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远在青州的公孙淼然背后一寒,扫视了周围没有异常,默默给自己添了一件衣物。
“你给谁算的?”张道长迷茫了,怎么和传闻的对不上。
“叫孙淼然,张道长你认识他?”李乐只问道。
孙淼然,不认识。张道长这才发觉,他有可能是找错人了,但又感觉没找错人,他不死心问道:“你没有替谁算过有关于水灾的事?”
提起水灾,李乐只知道了。他问道:“是杨公子那边有什么问题吗?我上次算的不对?”
张道长:“……”
又是一个他没有听过的人,什么孙淼然,什么杨公子,怎么都不是公孙卓然,公孙卓然派什么姓杨的来扬州?没听说过公孙卓然身边有什么姓杨的人。
张道长又问:“你说的杨公子是?”
“杨绍元,张道长你不知道?”李乐只疑惑挑眉,狐疑地看着张道长。既然张道长不是为了杨绍元来的,为什么要问他水灾的事?
“知道。”
雍州杨家的人,张道长岂会不知。只是没想到算水灾的是杨绍元,杨绍元一个雍州的怎么会算青州的事,难道是传错了?
不对,这么重要的事,公孙卓然是不会搞错的,除非他没脑子,所以,是他误会了?找错了人?
张道长道:“我这次来,是想找到一个人,这人算出青州会有水患,我原以为是你,看来是另有其人了。”
“啊?居然有人算出青州水患?这么厉害,张道长,你要是找到了那位前辈,能否引荐一下我?”李乐只问道。
能算出一州水患,而且,这件事还不止一个人知晓,这种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按照他老师说,能做到这一步的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是国家的国宝,轻易不会放出去见人的。
他以前一直留在学校里,都没有机会跟他老师一起出去见识世面,没想到来到异世后,居然能这么快听到大佬的消息。
好想见一见大佬。
最好是能和大佬说说话,问问大佬,他这种情况怎么办,到底是他天资不行,还是他以后只能用掐算,要是大佬能出手替他优化一下算卦的法子那就更好了。
李乐只眼巴巴看着张道长。
张道长咳嗽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凑过去小声和李乐只道:“李道长,这事可不能说出去,免得惊扰那个算卦的人,现在青州那边的道士若非赶不过来,都想将那个道士找出来,和他论道论道。”
“嗯?”这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李乐只继续听着。
“青州水患的事,青州没一个道士能够算出来,你说,别的地方道士,说青州有水患,那青州的道士可不就闹腾了,而且,这要是真的也就罢了,万一是假的,拿这种事为自己扬名,可不会落得好下场。”
李乐只:“万一对方算的是真的呢?”
“除非天衍子在世,否则,这世上没有哪位道士能算到这种地步,不仅能算出来,还能将事说出来,却没有一点后果,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九成是假的。”
“万一……”
“没有万一,”张道长狐疑地看向李乐只,问道:“小友,你是不是出生太晚,你师父也没有和你说过天衍子是谁?”
李乐只:“……”
张道长也不管李乐只有没有回话,反正他看李乐只的表情,就觉得李乐只不知道天衍子是谁,好为人师的心又起来了,拉着李乐只和他说天衍子到底是谁,有多么强,为什么会认为世上无人能比天衍子。
李乐只满脑子都循环起天衍子三个字。
简单来说,天衍子牛逼,超级厉害,是挽救大梁于水火中的牛人,是天下道门钦佩的对象,是所有人公认的,三清老爷下的第一人。
无敌的存在。
“那为什么青州的道士算不出来,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李乐只疑惑。
算一个地方哪里会发生水灾,这种事,他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经常干,而且他老师还将这事当成他的课后习题,时不时让他算一下。
他老师还说,菜要多练。这是属于他独一份的荣誉。
当时,他真的很想将课后习题摔在他老师脸上,知道师兄弟比他强,但也没必要认为他拖后腿拖到要课后小考的地步吧。
不知道学生最讨厌课后作业的嘛!
当然他的算和大佬的算出来不一样,他那是小学生过家家。
但青州的道士,应该有大佬啊,怎么会算不出来呢。
张道长哽住,伸手摸了摸李乐只的额头,入手冰凉,并不滚烫,人也没有感染风寒,怎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算水灾的事情很简单?
要不是看在李乐只年轻的份上,他就要对其开骂了,有本事你来,倒要看看你能算出个什么东西来。
但是嘛,人要对年轻人拥有宽容大度的心,要容许年轻人犯错,毕竟,有些事年轻人是真的不知道。
张道长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后,想要和李乐只好好讲讲,很多话即将要脱口而出,又哽在喉咙处,有些事情为什么要当着年轻人的面揭自己的短。
张道长想清楚后,咳嗽一声道:“当然是能够算出来的,青州虽然不着调的道士有不少,但也有厉害的道士,但是他们都没有算出来青州有水患,这不就说明,另一个人说了假话。”
李乐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附和道:“有道理。”
“那张道长你先前是怀疑我是那个算错的人?”李乐只指着自己,错愕地看向张道长。
张道长脸一红,他尴尬一笑道:“我这……我这……”
“我能理解,”李乐只决定放过张道长,张道长的模样,都像是要碎掉了一样。
“李道长理解就好,这事李道长你可莫要同别人说,那个道士我还没有找到,等我找到了,还要同到道门定夺如何处置。”
“万一那道士算对了呢?”知道张道长要说出绝无可能,李乐只安抚即将要说出这话的张道长道:“我说的是可能,万一那个道士真的算对了,道门不能只给惩罚不给奖励,那岂不是背地里冤枉人,以为别人不知道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这样是不道德的。”
张道长沉默。
寂静的夜里,没有一丝的声音,浅浅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
张道长沉声道:“如果那位道士真的能算到,那么,他将是天下道门第一人,当执掌天下道门。”
“……”
啪.啪.啪——
李乐只鼓掌,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鼓掌,但是配上张道长这句很激动人心的话,真的像立大宏愿,又像院长在讲台上发言,激情昂然,让他忍不住鼓掌。
听到鼓掌声,张道长莫名站不住,他坐下来道:“李道长,这事你想想都是不可能的,道门第一人,自从天衍子去世后,就连玄阳子都不敢称道门第一人,虽然玄阳子那家伙,算卦的本事一流,已经站在所有人前面,但就是玄阳子,都没有这个资格,可想而知,这是多么难的事。”
“只是算个水灾就能成为道门第一人?”
那不是他小看这个世界,岂不是他师兄师弟们过来,都能当天衍子。
“当然不是,”张道长矢口否认,虽然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总觉得,在这位小友的眼里,好像能算水灾不是多么强的事……
让他都不好意思承认,是的,能算这种事的人,已经能当道门第一人了。
李乐只:“哦。”
那就好,差点以为道门第一人能烂大街了。
随着这声哦落下,两人无言以对,张道长也不知道说什么,事情他已经了解过了,虽然后续说得有点多,但已经知道李乐只不是那个人后,他好像也没有别的事了。
在临睡前,张道长道:“李道长若是你知道一些野道士的消息,不妨同我说一声。”
“好的,”李乐只点头。
至于张道长住的地方,李乐只将原身居住的偏殿收拾了出来,原身的被子李乐只早已处理掉了,还好今天徒弟给他房间里替换下来的旧被子因为还是好的,没有处理掉,只是压箱底了。
李乐只将被子拿出来后,替张道长铺好,随后同张道长告别,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休息。
*
第二天,张道长吃完后便离开了妙道观,临走前拜别了三清,顺带烧了头香取个好兆头,保佑他早点找到那个乱算卦的道士。
而张道长走后,高明礼和钱溪便坐在三清老爷面前,准备自己的早课。
早课结束后,高明礼凑到李乐只的跟前问道:“师父,张道长为什么会来大安县啊?”
