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跳海
跳海
漆黑的天幕被一道闪电划破一条口子, 惊雷仿佛在人耳畔炸响。可这一刻戚恪根本听不见什么雷声,她满脑子都是乔凛虚字字泣血的质问。
她那隐藏在最晦涩阴暗角落里的心思被这道闪电照得无处遁形,她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所有的秘密全都被拉扯到了阳光下接受审判。
她僵硬着身形站在门口,脚下好似被钉下了钉子一动也不能动, 脸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发疼。
“你、你闭嘴!”戚恪再也受不了乔凛虚如此直白的质问,她想要逃避想要让乔凛虚忘记眼前的这一切,可她做不到。
“戚恪……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乔凛虚从地上爬起来, 抓着身旁的画布扔到了戚恪脚下, “我是什么, 我是你母亲的替身吗!?”
“笑话!所有的一切都是笑话!是我蠢笨如猪, 被你欺骗了这么多年!可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戚恪, 你让我感到恶心!恶心!”乔凛虚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她发疯似的将画室里的所有画布通通推倒。
高大的画架被画布砸到,摇晃着将要倒下, 而乔凛虚正站在那画架旁边,画架倒下第一个砸到的就是她。
就在这时, 僵硬着站在门口的戚恪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她两步冲上前, 一把抱住乔凛虚往画架坠落的反方向滚去, 这才堪堪躲过晃悠着砸向地面的画架。
“嘘嘘……嘘嘘……不是的, 你听我解释, 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戚恪从背后将乔凛虚抱了个满怀,声音嘶哑地说道。
但濒临崩溃的乔凛虚根本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 乔凛虚挣扎着从戚恪怀里脱身,疯了一样一把抓起身旁尖锐的铅笔, 猛地扎进了离她最近的那副画里,她拼尽全力地将画上属于自己的身体全部划破,她想从戚恪手里夺回哪怕一点点的属于她自己的尊严。
布帛撕裂的声响在画室里响起,戚恪眼睁睁地看着乔凛虚将那些画上所有属于她的那部分销毁,最后脱力般的跪坐在了地上。
乔凛虚低垂下头,泪水肆意地模糊着她的双眼,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向画上的贺念姝道歉,她不是有意毁掉画像,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身体。
戚恪将她的话尽数听见,顿时目眦欲裂般瞪大了双眼,手脚并用地朝着面前的乔凛虚爬去,她的心好像被乔凛虚的那句道歉活生生撕开了一个豁口,冰凉的寒风吹进她的心里,她如坠冰窖。
“对不起……嘘嘘对不起……不该你道歉的,不该你道歉的!”
乔凛虚转过身一把推开了向她靠近的戚恪,像一只穷途末路般的野兽朝她嘶吼着,“滚开!别碰我,别碰我!戚恪你让我恶心!”
原本就脆弱的理智因为这件事的冲击变得岌岌可危,她不断地将自己的人格打碎、重塑,她究竟有没有存在的意义、她究竟是不是一个独立且完整的人。
她想给自己肯定的回答。
但面前满地的狼藉和被撕裂的布帛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只是替身,还是戚恪母亲的替身。不,她连替身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承载戚恪母亲面孔的人台和傀儡。
胀痛的大脑抗议着乔凛虚过度的思考,她忍着痛摇摇晃晃站起身,像曾经的戚恪那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戚恪,在大脑承受不住一切宣布罢工的前一刻,她绝望又平静地说道:“我恨你。”
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戚恪木然着一张脸几乎是凭借本能冲上前去将人接在怀里,但却久久没有动作。那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得戚恪一颗心七零八落,她跪坐在那里,整个人像被宣判的死刑般变得死寂没有一丝生气。
很快,楼下传来脚步声,莉娅带着两个保镖冲到了四楼,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室内的满地狼藉。
“戚、戚总……”莉娅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角,顶着莫大的压力发出声音。
“滚!”戚恪像是回过了神,双臂死死地把昏迷过去的乔凛虚箍在怀里,那眼神如淬了毒的利箭射入门口三人身上。
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意让三人浑身一凛,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莉娅深吸口气目光落到戚恪怀里的乔凛虚身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起伏也逐渐变得并不明显,她连忙转头吩咐保镖请医生,自己则顶着压力再次开口,“戚总……小姐需要医生。”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乔凛虚,戚恪混沌的大脑终于开始正常工作,周身死寂般的气息逐渐褪去,然后变得焦急起来。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昏过去的乔凛虚,一股莫大的恐惧袭上了她的心头,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喊道:“叫医生!快叫医生!”
别墅里顿时变得兵荒马乱,室外的大雨让车辆的行进变得极为困难,不过好在莉娅熟悉一些简单的医疗急救知识,硬生生拖到了半小时后,值班的温医生被保镖送到了别墅里,紧随其后的是只穿着一件睡裙的叶苒。
乔凛虚还没醒,暂时用不住叶苒。莉娅为她拿来了一件御寒的大衣,她拉着莉娅走到角落里t开始询问事情的始末。
莉娅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便直接带着叶苒上了四楼,走进了那见满地狼藉的画室。
画室里的所有画布全都被破坏了,但很巧的是,损坏的地方全是身躯,画上那人的脸却丝毫没有损伤。
叶苒去过戚恪的办公室,她自然看见了办公室里的那张照片,她也知道照片上的人是戚恪已经去世的母亲。
她熟悉乔凛虚,认识戚恪的母亲,心理医生的职业让她很容易将事情的始末猜了个大概。
叶苒皱着眉离开了四楼,回到乔凛虚的卧室,温医生正在替乔凛虚检查身体,戚恪则一脸木然地守在床边,双目无神地看着昏迷的乔凛虚。
她知道自己此刻在对方身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便坐到了沙发上安静的等待。
可这一等就是一晚上。
乔凛虚是在第二天中午左右的时间清醒的,她睁开双眼的一瞬间便看见了守在一旁的戚恪,对方身上还穿着那条睡裙只不过外面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在看见戚恪的那一刻,乔凛虚瞬间应激,“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出去!”她丝毫不管自己手背上是否还扎着针头,只是挣扎着想要远离戚恪,手边有什么便向对方砸过去什么,手背上的针头也被挣脱,血珠迅速冒了出来。
“嘘嘘……”戚恪无措地被枕头和抱枕砸了满身,“你、你别怕我……”
卧室里动静太大,温医生和叶苒连忙走了进来,护士走到床边将乔凛虚按住。叶苒赶紧拉着戚恪往后退,“戚总,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先出去,我们先出去。”
戚恪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什么,但看着床上乔凛虚眼中充斥的恨意,她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叶苒将她拉出了卧室。
“戚总,你现在暂时不能让小乔看见你了。”叶苒神情严肃,一点儿不像是在开玩笑。
戚恪愣愣地看着她,像个无措的孩子求助大人,“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叶苒深吸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她还是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戚总,你现在绝对不能再把小乔关在别墅了,保镖也要全部撤了。”
“好、好,我全都答应了,全都答应。”
“第二,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了。你现在这副模样去见小乔她只会害怕。”
“好、好。”说完,戚恪便径直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叶苒看着她回到了卧室,然后才让莉娅多盯着对方一点。整件事来的太快太复杂,这件事势必会影响到乔凛虚的病情,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卧室里的乔凛虚被护士注入了镇定剂后又陷入了昏睡,卧室里的医护又缓缓退出卧室,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而当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窗外的夕阳向卧室内洒下橙红色的光晕,乔凛虚睁着眼看向白色的天花板,在那荒唐的画室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在她脑海里浮现,莫大的痛苦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隐入鬓角。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她会成为这件荒唐事里的人?为什么戚恪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这个人会是她?
乔凛虚满腹疑问,可她没有办法向自己解释,她得不到答案。双手紧紧攥住被角,侧躺过身体蜷缩起腿脚,她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到了被子里,但她依旧寒冷,浑身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冷得她发抖。
爸爸、妈妈……我真的做错了……
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彻底将乔凛虚淹没。她快喘不过气了,她快活不下去了。
她想见她妈妈,她也想成为有妈妈庇护的孩子,而不是被当做别人妈妈的人台和傀儡。
她满腔的委屈没有办法发泄,于是她只能咬着被子在黑暗中默默流泪。好似一切回到了最初,她母亲刚刚离世,她被老爷子接回家时,她每晚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直到在那场生日宴上被戚恪捡回了家。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成为什么都没有的孤儿,也不愿意再跟着戚恪回到戚家了。
泪水将枕头和被子一一浸湿,她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她想见她妈妈,她想像孩童一般将自己的委屈诉说给母亲听,她坚持不下去了……
乔凛虚掀开了被子,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光着脚踉跄着拉开了卧室的门。
走廊外十分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但乔凛虚静静地站了两秒,她还是听见了隔壁传来的说话声,有谁在说话她已经不在意了,她光着脚安静地下楼、拿车钥匙、跨进电梯来到了车库。
别墅外的保镖已经全部撤离,所以乔凛虚开着车十分顺利地闯出了别墅。当端着药回到卧室的护士看见空荡荡的床铺时,别墅里又乱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乔凛虚会在醒来后第一时间离开别墅,她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走,只有一件外套、一部手机还有一辆车。
昏睡的戚恪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又陷入了另一场噩梦——乔凛虚不见了。
而开着车一路疾驰的乔凛虚,畅通无阻地将车开向了陵园,下车后光着脚直奔她父母的陵墓而去。
在看见父母合照的那一刹那,乔凛虚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眼眶里聚集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涌出。
“妈……妈妈……”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然后摔在了墓碑面前。墓碑前的地面上还有昨晚大雨留下的水渍,冰冷刺骨的水痕浸湿了她的裙摆紧紧的贴到了她的小腿上,她带着脏污和满身的伤疤奔向了她的父母。
她将冰冷的墓碑抱在怀里,放声痛哭。
“妈,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救救我、妈你救救我……”
呼啸而过的冷风让她瑟缩着将墓碑靠得越紧,哭累的乔凛虚昏沉地靠在墓碑上,希望能汲取到属于母亲的那一丁点温暖。
这时,她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乔凛虚的声音嘶哑模糊。
“乔乔,是我。”方西冷静的声音变得压抑又痛苦。
“方西姐……”乔凛虚闭了闭眼,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绝望。
“乔乔,我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件事了……”方西的声音逐渐带上哭腔,“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福利院的那个小女孩吗?她离开了……她选择和父母一样的死亡方式,她跳楼了……她写下的遗书上说,她要去找她的爸爸妈妈了,她讨厌这里的一切……”
方西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乔凛虚原本流干的泪水又再次涌出,她颤抖着双手几乎拿不住手里的手机。
她也好讨厌这里,讨厌戚恪、讨厌工作、讨厌那个别墅里的所有人……
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戚家?
寒风刮过陵园里的绿植,乔凛虚手里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手机从她手上滑落,她撑着墓碑站起了身,指尖在墓碑上那张遗照上缓缓滑过,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难看的笑。
“爸、妈……”
乔凛虚离开了,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马路上,直到她发现自己身后跟来的几辆车。在她眼里那几辆车就犹如洪水猛兽一般朝她追逐而来,她一脚油门踩下,车身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朝着哪儿开,只看见自己面前的路上车越来越少,建筑越来越稀,然后她看见了远处的一片大海。
离开之前,她还想看看海。
乔凛虚握紧方向盘猛地左转,跑车优越的制动让她几乎没有翻车的可能,她一路拐进了燕宜湾内。
燕宜湾的开发正在进行,她的车被拦在了包围的护栏之外。乔凛虚推开车门走下车,尖锐的石子和杂草被她踩进脚底,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提起裙摆,奔跑了起来。夕阳的光洒在海面上,她看见了波光粼粼宛如金箔的海面,她也站在了悬崖边。
追来的保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戚恪的身影出现,她拨开身形高大的保镖,看见了悬崖边上的那个人。
乔凛虚站在燕宜湾上的悬崖边,面对着大海任由咸腥的海风刮起她脸侧的发丝,她遥望着海面的夕阳,视线模糊了一瞬。
她转过身,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身前是脸色苍白但却又强忍着怒火的戚恪。
戚恪深吸口气,耐着性子开口道:“嘘嘘,过来。我不会再关着你t了,过来我们回家。”
“戚恪,我没有家了。”乔凛虚惨白着脸,目光逐渐变得邈远,“在我父母离世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家了。”
“我八岁把你捡回家!我就是你的家人!戚家就是你的家!”戚恪大声吼道,“你过来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走,你别走……”
“不是!”戚恪的话好像触怒了乔凛虚,她带着一脸的恨意大声喊道,“我不是你的家人!我只是你当做替身的人台!傀儡!”
