藕,

    而村里人又教关春玲怎样用本地莲藕煲一锅地道的广东靓汤——莲藕花生龙骨汤!

    这道汤,莲藕和花生一定要用本地的,莲藕看起来瘦瘦小小,营养不良的样子,其实很甜;花生也是小小粒的,但红衣更红,香气更浓。

    同时,煲这个汤,一定要加一丁点晒干的章鱼碎!

    而且煲汤用的排骨也有讲究。

    炖这个汤,一定要用龙骨。

    龙骨,是猪的主脊梁骨——这种骨头内含骨髓,但骨头上附着的肉偏瘦,很适合熬汤给小孩子吃。因为骨髓释在汤里,会令汤色浓白,骨上瘦肉也受小孩子们的欢迎。

    在汤里加上的花生和干章鱼碎,会令老火汤口感丰富。

    ——干章鱼碎在染鲜靓汤的同时,也会带来些许海产品独有的腥味儿。但花生的浓香清甜,就很好的将这种海腥气给中和调。

    小月月用勺子扒拉着面条,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面,她又用手抓着骨头吃,

    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她又把粉糯糯的莲藕吃了,花生也嚼得香香的,最后把碗里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她把空碗往关春玲面前一伸,张了张嘴,“di……di……妈、妈妈!”

    关春玲瞪大了眼睛看着小月月。

    虽说月月一直在强调,小月月曾经字正腔圆地说过“不是”这两个字,代表着她是会说话的。

    但,现在是关春玲头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小月月在说“dibeideng”之外的话。

    妈妈二字,确实说得字正腔圆。

    关春玲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她接过小月月递过来的碗,又添了面条,舀上两大勺汤,才把汤碗重新递给小月月。

    小月月张了张嘴,

    捧着汤碗坐下以后,半天没吃面,犹犹豫豫地说了声“谢、谢谢妈妈”,这才飞快地扒起面来。

    关春玲一愣,然后笑了。

    见小月月的情绪基本已经稳定了下来,关春玲问她,“小月月,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你爸爸的事,还有以前你在幼儿园的事?”

    小月月摇头,“我……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可是所有人都听不懂他的名字,后来慢慢的,我、我连他的名字也快忘记了……”说着,她又哭了,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跌进了汤碗里。

    关春玲自责得不行,“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啊!”

    “月月……小月月乖!是妈妈不好,总让你想起伤心的事!”

    “你爸爸可想你了,他为了找你,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他……”

    说到这儿,关春玲突然陷入怔忡。

    关月旖知道妈妈心里的难过。

    ——许培桢锲而不舍地寻找着他丢失的女儿,哪怕这个孩子还不是他亲生的!

    那么,如果妈妈也是走丢的孩子……

    她的父母是否也苦苦寻找过她?

    他们还在人世吗?

    关月旖叹气,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神情恍惚的妈妈。

    第67章 第67章 解暑清火的咸蛋芥菜腐竹……

    许叔叔苦寻不到的小月月,竟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关月旖家。

    这让关月旖觉得既庆幸、又开心。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关月旖白天在学校被张建新、刘蔚伟这两个卷王给逼着,分秒不停地学习着;

    晚上回到家,她先陪妹妹玩一会儿,再和妈妈说会儿话,然后继续关上门学习……

    哼,张建新和刘蔚伟想卷死她?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做为新时代卷王,她必须把他俩卷死不可!

    所以她每天一回家,会先沏上一杯上好的绿茶,然后吃点妈妈做的宵夜,和妈妈妹妹聊会儿天;

    等妹妹睡了,她便就着绿茶,一直看书学习到深夜。

    妈妈有点心疼她,“不是说,高考考上好学校就行了吗?你这怎么比高考还惨?以前你高考的时候还能十二点睡呢,你瞧瞧你现在,每晚都要学到两点多!”

    “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月月咱不看了成吗?”

    关月旖叹气,“不行啊妈,张建新和刘蔚伟实在太强了……”

    “这次周测张建新只比我低了两分,刘蔚伟比我低七分。我再不抓紧时间查缺补漏,下周的周测……我这个年级第一就要让位了!”

    关春玲道:“让就让!如果当年级第二能让你每天多睡两小时,那我觉得值。”

    关月旖,“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了?”

    关月旖,“我们女生绝不能输给男生!”

    关春玲叹气,无奈得直摇头。

    广州地处南疆,本来就一年三季都热。

    如今已是六月上旬,天气愈发炎热。关月旖穿着贴身的小褂子,额头被热得闷出一层薄薄的汗。

    房间里只有一台摇头座式电风扇。

    关春玲把风扇对准了女儿,又把强风档改微风档。

    “妈你给小月月吹风扇,我不热。”关月旖说道。

    关春玲道:“你吹你的!”

    然后她又把电风扇挪到了关月旖身后,不想让风扇对着女儿的脸吹。

    风扇对脸吹,头会痛。

    至于小月月么,

    关春玲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小月月的床前,她拿了个大蒲扇,一边看书,一边给小月月拍两扇子,偶尔也给自己扇几下……

    关月旖回头看了妈妈一眼,笑笑,继续低头学习。

    在这一刻,虽然母女俩都没明说,

    但都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日后有了钱,房子买不起的话,空调也一定要买一部!

    ==

    六月十三日,许培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赶到了广州城的周村派出所。

    他收到消息,说——

    他的女儿小月月找着了!

    而且孩子还是……

    还是被关春玲母女给解救了的?

    他不敢相信这样的缘分。

    但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周村派出所。

    公安见他的模样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许先生你这是……”

    许培桢摆摆手,“我没事!孩子、孩子……”

    公安打量着他,关切地说道:“孩子就在关春玲那儿,她不会走,但你——”

    “我真的没事,我、我就想……赶紧看看孩子。”许培桢颤着嗓子说道。

    他大致知道关春玲的快餐店开在哪儿。

    如果不是派出所告诉他,认孩子必须走程序,不能直接去见孩子,一定要先去派出所报备、录口供,否则后续认孩子的手续会更麻烦的话。

    他恨不得直接冲去关春玲的想家快餐店。

    所以他强行忍住心中的焦急,一刻也不敢停,直奔派出所。

    这会儿坐在派出所,许培桢高大的身躯一直在抖。

    他保持沉默,但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公安看了他半晌,摇头、叹气、心软。

    当下,公安以最快的速度,为许培桢录好了口供。

    许培桢随身带着他当初报警丢孩子的所有资料,

    包括孩子的出生证、户籍说明,血型、病历本等等。

    周村派出所这边呢,是一早就已经给小月月采过血,也验过伤;

    很快,公安就核验出,许培桢丢失的女儿,多处特征与小月月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血型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肘部、膝部都有相同形状的伤疤,

    比如说孩子的双耳形状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指纹一致,

    比如说孩子的头顶发旋一致,都是双发旋、而且还是反方向的,

    ……

    核对到后来,连公安都激动了。

    甚至整个派出所都轰动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人贩子猖狂得很;

    可那些被拐卖了、还能活着被找回来的孩子……

    简直闻所未闻,少之又少!

    虽然周村派出所的公安不多,连着临时工、后勤人员一起也没超过十个人,但大家全都跑出来恭喜许培桢,“恭喜你啊许先生!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许培桢全身抖得厉害,“我、我想去看看孩子。”

    “走走走!我们带你去。”曹公安说道。

    就这样,许培桢在公安们的陪伴下,来到了下周村。

    站在路口,他有种近乡情怯的恐惧感。

    倒是公安们很热情,“许先生,我们走快一点,想家快餐厅就在前面。”

    许培桢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慢慢的,他看到了一间被收拾得窗明几净的餐厅。

    门口挂着红底白字的塑料灯招牌,上面写着胖乎乎的几个大字:

    【想家快餐厅】

    【经济实惠丰俭由君】

    【川湘贵赣样样美味】

    外头的马路直接修了进来,连同快餐厅门前屋后,也全都是平坦的水泥路面。

    但,餐厅大门的两边,摆了一溜十来个脸盆,有红的蓝色,有塑料的搪瓷的,有大的小的……

    这些脸盆里种上了郁郁葱葱的紫苏、香葱、蒜苗。

    七八个妇女坐在餐厅门口的高矮板凳上闲聊;

    一个既漂亮又可爱的小孩子正蹲在一盆生得正好的紫苏前,小手挠挠挠、小手抓抓抓……

    许培桢的视线落在那个小孩子身上。

    但很快,他的视线就挪开了。

    不,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小月月。

    他的小月月已经七岁了,

    她很聪明,四岁就上了幼儿园中班,按说她五岁就能上大班,六岁就能上小学一年级;

    今年下半年,她就要升二年级了……

    这孩子这么小,估计也就三四岁大。

    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小月月。

    正在聊天的妇女们看到穿着制服的公安来了,全都噤了声。

    然后,大家都开始打量许培桢这个陌生人。

    餐厅里传出关春玲的声音:

    “小月月!你怎么牛奶还没喝完就跑了?”

    “月月——”

    “小月月你跑哪去了?!”