“是来找个人的,”李乐只想起张道长叮嘱的事,对高明礼和钱溪道:“最近不太平,你们两个也别出去走动,遇到什么事,一切都以低调为主,免得招来灾祸。”
“这么严重,”高明礼捂着嘴惊讶,但他一直都听李乐只说的话,便没有任何意见。
而钱溪他因是刺史的儿子这一身份,知晓得比旁人多一点,他知道张道长先前去的地方是青州,青州近日动静颇大,扬州又紧邻青州。
一些消息,是瞒不住他的。
关于一位道士算出青州会发生水患一事,他也听到一耳,想来张道长来大安,是来寻找那位算卦的道士。
也不知道那位道士现在在哪里,算的卦有没有师父准,可别是乱说话的江湖骗子。
见高明礼好奇,钱溪道:“我倒是知道一些消息,这事是因为一位道士算出青州会发生水患引起的。”
“啊,青州会发生水患?”这不是师父上次写的吗?
难道这卦是师父算的?
高明礼震惊地看向李乐只,道:“师父,是不是你出手算的?”
钱溪也诧异地看过去。
李乐只:……
他算的卦也只是杨绍元那卦,可没算青州水患,而且,算个水灾就能当道门第一人,有点烂白菜。
其次,他还没忘记梦到师父的那一晚算的卦象。
摇摇头道:“不是,以后也别说是我算的。”
高明礼有点失落,还以为是师父出手算的,没想到还有别人,不过失落了一会儿,他又缓过来了,疑惑又小声道:“大安县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厉害的道士了?”
在师父来大安之前,大安可没有厉害的道士。
难道说……
高明礼想到了一件事,如果是一个月前,那时候师父可是亲手写下青州水患四个字的。
不是师父,也不可能是别人。
他偷偷看了李乐只一眼后,挪到钱溪的身边,拉着钱溪小心翼翼走到拐角问道:“钱溪,青州水患的事是不是一个月之前算到的?”
第42章
青州
自从上次赔礼送往扬州后,夏南濉便一直看着外面阴雨连绵的天气数着日子过。
已经连下了数十日,青州多雨,也实属正常,可那位道人算的卦象一直横在他们的心口上,即使是平常所见的大雨,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平常。
“最近水位可有上涨?”夏南濉端着茶问道。
“水位涨了两刻度,但未超过三划。”
“三划,”夏南濉放下茶,回过头神情疑惑,“居然没超过三划,你们没有看错?”
若是超过三划,低矮处的田地会被水淹没,像当年那场水患,便是超过了七划,涨到了极高的程度,百年难得一见。
马上便是月底,临近那道人所说的日子,可水位连三划都没有超过,这事真闹大,他和公孙卓然脸上都无光。
见下属摇头,确信没有看错。
夏南濉脸上露出沉思,后道:“下去吧。”
挥挥手让人下去,人都跨出门槛时,夏南濉又道:“去将三观的道士请来。”
“是,”下属回身应道后,慢慢退下。
人走了,夏南濉来回踱步,想着青州水患的事,他终究心急等不住,大步流星朝公孙卓然的院子走去。
等他来到公孙卓然居住的地方后,得知公孙卓然已经前往洪河水边亲自查看,知晓后,夏南濉也起了动身前往洪河边查看的心思,但又想到自己刚吩咐下去的命令,只好按捺住。
半炷香后,暂居青州的几位道长来到刺史府。
夏南濉接见了他们,并将他们三人带到自己的院子里,没有藏着掖着,直白道:“我这次请三位道长来,想必道长也知道是为了何事。”
“长话短说,你们可有算到青州会有水患?”
三位道长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底的犹豫,要是一般的事情,他们也能算上一算,可这事关一州的水患,牵扯数人,哪里是他们能够去算的。
即使是算了,也并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们也知巡察使为何会找上他们,还不是因为一位道士惹出来的事。一件不知是真还是假的事情,居然让刺史信了,并且在青州调动各县,闹出不小动静。
身为巡察使,未将这事上报,还站在刺史那边,若没有发生水患,可想而知,这位夏巡察使也是要被问责的。
而这几日,老天爷虽一直下雨,雨势却和往日里无不同,哪里像是要发生水患的样子。看巡察使的样子,也是心知不可能发生,这才火急火燎找上他们。
不过,在这种大事上,他们也不敢妄言,免得惹祸上身。
太清宫的道长道:“这件事还需一点时日才能算出来,但大人要做好准备,即使我等算出来了,也不能知晓具体的结果。”
夏南濉皱眉,他很不满这道士所言,什么叫还要一点时日,先前那么长的时间,这群道士就在那干看着,从没想过算一算?
语气不善道:“你们不能算到结果?那你们道观派你们做来作甚?”
道长:“……”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是道观里最会算的。
但他们也知,不能在这位生气的时候惹他不快。
夏南濉也无意为难他们,摆摆手道:“东西已经给你们准备妥当,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本官需要一个答复。”
“一天是不是……”太短了,玉清宫道士还想要争取两天时间。
话刚说完,夏南濉脸色一沉,不耐烦道:“嫌长,那就半天。”
一下子缩短了半天时间,道士们也看出夏南濉不是好脾性的,不敢在此事上多言,只好领命去测算青州会不会发生水患。
玉清宫道士心里头将算出此卦的人骂了个遍。
除非天衍子起死回生,否则这世上有哪位道士能算到这种程度,大家是什么实力在论道的时候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要么真的有隐匿于山水间的高人,要么便是打着他们道士名头招摇撞骗的野道士。
这群野道士实在可恨,往日骗骗财也就罢了,居然敢在这等大事上没个轻重,胡言乱语。
等这件事结束,他们必要好好彻查一番,看看到底是哪位神人说出这番话的。
玉清宫道士:“这人想行骗就行骗吧,非说我们青州会有水患,等再过两天,青州没有水患,刺史和巡察使都不会放过他的。”
最主要的,还是两位大人背后的家族,公孙家和夏家,一起惹怒两家,这样的后果,可不是一位野道士能够承受的。
太清宫道士:“再过两天,便知真假,我等也要尽心去测算,这可是青州的大事,多少人都盯着我等,若是算错了,三清观颜面有失,不说别的,你们还敢回去?”
“这有什么好算的,我可是知道洪河水位就没有超过二划,”说话的玉清宫道士伸出手指头比了个二,然后压低声音以免旁人听到,他说:“没有超过二划你们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再过两日便是月底,两日能水位能暴涨超过七划?这事你们觉得可能吗?”
“你从哪里知晓的消息,若真的是二划,想要在短短两日内超过七划不可能,”上清宫的道士说道。
玉清宫道士:“我自然有办法知晓,这事我们本就算不出来,何不按照以往水位去推算,就说水患在两日内不会发生,至于两日后,若真发生也不是我们算的不准。”
“这不妥,若真这么说了,难保两日后水患发生,已经搬迁的百姓又回归旧地,到那时,山洪猛然爆发,他们可就撤无可撤,”太清宫道士摇摇头,不赞同玉清宫道士所言,他平淡的眸子看了玉清宫道士一眼,转头去摆弄自己占卜的龟甲等物。
玉清宫道士撇撇嘴,想要回头同上清宫道士说说话,却没想到上清宫的道士也不理会他。见此场景,他得了个没趣,不再理会两人,随意摆弄了下桌上的龟甲。
就半日光景又能算出来什么东西。
这种事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站在他这边,要么站在野道士那边,他说两日内不会发生水患可是个稳妥的法子,若是两人站在野道士那边。
那可太蠢了。
野道士的话岂能相信。
其次,大家什么本事都是知晓的,除非两人藏着掖着没有表露真实水平,否则,还不是和他一样,什么也算不出来。
*
公孙卓然回来了。
他回来便有人同他说夏南濉找了三清观的道士,他向书房的脚步一转,走向夏南濉居住的院子。
此时,半日光景已过,夏南濉正在询问三位道士算出的结果。
公孙卓然进去时,正巧碰到玉清宫的道士正在说话,他站在门口听着。
玉清宫道士道:“我算出两日内青州不会发生水患。”
“哦?是吗?”夏南濉把玩着手里的珠串,面上无精打采,看不出他对水患一事的在意,仿佛先前寻三位道士来测算,只是找了一个新乐子。
“是。”
“下去吧,”夏南濉也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公孙卓然,随意说道。
玉清宫道士一礼,一转身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刺史,他心一紧,害怕被瞧出端倪,朝刺史一礼后,便低头走了出去。
夏南濉见人走了,才脸色十分严肃地看向公孙卓然,问道:“如何?”