乔凛虚退后了一步。
“别动!”戚恪的心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她目眦欲裂地尖叫着吼道。
然后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乔凛虚,回来,回来!”
“戚恪,是你把我彻底毁了。”
乔凛虚惨白着脸勾起嘴角粲然一笑,下一秒,双臂平举往后仰去,义无反顾地投身入海,衣袂翩然宛若一只蝴蝶,在夕阳完全落下的那一刻,消失在了燕宜湾的悬崖上。
“不要!!!”
那一瞬间,乔凛虚看见了高高在上的戚大小姐终究是失了分寸,惊慌失措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
眼底一片通红,撕心裂肺。
戚恪,你也会为我流泪吗?
泪珠从眼角滑落坠入大海,她带着脏污和满身的伤疤奔向了她的父母。
女儿思念母亲的泪水会化作“日月潭”,希望无垠的海水能将我的血肉与灵魂送回到距离你最近的地方。
妈妈,我来找你了。
第062章 搜寻
搜寻
夕阳消失在海平面上, 连带着带走了燕宜湾上唯一的光,悬崖边一片死寂。
戚恪目眦欲裂地盯着空荡荡的悬崖,然后下意识地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跑动了起来, 脸上是一反常态的决绝和癫狂。
身旁的保镖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浑身一紧冲上前去死死将人拦下。
“戚总!戚总,你冷静一点!”跟来的保镖不敢对戚恪用强, 只能死死将人拦住。
“滚!”
戚恪练过散打, 身手不错, 三两下便挣脱了束缚, 可下一秒叶苒却冲上前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 “把她拦住!”
保镖紧随其后围成一圈将戚恪圈在了他们的禁锢之下。
“戚恪!你清醒一点!燕宜湾的悬崖这么高, 跳下去必死无疑!”叶苒迟戚恪一步赶来,看见的便只有那一片翻飞的衣角。
“不可能!嘘嘘会游泳, 她不会死!她在等着我救她!”戚恪那双眼里透露出的狠戾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一凛。
“她既然选择从悬崖上跳下去就是存了死志!她就是想逃离你!”叶苒红着眼眶吼道。
“你闭嘴!”
戚恪将叶苒说的那些话完全屏蔽在脑后,再次死命地挣扎起来。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燕宜湾上响起。
叶苒一巴掌打到了戚恪脸上, “戚恪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还有家人朋友, 你难道要舍弃他们而去吗!?”
“我不在乎!!她可以去死我为什么不能去!不该她去死的, 不该她去死的……”戚家的所有人她全都不在乎, 她只想要乔凛虚。
“可要是你也死了, 谁来为乔凛虚报仇?”叶苒将自己在陵墓管理员那里拿到的手机扔到了戚恪身上, “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方西打来的。这个诱导乔凛虚发病的罪魁祸首, 你真的要让她逍遥法外吗?”
戚恪木然地接住扔来的手机,苦涩的泪水涌出眼眶, 她抱着手机近乎崩溃地跪在了满是石子和杂草的地上,可她的膝盖却半点感受不到疼痛。
她心像是被人用手活生生扯了出来撕成了两半扔在路边。
可她不能倒下, 嘘嘘还被浸在冰冷的海水里等待她的救援。
戚恪深吸口气,摇晃着站起身,她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只能木然地下达着指令,“你们去联系燕京所有的搜救队,你们几个去顺益医院把方西给我带过来。”
几个保镖不敢行动,他们怕自己一离开戚恪便又再次冲向悬崖。领头的保镖看向叶苒,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叶苒朝他们微微颔首。
保镖们这才四散开来开始联系搜救队。
很快,燕宜湾上聚集了整个燕京市所有的搜救队,直升机、搜救艇、蛙人全都聚集在了燕宜湾的悬崖下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燕宜湾的动静太大,大到几乎震惊了圈子里所有人。井仪和古一瑾闻讯赶来、就连戚守也心下震惊地赶到了燕宜湾。
最后赶来的,是被保镖挟持而来的方西。
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她本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当她看见燕宜湾上几乎灵魂出窍的戚恪,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带起一阵极致的颤栗让她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乔凛虚死了。
这个认知让方西几乎要猖狂的大笑起来,但她又不得不忍住,她还要活着,活着看着戚恪活生生地忍受着和她一样的折磨。
戚恪在看见方西的那一刻便从死寂中活了过来,她挥开身旁安慰她的井仪和古一瑾,起身朝着方西走了过来,惨白着脸抬起一脚踹在了方西的腹部,将人踹得狠狠摔倒在地,然后动作迅速地上前抓住方西的头发将人扯着往悬崖边拖。
“戚总!”
井仪和古一瑾没反应过来,立马冲上前去,“戚恪!”
戚恪转头死死瞪着她们,“别过来!”所有人的脚步立即停住,因为那双眼睛里蕴藏的杀意让他们不敢迈出一步。
戚恪一言不发地拽着方西的头发将人一把甩到了悬崖边,蹲下身一把掐住了方西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怎么敢挑唆她自杀的!你怎么敢的!”
自从叶苒和她提过方西的不正常后,她便找人开始监视对方,包括监听她打出去的每一通电话,在保镖将方西带到之前,戚恪已经听到了方西打给乔凛虚那通电话的录音。
“她几乎把你当做最亲近的人!你为什么要挑唆她自杀!”
方西是除了戚恪外乔凛虚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但就是这两个人,一步步促成了她自毁的结局。
“你说我挑唆她自杀?你错了!让她活不下去的是你戚恪!我什么都没有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自己!她都死了你还在为自己开脱,你们戚家的所有人都一样!虚伪!恶心!”方西强忍着下腹传来的剧痛,双目圆睁一脸癫狂。
戚恪那双眼睛宛如一潭死水,“对,造成她死亡的是我。我会去陪她的,你也逃不掉。”
她抓着方西的头发,将人转到面向悬崖之下,语气带着一股死亡般的平静,“她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我们会和她在这里相见。”
说完她松开手,身形萧条地站在那里。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死亡就能解决这一切了,方西得死,自己也得死。
只有这样才算是彻底为嘘嘘报仇。
戚恪那种看死人的目光刺激到了方西,她想从地上爬起来,但下腹的剧痛让她只能勉强在地上爬着挪动。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方西每开口说一句话,下腹的剧痛就更严重一分,她还想开口诉说自己的痛苦斥责戚家人的虚伪。但井仪却带着保镖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吩咐道:“把人看好。”
说完井仪和古一瑾对视一眼,然后才拉着戚恪的手臂缓缓往后退着,天知道她们多怕戚恪一个想不开就跳下去了。
“不用管我。”戚恪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转身往后走,“我不会跳的。”至少现在不会。
搜救队在燕宜湾上搜救了两天,不仅没捞到人,连半点线索都没找到。
燕宜湾上支起了帐篷,戚恪在这里待了整整两天没合眼。井仪、古一瑾和叶苒轮番上阵劝她回去休息,她一步也不曾挪动。
直到第三天一早,风尘仆仆从M国赶回来的戚尽直接带人给戚恪打了一针镇定剂,这才将人带回了戚家-
咸腥的海水灌进乔凛虚的眼耳口鼻,翻涌的海浪将她整个人带离燕宜湾飘向远方,海底的礁石狠狠撞击到她的头部,嫣红的血液在海面上洇开。
在即将死去的前一刻,乔凛虚听见了说话声。
“哎呀爸,那是不是有个人!”
“赶紧打捞上来看看!你们快去报警!”
“还有心跳!快开船回去!”
第063章 葬礼
葬礼
搜救队在燕宜湾的悬崖下搜寻了整整一周, 一无所获。戚恪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硬生t生呕出了一口血,从此一病不起。
温医生和叶苒皱着眉头从戚恪的卧室内出来,等在门口挺拔沉默的男人看向两人, 询问道:“二位,她情况怎么样?”
戚恪倒下后戚氏群龙无首, 戚守本想趁乱而上,但戚尽却又在国内待了下来,他又只好按兵不动安分下来。
叶苒和温医生对视一眼, 两人都朝着戚尽摇了摇头, 叶苒语气十分无奈, “她现在就是在自我放弃, 根本没有办法沟通。”
温医生也点了点头, “从医学上来说她身体没什么毛病,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有心病。”
可新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心药却早就从那悬崖上纵身一跃葬身大海了。
戚尽闻言, 疲惫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吩咐何棋送客, “何秘书, 先送二位回去吧。”
和点了点头, 然后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示意二位离开, “二位请。”
何棋安排司机将两位医生送离御景苑的别墅, 然后才又走回客厅。这会儿别墅内的佣人都没在外面, 客厅里显得冷冷清清的,何棋刚走进客厅, 便看见自家那个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一丝一毫弱点的人,这会儿居然摘下了眼镜仰头靠在了沙发上, 手臂堪堪遮住了双眼。
“戚总。”何棋轻声唤道,“那你要不去楼上客房休息一下吧?”
戚尽从在M国得知乔凛虚跳海的消息的那一刻起便精神高度紧绷,他让何棋延迟了后续几乎所有的工作,延迟不了的就直接赔偿违约金推掉,终于紧赶慢赶地回了燕京。
在落地燕京的那一刻,他又像个铁人一样连轴转了起来,公司需要他、戚家需要他、戚恪这个妹妹也需要他。
这几天里他每天几乎只能睡个三四个小时,然后一睁眼就有无数的事等着他处理,他几乎没有时间来让自己为乔凛虚跳海这件事伤心。
可乔凛虚明明也是他的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成大姑娘的孩子。
戚尽压下心里的情绪,直起身子戴好眼镜,他又变成了那个无所不能的戚总。他招了招手示意何棋上前,小声吩咐了几句。
何棋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听完后彻底傻眼了,欲言又止地看向戚尽,“戚总这……会不会太……”
戚尽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里充满了疲倦,“去做吧,争取今天之前把消息送出去。”
何棋虽然不明白戚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身为打工人的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办了。
于是不出一天,和戚家有所往来的公司和家族都知道了戚家要在名下一所庄园里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为了那个在戚家长大的养女而办。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在燕京豪门圈子里传开,可戚恪却是在举行葬礼当天无意间听莉娅提起的。
彼时她还在联系搜救队继续对燕宜湾下的悬崖进行搜寻,但来给她送饭的莉娅在听见她打电话后,脸色却变得奇奇怪怪。
“戚总……您还在让人找小姐吗?”莉娅十分疑惑地看着戚恪,“可是……”
“可是什么?”戚恪挂了电话,神色冰冷地看向她。
“可是,小姐的葬礼不是今天在德南庄园举行吗?”
戚恪死寂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一把抓住了莉娅的手臂,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你说什么?什么葬礼?”
乔凛虚还没死,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为她举行葬礼!