    “妈妈!”先前蹲在那盆紫苏前欢快地揪叶子的小女孩欢快地应了一声,举着两只揪满了紫苏叶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餐厅里头跑。

    正好关春玲从餐厅里跑出来……

    见小女孩抓满了手的紫苏叶,关春玲又好笑又好气,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小女孩的脑门,“哎呀小月月你个捣蛋鬼,你帮妈妈扯紫苏叶这是好事,但你不能扯枝呀!把枝扯坏了以后它就不肯长叶子出来了。”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

    突然——

    关春玲抬起头,朝着许培桢这边看了过来。

    半晌,她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许培桢……

    最终关春玲喊出了他的名字,“许培桢?”

    这下子,小月月愣住。

    她飞快地扔掉了手里的上紫苏叶,一把抱住妈妈的腿,努力想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藏起来。

    然后她警觉地伸出头,眼神不停地打量着一众来人。

    许培桢踉踉跄跄的、一步一步走到关春玲身边。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躲在她身后的小小孩子……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关春玲喊这小孩子小月月?!

    她就是小月月?

    这……

    这怎么可能呢?

    这孩子也太小了!

    殊不知,关春玲比许培桢还要惊讶,“许培桢,你、你怎么了?怎么……”

    怎么头破血流的?

    是的,许培桢的脑袋又被人开了瓢。

    脸上全是伤,眉骨青了一块,颧骨处被人揍得高高肿起,面颊上还有指甲划痕,额角处有深黑色的结痂,但看着好像……又开始流血了。

    他身上的衬衣既脏又破烂,一看就知道是在打架上被人为撕破的。

    衣衫的破洞里,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

    许培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小月月,喃喃说道:“我没事……”

    “你有事!”关春玲凶巴巴地说道。

    许培桢愣住。

    “许培桢!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受伤?”关春玲看着他额角处那儿即将淌血的伤口,忍不住出声质问。

    许培桢解释道:“我、我得到了一个线索,听说有小孩子被卖到清市去了,我就和几个丢了孩子的家长找了去……”

    “那个村子里的人很凶,不让我们看看子,还要赶我们走。”

    “我们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听到这儿,关春玲瞪大了眼睛,“后来呢?”

    许培桢盯着小月月看,轻飘飘地说道:“我们进村之前就报了警,后来公安来救我们……我们就出来了,那小孩儿也被公安带到派出所。我们认了人,不是我们丢的,那边儿的派出所已经在找人了。”

    “清市的公安告诉我,说你在找我,我、我就来了……”

    这时,关春玲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许培桢额角处的伤口开始渗血,浓浓的血浆慢慢淌下……

    小月月很害怕,发出了呜咽声,拼命地将自己的脑袋往妈妈的衣服里藏。

    关春玲连忙说道:“你、你……你赶紧上二楼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别吓着孩子了。”

    其实许培桢一直盯着小月月,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如果这个小女孩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为什么她还这么小?

    为什么?

    小月月已经害怕得开始哭了起来,浑身发抖。

    急得关春玲吼许培桢道:“你快去啊!”

    许培桢扭头四处看。

    关春玲吩咐唐姨,“秀芳姐,你带他去二楼,把我用来洗衣裳的那个桶拿给他用。”

    唐姨点头,带着许培桢去二楼洗漱了。

    关春玲这才把小月月抱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哄道:“月月乖哦,不怕不怕的,妈妈在这里,小月月不怕,不怕。”

    小月月把脸藏在妈妈怀里,全身抽搐。

    公安劝离了看热闹的妇女们,坐下来和关春玲说了一回刚才许培桢在派出所里和他们录的口供,又说许培桢随身带着的当初的报警资料,再和各种小月月的个人情况这么一对比……

    已经可以确定,许培桢就是小月月的法定监护人。

    所以过几天呢,他们会把各种手续办好,还会陪同民政局的同志过来,给关春玲办理收养解除手续。

    以后许月月就要跟着她爸爸离开了。

    关春玲点头表示理解。

    小月本来都已经慢慢控制住情绪,不哭了。

    一听公安说,以后她就要跟着“爸爸”离开,又开始哭闹。

    关春玲赶紧抱着孩子哄。

    这时,许培桢洗完澡、换了身衣裳下了楼。

    气氛突然僵持。

    连小月月也不哭了,趴在妈妈怀里悄悄打量着许培桢。

    许培桢生得俊美,之前衣衫破烂还一身伤……

    看起来就是个亡命之徒。

    现在他洗净脏污,又换了衣裳,虽然面上的伤消不掉,但气质整体是儒雅的。

    小月月没那么害怕了,扁着嘴,眼角挂着半落不落的泪珠,瞪大眼睛好奇地审视着他。

    许培桢也一直盯着被关春玲抱在怀里的小月月。

    关春玲看到许培桢额角的伤口一直在渗血,便又喊唐姨,“秀芳姐,你把我们的碘酊、云南白药药膏药拿出来……”

    村里没有医务室。

    所以关春玲在她的小卖部里,也准备了一些常见药。

    然后关春玲又喊曹公安,“曹公安,辛苦你帮许培桢用碘酊消毒一下伤口,再给他涂点药膏。”

    曹公安很愿意帮忙,接唐姨递过来的药膏,又让许培桢除去上衣,帮他处理伤口。

    小月月一直在偷看许培桢,

    但见许培桢一除上衣,后背处就有很明显的肿胀、於青,很像是被人用棍子什么的狠狠打了……

    这样的伤痕,大约勾起了小月月不好的回忆,她“哇”一声被吓得大哭了起来。

    关春玲连忙哄孩子,“小月月可不能哭,爸爸受伤是为了保护小朋友,爸爸是英雄!”

    “小月月不哭了啊,以后爸爸也会保护你的……”

    “小月月不哭不哭,你忘记了你姐姐大月月交代给你什么任务了?一是不许哭,二是要帮妈妈干活的,现在妈妈需要小月月的帮助了……小月月,你能不能帮帮妈妈呀?”

    小月月慢慢收住了哭声。

    她抽抽噎噎了好半天,突然说,“帮!”

    关春玲装模作样地说道:“哎呀妈妈好累呀,小月月可不可以帮妈妈的忙,给这些叔叔一人倒杯水喝呢?”

    小月月偷偷地看了许培桢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去。

    她踢了踢小短腿,示意妈妈把她放下来,

    然后她去找来干净的杯子,往里头倒了凉白开,一杯一杯地端给公安叔叔。

    最后一杯——

    小月月捧着杯子站在距离许培桢三米远的地方,观察了他十来秒钟,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许培桢的眼睛通红通红的,

    他一直盯着小月月,表情痛苦。

    小月月把杯子放在离他远远的地方,转头就跑。

    直到跑回关春玲身边,

    小姑娘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躲在妈妈身边悄悄观察他。

    关春玲已经跟许培桢说起了遇到小月月的经过,

    又说小月月刚来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不会说话,嘴里一天到晚dibeideng、dibeideng的,大家甚至以为她是傻子……

    关春玲在说这个的时候,小月月连连摇头,认真说道:“是许培桢!许培桢是我爸爸的名字,我爸爸叫许培桢……”

    许培桢瞬间泪如泉涌!

    他抱着头,隐忍地哭了起来。

    虽然很克制,但人人为之动容。

    关春玲也哭得稀哩哗啦,“小月月,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为了找你,他受了多少罪!他差点儿死了……”

    不是她挟恩。

    但,当时如果月月没带着阿大去医院看病,没有人怜惜阿大的话,他的最终结局就是在街上继续流浪,或者天天翻吃垃圾、最终导致多病而亡;或者被坏人拉走,剁去手脚充作乞丐讨钱……

    “小月月,你爸爸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你。”

    “你看看他这一身伤……”

    “他去了清市,也是以为被拐卖的孩子是你。”

    “小月月,你为了记住你爸爸的名字,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你真勇敢!”

    “你爸爸为了找你,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他也很勇敢!”

    关春玲哽咽着说道。

    小月月迟疑着,咬住下唇。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许培桢走了过去。

    她蹲在许培桢面前,还弯下腰,想从底下往上看……

    她想看清楚许培桢的脸。

    许培桢意识到以后,立刻撒开了手,

    睁着一双被泪水糊住的眼,哆嗦着嘴唇看着女儿。

    小月月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许培桢,然后摇摇头,也哭了,“你、你不是我爸爸,我、我爸爸……不、不是你这个样子的……”

    许培桢心如刀割。

    分开快三年了,他为了找孩子,这几年老得很快,而且还不修边幅;

    孩子呢,其实也已经变得不是他认识的样子了。

    可他还牢牢记着孩子的声音!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小月月几年都没长过个子?!

    许培桢拿过了自己的挎包。

    他的挎包里,放着一本他自己做的相册。

    相册里,全是他和家里人、以及小月月的照片。

    许培桢翻开了相册,

    小月月立刻凑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

    相册的最前面,是许培桢少年时期的照片。

    他的证件照,

    他哥哥许培椿的证件照,

    他和哥哥许培椿的合影,和父母在一起的合影,全家福;

    他和同学的合影;

    许培椿和当时还不是妻子的女同学下乡插队时的合影;

    许培椿和妻子的结婚照;

    家里多了大嫂以后的全家福;

    然后——

    取而代之的,是小婴儿小月月的照片,

    在新的全家福里,只剩下了眉宇间有着浓浓忧愁的年轻俊美版的许培桢,以及咧着光光牙床傻乐的小月月;

    小月月百天照;

    小月月一周岁纪念照;

    两周岁、三周岁纪念照;

    小月月背着书包站在幼儿园门口嚎啕大哭的照片;

    小月月和幼儿园小朋友春游的照片……

    这时——

    小月月突然动了。

    她伸出细细的小手指,指了一下一张照片。

    在这张照片里,一个年轻女人将四五个小女孩拢在怀里,大家笑得很开心。

    小月月指着那个年轻女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邓、邓老师……”

    许培桢泣道:“对,她是你的幼儿园中班班主任邓老师!”