“水位超过三划,”公孙卓然平静道,即使他知道水患有可能不发生,他即将被问责,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反倒还有几分放松。
“没有发生才是好事。”
夏南濉冷脸看着他,嘲讽讥笑道:“是呢,的确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可还记得你先前口口声声说信那位道人的话,信青州会发生水患,枉费我陪你闹上一场,什么都没有捞到,还要同你一起担责。”
“各地可有闹腾,近日多雨,那些人住的地方可不是好地方,可别风寒入体,没有因水患丢了性命,反倒因你折腾没了命,又多了一罪名。”
公孙卓然道:“已经派了医师驻守,人也挪到了城里安顿,再过两日便能回去了。”
公孙卓然脸上少有的露出疲态,他按压了两下眉心,又问道:“确定不会有水患?”
“……”夏南濉撇过头,道:“不确定,太清宫的道士算到了一点,可能会有大水,上清宫的还未询问。”
“可能……也罢,你将人唤来,听听上清宫的道士如何说,”公孙卓然端起下人准备好的茶水,润润嗓子,借着热茶,也缓和身体的寒意,顺带让自己能打起精神来。
这几日来回奔波,让他也有些受不住,剩下的事,还是交给了淼然去处理。
没多久,上清宫的道士便来了,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公孙卓然,向两人见了礼后,道:“在下学艺不精,并不能算到水患何时发生,但算到近日的确会发生一件事和水有关,是不是水患也不能确定,想来那位说水患的是位前辈,能看到比我们更深远的东西。”
“玉清宫可是说两日内没有水患,”夏南濉笑道:“你倒是机灵,回去吧。”
太清和上清的道士都算到和水有关,也给了夏南濉借口。
这件事说到底已经不止他和公孙卓然的事了,若真有水患,玉清和上清能算到这一点,便也是有本事的人,若不能算到,他们也能找借口在陛下面前度过,公孙家和夏家自然会记着太清和上清的情。
这些事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同外人道矣。
“你若不想那位道士的功劳被占,可趁着水患还未发生,言是一名姓李的道士算出来,若水患没有发生,这件事也好推到太清和玉清头上。”
“嗯。”
公孙卓然应下,他也知两道观的是何态度,便立马起身去将事情昭告。
青州水患一事如同插.了翅膀一样在大街小巷流传,与此同时,一名姓李的道士也被青州人挂在嘴边。
“你们听说了吗?”
“嗯?”
“有一个姓李的道士居然算出青州会发生水患,你们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这事哪里是我能知道的,瞧近日的动静,那些大官已经信了,不管有没有发生,至少住在洪河边的人都能保住性命,也是件好事。”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是那道士算的不准,这以后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呢,不谈别的,就说这道士,你们先前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没?”
“好像是听过一点,先前老有人传,说什么野道士招摇撞骗,还敢说青州会有水患,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是假的,今日一看,想来是真有这件事。都传了大半个月了,先前也没有个准信。”
“现在官府都贴告示了,是不是证明这件事是真的?”
第43章
“是不是真的,再过两日,就看会不会发生水患了。”
“能算出水患的道士他以后岂不是也能算出别的,有这样厉害的道长在大梁,边关宵小还敢来犯?”
“说的是,你这么说,我都要期待那道长算得是真的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这都多少年了,也没有冒出来一个,以前也有不少,最后都证实是骗子,我看呐,这次也差不多。”
“……”
这样的言论并不少,既不愿是真的,又想是真的。
公孙卓然也听到了一耳,但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他的心神都被洪河水牵动着,时刻留意着洪河水的情况。
如今,他又来到了洪河边,与他同行的还有夏南濉,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来到洪河边时,一眼望过去,还有不少百姓正在洪河水边修建河堤。
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仓促下,内河堤修建并不长,只修了两县,这还是日夜赶工的情况,除此之外,另有一处开渠道好泄洪。
一个月的时间终究太短了。
天上的雨依旧下着,所有人都头戴蓑翁热火朝天干着活,手脚麻利不敢有任何的停歇,他们已经知晓了,洪河水要暴涨,有可能又会遇到百年前那次危难。
因此没有人敢叫苦喊累,多忙活一会,便能多争取一线生机。
余山县的县令看到两人的身影,立马迎过来,道:“大人,今日这段便能完工了,不知水患何时会来?要是来得不早,还晚几天,我们还可以再多修建一段。”
原本对公孙卓然命令有意见的余山县县令知晓这一切都是为了水患后,比谁都要积极,只因时间仓促下,内河堤刚修建到他这里,若是水患来得早,他这一县迟早会被水淹了,虽然现在水位只是上涨了三划,能淹掉一些低矮的田地,但田地被淹,会影响今年的收成。
此时又是七月,再晚几个月,腊月来临,下雪天一到,不知要生多少事端,有多人会熬不过去这个冬天。
最好啊,水患还是不会来,又或者别淹了他余山县,但他知道,这是他的妄想,现在水面已涨,水患发生是迟早的事,就不知会不会过于严重。
县令看着微涨的河面,心下叫苦,为此事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生,梦里都能梦到陛下对他的问责。
而公孙卓然和夏南濉也不知水患何时会来,他们估摸不准日子,但想来日子已近。
两人眯着眼看着连绵不断的雨势,看着静静在那流淌的河水。
公孙卓然道:“你先忙,等到了晚上,就让他们停下,顺便换个地方扎营,找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洪河水何时会爆发,还是早做打算。
这些来修河堤的人,都是将命放在了这里,他也要想好如何安顿他们,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两人又去问了观察水位的人。
那人见过礼后道:“现在已涨到了四划。”
“这才过去多久,便已经涨到了四划,”公孙卓然眉梢下压,面露沉重。此刻,他看着河面,平静而略有微波,看似无害实则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四划已经能淹没中田,而这才过了半日,便涨了这么多,再过一两天,岂不是能超过七划。
他吩咐道:“下午干完活,立马搬到高处,将东西都带上。”
“是,”那人应声后,连忙小跑着去同县令说一声,好将这事安排下去。
夏南濉站在他旁边,看着略有些浑浊的河水,点点如珠串的雨滴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屏障。飘渺的雾气让他也看不清远方的景象。
他叹息一声道:“你我似乎不会被问责了。”
但这也不是一个好消息,不会被问责,就代表着水患的事情是真的,夏南濉问道:“渠道那边开凿得如何?若有难处,直接调动火药炸山开路。”
“已经完成大半。”
“嗯,好。”
*
夏南濉和公孙卓然走进临时扎好的帐篷内,两人看着摆放在案桌上的舆图,上面标注着青州各地的山川水泽。
他们正处于余山县,而这条洪河,贯穿不少地方,若是能在余山县解决河水暴涨的问题,剩下的下游县城也不会遭到洪水。
若是被淹,约莫也是三划的水量,淹没一些稍低田地,收成是有些影响,但能将损失控制在极小,若是任由七划的洪河水猛冲而下,那么一县之地也无几处能够幸存。
可想要在余山县解决洪水暴涨,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们选定余山县,也是因余山县处于中上游,地处山谷,能在山谷中形成蓄洪,分担下游河道的水势。
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已经做了,只能盼望着这一场水患来得要轻一声。
等到了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了,公孙卓然也撑在桌上闭眼小憩。
突然一声巨响,撕裂电闪雷鸣的长夜,这一声惊醒了不少人,他们听着耳边摧枯拉朽宛如能吞噬一切的咆哮声,连忙起身穿衣,急匆匆地走出。
因身处高处,电闪雷鸣下,他们借着微弱的光芒彻底看着眼前的景象,汹涌的洪水嘶鸣着,摧残着人的耳朵,侵占人的视线。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彻底地惊呆在原地。
这是一场在所有人都未料到的情况下猛然间发生的事,毫无征兆。
他们已经没办法去思考,眼神木愣地看着喷涌而出的河水,任由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们也没有回到帐篷内,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公孙卓然走出来,看着山洪暴泄而下,那一瞬间,他放在身侧的手也止不住颤抖着,无法想象,无法用言语描述他所看到的景象。
若是能形容,他愿说这是一场能带众人梦魇而不愿回想的景象,河水犹如一条巨龙,无人能挡住其攻势,人力在这等超越的自然之力之下,无法抗衡。
良久,他才呼出一口气,走到对泄洪有经历的老人身边,询问:“你老人家看,修建的河堤能否防止?”