“是、是您的哥哥,亲自操办的。”
戚恪翻身下床,抓起床尾的外套便冲出了别墅-
德南庄园内,哀乐在露天草坪上响起,周围布满了白色的菊花,两侧站满了燕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身穿一身黑色的肃穆服装,人手一支白色的菊花,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葬礼的开始。
戚尽和戚承鹤、戚守站在最前面,秦月娥眼眶红红地站在他们的侧后方,四人脸色各异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尽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棺材和那巨大的遗照出神,何棋微微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戚总,别墅那边传来消息,小戚总已经出门了。”
戚尽闻言收回思绪,然后抬手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吩咐道:“嗯,再等二十分钟。”
“好的。”何棋转身离开。
戚承鹤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大儿子,压低声音训斥道:“阿尽你到底在干什么?!不由分说地组织了这么一场葬礼,你连小乔的遗体都没有,甚至连个衣冠冢都不打算摆,这算什么葬礼?!”
戚尽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目光看向遗照上笑容浅淡的女孩,“小乔只是失踪,哪儿来的什么遗体呢。”
戚承鹤气得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那你还搞这么一场葬礼干什么?简直是胡闹!”
胡闹吗?戚尽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决定。但唯独在放任戚恪和乔凛虚继续接触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如果他限制了两人的交往,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戚尽闭上眼深吸口气,不再回应戚承鹤的质问。
可就在他放空自己没多久,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器械互相碰撞的声音。
来参加葬礼的人们逐渐骚动起来,压低了声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这是不是戚家那个小姐?”
“是她啊,不过她来这儿干什么?”
“不仅提着棍子,还带了这么多人来,也是参加葬礼的?”
“怎么可能,你疯了吧,这明显一看就是要来闹事的啊。”
他们说的不错,戚恪就是来闹事的。
戚恪手里提着一根棒球棍,身上还穿着睡裙和黑色的毛呢外套,身后乌泱泱地跟了十几个人,无一不是身材高大凶神恶煞的。
戚恪站在他们面前,身上的气势却半点不输,她站在尽头看着最前方摆放的巨幅遗照和棺材,咬牙攥紧了手里的棒球棍,冷着声音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全给我砸了。”
话音落下,她身后的那群保镖四散开来,举起手里的棒球棍对着现场的布置就是一通乱砸,人群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此起彼伏。
戚恪攥着手里的棒球棍,阴沉着脸往前方走去。
戚承鹤和戚守见戚恪这一通闹事,纷纷上前打算教育她几句,但却被身后的戚尽让人钳制住了他们的行动。
“戚尽你干什么?!你连你爸都敢拦了?!赶紧让人把我松开!”
“大哥,你这是干嘛?爸爸身体不好,你可别乱来啊!”
戚尽对两人的挣扎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看着近乎魔怔的戚恪。
戚恪根本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举起手里的棒球棍,对着那张遗照重重砸下。
“啪——”照片上面的玻璃应声而碎,四溅的玻璃渣往周围飞去,众人被吓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可这还没有完。
砸碎了遗照的戚恪没有半点停留,直奔那具棺材而去。棺材里空荡荡的,唯独只摆放了一只白色的玫瑰。
戚恪伸手将那支玫瑰轻轻拾起,折断过长的枝干将其插在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然后砸碎了那具碍眼的棺材。
戚尽缓步走到戚恪身后,语气淡淡古井无波,“小七,所有人都认为小乔死了,你觉得呢?”
戚恪转过身,那眼神几乎要将戚尽生吞活剥,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没,死。”
戚尽很快抿起唇角笑了笑,“那只有你自己振作起来,你才有能力去寻找她。”
“你需要权利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让他们成为你在海上的眼睛、成为能拯救小乔的那一根浮木。”戚尽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戚恪,十分认真地说道,“你不能消沉、不能放弃、不能因为悲伤而放弃去寻找,因为这是你欠小乔的,她付出了生命为代价,那你就需要用你一生的时间去寻找,直到找到她的下落。”
戚恪冷着脸注视着戚尽,片刻后,弯腰拎起乔凛虚那张巨大的遗照转身离开,走之前她说道:“不用你说。”
然后带着人又如潮水退潮般离开了德南庄园。
从她站在葬礼现场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戚尽为什么要举办这么一场葬礼了。他就是要让她来闹,闹得越大越好,他要让来参加葬礼的所有人知道两件事:第一,戚恪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消沉下去,戚氏不会产生任何的动荡;第二,他们不会放弃搜寻乔凛虚的下落,找不到尸体一天,乔凛虚就绝不会是死亡的状态。
第二点无疑是给那些在海面上有生意的人提了个醒t,戚家还在搜寻这个养女,而他们名下的邮轮、货轮等等船只,在出海的时候留意几分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找到不会有什么后果,但要是找到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
于是从这一天起,燕宜湾所有出海船只都开始下意识地注意起海面上的情况,以期待于能否捞到那个让戚家决不放弃的养女。
第064章 失忆
失忆
海云镇是天海市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镇, 不过随着近几年互联网发达,海云镇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也逐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小众、宜居、海景, 这些词让这个小镇上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游客。
也正是因为如此,小镇也才慢慢发展了起来, 医疗和教育水平也在逐年提高,镇里的学校和医院都迎来了“翻新”的机会。
王秀珠一家住在离新医院很近的地方,是一栋很简朴的二层小楼, 外墙上贴着蓝白两种颜色的瓷砖, 也算是镇上比较富裕的人家。她一大早就拎着买菜的袋子站在家门外的马路上朝着隔壁的家门口大喊, “陈二嫂, 走了买菜去。”
隔壁的陈二嫂连忙拉开自家大门, 两人风风火火地朝着菜市场赶。
陈二嫂整理着自己翘起的衣角, 一边走着一边问道:“秀珠,我听说你们家老喻捞起来那个还没醒呢?”
王秀珠提起这事就叹气, “还没呢,医生说估计是受了冲击, 损伤了大脑, 还有得昏迷呢。”
“报警了吗?那她这一直住在医院里, 医药费谁出啊?”想起那翻新的医院, 陈二嫂就觉得肉疼, 新医院收费那不得更高了。
王秀珠笑着说道:“报警了, 警察也来调查了, 但她身上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所以还得等她先醒过来再说。医药费的问题倒是没有让我们出, 警察那边联系了镇上,暂时是镇上垫着钱呢。”
“那就好那就好, 要不然这医药费让你们出,那不可得大出血了。”
王秀珠呵呵笑了两声,“她伤的也不严重,医药费也没几个钱,真让我们出,那我们还能看着那姑娘活生生去送死啊。”
陈二嫂撇撇嘴,心下有些发酸,她们家没王秀珠家好,要是遇见这种事肯定不会像王秀珠这样乐观。不过也幸好不是她们家人从海里捞回来个麻烦,不然她可不会这么好心。
陈二嫂心里不舒服,转头就扯开了话题,两人说话间,菜市场也就到了。
两人在熟悉的小贩摊位上挑选,没多久王秀珠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小树怎么了?”
“妈,你在哪儿呢?”喻嘉树在医院守了一晚上,一觉睡醒就看见病床上的女人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给他吓了一跳,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了医生,等医生涌进病房他这才找到机会给他妈打个电话。
“我在菜市场买菜呢,雷老师说今天想吃点小炒,我来菜市场买点。”
喻嘉树挠挠头,看着病床上那脑袋上缠着一圈绷带的女人,开口说道:“那你要不买点补脑的东西?医院里这个姐姐醒了。”
“哎哟!真的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妈看着点买,你好好听着医生的话,我买完菜就过来。”王秀珠眉眼上都带上了一抹喜色,嘱咐了儿子两句这才挂断电话。
医院里,喻嘉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医生们对那个姐姐进行检查。
检查完了一通,医生这才问道:“姑娘,你还记得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吗?记得的话赶紧联系一下他们吧,你都在医院昏迷一周了。”
坐在病床上愣神的女孩也就是跳海轻生未遂的乔凛虚,相比较于当时站在悬崖边时的癫狂绝望,她此刻就显得有些过于的茫然了。她警惕地眨了眨眼,然后谨慎地问道:“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站在床尾的喻嘉树惊掉了下巴,医生们互相对视一眼连忙给人再开了张查CT和核磁共振的单子。
半小时后,王秀珠赶到了医院,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失忆这件事,她怕拿不定主意还叫上了她丈夫,也就是在海上将人捞起来的喻国宏。
两人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喻嘉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乔凛虚回到病房,乔凛虚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没看多久就收回了视线。
倒是喻嘉树推着她,一直絮叨个不停。
“你居然失忆了啊,我还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我妈看的那些狗血偶像剧里呢。”
“不过你失忆也不奇怪,我和我爸当时在海上把你捞起来的时候,你脑袋上的伤口可恐怖了。”
“我爸说你那个伤口可能是在礁石上撞得,医生看了之后又说你有点脑震荡,所以可能真是那个礁石给你撞失忆了。”
“不过我看那些电视上说,要想恢复记忆可以再撞一下脑袋,你要不要试试?”说完他又自己乐了起来,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吧,我妈要是知道我怂恿你再去撞一下,得把我腿打断。”
乔凛虚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心里那点紧张的情绪也逐渐消失不见了。
“嘿嘿,你笑啦。笑了就好,失忆就失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妈常说只要活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的记忆肯定会慢慢恢复的。”
“谢谢。”乔凛虚抿抿唇角开口说了她醒来后的第二句话。
喻嘉树分外高兴,握紧轮椅的推手,爽朗地笑出了声,“坐稳喽!”说完便快步推着轮椅加速起来。
迎面吹起的风让乔凛虚凌散的发丝飞扬了起来,连带着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也被吹散了不少。
医院刚翻新,走廊上的病人很少,吹拂过乔凛虚脸颊的风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虽然并不好闻,但莫名让她安心了许多。
两人回到病房后,王秀珠和喻国宏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两人刚从医生那里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
好消息是患者只要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身上的伤也大多都是皮外伤没什么严重的,就是脑袋上那个伤口要棘手一点,不过多养养也没什么。
另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是,患者的大脑内有一些血块,血块压迫到了记忆神经所以造成了失忆,不过这种失忆情况是可逆的,只要大脑里的血块随着时间逐渐消散,记忆自然也就慢慢恢复了。
这两个消息都没有危及到乔凛虚的生命,所以王秀珠和与国防夫妻俩觉得这俩都是好消息。不过现在患者醒了,她的去处就成了一个问题。
夫妻俩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王秀珠咬着唇有些不忍,“老喻,你说咱们要不暂时让那丫头住咱家吧,咱们之前也做过猜测了,她很有可能是轻生跳海的,你说咱都救了她了,她这会儿又失忆,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医院把她赶出去睡大街吧?”
喻国宏烟瘾有些犯了,但他记得这里是医院,就没有点烟,听着妻子的提议,他咬咬牙也点头同意了,“行,都听你的。”
他们家倒也不是出不起这一口饭,而是既然要主动把人领回家,那镇上垫付的医药费就需要他们来结了,这钱他们也有,但平白无故花出去这么一大笔还是有些心疼。
“钱还能再挣,命就这一条,权当给咱儿子积德了。”喻国宏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显然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我去结医药费,你去看看俩孩子怎么样了。”
“哎,行。”王秀珠又笑了起来,快步朝着病房走去。
病房里喻嘉树正站在电视机旁按频道,他没找到遥控器就暂时只能用这个老办法按,乔凛虚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手里还拿着一小块苹果,看着站在门口的王秀珠,她的视线就落到了王秀珠的身上。
喻嘉树收回按着频道的手,“妈你来啦。”
王秀珠朝他儿子点了点头,然后才十分心疼地坐到病床边,慈眉善目眼神担忧,“小妹,你是一点不记得你的名字这些吗?”