    小月月又指着照片上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月月。”

    她认出来了,这是她自己。

    许培桢连连点头。

    “她是佳佳……”

    “她是婷婷!”

    “她是小乌龟、小、小狐……”

    小月月歪着脑袋想,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许培桢提醒她,“她是小蝴蝶!”

    小月月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小蝴蝶!住我们楼上!”

    许培桢也点头,“爸爸没空的时候,就送你去楼上小蝴蝶家里……”

    “小蝴蝶的奶奶会煮很好吃的甜豆子!”小月月的记忆匣子慢慢打开了,“甜豆子太好吃了,我吃得急,直接把豆子吞了,然后、然后豆子卡在我的喉咙里,我出不来气了……吓得小蝴蝶的奶奶要送我去医院,结果我、我一下楼就摔一跤,卡在喉咙里的豆子掉出来了,我、我就好了!”

    许培桢又哭又笑,“然后你的下巴就磕了一道疤!”

    小月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关春玲在一旁抹眼泪,“我说呢,小月月的下巴怎么正好有个横着疤呢!原来是这么来的啊……”

    到这时,小月月已经相信,眼前这人真是她爸爸了!

    其实——

    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来这个头发乱七八遭,下巴上生了胡子茬儿,看起来憔悴又苍老的男人,确实和她爸爸长得有一点点像。

    小月月看着许培桢,终于扑了过去,“爸爸!爸爸——你怎么才来呀?”

    许培桢抱住了孩子,“对不起小月月!对不起……以后爸爸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关春玲看着饭点儿也快到了,抹着眼泪和唐姨一块儿去准备晚饭了。

    做点什么好吃的呢?

    小月月需要多补充营养、许培桢远道而来,最好吃点清淡的……

    那就做个大家都爱吃又有营养的肉沫蒸水蛋吧!

    天这么热,再做解暑清火的咸蛋芥菜腐竹汤!

    啊,她的大月月可喜欢这道咸蛋芥菜腐竹汤了,得留上一碗,等她晚上放学了回来吃。

    第68章 第68章 荔枝木焙烤出来的深井烧……

    关月旖夜里放学后,习惯性在校门口看了看。

    一般说来,唐姨会在这里等她。

    但今天,她看到了——许培桢!

    关月旖瞪圆了眼睛,欣喜地跑过去喊了一声“阿大”,

    许培桢也看着她笑,“放学了?你妈妈让我过来接你。”

    关月旖点头,又看到了他额角处贴着的纱布、面颊上深深的指甲划痕、眉骨颧骨处的伤……

    “阿大,你又和人打架了啊?”关月旖忍不住问道。

    说起来就很奇怪。

    按说,阿大是个读书人,还是搞科研的,

    可关月旖每次见到他,他好像……就一直不是打就是杀的,身上永远带着战损感。

    许培桢嘿嘿笑,“以后不会了。”

    关月旖秒懂——因为小月月找着了。

    她又问,“今天到的?”

    “嗯。”

    “见到小月月了?”

    “嗯……嗯!”

    关月旖又看了阿大一眼。

    她看到,阿大很刻意地把脸别到了一旁。

    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面上的难过表情。

    关月旖心里清楚,阿大虽然找着了小月月,但应该是被小月月的身高体重给吓着了。

    诶,其实这两个月来,小月月还被她妈妈给喂养得白胖了些,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呢!

    小月月刚来的时候哟,就像一只快要被饿死的小奶猫一样,瘦骨嶙峋的,还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好。

    现在已经好很多啦!

    以后大家会越来越好的!

    关月旖笑着和他开玩笑,“小月月不要你呀?”

    许培桢苦笑,“她认是认,但是嫌我老,说我不是以前的样子了。”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削瘦的面颊。

    然后许培桢问道:“我听你妈妈说,你有事找我?”

    关月旖点头。

    正好这时,公交车缓缓驶来。

    十五分钟的车程,正好够关月旖将汪见雪疑似顶替他人高考录取书一事说得清楚明白。

    公交车到站。

    二人下车,沿着水泥路上坡时,许培桢告诉关月旖,“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反正我最近也没事儿。”

    “你就好好学习你的,马上就要期末了,十月就是国赛初赛了,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少管。”

    关月旖认真说道:“谢谢许叔叔!”

    “大月月——”

    一道甜润润、奶乎乎的声音响了起来。

    关月旖朝着家的方向看去。

    四周黑乎乎一片,唯有快餐店门口还亮着明亮的灯。

    灯箱广告上的“想家”二字,格外引人注目。

    长坡尽头,小月月已经踮着脚尖张望了许久。

    一发现姐姐的身影,她立刻像颗炮弹似的,大笑着、欢欢喜喜地朝着关月旖冲了过来。

    关月旖也笑了。

    她半蹲下来张开双臂——

    妹妹一冲过来,就被她结结实实地抱住,然后顺势把妹妹举高高!

    小月月发出了兴奋地咯咯咯的尖叫声。

    关春玲站在快餐厅门口笑骂,“月月,你别让妹妹太兴奋了……太兴奋了她到半夜都不睡!夜里不睡觉不行的,影响长个子!快进来,今天留了你爱吃的咸蛋芥菜汤!”

    关月旖应了一声,抱着妹妹往屋里走。

    许培桢呆呆地看着母女三人的亲密互动,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含泪笑着跟了上去。

    关月旖刚一坐下来,关春玲和小月月就围着她忙得团团转。

    ——关春玲一会儿给她添汤、一会儿去拿蒸蛋、一会儿忙着去沏茶,一会儿又急着喊月月你换拖鞋了没有、你洗手了没有……

    ——小月月也忙得很,一会儿把妈妈今天的看书笔记本拿过来给姐姐检查,一会儿把她今天的算术本、画画本拿过来给姐姐批改,一会儿又跑去把许培桢带来的那本相册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去姐姐面前献宝。

    许培桢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眼里热热的,心里满满的,

    还有点儿酸溜溜的。

    他也是孤儿。

    他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感受过,被家人围环簇拥的感觉了。

    关月旖吃上了热乎乎的汤饭,装模作样检查了一下妈妈和妹妹今天的功课,然后就开始翻看起来小月月的相册,还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小月月的童年,一看就是典型的被富养着长大的城市孩子。

    照片里的小月月,衣裳永远是合身的、干净的、漂亮的;

    头发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小孩子的眼里还一直保有着与她年龄相符的天真可爱与朝气蓬勃。

    看得出来,许培桢一直把小月月照顾得很好。

    所以事故发生后——

    小小的孩子拼尽一身反骨,想方设法也要记住爸爸的名字……

    当爹的明明是一介文弱书生,为了寻找孩子浪迹天涯,不惜每每以身犯险,遭受各种各样的毒打,甚至让他抗出了一肌肉!

    关月旖和妈妈其实一直在引导小月月,要和她爸爸重新培养起感情来。

    许培桢也很有心。

    但,小月月对他比较抗拒。

    准确说来,小月月讨厌所有的成年男性。

    她甚至也不喜欢成年女性。

    只有小孩子、或者像她姐姐这样介乎于女性与少女之间、且外表气质毫无攻击性的人,才能让她放下心防。

    对了,还有她妈妈!

    妈妈是个例外。

    因为妈妈太美太温柔太关心她了!

    当天晚上,小月月蹲守着姐姐吃完宵夜、还被姐姐投喂了几口蒸蛋以后,就困得不行,主动拉着姐姐的手,要去二楼刷牙洗脸睡觉了。

    从头到尾,小月月都没正眼看过许培桢。

    许培桢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有点委屈。

    关春玲觉得好笑,安慰他、也解释道:“慢慢来吧……这孩子刚来的时候也认生。”

    “她胆小得不得了!胆小到什么地步呢,天黑了我一开灯她要哭、夜里睡觉时我关了灯她也哭。”

    “她非要她姐姐陪着她睡,她姐姐整夜抱着她,白天学习的时候手软到连笔都握不住!她被姐姐抱着,倒是睡得喷香,可只要她姐姐一撒手啊……她闭着眼睛能嚎到对面的上周村的人都能听到!”

    “她姐姐白天要去上学,她没办法啊只能跟着我,我去上个厕所她也以为我不要她了,蹲在厕所门口差点哭到断气……”

    “但现在还不是慢慢好起来了!”

    “许培桢,你别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关春玲说道。

    许培桢看着关春玲,眼圈儿都是红的。

    半晌,他用力点点头。

    许培桢目前没地儿睡。

    关春玲给他在一楼店铺里用板凳拼起来凑了张“床”,再铺上铺盖……

    许培桢已经很开心了。

    毕竟当他外出找孩子的时候,为了省钱,睡桥洞吃馒头是基操。

    现在在关春玲这儿,他的孩子被照顾得很好,连带着他也能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一日三餐、还能洗上热水澡、睡在铺盖上!