那位老人家双眼流下眼泪,他紧紧抓住公孙卓然的手腕道:“能,一定能。”
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确信修建的河堤能行,但他看着这一幕,膝盖弯了下去,跪在地上,打心眼里都是对公孙卓然的感激之情道:“多谢大人。”
其余见到后,也跪伏在地,向公孙卓然致谢着,他们跪下时,身躯还止不住地颤抖。
方才洪河水喷涌而出的一幕,深深刻在他们脑海中。
若非刺史一个月有所准备,不敢想象,这一场洪水下去,会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你们快起来,快起来,”公孙卓然搀扶起他们,道:“要谢还是谢那位李道长,若非李道长一月前算出,本官也无能为力。”
这话才让众人想起前阵子流传的事,他们原本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幸好有高人相助。
回去便给高人立长生牌,好保佑恩人平平安安。
夏南濉在一旁见了,他道:“你居然舍得将这份功劳给那位道人?”
“我只是做了我分内之事,能挡住这次天灾,是那道人卜卦的结果,若非有他,今日洪水汹涌而下,不知要淹没多少村庄,毁了多少良田。”
而这一切,都是那位道士的功劳。
*
青州发生水患的事一传十,十传百。青州内的人瞬间心惊肉跳,没想到前段子流传的事是真的,还好刺史大人信了,否则他们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居住在洪河水边,搬迁进城内的人听到这消息后,原本还对县令安排有所不满的人瞬间放声嚎哭。
这样的景象,在各县都上演着。
若非县令强行让他们搬迁,否则,他们便死在了这场水难中。
活下来的人庆幸不已。
一打听知道是位姓李的道士算出来的后,不少人心中都对其怀有感激。
*
青州安定下来后,公孙卓然安排人统计伤亡,和毁坏的良田有几成。
得知有几人不幸被卷入洪水中没了性命,略微惋惜了会,又翻看良田毁坏的情况,因余山县是泄洪处,毁坏三成,而其余县毁坏一成,已经将损失控制在最小。
公孙卓然将这件事上报上去,在折子的末尾,他停顿了一会,还是将是一位道人算出来的事提了一嘴。
而玉清宫道士知晓这件事后,震惊不已,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那道士怎么会算得如此准,能算出一州能发生水患的。
这一定是假的,是假的。
可他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眼泪从眼眶里流下,他无法说服自己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
他疯癫地跑出去,极致地打击下,已经疯魔了。
嘴里依旧念叨着:“不可能,都是假的。”
*
青州发生水患的事,终究传遍了。
远在扬州大安县的人都听到了,在讨论起这件事。高明礼听到后,内心不由得自豪起来,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算出这件事的可是他师父。
可惜师父说要低调行事,不然他可要遇到一个人就要说这事是他师父算出来的。
他师父就是有这么厉害。
“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李道长李半仙算的,青州那边可是说了,多亏了一位姓李的道士。”
“那可是一个月前的事,一个月前李半仙哪去过青州,这事肯定是别人算的,和李半仙无关。”
“也不知道那位算出水患的人是谁,和李半仙相比,谁更厉害。”
“我猜还是算出水患的道长厉害些,你想啊,李半仙从未算过这种事,可那位道长一出手就是算一州的水患,这是何等的有本事,不是说李半仙算得不灵,是和算水患的比起来,没那么厉害。”
高明礼幽怨地看着讨论这事的大娘,他真的想冲过去同她们说道:都是我师父,别猜了,是一个人,都一样的强。
但他谨记师父说的,要低调,没有师父允许,他绝不透露半句话。
而在另一处,一座质朴的小院里,一群人正围在桌前看着搜罗到手的情报,想要找出算出青州水患的到底是哪位道士。
“这大安县的李半仙很可疑,他倒是符合。”
“我猜不是他,若真的是他,大安县的人岂会猜想是别人,据我所知,他一月前去了扬州,不像是他。还有他太年轻了,想要算出一州水患的本事,他打娘胎里学,也不一定能学出来,再找找,看看是不是我们漏掉了。”
“消息来源是真的吗?确定是大安县的道士?”
“当然,你们不信我查的,不仅是大安县的,还是个野道士,这李半仙先前也是个野道士,除了他太年轻这一点,其余的都符合,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调查调查这个李半仙。”
还不待他们针对李乐只调查,大安县又冒出一位道士,那道士还直言自己是算出水患的人。
原本他们不信,但经过调查,他们发现那道士是野道士,再看其头发花白,知天命的年龄,比起什么李半仙,这位才像是真的道士。
那李半仙太年轻,活像是个假冒的。
他们暗中观察后,发现这位道士也姓李,又经过一些事验证,断定眼前人能算吉凶,是他们要找的人,便没有任何的犹豫,取走那道人的性命。
而杀死这样一位厉害的道士,大梁必定查探。他们扫清一切痕迹,没有任何犹豫,连夜撤离大梁,以免被大梁查到。
*
高明礼回道观时,也正好遇到了那位道士,听那道士说是他在一个月前算出来青州水患。
高明礼疑惑了。
这件事难道不是他师父算的吗?难道在一个月前还有人算了这件事?
高明礼想不明白,但看那道士头发花白,也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的人。
不会真的是眼前这位道人算的,不是师父算的!
想到这一点后,高明礼心下震惊,急匆匆赶回妙道山,想找钱溪问个清楚。
“钱溪,钱溪,”他刚跨过门槛便朝里面喊道。
钱溪从里头走出来,疑惑地看着高明礼,问道:“什么事?后面有鬼在追你?”
高明礼冲过去,将钱溪拉到一旁,看了一眼左右都没人,师父也不在,他才放心地问道:“你先前说水患是一个月前算的,那你可知是谁算的?”
钱溪见他这副做贼的模样,又问起这事,疑惑了一会亦是小声问道:“不知,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今天下山,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道士,那道士说是他算的,我看他仙风道骨也不像是说谎的人,保不准还真的是他,还好我一直记着师父说的话,不然,师父就要因为我丢了颜面了。”
高明礼想到这里,庆幸不已。
钱溪听了后也心情也很复杂,大安县有师父这样厉害的人已经是意外,现下,又出现一位能算水患的高人,这小小的大安县真是卧虎藏龙,一个二个都扎堆在此,难道大安县是什么风水宝地?