乔凛虚抿着嘴唇垂下了眼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对陌生的胆怯。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嘶哑,“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刚睁开眼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以为是一瞬间的空白,但当她回过神来仔细回忆时才发现,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姓名、年龄、家人、这些全都不记t得了。
她很努力的去回忆,但得到的结果却只有那头痛欲裂的痛感。
“没事的,你别担心。在你昏迷的时候警察就已经来过了,说是会去查报了失踪案的资料,你不见这么久了,你家人朋友肯定会报警的,只要拿着两边的信息一对比,你家人应该很快就来找你了。”王秀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在你家人还没来的时间,你就住到王婶家里,王婶会好好照顾你的。”
喻嘉树站在一旁笑道:“我妈做饭可好吃了,姐姐你就放心吧。”
乔凛虚心里暖和又软绵,她当然知道王婶一家根本没有必要管她,但他们还是很善良地接纳了她,而且还说些话来宽慰她。
“谢谢王婶。”
“傻丫头,谢什么谢。”
乔凛虚还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于是她的一日三餐便彻底被王秀珠包了,喻嘉树每天都会从家里拎来保温桶,看着乔凛虚吃完,然后再把保温桶拎回家。
王秀珠和喻国宏既然做出了让人住到她们家的决定,那家里就必须再腾一个房间出来给人睡。
他们家的二层小楼其实也不大,一楼是厨房、客厅、浴室,二楼就只有两个卧室,唯一剩下还能住人的就只有一楼厨房旁边的一个小仓库,小仓库没有窗户,里面也十分狭窄。
喻嘉树想了想,主动提出了把房间让给乔凛虚住的话。
“反正下半学期我高三也要住校,把我房间给姐姐睡就好啊。而且我以后出去读大学了,我也用不到那房间了。暂时就先给姐姐睡着吧。”
王秀珠夫妻俩本来都决定听自家儿子的,就这么打算好了,但王秀珠的雇主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却主动联系了她。
王秀珠在镇上一栋小洋楼里当保姆,雇主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姓雷,叫雷冬云。
雷冬云年轻的时候和丈夫就离婚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独居,退休后想好好养老就在海云镇买了房搬了过来,她不会做饭,于是就在镇上雇了个保姆来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她对王秀珠很满意,所以在听说这件事之后便主动联系了对方。
“小树明年就是高三最后一学期了,学校离家里也不远就不要住校了。医院那个女孩你让她来我这儿住吧,正好你照顾我也顺带照顾她了。”
王秀珠推辞不了,于是最后乔凛虚的住处便真的落到了雷冬云那栋小洋楼里。
第065章 新生
新生
乔凛虚醒过来之后警察局那边就立马收到了消息。海云镇不大, 这个片区的警察也不是很忙,所以对乔凛虚这个案子还算重视,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医院。
王秀珠正好来医院给乔凛虚送饭, 所以在警察询问的时候就顺便走在了一旁旁听。
警察问话的内容和那天医生问的问题差不多,所以乔凛虚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见乔凛虚是真的什么都回答不出来提供不了任何的信息, 于是警察便打算采集她的指纹和DNA回局里在数据库中进行对比,在采集完后登记乔凛虚姓名时却犯了难。
警察看着自己手里那份记录单上空白着的姓名栏,挠挠头对乔凛虚说道:“你现在不清楚自己的名字, 我们这边也不好登记, 你要不先随便用个名字来指代一下你看行吗?”
这个要求提的十分突然, 乔凛虚一时间也没什么想法。她现在根本记不起任何东西, 警察手里这张记录单上写上的名字或许会跟着她挺长一段时间, 所以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好。
王秀珠在一旁听了全程, 揪了揪自己袖口的纽扣,有些踌躇的提议道:“小妹, 要不你就暂时叫嘉玉怎么样?”
她一开口,旁边的两位警察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又急忙说道:“当初我怀着嘉树的时候不知道是男是女, 所以就准备了两个名字, 男孩叫嘉树, 女孩就叫嘉玉, 你要是不嫌弃, 就暂时用着这个名儿行吗?”
乔凛虚眨眨眼, 仰头看向旁边的两位警官,“麻烦二位就登记嘉玉吧。”
“行。”
王秀珠怕他们写错字, 又连忙提醒道:“嘉年华的嘉,玉佩的玉。”
送走了两位警官, 王秀珠这个小老百姓也终于松懈下来,然后十分高兴地看向了病床上的乔凛虚。她一直想要个女儿,但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要二胎,这会儿自己给女儿取的名字能被用上,她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乐意,就、就好像眼前这个乖巧漂亮的姑娘真的是来给她当女儿的。
“秀珠阿姨谢谢你。”乔凛虚靠坐在病床上,浅褐色的眼眸里是满满的感激。
王秀珠被叫王婶叫惯了,突然听见这么个秀气雅致的称呼还真有点不知所措,害臊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
但她心里却是十分情愿的,这一声“秀珠阿姨”真是叫得她心都软了七八分了。
“哎呀说什么谢谢,你喻叔既然把你从海里捞回来了,那我们照顾你就是应该的。”王秀珠起身收拾着保温桶和筷子,“你现在都叫嘉玉了,新的名字新的生活,失忆也没什么可怕的。”
乔凛虚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于是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王秀珠听她这么答应,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在旁边喻嘉树提来的果篮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削了起来,顺口便提起了乔凛虚出院后住处的事儿。
“哦对了,姨还得和你商量个事,你过几天出院可能还得先暂时在雷老师家住一段时间,你的房间你喻叔还在找人规划,等彻底弄好了你再搬回咱们家。”
乔凛虚大概知道雷老师是谁,她昨天听喻嘉树提起过,是住在镇上的一个退休的老师,是王秀珠的雇主。
她抿着嘴唇,眉头微微蹙起,“秀珠阿姨,不用的。不用特意给我准备房间,也不用麻烦那位雷老师,我睡沙发打地铺都可以,有被子和枕头就完全够了。”
王秀珠闻言,故作生气地沉下了脸,“这哪儿行!女孩子家家的没个房间睡怎么能行——”
“秀珠说得对,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要有一个房间才行。”
陌生但平稳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王秀珠和乔凛虚同时抬眼看去,乔凛虚不认识,但王秀珠却十分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并且连忙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起身迎上前去,乐呵道:“雷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王秀珠走近了,这才看见雷冬云背后站着的喻嘉树,正鬼精鬼精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妈!”
“我想来医院看看,就让小树陪我来了。”
乔凛虚静静地等待着王秀珠的介绍,但心里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眼前这位花白发丝一丝不茍地盘在脑后,身穿深蓝色旗袍的老太太便是王秀珠的雇主,那位退休的老师——雷冬云。
王秀珠将老太太迎进病房,介绍两人认识。
乔凛虚十分乖巧听话地向对方打了招呼,“雷老师好。”
雷冬云端详着她,点了点头,“好孩子。”
随后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乔凛虚愣了两秒,然后才如实回答道:“我原来的名字忘记了,秀珠阿姨说我可以暂时叫嘉玉,嘉年华的嘉,玉佩的玉。”
雷冬云有些意外地朝着王秀珠看去,她自然也是听王秀珠说过这个名字的来历的。王秀珠表情有些局促,但很明显连眉梢都染着一分喜气。
雷冬云笑了笑,夸赞道:“嘉玉是个好名字。”
“我也觉得。”乔凛虚弯了弯嘴角。嘉,美也;再搭配着玉字,那就是美玉的意思,由此可见王秀珠当初对自己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倾注了多少的爱。
现在由她顶了这个名字,希望她也能多沾染一份爱意吧。
对这个名字感到满意的不仅是王秀珠,还有喻嘉树这个小屁孩。
他那双黝黑的眼眸里迸发出了明亮的光,一脸惊喜地看向病床上的乔凛虚,“那你岂不是真的变成我姐了!”
王秀珠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不管真的假的,你小子都得老老实实叫姐。”
喻嘉树笑着挠挠头,嘟囔着道:“嘿嘿,姐。”
乔凛虚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对了,嘉玉。”雷冬云突然喊道,乔凛虚一时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
“秀珠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雷冬云问道,“住到我家来,女孩子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而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愿意来陪我这个老t太太吗?”
乔凛虚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如果只是单纯让她过去住她当然能开口拒绝,但雷冬云却把搬到她家住说成了陪她这个老人。
乔凛虚就算真的不乐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知道她们都是想要帮助她。
于是,乔凛虚十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答应了王秀珠这个提议。
有了决断后,三人也陆续从病房离开。乔凛虚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休息,他们没有过多的打扰。
新医院的病人并不多,所以这间病房便恰好只有乔凛虚一个人住,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海云镇算是海滨小镇,所以就算是寒冬腊月天气也十分的晴朗,见不到一点的浓雾和风雪。
如此宜人的环境让乔凛虚原本沉郁的内心生出了一丝释然的情绪。
她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针眼周围的皮肤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她的针该换了。
她的心态也该换了。
从她昨天苏醒之后,她便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里,她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自杀。
她不知道自己失忆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绝望,竟然能驱使她跳进冰冷幽深的海水中,但从她得到那个被赋予了满腔爱意的名字之后,她就觉得她也该重获新生了。
旧的名字连同那些不好的记忆被一并留在了无垠的海洋里,新的名字伴随着她的新生重新出现在了阳光下。
不管她曾经是谁,从现在起她都是嘉玉-
燕京市,戚氏大楼。
钱泽一捏着一份文件快步穿行在公司的走廊上,路过的每个员工看见他脸色都要古怪一阵,然后迅速低头离开原地。
忙得脚不沾地的钱泽一根本没心情观察他们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他手里现在捏着的这份报告可能会给他的顶头上司带来新的希望,也有可能是再一次的绝望。
距离戚恪带着人去德南庄园砸了葬礼现场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戚尽早就坐着飞机回了M国,国内只剩下一个濒临崩溃但又硬生生□□着的戚恪留守本部。
从那天葬礼过后,她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彻底化身工作机器,再也没有回过御景苑的别墅。她是彻底把戚尽的话听了进去,开始将戚氏整个攥进自己手里,然后开始疯狂开展戚氏和海洋方面有关的生意,就连一部拍摄海底的纪录片戚氏都参与了投资。
巨大的工作量带来的自然是身体上的疲倦,但戚恪却很少休息,就算实在太累也只是在办公室的休息室内浅眠个两三小时,从不进入深度睡眠。
于是连带着钱泽一这个秘书也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他眼下的乌黑感觉都快化为实质了,这也是一路上其他员工看见他时脸上表情奇怪的原因,毕竟他那形象看起来确实有点像下面来的。
钱泽一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十四楼,径直走进了戚恪的办公室内。
“戚总,搜救队那边来消息了!”
正在批复海洋生物研究所注资合同的戚恪立马抬起了头,钱泽一连忙将手里的文件送上去,又开口说道:“打捞起来的那件黑色大衣已经送回御景苑确认过了,莉雅管家确认那件衣服就是乔秘书的,监控上也可以证实这件外套就是乔秘书当天穿的那一件。”
戚恪翻开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搜救队的打捞情况,她直接翻到后面,彩印的图片上能很清楚的看见那件黑色的大衣的照片,虽然破损严重,但戚恪还是认出了这件外套。
确实是乔凛虚当天穿着的那件。
“还有别的吗?”戚恪的声音变得十分嘶哑,已经完全听不出原来的桀骜不驯意气风发,曾经的戚大小姐好像也随着那一跳彻底淹没在了燕宜湾的悬崖之下。
“没有了。”钱泽一残忍地摇摇头。
戚恪眼里那燃起来的光又熄灭了。
钱泽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说道:“戚总,搜救队那边还让我带给您一个消息。”
戚恪掀起眼皮盯着他,“什么?”