    最重要的是,因为小月月与关氏母女的羁绊,令他的也间接性和她们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虽然这房子也是关春租的,但还是给了他家的感觉。

    许培桢也歇下了。

    这几年来,这天晚上是他睡得最香、最沉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天放大光时,许培桢才醒了。

    一看时间——

    天,已经早上十点多了!

    小月月正蹲在他的床边好奇地偷看他……

    他因为起晚了、心里着急,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吓了小月月一跳!

    小姑娘连滚带爬地就逃到了她妈妈身边,还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许培桢朝着女儿笑了笑,谨记关春玲的教导:

    “你个子高大又壮实,就是你什么也不做,孩子也怕你。所以你不要太关注她,就自然一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月月聪明着呢!她啊,一定要先搞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观察得清清楚楚,确定你不会打她、不会伤害她,她才会主动亲近你。”

    “对着孩子你可别着急,给她一点儿时间来了解你。”

    于是,许培桢急急地起来了,飞快地把被子叠好,放在一旁,然后把板凳归放到原位。

    他上二楼去洗漱,下楼的时候——

    他看到小月月正好奇地摸他刚叠好的被子。

    小姑娘一脸的惊奇表情,似乎在奇怪,他怎么可能把被子叠得这样好,整整齐齐地像豆腐块。

    许培桢朝着女儿走去。

    小月月刚摸完被子,一扭头就看到许培桢,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全身僵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许培桢蹲下自,也摸了摸被子,问女儿,“是不是觉得爸爸把被子叠得特别好?”

    小月月没敢吭声。

    许培桢笑笑,“是一个当过兵的叔叔,教爸爸叠的。”

    “那个叔叔的孩子也丢了,他找了孩子三年,到现在也没找着。”

    “很多人都劝他放弃,说算了再生一个。”

    “他不肯,他说他要是放弃了……以后就不会再人记得那个孩子了。”

    “月月,还是爸爸的运气好,对不对?”

    “至少爸爸……终于又见到了你。”

    说着,许培桢朝着孩子伸出手。

    小月月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许培桢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他收回手,红着眼圈看了小月月一眼,起身走开。

    小月月下意识追着他跑了几步,表情有些茫然,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许培桢过去找关春玲。

    她正在给他煮面。

    她知道他的饭量,直接拿了四饼面条过来,扔进锅里煮。

    许培桢告诉她,“一会儿我得去一趟镇上,月月……就是大月月跟我说的那事儿,我得去找个邮电局打电话。”

    关春玲问他,“要带小月月去吗?”

    许培桢苦笑,“她不要我。”

    关春玲卟哧一声笑了,“那你一个人去吧,回来给孩子带点儿小礼物,随便什么都好。孩子从来不在意你能给她什么,但她会很在意你有没有这份心。你就是在路边摘朵花儿摘根草儿送给她,她也会很开心的。”

    顿了顿,关春玲又交代他,“对了你也给老吴打个电话吧,他也在担心你的行踪。再说了,这次你能早早和小月月相认,老吴功不可没……”

    “也就是这会儿你们没在一块儿,要不然啊,高低得送一盆子我卤的溏心鸡蛋去给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才行……”

    许培桢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关春玲,嘴角含笑。

    他的很喜欢、很喜欢听她唠叨。

    特别有人间烟火气。

    吃完了关春玲给他煮的一大碗汤面,许培桢朝着女儿挥手告别,“爸爸去镇上有事,下午三点前……”

    小月月撒腿跑了。

    许培桢:……

    他有些怅然。

    几年前女儿还没丢的时候,

    他和女儿的感情很好。

    女儿很爱他,一天到晚爸爸爸爸的,小嘴儿一刻也停不下来。

    现在……

    许培桢抓了抓头发,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许培桢一回头,发现是小月月追了来,手里还拿着个座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许培桢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春玲在一旁解释,“你告诉她你几点回,教她认钟。”

    许培桢恍然大悟,蹲下来告诉女儿,他下午三点回……就是那个肥肥的针指向3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小月月点点头,又拿着座钟跑了。

    许培桢去了镇上,找到邮电局开始打电话。

    许培桢跟他哥不一样。

    他哥许培椿还曾经下乡插队,当了几年知青。

    许培桢没有。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高中毕业时,国家正好结束了十年运动时期,高考恢复。

    他做为应届高考生考上了北大医学部药学系,二十六岁时成为最年轻的药科博士留校任教;同年,他大哥大嫂相继离世,留下了体弱多病的小月月。

    北大为照顾他,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小月月,不再让他任教,而是让他当了招生老师,

    后来小月月上幼儿园了,许培桢才申请调职去了化研所工作。

    所以说,在教育系统这一块儿,他还是很有人脉的。

    许培桢给高考巡查组打了举报电话。

    他还花了近两小时的时间,找到熟人把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

    对方很吃惊,并且表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组成调查团,赶赴广州调查此事。

    又说,到时候需要许培桢的配合。

    许培桢很乐意。

    然后对方又跟他说了一件事儿,“小许,你跟化研所闹翻了?”

    许培桢沉默片刻,叹气,“是。”

    对方笑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单位现在为了找你……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老胡已经被撤职了你知道吗?”

    许培桢一惊,“真的?”

    对方道:“这还能有假!”

    “小许啊这事儿你得听我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别出面!”

    “好好报一报这些年你被老胡打压的仇!”

    “好了在电话里我就不说太多了,等我带团去了广州再找你,到时候我当面告诉你详细情况。”

    许培桢应下。

    收了线,许培桢想了想,又花钱打了一次长途电话。

    这次他请邮电局的接线员帮他打到北京化研所去,说有事找602科室的吴泽同。

    果然——

    如许培桢所料,北京化研所那边的电话,是老胡的侄女胡丹琳接的。

    胡丹琳连初中都没上,按说是没资格进入化研所工作的。她走了老胡的关系,才能当上化研所的总机话务员。

    而许培桢被迫离职,也和胡丹琳有着直接的联系。

    原因无它。

    老胡想撮合许培桢和胡丹琳。

    但许培桢对胡丹琳无感。

    这几年来许培桢为了寻找丢失的孩子,除去做项目的时间在北京之外,其他时间都请了长假,奔波在全国各地。

    老胡倒也开明,只要许培桢请假,就没有不批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许培桢请了长假后,一到发工资的时候,胡丹琳就以许培桢女朋友自居,领走了他的工资、绩效奖金、国家补贴给科研工作者的各种津贴……

    许培桢长年奔波,手头本来就紧。

    回到北京,他找单位会计领钱,会计一脸惊诧,如实告知,“小许,单位可没欠你钱啊,你所有的工资和津贴、绩效奖什么的,可全都发了!”

    “是胡丹琳替你领的,你俩不是在处对象吗?”

    “胡丹琳还跟我们说,是老胡介绍你俩在一块儿的……”

    “单位发工资的时候我还问过老胡,是老胡跟我说‘对对对,小许的工资就让丹琳代领,他们小年轻的事儿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参和了’……我才让胡丹琳代领的啊!”

    许培桢怒极,找胡丹琳对质。

    想不到,胡丹琳对他居然还挺有意见的: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和女孩子处对象的男的!”

    “哪个男的不是一天到晚陪着女朋友的?不是一天到晚给女朋友买这买那的?”

    “我告诉你许培桢,也就是我,才能容忍你一年里有一半儿时间不在北京……”

    “我拿了你的工资和津贴又怎么了?”

    “我、我这在替你哄好我自己!”

    “要不然啊,你以为我想和你处对象吗?”

    气得许培桢够呛。

    许培桢去把老胡拉了过来,和胡丹琳一起,三人对质。

    他很严厉地说了,他绝不会在单位找对象,也从来没有答应过让别人帮他代领工资,还让胡丹琳马上把钱还给他,他正等钱用。

    没想到,老胡也变了脸,“小许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得看看你请假这频率……”

    “我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我照顾你,就你这样儿的考勤,哪个单位要你?”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再问你一句——我为啥要照顾你?”

    “我就不是看到你和我侄女儿谈恋爱的份上吗?”

    “小许,你听我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知道月月丢了,你心里难过。可那孩子也不是你亲生的!你啊,都已经三十多了,还是早点儿和丹琳成家,早点儿要孩子……”

    “那啥,你和丹琳登记了以后,赶紧把她的农村户口迁到北京来,咱们单位对应的正好是二小的学区房,老牌名校啊……”

    许培桢怒了。

    他硬刚了一回,把胡丹琳骂哭了,也把老胡也气了个半死。

    最终,胡丹琳把冒领了的一千多块钱还给了许培桢,还有二百多实在没钱还,许培桢让她写了借条。

    也因为这样,老胡觉得自己的领导能力被挑衅了。

    于是老胡召开职工大会,要求严肃处理许培桢历年来的请假流程。

    老胡毕竟是单位一把手,许培桢只是一头科室老黄牛,

    一把手要给下面的人穿小鞋,

    其他人虽然看不过眼,但也没办法。

    就这样,许培桢离职了。

    本来老胡还想开除许培桢的。

    但许培桢拿过好几个国奖,他更有是因为研发的皮肤药项目,而过优秀青年科技进步奖之类的。

    如果化研所要开除许培桢,被上级知道了,老胡也不好交差——因为单位的规章制度,并没有说职工请长假的次数太多就被可以被开除的。

    于是,当许培桢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老吴通上电话时——

    老吴一听是他打来的,第一时间就放下电话,冲去关了门,又跑了回来,拿起电话对许培桢说道:“你月月找着了?”