若真是这样,他果真来对了。
见高明礼心情低落,还有几分懊恼,便安慰道:“你不也没出去乱说,放心,没人知道的,再者,多一个能算的道士对大梁也只有好处,放宽心。”
高明礼侧眼看向钱溪:“你干吗说自己不是人。”
钱溪:“……”
钱溪没忍住,锤了高明礼一下。
高明礼被打了也不生气,笑嘻嘻道:“我知道,我只是还没缓过来,在我心里师父他老人家天下第一,猛地一下冒出来一个能算水患的人……我觉得,还是师父先前太低调了,明明都写了青州会发生水患的事也没有和别人说,这天底下也不止那个老道士能算,师父也可以啊。”
“我记得青州那边说算出水患的人是姓李,”钱溪撑着下巴沉思,问道:“那个道士也姓李?”
又是一位姓李的道士,还是在大安县,是有几分巧合,大安县李姓的人并不多,若是先前大安县有这位李道长,怎么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难道是哪位道士冒充了师父?谎称自己是算出水患的人?
钱溪压下心里的想法,没有将这事同高明礼说,真说了还不知又会惹出什么后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等这件事上报上去,定会有人去青州询问一番。那时,也无法鱼目混珠。
高明礼:“这我就不知了,我听到那道士说是他算出来的后,我就急着回来问你了,我还以为你能知晓一些我不晓得的消息。”
“我也没有那么手眼通天,能查到青州的事,这件事我们不要去理会,你别忘了,师父可是说最近不太平,别在外面瞎走动。”
“要不是今日是你生辰,师父都不会放你下山。”
高明礼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下山。”
“师父说等我回来,会有好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事,你知道吗?”
“不知。”
“好吧。”
两人向里头走去,高明礼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
李乐只在屋里捣鼓着,高明礼喊钱溪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至于说要给高明礼的好东西,原本是想做一个蛋糕的,蛋糕是做了,但条件简陋,也只是做了一个蛋糕胚,没有涂奶油什么的。
李乐只觉得这也太简单了,还不够,想着两个人也入门了,他除了一些理论的东西交给两人,好像别的还没交。
那就从最简单的掐算开始。
打好基础才能学别的,况且,钱溪都已经会龟甲了,掐算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唯有高明礼,他接触算卦不久,就用上了龟甲,算不准也是正常的,还是要从最简单的学起。
李乐只想好后,便将厨房里做好的蛋糕,切成四份,一人一份,其中一份送给了尚在道观里的夫子。
“师父这是什么啊?”高明礼碰了碰蛋糕,入手软糯,和他吃过的点心不同,他咬了一口,看到里面还藏有水果,惊讶不已。
就连钱溪也有所惊讶,他平日里也说得上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这种软糯的点心,夹着水果,和以往的糕点小吃不同。
“蛋糕,鸡蛋做成的。”
“好吃。”
高明礼三两下吃完了,李乐只见他喜欢,便将自己的那份也给了他。
等两人都吃完后,李乐只才道:“你们也入门有一段日子了,我准备教你们一点简单的东西。”
“掐算会吗?”
高明礼原本听到李乐只要教他东西,即使是简单的,他也很兴奋,等他听到他师父说的是什么后,吃惊地张大嘴。
不是,师父,掐算是最简单的吗?
茭杯和解签不是最简单吗?
是我想的简单,还是我的简单和师父的简单不是一回事。
高明礼心底泪流满面。
但不想师父嫌弃他笨,他也没有回嘴,而是偷偷看向钱溪的方向,看看钱溪是什么反应。
钱溪也沉默了。
师父一句话,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掐算是最简单的?分明是最难又极其靠天赋,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师父是不是太看得起他和高明礼了。
一上来就来高难度。
可能在师父那里,掐算是最简单的?
钱溪也不敢问,问了怕师父嫌弃他俩天资愚钝,和高明礼对视一眼,也看出他眼底的惊讶还有几分慌乱后,钱溪稳住心神,问道:“师父,我们该怎么学习掐算?”
这话将李乐只问住了,该怎么学习掐算,手指头动一动不就可以了?
“左手,分大安,留连,速喜,空亡,赤口,小吉……”李乐只说完后,他问:“听懂了吗?”
这个很简单,高明礼和钱溪都明白了。
也就是按照时辰,然后绕着手指头走一圈,然后又按照日子,绕着手指头走一圈,的确是师父所说的那样,很简单。按照师父教的,能够算到一些日子是不是好的。
高明礼玩得不亦乐乎,他测了测几个日子,都是好日子,但是想要算到师父那样的,他还不懂,便问道:“师父,那按照这个能算到水患吗,要怎么算呢?”
“手指头动动,就能知道了,”李乐只道。
他说完,高明礼一脸无助,神情痛苦,他怎么用掐算只能算这个月日子好不好,没办法算别的,好像他以为的手指头动动和师父所说的不一样。
钱溪也明白了,就他和高明礼,能学一点简单好上手的掐算,算算日子好不好已经到头了,想要算到师父那种地步,那叫老天爷赏饭吃。
他们和师父的天赋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他们很难理解师父说的,而师父呢,掐算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自然也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算不出来。
简单来说,两庸才拜入了天才门下,应了那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钱溪放弃学掐算了,至少那不是他现在能碰到,便问道:“师父能不能从龟甲占卜这种简单一点的教我们?”
“龟甲占卜?”简单?
李乐只被打击到了,他徒弟已经聪明到这种地步了吗,要从龟甲占卜那一类难的学起。
啊,龟甲占卜他该怎么教啊,他也不会啊。
不行,他可是当老师的,绝不能认为自己不会。
李乐只便拿出龟甲示范,幸亏他记性好,能将老师教给他的,一字不落教给徒弟,没有在徒弟面前丢了颜面。
“你们听懂了吗?”李乐只好奇问。
“懂了,”高明礼和钱溪点头,差点没抱着一起哭泣,他们终于听懂师父教的了,果然,龟甲占卜才适合他们刚入门的,徒手掐算,那还是等他们老了再学吧。
李乐只道:“那你们算一算近日会发生什么事?”
“好。”
高明礼和钱溪用龟甲占卜起来,过了一会儿,高明礼一脸震惊,在纸上写下自己算出的结果。
他居然算到会有大事发生,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而钱溪也将结果写在纸上,他算出来最近会有大动作,还和他们有关,好像牵扯进什么事件里面。
李乐只看到了两个人写下的结果。
都是不太好的事情,但都指明会有一件大事发生,至于是好是坏也不知晓。
李乐只自己掐算了一下,他皱眉不解,他也算出的确会有一件事发生,但是并无凶险,对他自身而言,还算是一件吉事。
不是,他算卦的本事都不如徒弟了?
李乐只继续算算,然后他算出最近会有一桩命案发生,而他还会牵涉进案子里,这么说,这的确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方才算的时候,却显示对他是吉事。
奇怪了。
李乐只道:“你们算的不错,但……你们要是算得准确的话,我们师徒三人要倒霉了。”
“明礼,你今天回去可有惹是生非?”