“搜救队那边说已经没有必要再找下去了。”钱泽一咽了咽口水,“他们说能打捞到外套已经是奇迹了,现在乔秘书不外乎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已经彻底……”剩下的词他不敢说。
“二是,可能被周边的渔船救起来了。”钱泽一说出这第二种可能性的时候都有些心虚,因为搜救队那边的负责人还说,燕宜湾悬崖距离周边城市渔民的打捞区相当的远,第二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极小,这种可能甚至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但钱泽一不敢完全说实话,他怕他这个上司真的彻底倒下。
现在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戚恪来说都是唯一支撑她的动力。
果不其然,戚恪在听见这话之后,整个人都宛如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她连忙道:“搜救队那边先暂停,把人手都指派到沿海城市去,重点查找那些城镇的渔船,还有警察局那边。”
“是!”
第066章 项链
项链
乔凛虚苏醒一周后, 她头上伤口的纱布终于拆掉了,额角和后脑勺的伤口都恢复的很不错,只是后脑勺那道伤口周围空荡荡的, 只有一层短短的发茬,但因为上面的头发落下来时能勉强将那部分盖住, 所以整体来看也不算难看。
拆纱布的医生仔细地讲述着她出院后的忌口和伤口上药的事,王秀珠就站在一旁十分认真地听着,沉默寡言的喻国宏也站在她身侧仔细将这些注意事项记在自己心里。
喻嘉树在旁边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翻看旁边柜子下面的抽屉时在最底层看见了一条项链。
他好奇地将那根项链捏在手里, 然后转头看向坐在病床边的乔凛虚, “姐, 这个项链也是你的吧?”
乔凛虚偏头一看, 单翼的项链在半空中摇晃着, 上面那颗钻石十分耀眼,就算是完全不了解这些首饰门道的喻嘉树也能看出来这根项链绝对价值不菲。
可乔凛虚在看向这根项链的时候, 心底莫名却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悲伤,瞬间便红了眼眶。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适, 没有记忆支撑的情绪只会让她觉得难捱和厌恶。她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项链你收好吧, 我不要了。”她不喜欢这件会让她感到难受的东西。
喻嘉树知道项链价值不菲, 自然不敢乱收, 听见乔凛虚这话更是赶紧将项链塞到了她手里, “别别别, 姐你还是自己收好吧,这项了一看就很贵, 说不定对你来说很重要。”
王秀珠这时也看了过来,也道:“嘉玉, 小树说得对,你身边明明就没什么东西了,这东西还是你自己收好。”
乔凛虚抿抿唇,她知道王秀珠他们为什么不收,但她却抬起头,任由自己那双红着的双眼抬起可怜巴巴地看向王秀珠,“可是秀珠阿姨,我一看见这条项链就很难受……”说着便低下头,将那根项链给放到了旁边的柜台上。
王秀珠哪儿见得她受这个委屈,连忙拍了拍喻嘉树的背,“去去去,赶紧把东西收起来,你姐见不得这个以后就别拿出来了。”
“哦哦好。”喻嘉树一把抓过项链塞进了自己裤子兜里,“姐,这样好点了吗?我把项链揣兜里就没事了吧?”
乔凛虚红着眼眶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小树。”
“没事没事。”说完,喻嘉树才又从扔在旁边的礼品袋里拿出了一个被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纸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乔凛虚,“姐,这是我送你的出院礼物,恭喜你出院,也欢迎你来我家。”
这会儿乔凛虚是真的惊讶得直接怔愣住了,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擅长接受别人善意的人,但在她醒过来这段时间她接受了太多来自这家人的善意了。
王秀珠眉眼含笑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俩,喻国宏送完医生回到病房内安安静静地站着,严肃的脸上也挂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很明显,这对夫妻都知道自己儿子准备的礼物,他们也都支持他的做法。
乔凛虚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强忍住喉咙传来的干涩,扬起笑容十分认真地望着喻嘉树,然后看向旁边的王秀珠和喻国宏,最后视线落到了那个花里胡哨但却带着满满善意的纸袋上,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她“新生”后的第一个礼物。
“谢谢。”t
喻嘉树见她接受了礼物,高兴地笑了起来,像只小麻雀一样乐呵道:“那你赶紧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乔凛虚依言拆开纸袋,看见了里面礼物的本体,是一顶浅蓝色的渔夫帽,上面用丝线绣着细致的海浪般的纹样,看起来和海云镇十分的搭。
“我想着你们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所以就给你买了顶帽子来遮一下你后面的伤口。”说着喻嘉树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示意道,“等你后面的伤口恢复了这帽子还能遮遮阳,你不知道,咱们海云镇的太阳有时候可毒了。”
“谢谢,我很喜欢。”说着,乔凛虚双手紧紧地抓紧了帽檐,心里像涌入了一股暖流一般让人感到熨帖。
“行,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王秀珠乐得合不拢嘴,走到床边牵起乔凛虚手,“那咱们就回家吧,先回家吃饭,吃完饭我和你喻叔再送你去雷老师家里。”
王秀珠怕乔凛虚在雷冬云家里住着不自在,所以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和她说着雷老师的事,事无巨细。
乔凛虚没有应声,只是偶尔点点头安安静静地听着王秀珠的嘱咐。
一行四人行走在回家的路上,王秀珠牵着乔凛虚走在前面,喻嘉树父子俩拎着从医院带回来的行李跟在两人身后。
海云镇和煦的阳光自高空中洒下,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像是为他们镀了一层金色的边。
乔凛虚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场景,眼眶却有些微微发热,她不知道自己失忆之前记忆中的父母是何种模样,但她知道眼前这种场景一定是她曾经梦想中的“一家人”的生活方式。
王秀珠不清楚乔凛虚内心的想法,像是带着她认路一般一边走一遍介绍,直到走到了家门前,看见了隔壁的陈二嫂正拉了张椅子坐在自家门口剥豌豆,她这才满脸笑意地拉着乔凛虚上前介绍。
“陈二嫂,这是嘉玉,以后就暂时在我们家生活了。”说完,又看向旁边的乔凛虚,“嘉玉,这是住在咱们家隔壁的陈二嫂,你就叫陈二婶就好,她家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不过是在外省工作,暂时没在家,等过年回来了你们可以多接触玩一玩。”
乔凛虚乖乖地叫了一声,“陈二婶好。”
“哎,好好好,以后有空来婶家吃饭。”陈二嫂客气地说道,但那双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乔凛虚。
着丫头长得确实秀气,难怪这老喻一家要把人接回家住。现在来看,什么好心不好心,还不全是为了他那个儿子,要她说啊,有的便宜喻嘉树那小子的,还不如以后嫁到她们家来,至少她儿子可比喻嘉树那小子有出息多了。
一想到自己儿子这个月打回家的钱,陈二嫂脸上的表情又神气了几分。
陈二嫂的心思喻家人半点都不清楚,但乔凛虚却在她那道打量的眼神里察觉到了让人十分不适的黏腻感。不过王秀珠也没让她站在外面多吹风,和陈二嫂寒暄了两句之后便带着乔凛虚跨进了家门-
而与此同时,戚恪又再一次站在了御景苑别墅的门口。
她站在门前的小院里,抬起头望向二楼的阳台,阳台上空荡荡一片,任由她在寒风里站了两个多小时,阳台那儿再也没有一个探出头的身影。
莉娅不知道是第几次走出大门劝戚恪进屋,这才终于让她给劝动了。
戚恪一脸恍惚地跨进大门,别墅内的所有陈设都没有改变,餐厅桌面上的花瓶里放着一束带着水珠的香水百合,窗台上摆放的多肉盆栽也活得郁郁葱葱,连旁边的浇水壶摆放的角度都是乔凛虚平时习惯性摆放的角度。
这栋别墅里到处都充斥着乔凛虚的的痕迹,但这些痕迹的主人却不在了。
这个认知让恍惚的戚恪濒临窒息,她阻止了莉娅的跟随,抓着楼梯的扶手快步上楼,仿佛多在楼下待一秒,她就有失去生命的危险。
戚恪即使上了楼,也不敢踏进曾经的主卧一步,只能跌跌撞撞地冲进她曾睡过一段时间的客房,她今天回来是来寻找一样东西的,一样乔凛虚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客房没有她的衣帽间,但她还是在自己床上的枕头下找到了那根项链,那根乔凛虚和她一人一条的单翼钻石项链。
戚恪跪坐在地板上,双手紧紧将那根项链攥紧手里,项链抵在手心上钝痛的痛感让她终于感受到了自己是活着的。
可她却不想活着,她想从乔凛虚跳下去的地方跳下去,她想亲自去海底寻找对方的身影,但她知道她不能。
乔凛虚恨她,恨她的欺骗和漠视,所以即便是死也不愿意再待在她身边。这是乔凛虚最后的愿望,她怎么舍得她不如愿。
可戚恪独处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衣兜里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快速的汇报着,“戚总,方西已经绝食三天了,她好像快撑不住了。”
“绝食就给她打营养针给她挂水,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只要别让人死了,怎么样都行。”戚恪阴沉着脸,泪珠还挂在她卷翘的睫毛上,但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保镖:“是,戚总。不过她还说要见您,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说,是事关小姐的。”
戚恪挂断电话的手顿在了空中,冷笑一声道:“告诉她,现在是她落在我手里了,她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要是想用乔凛虚的事换取活命的机会,那就让她先好好活着吧。”
说完,彻底挂断了电话。
从那天过后,戚恪就找人把方西看管了起来,收缴了她所有能向外联系的工具,像关押罪犯一样将人关了起来。
方西的罪恶法律不能给出判决,那就由她来替乔凛虚讨回公道。
戚恪垂眼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项链,一滴泪砸到了项链上的那颗钻石上,映照得项链熠熠生辉。
单翼的项链失去了它的另一半,戚恪也失去了她的另一半。
所有的命运像是在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项链逃不掉,她,自然也逃不掉。
第067章 做梦
做梦
喻家一家三口以最高礼节欢迎了乔凛虚的到来, 虽然乔凛虚暂时不会住在家里,但该准备好的生活用品王秀珠都十分细心地准备好了,玄关替换的拖鞋是和家里另外三人是配套的、浴室里的牙刷、毛巾、浴巾、浴球每一样都是日常生活所需的必需品。
王秀珠并没有因为乔凛虚没有在家住就忽视这些东西, 反而更加注意细节上是否妥帖,她希望这个孤身一人的姑娘能在她这儿体会到一种归属感。
喻嘉树怕乔凛虚拘束, 便十分热情地拉着人参观家里,就好像势必要让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彻底熟悉这个家。
王秀珠一到家就和喻国宏钻进了厨房里,听着儿子带着人上楼的脚步声她这才松了口气般看向自己的丈夫, “老喻, 你说嘉玉原来的家人会找来吗?”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 王秀珠是真的喜欢这个丫头, 几乎满足了她曾经养女儿的愿望。
喻国宏嘴里叼着根烟没点燃, 手里抓着一把芹菜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帮忙择菜, 他摇摇头,“不好说。”
“当时把这孩子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身上就穿了件睡衣, 不像是特意寻死的,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所以一怒之下跳了海的。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她身边还是有亲人的, 但都过了这么久警察局那边还没有消息, 那可能也是家属那边没有报警或者都还没发现她不见了。”
“唉, 你说好好一个小姑娘, 怎么就想不开去跳海呢,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那么大刺激受, 我要是她亲妈我得把那罪魁祸首给手撕喽!”说到这儿王秀珠又是心疼又是来气的, 她都不敢想乔凛虚究竟是受到了多严重的事。
“你这些话少在孩子面前说,她本来就想不起来, 你说这些只会让她心烦。要是最后真的没人来找她,那咱们就当老天给我们送来个女儿了, 以后就把户口挂在咱们家里。”喻国宏说着,那张黝黑的脸上挂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秀珠嗔怪地瞪他一眼,“你想的还挺美的,你能有那t么漂亮的女儿?”