    许培桢含笑说道:“找着了!这回真找着了!”

    老吴立刻念了声,“马克思保佑!”

    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你在哪儿呢?在广东吧?你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老胡是前天被问责的,你猜是因为什么——老胡卯足了劲儿要把你逼走,胡丹琳就是个幌子!老胡主要是想挤走你……你那项目马上就要临床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干掉你,可不就轮到他女婿李志诚捡漏了么!”

    “可谁又想到呢,你在的时候,项目进行得那叫一个顺当啊……”

    “你一走,就出问题了!”

    “小许啊你要是现在回来……我跟你说,上级肯定要摁着你的头,让你回来干。等你干完了,搞不好老胡也回来了,到时候还是李志诚摘桃子!”

    “你啊,别回来!就算要回来拯救这个项目,也必须要等到事情闹大了再说!”

    许培桢笑了,“我知道,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是春玲让我给你打个电话,给你报声平安……”

    “我这边儿一切都好,短期内也没有回北京的打算。”

    老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寒暄几句后,许培桢给老吴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这才收了线。

    离开邮电局时,许培桢摸了摸口袋。

    今天他光是打电话,就已经花掉了一百块钱。

    当然了,这比让他本人回北京一趟划算多了。

    可是,他已经没什么钱了。

    那么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赚到钱,养活他自己和小月月呢?

    许培桢叹了口气。

    他走在并不算太繁华的镇上,想起了关春玲的交代——回去的时候要带点儿小礼物给小月月。

    带些什么才好呢?

    突然,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

    许培桢闻着香气寻找,然后站在一家“椿记烧腊档”的门口。

    这是一家极简陋的店铺。

    看起来,环境卫生也比较一般。

    门口放着几张条凳,上面架着圆型扁竹筛,上面摆着烧鹅、烧鸭、烧鸡,叉烧、烧肉、烧骨之类的。

    许培桢的目光落在了皮光油亮的烧鹅上。

    他称了四分之一只烧鹅,花了差不多三块钱!

    他有些心疼。

    但烧腊店老板娘一直在跟许培桢推荐她家的烧骨,说既便宜又好吃,

    许培桢一问,原来这烧骨这么便宜啊,一块钱就能称三斤?!

    再仔细看看,原来烧骨上的肉几乎已经没了,也就比净骨头体面那么一点点……

    难道老板娘要推荐这个呢。

    怎么会有人卖这种几乎没有肉的骨头呢?

    老板娘告诉他:“没有人吃烧骨的,但你拿回去,用两三块烧骨就能熬出一锅很靓的汤!经济实惠啊!又或者拿来煮粥吃!不会有错的!”

    许培桢想了想,觉得带点儿烧骨回去,看看关春玲能不能有所发挥吧!

    就这样,他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搭乘公共汽车回到了下周村。

    这时,是三点差五分。

    许培桢刚下车,朝着坡上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正朝着这边张望。

    许培桢忍不住笑了。

    ——那是他的小月月!

    还隔得老久,小月月就看到了他,兴奋得原地又蹦又跳,然后跑进店里去喊妈妈,“我粑粑肥来啦!”

    也不知道关春玲在店里说了些什么——

    小月月欢呼了一声,朝着他跑了过来。

    不过,小姑娘对他还是相当拘谨。

    完全不像昨晚看到她姐姐时,那样兴奋。

    她跑到距离他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双手背到了身后,跑了。

    许培桢也牢记关春玲的教导,“你要给足她时间来观察你,所以你别迁就她,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他拎着沉重的一网兜吃食,径自朝着快餐店走去。

    小月月蹦蹦跳跳地跟在许培桢身后。

    直到许培桢走到快餐店门口,才笑着转身,问小月月,“小月月,你要不要帮爸爸拿一下这个?很重的哦,你可能拿不动。”

    小月月本还有点儿怵他。

    一听他说、她可能拿不动这一网兜的东西?

    “拿得动!”小月月一下子就挺起了胸膛,骄傲地说道:“小月月吃很多饭的!小月月力气很大!”

    说着,小月月接过了许培桢提着的东西。

    啊……

    好重啊!

    急得小月月拼命举高了网兜,踉踉跄跄往店里拖了几步,实在拿不动,赶紧喊妈妈来帮忙,“妈妈妈妈……”

    关春玲飞快地跑过来,一把拎过沉甸甸的网兜,又埋怨许培桢,“你有毛病吗?让孩子拎这么重的东西……这是什么?”

    “在镇上买了点烧鹅,”许培桢含笑说道,“烧腊档的老板娘又一直在推荐烧骨……说这玩意儿便宜,一块钱能称上三斤,我……”

    “烧骨?”关春玲一听到烧骨,比听到烧鹅还开心,“烧骨好!可好了!用来熬汤啊又不是鲜排骨的那种鲜,也很好吃的!”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你买烧鹅干什么!这玩意儿死贵!”

    许培桢笑道:“也没买太多,就买了一点,大家试试。”

    小月月已经闻到了烧鹅的香气,被馋得直流口水,围着关春玲不停地转圈圈。

    关春玲打开网兜一看,赞道:“哇,这个烧鹅一看就特别好吃!这个要趁热吃,要是凉了哦,它的皮就软了、不脆,味道也要打半折!哟,还配了梅子酱呢!”

    许培桢阻止了关春玲,“晚上等大月月回来再吃吧!”

    关春玲没同意,“先让小月月解解馋!大月月的,我给留她着,放在冰箱里,等她晚上回来吃。”

    小月月已经高兴得又蹦又跳,“烧鹅鹅鹅鹅鹅鹅……”

    许培桢只得同意。

    就这样,大家吃上了表皮酥脆薄嫩,肉嫩多汁的烧鹅。

    其实烧鹅空口吃就已经很美味了,再配上酸酸甜甜的梅子酱呀,

    简直好吃到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一块儿吞下去了!

    第69章 第69章 烧骨煲西洋菜微甜浓香……

    吃完美味的烧鹅,

    许培桢把今天和老熟人讲电话的内容说给关春玲听。

    高考替考那事儿他没说,

    毕竟涉密。

    要说,也得等到他和调查组的人见了面以后,一一谈清楚了、事情解决了才能说。

    但他单位的那些破事儿倒是百无禁忌,于是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关春玲。

    关春玲这才有空问他,“那你说的那离职,到底是……是怎么样的一样情况?影响你以后的工作吗?”

    许培桢认真向她解释,“这么说吧,我以前是化研所的研究员、工程师,其实和国家干部一样,都是端铁饭碗的。”

    “离职呢,就是我向单位辞职了,这个铁饭碗,以后我都端不动了。”

    关春玲关切地问道:“那怎么办?”

    她人生的前三十几年一直呆在小镇上,劳碌奔波干点儿小买卖,风吹雨淋的,一天也不敢歇。

    因为手停口停。

    所以她特别羡慕能吃上公家饭的。

    以前关春玲在桐叶镇租的煤炭局家属楼,楼上的汤爷爷汤奶奶就是煤炭局的职工;

    别看汤爷爷腿脚不便,汤奶奶眼晴不好,他俩还是绝了后的老人……

    可他们有工资啊,逢年过节的,单位、工会还会来慰问他们,送钱送米送油的,

    关春玲可太羡慕了。

    现在听说许培桢把铁饭碗给搞丢了,

    关春玲的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再和单位解释一下,重新回去上班啊?毕竟是铁饭锅,丢了多可惜。”

    许培桢苦笑,“现在都已经开始国企改制了——虽说国家的政策是针对企业的,跟我这种搞科研的不搭干,但现在外资、合资的单位都挺不错。我们单位也有不少人办了停薪留职,想来广东闯一闯。”

    关春玲想了想,又觉得:

    是啊,虽然汤爷爷汤奶奶有退休工资、逢年过节还能收到各种各样的慰问品,

    但说句实话,两位老人家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反倒是她,之前一直守着女儿在小镇读书,她也只能挣点儿辛苦钱……

    现在?

    瞧,她跟着女儿来了广东一年,已经挣下了十几万身家!

    当然了,她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在。

    但依着上下九铺子的稳定收入,她就是啥也不干,明年这个时候也能把所有的债务全部还清!

    铁饭碗算什么呢,

    还不如趁现在多挣点钱……

    自己给自己的未来兜底呗!

    关春玲想通了,又道:“那你也出来打工呗!”

    “你跟我们又不一样。”

    “我们没文化,只能干些很底层的工作,比如干力气活,比如干很费时间的活……”

    “但你和月……大月月不一样,你们都是读书人,有文化,就算不端铁饭碗,也会挣得比别人多。”

    然后她又给许培桢举了个例子,“就拿下周村陈老板的电子厂来说吧,当普工呢不识字也行,年纪大点儿也无所谓,一个月多加点儿班,怎么也能挣上一百多块。”

    “但如果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有高中毕业证的,就可以直接进厂当文员、当拉长、当仓管……总之就是当个小干部,活计没那么累,住宿条件也好些,不用加班一个月还能挣得比普工多!”