高明礼茫然,摇摇头道:“没有啊,我一直记着师父你的叮嘱,要低调行事,回去见了爹娘后,就立马回来了。”
路上碰到那位道士,他都没有过去凑热闹,只是听了一耳,立马回来问钱溪,知不知晓算卦的人是谁,是不是师父。
李乐只疑惑了,既然高明礼没有惹事,那他们为什么会遇到不好的事情,怪了。
李乐只道:“近日不要出道观,等过了这一阵再说,明天继续教你们后面的。”
“对了,你们没什么事,也可以算算各地会不会发生什么大事,算算天气,练练手。”
“师父,有具体要算的吗?”钱溪问,有一个范围,他们也好去占卜。
“算算扬州的天气,每天算一算,记录一下。”
终于轮到他来给徒弟布置课后作业了,唉,以前淋过雨也要将别人的伞撕了,这种感觉,还有点酸爽,他受过的苦他徒弟也要来一遍。
等算完扬州的天气,后面还可以让他们算算,哪个地方会不会出什么大事。
他当年怎么过的,他徒弟也要享受一下。
高明礼和钱溪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苦涩,但没办法,师父既然吩咐了,那就只能算了。
“我算出明天下雨,现在听到有雨都恐慌,也不知道青州那边下不下,”高明礼收起龟甲,咂巴两下嘴说道。
“这种事不是我们该担忧的,刚刚师父那一问,你算出来的是什么?”钱溪问。
“啊?你说的是师父问最近会不会发生什么事?”高明礼见钱溪点头,他挠挠头道:“我算出会有一件不好的事发生,怎么了,我算错了?”
“还有师父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算得准我们还会倒霉,是要遭天……?”
高明礼垂眸,看着捂住他嘴的手,疑惑地眨了两下眼。
钱溪道:“你刚刚想说什么,都当道士了,最好不要说出来,有些事可不能说出口的,要有忌讳。”
钱溪收回手,他盯着高明礼愁苦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我很好奇,师父为什么会收你为徒。”
瞧着不是很聪明。
“哦,我想想,”高明礼杵着下巴道:“因为我天纵之才,师父说我是文曲星下凡,好好读书能够考上状元的,原本师父是打算我考上状元后才收我为徒的,这事都过去很久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刚刚我们说到哪了,对了,你那个卦象算的是什么?”
钱溪神情复杂,他看着高明礼道:“我算出我们会牵扯进一桩是非里,会惹来麻烦。”
“所以……”
“正如师父所说,近日里还是不要出门,免得被卷进是非里,惹来一身腥。”
“这么严重,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
第二天。
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高明礼看着这天色,高兴道:“师父,我昨日算到今天会下雨,你看这天色,果真要下,我是不是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李乐只复杂地看着高明礼,他是真没想到,他随便收下的徒弟,居然真的会用龟甲,还真能算出天气。
比他有天赋多了。
李乐只酸溜溜想着,他也想用龟甲啊,这可是比他掐算要强点的,他师兄弟们都在用,只有他,用龟甲算的不准,和师兄弟们格格不入。
要不是他学会掐算,他真的会挂科,会毕不了业的,虽然他穿越的时候,也还没有毕业。
李乐只这么想后,心底发苦。
随后,李乐只又想到,既然明礼有这么好的天赋,比他的天赋要好上万倍,连龟甲也只花了一天便能掌握,已经能算天气了,这样好的天赋可不能浪费了。
算卦这种事,多练练什么都熟悉了,以后想要算,便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学到精髓处,算个水灾那就是小意思,说不定他还能培养一个国宝级的大佬出来。这样等他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他还能找他老师唠唠嗑。
跟师父说,虽然你徒弟不怎么样,但是你徒孙很强,没有辜负你的教导。
想到此,李乐只转头对高明礼道:“不错,能将龟甲熟练掌握,明礼,你有天赋可不能荒懈,明日起,你每天多算几卦,什么都能算。”
“啊?”高明礼吃惊,他有天赋,师父这么说,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那师父我明天还能算什么呢?”
天气已经算了,还有什么适合他的,高明礼眼巴巴看着李乐只。
“左脚出门还是右脚出门,该不该出门,该不该吃饭,穿什么衣服,穿什么颜色,都可以算,趋吉避凶,只要你想算,没有什么是你算不了的。”
高明礼:“……”
左脚出门还是右脚出门这也要算?那他今天左脚先出门,会不会是凶事?
高明礼走到钱溪身边,小声道:“完了完了,我今天是左脚出门,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会不会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要不要现在算一下?”
“……”钱溪无话可说,然后小声道:“不必,师父只是让你练一练,谁叫你学会简单的东西就跑到师父那招摇的,师父这是想打磨你的心性,让你沉得住气。”
“是这样吗?”
钱溪点头。
见钱溪点头,高明礼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师父是想打磨他,还以为真的要每天算那么多,连左脚出门还是右脚出门都要算,这对于高明礼而言,过于麻烦。
*
李乐只正要教导两人新的内容,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这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宛如敲在他的心口上,让他的眼皮都跳动两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刚刚他右眼跳了,可别是卦象灵验了,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第44章
“钱溪,你去瞧瞧是谁来了。”
钱溪起身,朝门口走出,一打开道观的门,就看到站在外面的衙役。
钱溪问道:“有事吗?”
衙役们见是个没见过的面容,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是妙道观不错,犹豫一二道:“李道长在家吗?”
“找我师父有事吗?”钱溪依旧神色淡淡,他站在门口看着下方的衙役,没有让步。
知晓眼前人是李神仙的徒弟后,衙役也没有瞒着,道:“是有一件事要请李道长过去一趟。”
“稍等,”钱溪说完,转身朝里头走去。
钱溪走后,衙役嘀咕两句,说道:“李神仙的徒弟气度非凡,不像是一般人,先前不是说是高老爷家的孩子拜在李神仙门下,这位又是谁,不曾在大安县见过。”
“少说两句,有些事不是你该知晓的,”作为头头的衙役说道。心里也为方才那人的气势惊到,拥有这种气势的人,县老爷都不及,瞧着就像是官宦人家,那种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弟子,再看其衣着,也非寻常人家穿得起的料子,可见不是他们这些衙役能够得罪的。
衙役头头不放心道:“等会儿莫要冲撞了李道长的徒弟。”
“这可是李神仙的徒弟,我们哪敢得罪,头你放心好了,我们是知晓轻重的。”
衙役头头见他们将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便放心几分。
而钱溪回到院子后,便将衙役上门,请李乐只前去一趟的事说了出来。
高明礼疑惑道:“他们怎么会来?找师父又有什么事?可别是又有人去告假状,想泼师父脏水。”
“人既然来了,那便过去看看。”
李乐只心里猜到了。
卦象里说的不好的事情来了。
他走出去,同衙役点点头后,问道:“可是近日发生了大事?”
衙役诧异了一会儿,其头头点头道:“是有一件大事发生,李道长已经算到了?”
“是算到了一点,”李乐只也没有隐瞒。
衙役心惊不已,原本便传李神仙是有本事的人,甚至上次来请李神仙去衙门的人也曾说过李神仙料事如神,什么事也瞒不到他。
他原本还以为是那几人诓骗他,都是大老粗也没几个文化,说得不准也是常事。
直到他亲自来后,亲自体验才知什么叫神算,才知大家为何叫这位李道长为李半仙。
这样的神仙本事,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心里更敬重李乐只几分,将其放在绝不能招惹的那一类。
“李神仙,请。”
李乐只也伸手让对方先走,他走在前面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押解犯人,还是走在后面,远远缀着才好。
*
等来到衙门,看着这熟悉的建筑,李乐只也不免感叹,这才一个月,他又来了,也不知道胡县令找他又是因为什么事。
李乐只跨过门槛走进去,他徒弟也紧跟其后。
一行人来到大堂。
李乐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升堂,看来不是有人状告他,是胡县令找他有事,还是和那件不好的事有关。
没有让李乐只多等,胡县令听到他来后,立马出来迎接,抓住李乐只的手腕道:“李道长,听说你已经算到发生了什么事,那你知不知凶手是谁,到底是谁谋害了那位道长?”