“你这话说的,那我就还真把嘉玉当我女儿又怎么了。”
王秀珠笑笑没有继续说话。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只是太过心疼这个姑娘了。将心比心,要是喻嘉树因为什么事情去跳海,他们不知道会有多心疼,所以对嘉玉这个女孩天然就多了一份怜惜。
在喻家吃完午饭后,王秀珠和喻嘉树便又开始准备着送乔凛虚去雷冬云家里,只是这次带着的行李和出院时带的远远不一样多,因为王秀珠还给乔凛虚带上了她去新买的衣服裤子鞋之类的。
因为这次要带的行李比较多,所以喻国宏去开院子里的汽车了,等四人都坐上了汽车,喻国宏这才发动车辆往雷冬云的小洋楼开去。
乔凛虚偏头看向窗外,陌生的景色从车窗外掠去,海云镇的全貌逐渐在她眼里拉开序幕。
喻家住在小镇的西边更靠近居民区,雷老师所住的小洋楼则是在靠近小镇北边的中心部分,那里比西边热闹的多,越往东走便越靠近海岸线,也能看见更多的游客,毕竟很大一部分的游客都是来海云镇看海的。
乔凛虚趴在车窗上,偶尔看见行走在路边戴着宽大帽檐帽子的游客,也能看见道路两边的台阶上摆放着的小摊贩的推车,有些是海云镇比较有特色的小吃,另一些则是贝壳之类的摆件制品,游客带来的孩子经常都是人手一个买个稀奇。
喻嘉树见她对那些小贩的东西感兴趣,小声问道:“姐,你也喜欢那些贝壳做的东西吗?”
乔凛虚摇摇头,“只是觉得新奇,那些摆件还怪好看的。”
喻嘉树闻言却轻嗤一声,“他们那些摆着卖的大部分都是网上批发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下海捞贝壳给你做,保管比他们卖的还要好看。”
乔凛虚张了张嘴想拒绝,但坐在副驾驶的王秀珠却开口道:“嘉玉你可别小看小苏了,这小子手巧得很,他小时候做的那些贝壳风铃一个个的可好看啦。你要是想要就让他给你做,可别觉得麻烦他。”
喻嘉树眼神亮晶晶地点点头。
“真的不用。”乔凛虚失笑,“我就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摆摊卖的所以比较新奇,不用给我做。”
喻嘉树垂下了那双圆溜溜的狗狗眼,像是有些失落,“好吧,那你以后要是想要了一定要给我说,我亲自给你做!”
“嗯。”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没一会儿喻国宏便开着车停在了一栋小洋楼门口,小洋楼的大门敞开,说明主人是在家的,待车停稳后王秀珠便先一步跨进门里,没一会儿身浅蓝色穿旗袍的雷老师便跟在她身后出现在了门口。
乔凛虚和喻嘉树跟着下了车,两个孩子都十分有礼貌地同雷冬云打招呼。雷冬云诶呦多说什么,问候了两句喻嘉树的学习情况就算是打了招呼。
王秀珠拉着乔凛虚走到雷冬云身边,像是托付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将乔凛虚托付给了雷冬云。
喻国宏和喻嘉树父子俩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她们身后,喻嘉树闷声吐槽道:“妈,你以后每天要来雷老师家里上班也就都能看见我姐,怎么还一直唠叨个不停,我都听腻了。”
王秀珠转身掐了一把自己儿子的胳膊,听到他喊疼了这才松手,“我这不是担心你姐,她什么都不知道,哪儿像你鬼精鬼精的。”
不过经过了自己儿子这么一提醒,王秀珠也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是有点多了,连忙跟着雷老师将行李送到乔凛虚要住的房间里。
雷冬云给乔凛虚准备的卧室在一楼,卧室很宽,放了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和一排靠墙的衣柜,衣柜对面就是两扇落地推门,打开推门就是一个小阳台,阳台上还摆着一个吊椅和小矮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乔凛虚仿佛都闻到了那上面属于阳光的味道。
房间还自带了一个浴室,里面乔凛虚所需的生活用品也全都准备好了,足见雷冬云的细心和对乔凛虚的欢迎。
乔凛虚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心里酸酸涨涨的。替她事无巨细准备这些的人和她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因为她们的善意这份陌生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晚餐王秀珠是在小洋楼里做的,雷老师把他们一家都留下来吃晚餐了,用过晚餐之后喻国宏便带着妻子和儿子坐上了回家的车。
王秀珠在离开之前从兜里摸出了两千块的现金塞给了乔凛虚,喻国宏则是从车里拎出了一个纸袋递给了她,纸袋里装的是一部全新的手机,是某个品牌的最新款。
“电话卡是你秀珠阿姨的子卡,你每个月也不用交电话费,只管用就行。”喻国宏说完这些话,便发动车子离开了小洋楼门口。
雷冬云对乔凛虚不算非常热切但也不算冷漠,在柔声嘱咐乔凛虚好好休息后便面露疲色地二楼休息去了。
一时间,小洋楼一楼便只剩下了乔凛虚一个人。
她回到房间里,蜷缩着双腿窝进了阳台上的吊椅上,仰着头看着满天的星空发呆。
她觉得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能遇见这群无私帮助她的人。如果说运气是守恒的,那她简直不敢想自己在跳海之前是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深蓝的夜空上坠着繁星点点,夜晚的凉风吹拂在乔凛虚的脸颊上带起丝丝缕缕的发丝,望着那闪烁的繁星,乔凛虚苏醒后第一次感受到由衷的放松。
失去记忆所给她带来的恐慌和焦虑让她醒来之后的睡眠变得极浅,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吵醒她。
但此刻,她缩在小阳台上的吊椅里,却感受到了铺天盖地涌来的困意,她知道自己的睡眠来之不易,于是就这么任由自己陷入沉眠。
身体传来的失重感让睡眠中的乔凛虚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也完全跌进了自己既陌生又熟悉的梦境里。
车辆相撞的巨响在她梦境里炸响,她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烟,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切。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女人哭泣压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嘘嘘,爸爸不在了,爸爸不在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握住那一抹温暖,但再一转眼,她站在了一座墓碑前,上面的遗照、碑文模糊不清,但仍旧能看出来那张遗照是一张双人的合照。
她的父母好像都不在了。
接着,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牵起了她的手腕,老人牵着她离开了墓碑前,苍凉地说道:“跟爷爷回家吧,以后爷爷就是你的家人。”
这一刻,她确定了自己父母皆亡的事实,那种想深海一样即将将她淹没的悲伤让她眼角渗出一丝水痕,痛苦的呜咽声在房间里响起。
王秀珠躬身站在吊椅旁边,一脸焦急但又无可奈何,她今天一早就来了小洋楼,照例给雷老师做了早餐然后才来敲门叫人。
但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王秀珠怕出事便直接推门进了房间,第一眼看见完全平整的床铺时她便心口一紧,直到看见阳台上吊椅内蜷缩着的身影,她这才连忙冲了过去。
“嘉玉?嘉玉?你醒醒。”王秀珠听说过梦游的人不能强行叫醒但她不知道这做了噩梦的人可不可以直接叫醒,所以她也只敢小心翼翼地拍着乔凛虚的身体柔声呼唤着她。
那种被痛苦和悲伤所淹没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感到恐怖,乔凛虚被吓得猛地睁开了双眼,一睁眼便看见了背着光躬身站立一脸焦急又心疼地看向她的王秀珠。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扑到了人怀里,眼角滑落的泪珠隐进了鬓角中,声音喑哑地呼唤道:“妈妈……”
第068章 正轨
正轨
乔凛虚张开双臂扑进眼前人的怀里, 温暖宽厚的怀抱让她悬浮在半空中的心脏一下就落到了实处。
王秀珠下意识地将人揽进怀里,怕乔凛虚动作太大从吊椅上摔倒地上,双手搂住对方的手臂将她扣在自己身上, 嘴里还念叨着安慰乔凛虚的话,“不怕不怕, 做噩梦而已,都是假的,别怕别怕。”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在乔凛虚单薄的脊背上轻抚, 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温暖又坚定。
乔凛虚逐渐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行为脸红, 她双腿便传来了一阵难捱的酥麻t。
蜷着腿太久了, 血液不流通, 腿麻了。
王秀珠见她麻得满头大汗,轻轻将人推开靠在吊椅的椅背上, 蹲下身给人按摩起了完全僵硬的小腿,“你这孩子心真大, 怎么就在吊椅上睡了一晚, 还好昨晚气温不低, 不然你非感冒不可, 就这么还想进医院啊?”
面对王秀珠的调侃, 乔凛虚是真的半点抬不起头来, 臊得耳根通红, 解释道:“我昨晚看星星的时候太困了,然后就睡过去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还差不多。”王秀珠轻轻地按着乔凛虚的小腿给她舒经活血,手法非常专业, “感觉怎么样?还那么难受吗?”
乔凛虚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谢谢秀珠阿姨。”
王秀珠轻声笑了起来,微微仰头看向乔凛虚,脸上带着明显的调笑,“这会儿不叫妈妈了?”
乔凛虚脸颊瞬间炸红,一时间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姨逗你玩儿的。”王秀珠心情大好地笑起来,“不过,你是不是做梦梦见你家人了?梦里的事还记得吗?”