    关春玲又开玩笑,“秀芳姐还跟我说,先前要不是她得顾着爱萍,她也想进厂!”

    许培桢一直含笑看着关春玲,

    他其实……

    很不喜欢听到她说“你跟我们不一样”这样的话;

    不喜欢她把他划到对立的阵营里去。

    但是,

    她太漂亮了。

    她怎么能长得这么漂亮呢?

    三十左右的女人了,和他年岁相当,又是一直做小买卖的人。

    按说,她应该很世故、很市侩才对。

    可她就是有种很吸引他的简单和真诚。

    她甚至还带着点少女的娇憨。

    关春玲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这人一直盯着她,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想站起身去找点事情做,突然听到许培桢问她,“春玲,你……对将来都有什么样的打算?”

    关春玲愣了一下。

    她就觉得更加不意思了,“呃……其实……我……那个……算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

    “说来听听,”许培桢鼓励她,“我先想听听你的,然后再请你听听我的,我们相互商量一下。”

    关春玲犹豫片刻,说了实话,“月月让我先学识字,然后让我参加她们学校的函授学习,学习食品工程这个专业……说,等我读完了,一样也能拿到大学文凭。”

    “月月还想让我学英语!”

    “月月说,将来让我还个大酒楼,那种很豪华的酒楼。”

    许培桢笑了,又问,“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关春玲觉得有些难为情,“我一个快三十的农村妇女,能识字就不错了,还考什么大学啊!还、还学英语呢!那什么开大酒楼……就更加像画饼了!我哪有那能耐!”

    许培桢明白了。

    她这是缺乏自信。

    “我觉得月月给你规则得特别好,”许培桢说道,“但还得是你自己喜欢才行。无论你从事的是哪一个行业,首先你先热爱它,如果不爱,真的很难做出成绩。”

    “春玲,你喜欢做这行吗?”许培桢认真问道。

    关春玲笑了笑,也认真回答,“我当然喜欢做饭了!”

    “我做饭可好吃了!”

    “就是有点儿可惜……为了挣钱,我只能一直做快餐,干些苦力活。”

    话匣子一打开,关春玲就收不住了,“其实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很安静的环境,让我可以集中注意力,好好钻研一下怎么好好做饭……”

    她的表情变得自豪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

    “你肯定不知道,只要是我吃过的东西,我大致就能猜出来它是怎么烹饪出来的,用了什么调味品、是蒸是煮是煎还是炸,我甚至可以仿做出来,大多数时候我还会弄得更好吃!”

    “我已经收集了很多调料、佐料,其实我觉得……”

    许培桢看着这样的关春玲,有些激动,“……觉得怎样?”

    关春玲笑笑,“觉得还是赶紧干活吧!”

    说着,她开始做起烹饪晚饭的准备。

    梦想再美好,只要带上了一个“梦”字,多少显得有些不切实际。

    哎,还是先忙完手边事吧!

    现在她的快餐店已经起量了,每顿饭都得准备两百份左右;

    确实是个体力活。

    许培桢捋起了袖子帮她干活。

    忙得七七八八了,关春玲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许培桢,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许培桢认真说道:“我想成家。”

    “啊?”关春玲一脸的惊讶。

    成……家?

    这、这……这就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梦想?

    成家有什么好的!

    许培桢认真点头,也深深地看着她,“我想成家。”

    “我的家……我父母也是搞科研的,我小时候被他们托付给保姆,等我稍微大一点了,就住了校。后来他们被关进牛棚,我哥下了乡,就更难见面了。最后我哥出了事,他俩也……这个家,就只剩下我和小月月两个人,结果小月月还丢了。”

    “有时候我会想不明白,像我这样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什么?”

    “是为了来人间体验一回孤独感的吗?”

    “我想成家,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我们会有两个孩子。”

    “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但我们有各自的热爱……我们的生活很富裕,我们的房子很大,我们生活得很舒服,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就是我的梦想。”许培桢说道。

    关春玲深陷了进去。

    半晌,她笑了,“你这个梦想也太好了!但是……想要拥有彼此相爱的一家人其实也挺难的。因为当家人,需要无条件的接纳对方的一切,承受对方所有的缺点。”

    “你这个梦想啊,好是好……”

    “可我觉得,还是我的梦想更容易实现。”说完,关春玲扭头去一边忙去了。

    许培桢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叹气。

    她太聪明了。

    又一次不动声色地拒绝了他的表白。

    那还能怎么办?

    以后再接再厉吧!

    不过,许培桢还是过去看了一眼她正在做什么——原来她正在处理他白天从镇上带回来的烧骨。

    关春玲解释道:“我用这个和西洋菜炖个汤。”

    西洋菜?

    许培桢愣了一下。

    关春玲已经扬声喊了起来,“小月月?!月月——”

    小月月正蹲在小卖部的货架那儿玩,听到妈妈的呼唤,赶紧跑了过来。

    关春玲吩咐她,“你去治安亭找大伯伯,跟他说,我要西洋菜……看村里谁有空,给我送一把过来。”

    小月月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妈妈,喃喃学语,“……香菜?”

    “是西洋菜!不是香菜!是三个字的,西——洋,菜!”关春玲说道。

    小月月又念叨了一声西洋菜,转身跑了。

    关春玲这才解释给许培桢听,“我们老家好像不产这种菜,北京……我估计也没有。”

    “但西洋菜在广东这边遍地都是,它有种很特殊的香气,反正两个月月都喜欢,今天你也试试。”

    许培桢点头。

    他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女儿,走到门口那儿打量着女儿的身影。

    但这时,女儿大约已经报完信儿了,这会儿正从不远处的治安亭往这边跑。

    许培桢笑了。

    他心想,一定是这个村子给了小月月安全感,

    才能让这么胆小又敏感的她,独自一人在村子里跑来跑去。

    但他也看了看想家快餐厅和治安亭之间的距离——也就二十米远。

    只要小月月站在治安岗喊上一声,快餐厅这边就能听到。

    或许这才是既让小月月感到安全的距离,同时也能满足小月月帮妈妈干活的心态……

    许培桢看着女儿跑回来,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绕开他,又去货架那儿蹲着玩儿去了。

    在治安亭里工作的联防队员,下了班以后会回村里去,自然也就能带话给村民了。

    下周村本来就是农村,西洋菜并不金贵,家家户户都有种。

    很快,就有村民送了两大把西洋菜过来给关春玲。

    关春玲塞了三角钱过去,人不肯收,期期艾艾地问关春玲能不能给她一个卤蛋,说没吃过,又听人说特别好吃。

    关春玲给了村民两个卤蛋,村民千恩万谢地走了。

    许培桢便看着关春玲的操作:

    她就是把西洋菜洗干净了,拿到店外头,用力甩干了一下水,又拿到灶前,直接将一大把菜放进煲煮烧骨的锅里,随便搅拌了一下就盖上了锅盖。

    嗯?

    不是说,广东人特别看重煲汤的吗?

    那春玲怎么处理得这么不讲究呢?

    要知道,先前关春玲处理烧骨的方法也很简单,就冲洗了一下,然后放进铁锅里,不放油、直接把烧骨里的水份炒干,然后注入开水。

    在等待大火煮沸的同时,关春玲拍了两块姜扔进锅里,又倒了一小杯广东本地的红曲九江双蒸高度白酒进锅里去。

    这就是底汤了。

    她甚至没有放盐!

    现在,她又将一大把洗好的西洋菜直接放进锅里?!

    再然后,关春玲就开始忙生意了。

    等到她卖完盒饭时,已经是夜里快八点。

    那锅西洋菜烧骨汤已经炖煮了一个多小时!

    关春玲揭开了砂锅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许培桢愣住。

    他其实……

    觉得关春玲是不是忘记了这锅汤,才任由它小火慢炖了一个多小时。

    但他首先从关春玲的表情看出,她认为这锅汤炖煮得特别好;

    其次,他也闻到了……类似于桂花馥郁的香味!

    天,西洋菜煮久了以后会是这样的气味?

    许培桢完全不敢想像。

    直到关春玲给大家添了汤,

    许培桢拿着他的那一碗,认真地品尝了起来。

    他只喝了一口,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汤怎么这么好喝?

    被煮到发黄、发软、几乎快要融化在汤里的西洋菜散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浓郁香气!

    用烧骨熬出来的汤,汤汁奶白……

    最绝的是——关春玲并没有在汤里放盐,但咸味就是控制得刚刚好!而且这个烧骨,它并不是腊排骨,而是介乎于烤排骨与盐腌咸骨之间的。

    所以它既保留着鲜排骨的美味,又带着腌排骨的咸香。

    实在是太好吃了!

    许培桢吃得心满意足,还不忘提醒关春玲,“给大月月多留一点!”

    关春玲笑道:“放心吧已经给她留好了,这一锅是我们的!”

    ==

    关月旖正趴桌写笔记。

    突然,有人在她面前站定。

    一开始关月旖还以为是哪个同学过路……

    直到这人在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关月旖这才抬起头,看到了神色不善的汪见雪。

    “我的笔呢?”汪见雪隐忍着怒意问道。

    关月旖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才不管呢!