“这种事不应该先查一查吗?即使是我算了,没有证据又怎么能定夺别人的罪。”
李乐只是真的没想到啊,胡县令这么看重他,居然派人请他过来查案,首先,他只是一个算命的,并不是刑.警,也不知道怎么查案,其次,他并不是很想牵涉进入这种命案里面,他可没有忘记,他老师警示他要低调行事。
“我知道这会让李道长你很为难,但这桩案子实在是太大了,注定会惊动上面,”胡县令愁苦不已,原本死了一个举人已经叫他为难了,没想到,那位能算出水患的道士,也死在了大安。
难道是他和大安犯冲?
接二连三的出事。
再这样闹下去,他头发都要花白了。
“嗯?”李乐只惊疑,他察觉这件事不一般,一般的地方案件是不会惊动上面的,好比上次船夫一案,依旧是胡县令查案,然后判刑将人收监,可现在,这桩案子却能惊动上面,那就是京城也要过问了。
是什么案子能惊动上面?
不过是死了一个人,难道死的这个人不一般?
李乐只试探问:“是死的人身份不一般?”
胡县令点点头,眉间愁苦未散,紧紧皱在一起,他压低声音道:“李道长,你可知前些日子青州发生水患一事,死去的人,是能算出青州水患的道士。”
说到这里,胡县令看了李乐只一眼,道:“说来也是巧了,死去的那人也姓李,李神仙,不会你两五百年前是一家?”
都姓李,还如此会算。
“看在你们同姓李的份上,李道长,你就帮帮我,将杀人凶手算出来,我也好同上面交差。”
李乐只伸手阻止胡县令说下去,他现在在思考,死去的人是算出青州水患的道士,这让他想起自己那卦低调行事否则有血光之灾的一卦。
难道先前自己算到的结果,是指这件事。
若他没有低调行事,会被人误以为是算出青州水患的道士从而灭口。
想要两人同姓李,还同为道士,还在一个地方,完全有可能成为对方的替身。
李乐只头皮发麻。
他距离死亡线居然只差那么一小小步,还好老师待他不薄,即使来了异界,也没忘记提醒他。
要不是他一直缩在道观里,死的人就是他了。
不行,这件事他还真要插.手掺和掺和,谁知道杀人凶手会不会犯病,认为自己杀错了,一不做二不休,杀个回马枪,将他的性命也要了去。
李乐只想到这,他道:“也罢,既然大人你都说了,那我便来算上一算。”
算谁是杀人凶手。
李乐只一算,心头一惊,这居然是团伙作案,杀人者有五人,分别名为卢闽、贾俟、田旭、史漳,别叔。
知晓了姓名,但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这五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年头还没有摄像头,无法知晓作案人的面容,何况同名同姓,不知凡几。
李乐只又算,杀人者居住在何处,是否还在大安。
得到居住在城郊的小院,人已经离开了大安。
知晓人离开了大安,李乐只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提起来,人离开了大安,那犹如鱼入江河,想要在大梁找到五人,远比在大安县寻找更为困难。
对于此,李乐只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将凶手的名字告诉胡县令,至于查找凶手的事,还需胡县令派人去探察。
胡县令知晓杀人凶手,正高兴时,又听到杀人凶手离开了大安县,这叫他犯了难,不禁垮着脸唉声叹气道:“我的命怎就如此苦。”
原本以为知晓了凶手是谁,这桩案子也能有个了结,谁知知晓凶手姓名后,还有更大的困难在等待着他。
胡县令叹口气,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从李乐只这里问来那小院的地点后,便派人去搜查。
因此事,胡县令的眉头就未松缓过。他看着李乐只道:“李道长,劳烦这几日住在府内,这桩案子还需李道长您帮帮忙,等案子了结,定有重谢。”
“好,至于谢礼不必,我也不过是尽了微薄之力。”
因为这事,李乐只便在县令的府上住了下来,而胡县令派去探查小院的人回来,一无所获,所有的痕迹已经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老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这样的人,一定是重大通缉犯。
胡县令知晓这事后,便从各州通缉犯里寻找,然后,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一通缉犯能对上李神仙算出的人名。
胡县令开始有所怀疑,不是他不信任李神仙,但这事如此古怪,万一是李神仙算错了,算到的是这些凶手的假名而非真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可让他拿这事去问李神仙,胡县令又不敢。
他犹豫中,还是没有硬着头皮去问,看着手里头的名单,他问师爷道:“有没有可能,这些记录在册的名字是错的,这里面有的人是假名,他们真正的名字是卢闽、贾俟、田旭、史漳,别叔。”
师爷:“……”
各州记录在册的名字怎么会有错,这些通缉犯的名字更是记录在户籍上,能错的也只能是李神仙算错了,又或者杀人的五人不在这份名册上。
至于县令明知名册不会有错,还会问出此问,师爷也明白,还不是这桩案子太大了,死的不是一般人,死的那可以算出青州水患的道士,这种有本事,挽救一州百姓,有大功劳的人,死在了大安。
不管是因为什么,县令都是要被问责的。
师爷想了想道:“大人,不如说死的道士是假冒的,真正算出青州水患的人是李神仙,这样,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士,朝廷是不会问罪的。”
师爷说完这话,他心头百转,略一细想后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小声道:“大人,有没有可能死去的道士是冒领功,真正算出水患的是李神仙,大人,你想一想,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大安县会出现两位姓李还精通算卦的道士,李神仙的本事我们都是知晓的,死去的那位其本事却不知是真是假,或许是有几分本事,但想要算出水患,那可是要比青州三道观的道士本事还要强,这样的人,又岂会籍籍无名。”
“不是所有人都是李神仙,大隐于市,何况李神仙来大安县之前,在别的地方,那也是有几分名声的,也替不少人算过卦,可死去的这位道士,除了姓李,其名可就从未听过。”
“所以我猜,这死去的人是冒充顶功,至于李神仙为什么没有站出来,其一,李神仙本事高超,算水患的事对李神仙而言可能不值一提,其二,李神仙愿意待在大安,愿意待在那样破旧的道观里面,可见李神仙并不是在乎身外之名的人,其三,已经有人站出来,李神仙也碍于情面,不愿拆穿死去的道士,这四嘛,我听闻李神仙回大安后,未曾踏出道观一步,也许李神仙根本不知道他被人冒充顶功一事,直到衙役上门去寻,李神仙才知晓。”
“而此时,像李神仙那样的得道高人,已经不在乎到底是谁算出青州水患一事,而是想要找出杀人凶手,好还死者一个公道,往日,李神仙也曾因算到高大壮杀人一事,将高大壮捆绑送至衙门,可见,李神仙虽看似冷淡,心底还是十分嫉恶如仇的,这才愿出手替死者算上一卦。”
越说师爷越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十分有利。
胡县令听了也连连点头,心底附和师爷的说法,只是,因死去道士到处囔囔自己是算出水患的道士,根本没办法堵住大家的口,让别人以为是李神仙算的,除非青州刺史能百忙中来大安县一趟,亲口认定李神仙是算出水患的那人,否则,无人相信,特别是三司的人,会认为是他为了脱罪才将功劳转嫁他人。
可动脑子想想都知道,现下青州繁忙,刺史又是何等身份,岂会为了一道人便赶来扬州,弃青州百姓不顾。
这事难办了。
其次,他也不知李神仙是否是算出水患的道士,万一不是,青州刺史忙完赶往扬州见上一见,拆穿李神仙非算出水患那人,那他头顶上的乌纱帽也别想要了。
种种叠加一起,让胡县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越发忧愁。而另一件让胡县令忧愁的事正在赶来。
*
胡县令还在找凶手的线索,突然,师爷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大人,三司来了。”
三司乃是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般地方发生重大案件时,三司便会派刑部侍郎、监察御史和大理寺评事前去地方。
而现在,三司的人已到,胡县令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连忙前去迎接,他边戴上乌纱帽边整理官服,边着急回头对师爷道:“去请李神仙过来。”
说完,他小跑到衙门门口去迎接三司的人。
这次,派来的刑部侍郎姓周,他的顶头上司尚书姓杨,在来扬州大安县时,他顶头上司尚书大人便叮嘱他,来到大安县替其去拜会一下妙道观的李道长。
说起这事,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杨绍元被调换孩子一事,周侍郎作为杨尚书的心腹,自然知晓这件事,妙道观的李道长对他的上司而言,可谓是大恩人,只因所调换的孩子乃是尚书大人的嫡孙女,是杨家盼了好久才来的明珠。
因此恩情,故而杨尚书才让周侍郎前来大安县调查的时候顺带去拜会一下李道长。
周侍郎先下来,他看着大安县的衙门,脸色十分温和,还同胡县令道:“景山,许久不见,你倒是老了不少。”
胡县令看是周侍郎,先是一喜,后又规矩向三人行礼,才对周侍郎道:“比不上你,没想到这次会派你前来,上次一别,还是金銮殿,都许久未见了。”
“我这次来,也是尚书知晓你我乃是同乡,杀人凶手可有缉拿?”