闻言,乔凛虚顿时便回忆起了梦中的场景,黑灰色的墓碑和那张双人合照作为的遗像,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已经信了自己的父母已经全部身亡这件事
乔凛虚张了张嘴,像是在斟酌着自己的措辞,片刻后十分坦然地开口说道:“我梦见了一些以前的事。我的父母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梦里的他们已经成了一座坟墓,我好想被一个爷爷带走了。”
王秀珠虽然早就和自己丈夫猜测过乔凛虚的身世,但这会儿听到她自己亲口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悲从中来,难怪乔凛虚会选择跳海,难怪这么久了都没人来找她,原来不是没人找乔凛虚,而是想找乔凛虚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没事的。”王秀珠撑着膝盖站起身,然后揽着乔凛虚的肩膀坐到了吊椅内,“你刚刚既然都已经叫了阿姨一声妈妈,那你以后就安安心心地把我当你妈妈好了,把我们当你的家人,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和我讲,不用一个人闷在心里。”也不要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最后一句话王秀珠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她和乔凛虚都心知肚明。
乔凛虚慢慢将头靠在了王秀珠的肩膀上,那种有了依靠的踏实感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在海面漂泊如浮萍的她,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她不会轻易否认自己曾经所遭受的苦难,但她想,如果是此刻的她再经历一遍失忆前所经历的事,那她可能会有完全不一样的选择,因为她有家人。
王秀珠、喻国宏和喻嘉树一家,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她,允许她成为家里的一分子。
他们心疼她,所以便把她纳入了自家的庇护之下。
乔凛虚觉得,自己好像是久违地体会到了这种家人间的羁绊,就算她在此刻恢复记忆,王秀珠一家依然会是她生命里举重若轻的存在。
……
在住进雷冬云家后,乔凛虚便开始了养病的日子,她的作息时间开始和雷冬云变得重合,王秀珠会每天来别墅照顾两人的起居和一日三餐。
乔凛虚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于是便在王秀珠进厨房忙活后也跟进去帮忙,做点事至少能让她心里好受许多。
王秀珠本来刚开始还不乐意让乔凛虚进厨房帮忙,最后还是雷老师劝她,才让她接受了这件事。
在王秀珠悉心的照料下,乔凛虚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后脑勺的伤口已经结痂,头皮上也冒出了一层短短的发茬,摸上去有点刺手但却让人十分上瘾。
至于额角的疤已经完全脱落,只留下了一道短短的长着粉嫩新肉的疤痕。
喻嘉树知道这件事后还特意在网上给她买了一管祛疤的药膏,乔凛虚拿到后偷偷查过价钱,并不便宜。
她知道后并没有将药膏还回去,而是十分珍惜地收了起来,每晚睡前都要认真仔细地抹一遍药膏。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乔凛虚觉得自己不应该再一直待在家里养伤不出门,她也想靠自己的能力赚点钱,好送大家一些礼物。
她把自己想要在镇上找个工作的事情告诉了王秀珠,王秀珠却特别严肃地拒绝了她,说是担心她的身体,不希望她出去再累住。
可乔凛虚这次却非常坚定,王秀珠劝不动她,便直接叫来了喻国宏,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和她一起说服孩子留在家里好好养伤。
喻国宏在听见乔凛虚的话后却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像是在仔细地思考什么。
王秀珠见丈夫不说话,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嘉玉,不是阿姨不让你去,你身上的伤都没好,而且还失忆了,你让阿姨怎么能放心啊。”
三人聚集在小洋楼一楼的客厅里会谈,雷冬云则捧着一本书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可是秀珠阿姨,我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吃你们的用你们的,我也是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我能养活我自己的。”
王秀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一直安静着的喻国宏却道:“可是嘉玉,你现在差不多就是个黑户,镇上应该没有人会雇你工作的。”
乔凛虚一哽,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这时,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雷冬云却轻轻合上了书,优雅地摘下了自己脸上的老花镜,“如果嘉玉是真的想出去工作,我可以帮她找个合适的,如果面试成功就能留下来上班。”
乔凛虚眼睛一亮,熠熠生辉地看向雷冬云,“雷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雷冬云点点头,“我一直订下午茶的那家甜品店,她们店里就缺一个收银员,原本的收银员回老家过年去了,明年也不会再来了。”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王秀珠,“秀珠,那家店的老板你也认识,她人还不错的。”
王秀珠很快回忆起雷冬云说的是谁,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乔凛虚一见有戏,立马道:“秀珠阿姨,既然是你都觉得好的人,那肯定没事的。”
王秀珠没说话,只是将求救的视线落到了自己丈夫身上,结果喻国宏在沉默半晌后抬起头看向了乔凛虚,拍板做出了决定,“既然嘉玉想要出去工作融入社会,那就去吧,你是个成年人了,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乔凛虚第二天一早就和雷冬云一起去了那家甜品店,雷冬云把她引荐给了甜品店的老板易欣兰
易欣兰是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女人,只是脸长得十分幼态,不太能看出她的真实年龄。她的甜品店位于海云镇中心靠西的位置,因为装修简约甜美,所以也算是海云镇一个比较火的打卡点,店里的甜品价格也不贵所以来打卡的游客都愿意买一点带走,所以甜品店的生意十分红火。
这也就导致她这家店的员工标准之一就是,脸长得得好看,这也是面试的唯一标准。
易欣兰在看见乔凛虚的第一眼,那双眼睛蹭一下就亮了起来,十分热切地拉住了乔凛虚的臂弯,“妹妹,是来面试的吧?对待遇有什么要求吗?”她已经决定了,只要对方的要求不离谱,她怎么着都要把人留下,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适合她们家店的风格了。
“我没什么要求的,您给之前的那位员工多少就给我多少吧,要是再低点也可以。”毕竟她现在还是一个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
她这个情况雷老师早就给易欣兰说过了,易欣兰自然不介意。她也听八卦的时候听过,听说雷老师家那个保姆的丈夫在海里捞起来了一个人,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小姑娘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易欣兰找到了满意的员工,乔凛虚也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她在这个小镇上的生活彻底步入了正轨。
而此刻远在燕京的戚恪在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份资料时,终究是没忍住,晶莹的泪珠一滴又一滴地坠落在她手里的这份资料上,洇开了一滩水痕。
资料上的文字很少,有的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穿着医院的条纹病服,脑袋上缠着一圈十分明显的绷带,她坐在医院花园里的长椅上,眼神木讷地盯着自己前方的某一处出神。瘦弱的身躯被笼罩在宽大的病t服之下,背后的病服布料紧贴在她的脊背上,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体的孱弱。
戚恪抹了把脸擦干自己眼角的泪水,然后抬手按下了内线。
“让医疗组准备好随时前往海云镇。”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你再把叶苒给我找来。”
嘘嘘病弱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理,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去将人接回来。因为看见照片的激动,戚恪完全忽略了那份资料上最重要的一个信息——
乔凛虚失忆了,不仅不记得她,就连自己是谁都完全忘记了。
第069章 见面
见面
戚恪准备的医疗团队以最快的速度集合, 准备前往天海市内一个名叫海云镇的小镇。
距离乔凛虚跳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这支医疗团队是在乔凛虚跳海后就准备好的,但时间一天天过去, 他们还真没想过能找到人。
虽说向海岸周边城市寻找的建议是搜救队的人提出来的,但他们当时说出来也就只是为了宽慰一下戚恪的, 也是没想到那位乔小姐居然真的提前被附近的渔民给打捞上岸,甚至已经在那个小镇上生活了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震惊,但只有戚恪和她身边的钱泽一对此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除了戚恪外, 也就只有钱泽一知道戚恪为寻找乔凛虚付出了多少。
戚氏集团所有能向海岸边倾斜的产业项目全部被戚恪提上日程, 后面得知乔凛虚有可能会被打捞上岸, 戚恪又发动了自己手里所有能发动的人, 让他们的搜寻方向从海岸边开始逐渐向内陆辐射, 地毯式地在每个城市的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去寻找一个人。
所以当钱泽一拿到那份文件的时候, 他心里有惊喜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不仅为乔凛虚,还为了自己那就差疯魔的上司。
戚恪可以说完全是凭借着一口气在强撑着, 她的工作强度比起以往的戚尽只大不小,所以找到乔凛虚的下落后, 这口气骤然一松, 她在意料之中地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 戚恪在吩咐完钱泽一找叶苒后, 整个人便顿时晕倒在了十四楼的办公室里, 钱泽一在联系叶苒之前, 还是先联系了医院的医生。
自从方西被戚恪关起来之后, 戚恪的私人家庭医生就变成了温医生,温医生原本在待命, 等着出发前往海云镇,接过在待命后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却是救戚恪。
当戚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病房里很安静,除了旁边时不时传来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戚恪脑子有些混沌,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至少发了五分钟,然后理智逐渐回笼,她慢慢瞪大了双眼,她不是要去接嘘嘘回来吗?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感受到左手手背上传来的冰凉触感,戚恪抬起右手就想去将手背上的输液针拔掉,但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按住,并说道:“戚总,病养好了才能用最好的状态将人接回来。”
戚恪顺着这道声音侧过脸看去,是叶苒。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腿交叠上面放着一本很厚的专业书,看戚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病患,无奈又烦躁。
“我没事。”戚恪单手撑着床铺坐起身,说着又要去扯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你给钱泽一打个电话,让他们做好准备,我马上就到。”
“你液还没输完。”叶苒关上那本厚厚的专业书,叹了口气,“戚总你还是好好照个镜子吧,就算你现在立马站在乔凛虚面前,我猜她都不一定能认得出你。”
戚恪一愣,这两个月以来她确实没时间来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这对曾经几乎日日光临美容院的戚大小姐来讲十分不正常,可她真的忍不住了,她太久没有见到过乔凛虚了,她恨不得能下一秒就出现在人眼前。
叶苒见她动摇,继续下猛药,“乔凛虚喜欢的是意气风发风情万种的你,重逢时的面貌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这次能否顺利将人接回家哦。”
戚恪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叶苒笑着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就趁着输液的时间里,好好整理一下自己?”
戚恪叹口气,颔首同意了。
叶苒连忙打电话叫一直等在医院楼下的人赶紧上来,她估摸着瓶子里剩下药液的量大概说了个时间,好让这些造型师发挥。
戚恪闻言,默默伸手将输液阀门调到了最大。
叶苒:……
“十五分钟内搞定吧。”叶苒只能将时间往前提了一个小时。
两人心知肚明。
顶级不愧是顶级,十五分钟后,戚恪手上输液袋里的最后一滴液体隐没在输液管中,站在她身后的造型师也卷好了最后一缕头发。
造型师看着方才还一脸憔悴病容的戚恪容光焕发,不禁再一次感叹起自己起死回生的技术。
我真牛逼!
叶苒也觉得这个造型师牛逼,短短十五分钟,不仅给戚恪搞了发型还顺便做了一个急速的美容,就算戚恪最后拒绝了化妆师帮她上妆,她那张素颜的脸依旧能大杀四方。
戚恪等护士来给她抽了针,站起身三下五除二地换好了衣服,“走吧。”
叶苒看着她率先迈步往外走的背影,连忙拎着包跟了上去。
钱泽一让人准备好的车早就在医院楼下待命了,戚恪拉开门上车,叶苒紧随其后。
司机从后视镜看见她容光焕发的面容,心里也不禁惊讶了一把,戚总简直就像是吸血鬼,一找到乔小姐简直就像吸血鬼吸到了血一样。
从燕京市赶往天海市海云镇开车得需要十几个小时,所以司机只是负责将人送到机场,戚恪刚在机场门口下车,恭候多时的钱泽一便连忙迎了上来。
“戚总,私人飞机的航线已经申请下来了,温医生那边已经提前过去做好准备了,您和叶医生可以直接过去。”
戚恪和叶苒毫无阻碍地登上了戚恪的私人飞机,很快,飞机在天际滑过,向着远方的天海市而去。
两小时后,飞机在天海市机场落地,两人又坐上了开往海云镇的汽车,只不过这次没有找司机,而是戚恪亲自开车前往,这段路程戚恪亲自开了两个小时。
直到公路两旁的建筑逐渐多了起来,路上的私家车一辆又一辆地出现在两人眼前,戚恪的心跳也逐渐变快。
蓝底白字的路牌上写着大大的几个字——
【海云镇欢饮您!】
戚恪放慢了车速,叶苒见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像是聊家常一样开口道:“戚总,您有想过要怎么面对小乔吗?”
戚恪原本焦虑地敲击着方向盘的手指僵在了空中,下意识地蜷缩了一瞬,她摇摇头,深吸口气声音有些嘶哑,“我只是很想见她。”
见面说什么,说了之后又该做什么,戚恪通通没有想好。
她只知道自己一定得见到乔凛虚,一定得确认她的安全,就算对方最后不愿意跟着她回燕京……好像也没什么了。
乔凛虚义无反顾地纵身跳海那一幕实在是让她害怕了,那一字一句泣血般怨恨的话她没有一刻忘记过,就算现在想起来她也是心脏抽痛。
戚恪攥紧了方向盘,一时间尽然有些近乡情怯了。
叶苒卷起手里那份文件,语气有些严肃地开口,“戚总,既然你暂时没有计划,那我建议你可以先在暗处观察小乔一段时间,先确认她的安全。而且我现在还不清楚她的病情是何种情况,你贸然出现很可能会引起她的反抗。”
戚恪很想点头同意,但她却说服不了自己,乔凛虚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实在是让她恐惧,她想听联系说点别的什么来将其在她脑子里覆盖掉。
“我……我就去和她说一句话,只要她露出一丁点的不愿意,我就立马离开。我真的……好想她。”
叶苒没有说话了,她没有拒绝戚恪的要求也没有同意,她见识过戚恪这两个月以来的状态,她也不想去做这个恶人。
她决定先观察一下乔凛虚的状态,状态良好那就让戚恪去吧……只是一句话而已。
戚恪以为自己是得到了叶苒的默许,一时间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她看着周围变多的餐馆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镇子里了,她拨通了留在这里的搜寻队队长的电话。
“具体位置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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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戚总。”队长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地兴奋,圈子里谁不知道戚家大小姐在找人,海上搜寻不是他们的强项,他刚开始还以为这破天的福滚轮不上他们了,结果谁知道老天开眼真让他们队的人在这小镇上给找到了!