    “不知道。”

    汪见雪怒道:“你不知道?关月旖有你这么无耻的人吗?”

    关月旖放下了手里的笔,整个人很放松地往后一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徐徐说道:“我怎么无耻了?你倒是详细展开说说啊!”

    汪见雪咬牙切齿地看着关月旖,眼睛都是通红的,“怎么?现在你又不装有钱人了?”

    关月旖嗤笑,“我有钱或是没钱,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汪见雪道:“既然你有钱,那你就替你朋友还钱给我啊!或者说,你朋友答应我的事,你来办啊!”

    关月旖笑了。

    她当然能听懂汪见雪话里的一语双关。

    但,

    “我建议你报警,毕竟按你所说……确实金额不少,派出所肯定会受理的。”关月旖闲闲地说道。

    ——是的,在九十年代初期,三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黄爱萍也不难找。

    只要汪见雪报了警,说黄爱萍是关月旖的朋友,公安来找关月旖了,关月旖还能不说黄爱萍的下落吗?

    但,汪见雪敢报警吗?

    一对质,大家就会知道,汪见雪和黄爱萍是互赠礼物的。

    只是汪见雪从来也没告诉过黄爱萍,她送黄爱萍的礼物价值多少钱;

    无论是在情理上、还是法理上,汪见雪都是不占理的那一个。

    当然了,如果汪见雪一定要把钢笔要回去的话,没问题呀!

    可这么一来,汪见雪和黄爱萍就两清啦!

    汪见雪还怎么威胁黄爱萍呢?

    所以汪见雪追笔是假、想找到黄爱萍去替考才是真。

    关月旖也知道,汪见雪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因为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了,距离高考只剩下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这不能不让人浮想翩翩:

    汪见雪这么着急干什么?她自己不是已经“考”上大学了吗?

    这时,一旁刘蔚伟赶紧打圆场,“大家同学一场,都别吵。不就是一支钢笔吗?汪见雪,我还有一支备用的钢笔,你要是着急用,我把我的钢笔借给你。”

    汪见雪冷笑,“我缺的是你的笔?”说着,她鄙夷地白了刘蔚伟一眼。

    刘蔚伟面色惨白。

    汪见雪盯着关月旖看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相信我,你不会想惹我不开心的……”

    “今天晚饭后,我会在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等你。”

    “我们说清楚。”

    说完,汪见雪又淡淡地扫了关月旖一眼,扬着下巴离开了。

    关月旖懒得理她。

    第70章 第70章 香蕉牛奶鸡蛋饼奶香浓浓……

    关月旖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饭后,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小课室上强训课了。

    刘蔚伟奇道:“汪见雪不是约了你,让你吃完晚饭去图书馆旁的小树林见面吗?”

    关月旖比他还奇怪,“她谁啊?她让我去,我就得去吗?我还想让她好好学习呢,她怎么不听我的?”

    刘蔚伟:……

    关月旖和张建新一块儿走了。

    走到食堂门口,张建新回头看了刘蔚伟一眼,“走啊!”

    刘蔚伟啊了一声,有些慌乱,“我、我有事儿!你、你俩先过去吧!”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

    关月旖率先走了,

    张建新久久地看着刘蔚伟,也扭头走了。

    后来,刘蔚伟迟到了几分钟才赶到课室。

    大教授都已经开始讲题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关月旖问刘蔚伟,“你去小树林了?”

    刘蔚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我……”

    “汪见雪说什么了?”关月旖又问。

    刘蔚伟有些茫然,“她没去。”

    “啊?”关月旖有些诧异。

    刘蔚伟说道:“我在那儿等了快四十分钟,她一直没来。”

    关月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她是在玩我?”

    刘蔚伟连忙说道:“不会不会,应该约你去见面是真的……可能就是、就是半途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吧?”

    关月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下课时,大教授一如既往地拖了堂。

    关月旖收拾好书包,准备走出校门时,才发现张建新一直跟着她。

    她觉得稀奇,“你上哪儿去?”

    张建新双手插兜,“我去校门口有事儿。”

    “啥事儿?”

    “反正你不懂。”

    关月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你怕我有事儿?”

    张建新没吭声。

    是的。

    他怕关月旖遇上什么事儿。

    因为今天汪见雪的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既然约了关月旖去小树林,又为什么不现身?是因为去的人不是关月旖而是刘蔚伟吗?

    那么,汪见雪到底想干什么?

    张建新也想了很多。

    虽说他不认为汪见雪有买凶杀人的动机和条件,

    但还是觉得谨慎些好。

    所以他要送她离校。

    他知道,她家里人也不放心她让她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每天都会来接。

    只要他把她送到校门口而已,也没费多大事儿。

    现在,他的意图被她拆穿了,

    张建新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否认,但低头不语,就默默地陪着她走。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关月旖一眼就看到了来接她的阿大。

    她朝张建新挥手,“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拜拜,明天见啊!”

    张建新看向了许培桢。

    他倒是听关月旖说过许培桢和小月月的事,于是远远的,朝着许培桢打招呼,“许叔叔好!”

    许培桢也朝着张建新点点头。

    正好这时,一辆公交车朝着这边驶了过来。

    关月旖和张建新挥手告别,朝着站台跑去,准备和阿大一起上车。

    张建新转过身,准备回学校,却不经意看到有个中年人坐在学校门口的花坛上,一副风尘仆仆、落魄憔悴的样子。

    但那人衣着也算整洁,也不太像是流浪汉。

    张建新打量这人片刻,猜测这人的年纪……有可能是同学家长?

    现在都已经是深夜十点半了,这位家长怎么还在这儿?是没有找到他的孩子吗?

    张建新走了过去,问那人,“叔叔,你为什么坐在这儿啊?”

    那人打量了一下张建新的模样儿,用带着很浓重的乡音问道:“同学,你认不认得……程芳晴?”

    “程,是方程式的程,”

    “芳,是芳草萋萋的芳……”

    “晴,是雨后天晴的晴。”中年男人说道。

    张建新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很震惊。

    不仅仅因为这中年男人是来找程芳晴的,

    而且还因为,这中年男人的口音,就是赣省F市的!

    这人是张建新的老乡!

    中年男人见张建新的表情也变了,急了!

    他立马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很警惕地看着张建新,他的表情略带惊恐,声音也有嘶哑,“同学!你冷静一点!请你冷静一点……”

    “不管你们学校有没有程芳晴这个人,你说一声就行了!”

    “没必要太疯狂!也别动手,真的没必要……”

    张建新愣住

    虽然他不知道中年男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但是——

    张建新转头就跑。

    他朝着公交车站台那儿跑去。

    可这时关月旖和许培桢都已经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甚至已经启动了。

    张建新只要一边跑,一边疯狂挥手,又大喊道:“月月!月月!你下车!快下车啊月月!”

    一旁的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建新,暗骂了一声妈的疯子,然后拎起脚边的编织袋,准备离开。

    关月旖上了公交车以后,倒是没再在意学校门口了。

    许培桢看到了狼狈追车的张建新,连忙叫停了公交车司机。

    公交车戛一声停下。

    许培桢拉着不明所以的关月旖下了车。

    “阿大,你干什么啊?”关月旖惊讶地问道。

    许培桢指了指后头。

    关月旖一回头,看到张建新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过来,“月月!月月——”

    “程芳晴的爸爸找来了!”

    关月旖瞪大了眼睛。

    三人又匆匆往校门口赶。

    可程芳晴的爸爸已经不见了踪影。

    三人急得团团转,始终找不到程爸爸,

    张建新很自责,“要是当时我没去追车,直接拦住了他就好了。”

    关月旖道:“我们再找找吧。”

    “我们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刚才又没有其他的公交车经过,他不太可能就这么走了。”

    “如果他没有进入学校,就肯定还在附近。”

    这时——

    许培桢突然说了声,“同志你好!”

    关月旖和张建新一转身,才发现一个中年人坐在树下的围墙根下,这附近是有路灯的,但也有树,树挡住了路灯,前面还有绿化带隔着……

    难怪刚才大家都没有看到他。

    这个中年男人的表情很奇怪。

    他看起来,好像挺厌烦关许张三人的。

    见关许张三人朝他走了过来,便无奈地又拎起了他的袋子,准备离开。

    关月旖追了过去,“程叔叔,请你等一等!”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她,继续朝远处迅速走去。

    “程芳晴同学家长!请你等一等!”关月旖又喊了一声。

    中年男人听到“程芳晴”三字,终于停下脚步,他打量着关月旖、张建新和许培桢……

    最终,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许培桢身上,激动地问道:“同志,你……你是程芳晴的家长?”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愣住了。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全都懵了。

    不过,中年男人觉察到关许张的善意,情绪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沟通——

    关月旖这才明白,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赣省F市潭溪中学高中部的李校长。

    李校长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了一封信——正是之前关月旖用左手写的印刷体。

    他说道:“我收到了这封信,心里着急得不得了哇!”

    “其实呢,我们对程芳晴同学的情况……知道得很少。”

    “只知道她是去年来我们学校挂名复读的,也知道她的高考分数……那是相当漂亮啊!是我们潭溪高中历年以来的最高分。”

    “但是呢,程芳晴同学可能和我们也不太熟,她报了什么志愿,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直到我收到这封信……”

    “我才担心了!”