戚恪看着对方发来的定位,深吸口气打开导航,拨动方向盘跟着导航开了过去。
小镇的全貌逐渐在二人眼前展开,即便是戚恪这种差不多环游过世界上大部分景点的人来说,这里也是她见过的环境排的上前几的景点。
燕京这个时间已经入冬,偶尔还会下两场雪,但在这里她们根本感觉不到冬天的气息。
戚恪开着车在车流中穿行,她距离她的目的地也变得越来越近,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跳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据说有些人在面对重要场合的时候身体会发出短暂的痉挛,戚恪面对着公司里上千亿的项目时没有过、面对着如虎狼环伺的股东们没有过,但却在隔着车窗面对着眼前这家简约装修的甜品店时却感受到了自己胃部的痉挛。
她在害怕。
害怕待会儿即将面对的一切不是她脑子里所幻想的那样,她害怕乔凛虚会因为那刺跳海落下任何的毛病,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害怕再次面对乔凛虚。
叶苒坐在副驾驶上,隔着车窗看向那家甜品店。
甜品店的风格十分简约,特别适合现在的年轻小女孩们拍照打卡,所以门前时不时围着三五成群的小姑娘们快乐的拍照,她们大部分地遮挡了叶苒的视线。
终于等到那群女孩离开,叶苒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收银台后面的乔凛虚。
瘦了很多、头发长长了,最重要的是,她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脸色也红润有光泽。
叶苒没有看过搜寻队递上来的资料,但此刻看着乔凛虚的状态,不敢说十分的好,那也是和跳海之前天差地别。
戚恪还真能有机会上去和对方交谈一下。
戚恪也看见了乔凛虚的身影,十分奇妙的是,在看见对方脸上挂着的笑意的那一刻,戚恪眼眶里无端滑下了连绵不绝的泪水。不需要叶苒开口,她也知道自己可以去和乔凛虚交谈了。
戚恪推开车门,身上穿着乔凛虚以前最喜欢她穿的那件绿色的连衣裙,脖颈上戴着的是那根单翼项链。
叶苒看着戚恪一步步朝着店门口走去,站在收银台后面的乔凛虚自然注意到了戚恪,乔凛虚和戚恪的眼神对视上了。
叶苒期待在乔凛虚的眼神里看见些别的情绪,但那里面除了惊艳再无其他。
不对劲!叶苒连忙低头开始查看起手里那份被她卷起来的文件。这是戚恪给她的,搜寻队交上来的那份文件。
戚恪捕捉到了乔凛虚朝她看来的眼神,她没有在那道眼神中看见任何的厌恶和讨厌,她心里一阵激动,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叮铃——”店门随着戚恪的推动撞响了上面的铃铛。
店内的客人不少,很多人下意识地回望,然后被戚恪的容貌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一种十分浓烈且富有攻击性的美貌,但这一刻却没有人能在她身上感受到那种攻击性,因为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温柔,那似掉非掉的泪珠只会让人感到心疼。
乔凛虚看着这位容貌出色的客人一步步朝她走来,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对方需要什么,已经在她对面站定的戚恪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嘘嘘……你还好吗?”
“我好想你。”
乔凛虚望着她,歪头眨了眨眼,一脸的不解。
“客人,您是认错人了吗?”
第070章 认命
认命
乔凛虚眼神中的不解和疑惑让戚恪直接怔愣在了当场, 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像是在对乔凛虚说出的话做出理解。
什么是认错人?
对方眼里的情绪不似作假,可……怎么可能呢?她绝不会认错这张脸的。
戚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乔凛虚;
戚恪这么一个大美女站在收银台对面哭着发愣,顿时就吸引了很多还在店里坐着的客人, 原本并不宁静的甜品店逐渐安静了下来。
乔凛虚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正想张嘴说点什么,又看见一道身影小跑着推开了店门, 门口的铃铛声又吸引了店里客人的大部分视线。
叶苒是跑着进来的, 她直接上前拉住了戚恪的胳膊, 看向乔凛虚那张明显红润了很多的脸色, 呼出一口气解释道:“抱歉, 我朋友认错人了。”说完便拽着戚恪想要转身离开。
戚恪像是一具尸体被叶苒拽动, 在被彻底拽离之前,留恋地望向乔凛虚, 喃喃道:“嘘嘘……”
叶苒不能让她多说,拉着人快步离开。
但乔凛虚在戚恪转身的那一瞬间, 看见了对方藏在衣裙布料之下的项链吊坠。她顿时一怔。
这个项链, 和她的那根好像……
可直到两人推开店门离开, 乔凛虚才收回自己微怔的视线。
项链什么的, 大概是同一个牌子的吧。这证明不了什么。
乔凛虚很快将这件事泡在脑后, 继续认真地工作着。
但戚恪这边便安静的有些让人窒息了。
戚恪坐在车里缓了很久, 才慢慢闭上了双眼, 强迫自己接受这一次失败的会面。
她脑子里有一个猜想,但仅仅只是这么想着, 她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要被劈成了两半放在绞肉机里绞碎。
“戚总,你有没有认真看过搜寻队交上来的资料?”叶苒有些不忍地将那份被她刚才慌忙间扔在车座上的文件递过去。看着戚恪疑惑的眼神,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先看看吧。”
戚恪颤着手打开了那份她草草看过的文件,文件里调查的十分详细,先是说明乔凛虚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被什么人所救,然后附上的是偷拍的乔凛虚在医院休养时的照片,她之前在办公室时就看到了这里,至于后面写了什么,她完全不关心。
这次她逐字逐句地看着这份资料上的每一个字,指腹在那张照片上静静地摩挲片刻,然后才翻向下一篇。
下一篇里的字很少,只是介绍了乔凛虚当时休养的医院,还有……
戚恪在看向那行字的时候,整个人顿时煞白了脸,如坠冰窖。
【目前身体情况良好,外伤已无大碍,但因头部在海里和礁石发生碰撞,导致脑震荡损伤到记忆神经,在人际交往方面已全面失忆,目前观察暂无恢复的迹象。】
“失忆”两个字几乎刺痛了戚恪的双眼,她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被绞得稀碎,整个头皮都在发麻,她仿佛短暂地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只能僵在那里,接受这一场非人的折磨。
她张了张嘴,嗓子几乎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鼻尖泛起的酸意让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不断地坠落在她手里的这份资料上。
泪水很快在资料上洇出一点又一点的泪痕,像是要穿透纸张让这份将她彻底打入地狱的资料永久性的销毁。
可销毁了资料也销毁不了事实。
刚才乔凛虚的眼神和话语就已经证明了这个事实。
“戚总,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我认为,失忆这件事对小乔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叶苒尽可能地安慰着她,“心里疾病按道理来说是不会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消失的,但这对治病绝对是有好处的。”
“小乔的心理压力基本上都是她身边的人带给她的,所以当这些人消失在她的记忆里后,她的心理压力也会逐渐消失,抑郁很大可能也会不药而治。”
“这也是我刚刚拦住你不让你再和她多说话的原因。”叶苒垂下了眼眸,她承认她也有一些私心,“小乔看起来……过得很好。”她不希望戚恪去将乔凛虚目前平静的生活打破。
“如果你希望小乔的病能赶快好起来,那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告诉她一切,并且减少和她会面的次数,这样会很大程度降低她恢复记忆的可能。”
这一切都是叶苒私心希望的,她并不相信戚恪会做到,但她还是要将这一切都说出来。
可戚恪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戚恪说:“好,我……知道了。”
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抹掉了脸颊上的泪珠,整齐地将那份资t料收好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她不敢再次剥夺乔凛虚健康的可能了,她怕她会再经历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她希望乔凛虚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最终提前抵达海云镇的温医生医疗团队还是没有见到戚恪,但他们却收到了戚恪的另一份指令。
驻留海云镇,归期未定。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独自一人从车上走下来的叶苒。
于是,在小镇上居民没注意到的时候,中心街兰沁甜品店附近多出了两个诊所,一个是以温医生团队为主的医疗诊所,另一个是在医疗诊所楼上开设的专属于叶苒一个人的心理诊所。
而经受了巨大打击的戚恪又独自一人踏上了返程的路。
她不敢留在镇上,她怕她忍不住会出现在乔凛虚面前,她怕她会忍不住将所有的一切都如实地告知乔凛虚。
只不过在离开海云镇之前,戚恪还是开着车悄悄跟在了下班回家的乔凛虚身后,隔着车窗她看见了疲惫但满足的乔凛虚打开了一栋小洋楼的门,门口站着一位笑脸相迎的妇女,身上还穿着充满了烟火气的围裙。那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乔凛虚。
乔凛虚目前的生活,比戚恪想象中过得更好。
那就好,这样就好。
戚恪驱车离去,在此之后她和乔凛虚“会面”的方式就彻底改变了。
她只能透过一张张的照片和一段又一段的文字来靠近乔凛虚,了解她身边的人际圈子。
叶苒一日不给她“解禁”,她便只能一日用着这种隔靴搔痒的方式来排解自己的汹涌的思念和爱意。
那一张张的照片被她贴满了办公室休息室里的墙壁,她几乎住在了公司,企图用工作压下自己躁动的内心,但那面墙上一日日增加的照片,都在诉说着她的压抑和躁动。
对此,乔凛虚一无所知,她的生活很充实,甜品店的忙碌程度让她很快忘记了那天那个奇怪的客人,毕竟越临近年关到海云镇来旅游的游客就越多,遇到的奇葩游客也就更多,只是哭着认错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比如这天甜品店里就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争执,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店里选购蛋糕,走在她前面的三个女大学生选走了店里最后一份新品芋泥小贝。
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见状便哭闹了起来,男孩的妈妈希望几个女生能把蛋糕让给她,但几个女生也完全不惯着对方,一口回绝,男孩的妈妈大概是觉得被拒绝有些失了脸面,恼羞成怒地低声咒骂了几句。
三个女生中的其中一个也不是好惹的,转头就阴阳了回去。两拨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在店里吵了起来,几个在店里的员工都上前劝架,但拉住了大人却没人拉住那个小男孩。
最后小男孩大发脾气推了其中一个女生一下,让她身形不稳,直接后仰撞在了身后的玻璃柜台上,乔凛虚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下,这就导致她的手背直接被玻璃柜台上并不尖锐的圆角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立马就流了出来。
易欣兰原本在后面的蛋糕房里忙活,听见争执声跑出来一看,乔凛虚的手背已经血流如注。
“干什么呢!我报警了!”她大吼一声震住了在场的人。
众人回头一看,才看见一脸痛意捂住手背上伤口的乔凛虚。三个女生大惊失色连忙道歉,那位带着儿子的女人却矢口否认,把责任全推到了那三个女生身上。
易欣兰冷着脸不和她搭话,只是说道:“这件事已经牵连到了我们店里的员工,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会查监控来分责任。”
然后才又喊来店里另一个员工妹妹,让她赶紧带着乔凛虚去旁边的诊所处理一下伤口。
乔凛虚不关心这件事的后续,她只觉得自己倒霉,直到踏进那家门可罗雀的小诊所时,心里才有了一丝不用排队等待的庆幸,看来她运气也还没那么不好。
正在打扫大厅的小护士转头一看见她一手鲜血地走进来,立马大惊失色地高呼起来,“温医生!温医生!病人来了!”
乔凛虚一脸怔愣,和员工妹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尴尬。
诊所生意这么不好吗?
看见个病人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