    说着,李校长焦急地说道:“你们看看啊!这封信,竟然说程芳晴同学被逸仙大学录取了,但她去没有报到啊!”

    “我一收到这封信,立马就开始寻找程芳晴同学。我也想核实一下……你们想啊,寒门学子苦读十几年书,如果能考上本科……有什么理由不去读呢?”

    “可我越想找到她,我就越找不到她!”

    “她在我们学校报名复读,竟然留的是个假地址!我按照地址找了去,人家说没听过这个人!我想了又想,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查一查,所以我……自费买了火车费来了广州。”

    说到这儿,李校长很生气,

    “我本来直接去了逸仙大学,但是招生办老师今天都不在。”

    “我就想着,其实我也不需要惊动招生办嘛,只要我来药科学院问一下,有没有程芳晴这个同学就行了。”

    “如果她已经在这里上学了……”李校长挥了挥手里的手写印体信件,“那就证明这封信过期了嘛,可能程芳晴报名的时候错过了,人家招生办把信寄了出来以后,程芳晴还是赶上了嘛!只是说,这封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现在才寄到我们那……”

    “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如果她不在这里上学,那也没关系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损失,但我回去以后,我还是要想办法找以程芳晴本人、或者找到她家里人,把情况解释清楚嘛!”

    “至于程芳晴是自己放弃的,又或者有其他的原因没办法入学,大家了解一下情况就可以了嘛!”

    “可谁知道啊,我从校本部赶到你们药科学院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你们的老师全都下班了,我问门卫,门卫说他不知道啊!”

    “然后我、我就拦着学生问吧!”

    “一边问了七八个人,都说不知道程芳晴这个人,也不认识程芳晴这个人。”

    “我都有点心灰意冷了,我想着可能是真的没来吧!”

    “然后我就说,那我最后再找一个人问问,问完了我就走。”

    也不知道李校长到底经历了什么。

    总之,此时他悲愤交加,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狠狠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最后一次我问到了一个女同学。”

    “我、我说同学,你认识程芳晴吗?”

    “她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认不认识程芳晴?她是江西女孩子,去年考上你们学校了……同学,请问你认不认识她?”

    说到这儿,李校长又问关月旖、张建新和许培桢,“你们说说,我、我讲这个话,应该没有冒犯到谁吧?”

    关、张、许三人齐齐答道:“没有,这是很正常的问话。”

    李校长说道:“对啊,程芳晴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的名字,我也没有骂人呐……”

    “结果那个女的发了半天呆,又问我程芳晴是哪三个字。我还以为她认识程芳晴,我就跟她说了,方程式的程,芳草萋萋的芳,雨过天晴的晴……”

    “然后我就捱了那女的一巴掌!”李校长气愤地说道。

    关月旖、张建新和许培桢瞠目结舌!

    李校长看起来大约四十岁。

    他可能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此时复述起当时的事,他气得眼圈儿泛红,全身都在抖。

    “依我看,打我的那个女同学,就是你们药科学校的学生!”

    “你们学校的学生怎么会是这样的风气?”

    “我不说因为我是一个小镇上的高中校长,我就应该得到全国人民的尊重。但那个打人的同学,她做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一个高素质的大学生,她是怎么做到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打人的?”

    “何况我年纪一把了!那是光天化日之下,我站在一所全国闻名的本科院校门口啊!”

    “你们学校就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吗?”李校长愤怒地质问。

    关月旖和张建新对视了一眼。

    关月旖问李校长,“您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衣着打扮是怎么样的吗?”

    李校长仔细想了想,一边说一边比划,“是个很时髦的女的,披着头发擦着口红,穿着件没有袖子的裙子和高跟鞋,好像还系着很宽的腰带……”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老师,我上前去就和她打招呼说老师好,是她自己说,她不是老师是学生的……”

    “所以我到底哪里说错了话?”李校长气得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关月旖和张建新又对视了一眼,心想今天汪见雪好像就是这么打扮的。

    所以?

    汪见雪约了关月旖晚饭后在图书馆的小树林那儿见面,结果又爽约,

    并不是汪见雪在搞什么鬼,

    而是汪见雪在学校门口遇上了来找程芳晴的李校长,才被吓着了,不敢再回学校了?!

    此时见李校长这么生气,许培桢出面了,“李校长,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这样吧,让小张同学带你去学校招待所住一晚,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跟着,许培桢掏出五块钱,递给张建新,“你带李校长去招待所办一下入住手续,如果食堂还开门,买份饭给李校长吃。如果食堂已经关门了,那就去小卖部买包方便面解决一下。”

    张建新点头。

    李校长打量着许培桢,一时间猜不透他的身份。

    许培桢也没介绍自己,只是笑着说,明天白天他会过来找李校长。

    李校长坐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一路奔波赶到这儿,早就已经又累又饿。

    他原本打算问到程芳晴的下落以后,就乘坐公交车离开这里;

    可无缘无故被个女学生扇了一记耳光后,他差点儿自闭了!气愤地坐在校门口生闷气,不知不觉捱到这个时候。

    李校长便谢过许培桢,跟着张建新去了学校。

    关月旖和许培桢则赶上了夜班车,匆匆往家赶。

    此时许月月正在哭,

    因为姐姐平时十点四十分左右到家,最晚就是十一点左右就到了。

    今天这都十一点半了,姐姐还没回来……

    关月旖和许培桢下了公交车,刚走上坡,还隔了五十米远呢,就听到了小月月的嚎哭声。

    吓得关月旖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地冲进了家。

    前一秒,小月月还在撕心裂肺地哭,任凭关春玲怎么安慰、怎么哄,小姑娘就是认定姐姐不要她了,姐姐扔下她不管了……

    后一秒,小月月见到了姐姐,眼泪鼻涕还没来得及收,便又咧着嘴笑了。

    关春玲又好笑又好气,“嗨,为了哄你这爱哭鬼,妈妈都没空做宵夜给姐姐吃了……”

    然后又看了许培桢一眼,补了一句,“你爸爸也没有宵夜吃!”

    小月月呆了呆,嘴巴扁了起来——

    关春玲急道:“别哭别哭!妈妈这就做!马上做!”

    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关春玲也没找着食材。

    最后她拿了三根香蕉三鸡蛋出来,打开煤炉子的风门。

    先把鸡蛋磕进碗里,加了一勺奶粉、一勺白砂糖,递给许培桢,示意他把蛋液搅匀;

    她则动手把香蕉皮剥了,将香蕉肉切成小圆片。

    铁锅架在灶上,放一小勺猪油在锅里,

    油热了以后,直接把锅拿到一旁去,将切好的香蕉片全部平铺在锅里。

    这时锅里的油温已经被香蕉片冷却了下来。

    再把贴满了香蕉片的铁锅重新架在灶上,等到锅里发出滋滋响的声音时,再把许培桢搅匀的蛋液泼进锅里,双手端着铁锅的耳摇晃一圈儿,让蛋液铺满整个锅……

    重头戏来了!

    关春玲端着铁碗,盯着锅里香蕉蛋饼的火候,突然颠了一下锅——

    锅里的蛋饼被高高扬起,在空中翻了一个面,稳稳地又落回了锅里!

    小月月拍手,“哇——”

    关月旖,“哇——”

    许培桢,“哇——”

    关春玲一笑,把煤炉风门关上。

    利用锅里的余温将蛋饼煎熟,然后将蛋饼挪出锅,倒在一个大盘子上,再用勺子划了几下。

    一盘奶香四溢的香蕉牛奶鸡蛋饼就大功告成啦!

    然后关春玲又用奶粉冲了四杯牛奶……

    想着广州天气炎热,今晚的宵夜又是饼又是牛奶的,很容易上火,

    于是她又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洗干净了对切成两半。

    就这样,每个人都分到了分量不太多半杯牛奶、半个苹果、和分量并不多的香蕉牛奶蛋饼。

    关月旖照顾着妹妹吃香蕉牛奶蛋饼,自己也吃了一块。

    不得不说,妈妈烹饪食物的时候,对火候的掌控,真的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个煎蛋饼的两面特别酥脆,但中间的香蕉又香又软!

    真想不到,妈妈就这么随手拿了点东西,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关月旖看着妈妈笑。

    关春玲见了,笑问,“大月月你干啥呢,傻笑什么?”

    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我妈妈又漂亮又厉害!我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关春玲一怔。

    小月月已经高兴地拍起了手,“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妈妈!”

    许培桢问大月月和小月月,“你们妈妈这么辛苦,你们应该怎么做?”

    大月月说道:“妈!周末我来顾店,给你放放假,你去玩玩呗!”

    小月月学舌,“妈!周末我帮姐姐,你和爸爸去玩玩呗!”

    嗯?

    全家人齐齐看向了小月月。

    小月月愣了一下,赶紧改了口,“妈!周末姐姐帮我,你和爸爸去玩玩呗!”

    刚说完,小月月自己都呆住了。

    又又改口,“姐,周末我来帮你,妈和爸爸去玩……”

    意识到自己怎么说也说不对,小月月急了,嘴巴一扁就想哭——

    关月旖差点儿笑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