一问起凶手,胡县令便苦笑着,他看了眼前三位比他大的官 ,即使有周侍郎在,知晓自己不会出事,也不免面色愁苦道:“惭愧,吾愧对皇恩,虽知晓凶手姓名,奈何寻不到半点踪迹,至今还不知晓凶手在何处?”
周侍郎好奇道:“既未抓到凶手,又为何会知晓凶手姓名?”
“这……”胡县令犹豫一二道:“这一切都多亏了李道长,李道长知晓此事后,立马出手测算,将杀人凶手算了出来,现下已知是团伙作案,凶手有五人,乃是卢闽、贾俟、田旭、史漳,别叔。”
“至于为何寻不到踪迹,凶手杀人后立马逃窜出大安,又扫清一切痕迹,这才苦寻不得。”
监察御史一听是道人算出来的,便冷哼一声道:“既是凶案,靠什么道士测算,他算得准吗?好好的衙门,闹得乌烟瘴气。”
“秋御史,自古以来,道士测算,也是查凶的一种手段,你可不能因为大安县地小,便认定大安县的道士没什么本事,你这是对一地的偏见。”
周侍郎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很是气人,气得秋御史怒目而视,一甩衣袖大步向前走。
周侍郎见此,摇摇头。
大理寺评事倒是对道士测算没什么意见,而是问道:“大安县有两位姓李的道士?”
胡县令不知他为何说起此事,但也没有什么忌讳的,便点了点头。
大理寺笑道:“那么死去的真是算出青州水患的道士?”
这话胡县令不好接,虽然他也怀疑死去的不是,但是与不是,不是他说的算。
“李道士?可是妙道观的那位李道士?”周侍郎问。
胡县令点头,道:“李道长正在衙门内,因案子重大,近日李道长一直住在我府内,未曾回道观。”
“这倒是巧了,我正巧要去拜会李道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尚书大人一直记挂着,我还未备下重礼,倒是有些唐突了。”
胡县令道:“李道长不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人,李道长还有两徒弟,其中一位正是钱刺史的儿子钱溪。”
周侍郎笑得更加温和,拍了拍胡县令的肩膀,没有说什么,朝里面走去。
大理寺评事也对胡县令笑笑,随后一同进去里面。
*
李乐只已经在堂内等候,刚刚师爷和他说三司的人到了,他还不知三司指的是什么时,钱溪便在他耳边解释了一番,才知三司是指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
没想到这桩凶案,居然会惊动三司,难怪胡县令先前言上面会派人下来,可见京城对这桩案子的重视。
李乐只皱了皱眉,他感觉还是不能掺和下去,在三司,京城官员面前露头,太高调了。
可别又有什么血光之灾在等着他。
其次,三司的官员脾性如何他一概不知,万一隐藏在幕后的人指使三司的人针对他,那他小命休矣。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京城来的官,即使有钱溪的父亲让对方顾忌一二,但万一,狗急跳墙,远水可救不了近火。
还不待李乐只想要告退,想要躲起来,就见未曾见过的官员走进来。
完了,三司来了。
李乐只没有办法,退无可退,正要行礼,就听到那官员道:“你是李乐只?”
李乐只怔愣,正要点头。
又听那官员道:“此乃衙门重地,不是道观,还不退下。”
第45章
果然对方来势汹汹。
我不见山,山自来见我。
李乐只猛然意识到,他所想都是他一厢情愿,他想低调退让保住小命,可在针对他的人眼中,成了更好欺负的对象。
他低调,对方也不会放过他。
他越退,他会越危险。
在这个道教昌盛的古代,他想要保住小命,想要话语权,唯有成为有名的道士,好比死去的那位道长,因算出青州水患,身死便能惊动中.央,上面的人,以至于皇帝都会过问。
只有他变强,变得有价值,入了皇帝的眼,那群人才不敢对他动手,管是什么魑魅魍魉,只要不是皇帝要他的性命,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也只能看着他风光无限。
老师,对不住了。
作为你的徒弟,要辜负你的教导,任性一回了。
李乐只淡淡道:“秋御史是何意?”
看到这位官员时,李乐只便掐.算了一番,知晓了他的名讳。他一般是别人礼让他一分,他便回敬一分,现下秋御史一副要挑他刺,拿捏他好问罪的模样,他也不是任人随意拿捏的柿子。
今时不同往日,他算卦的本事不强,但他也认识了不少人,何况,还有钱刺史这副保命符,只要浪不死,那他就敢化身怼怼。
秋御史被反问得一愣,他在御史台当监察御史,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御史嘛,那是都敢挑一下皇帝毛病的官,何况他还是监察御史,监察六部,平日里就是挑百官毛病,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这还是他头一次碰上个硬茬。
他心头火起,指着李乐只,正要将人问罪,以不敬官员为由,将其拉下去痛打三十大板。
正要开口,却又想起李乐只所言,他刚刚没有听错的话,眼前这位道士称他为秋御史?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姓秋还是御史的,难道是胡景山说的?可胡景山未见到他之前,也不知是他会来大安县。
难道是他算出来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
面容如此年轻,怎可能会老道至此,也未见他使用龟甲等物,他一定是装的,定是见过自己,才知自己是秋御史。
“我们见过?”秋御史问。
李乐只依旧淡淡道:“未曾。”
那你为何知道我姓秋,还是御史。这句话秋御史藏在心口没有说出来,话一出口倒显得他落了下风。
他狐疑地看着李乐只,想要从面上看出其内心的想法,看透李乐只本人。
两人对视间,周侍郎走进来。
周侍郎只是扫了一眼,从衣着便能瞧出谁是李乐只,谁又会钱刺史的儿子钱溪。
他看向李乐只道:“李道长,听闻你算出凶手的姓名?能否再算一算,算出凶手的下落,他们现在在何处?”
“周侍郎,这不妥吧,将这么重要的案子交于一道人之手,你们刑部和大理寺不查查吗?还是说,不管凶手是不是真的,你们心里头只有结案二字。”
被拖下水的大理寺评事,无奈乜斜秋御史一眼,随后,看向李乐只道:“这件事还要拜托李道长了,这桩案子很是难办,凶手将痕迹扫得一干二净,光凭我等,也没办法在大梁境内将躲藏起来的人抓捕。”
“死去的道长身份非同一般,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都只想将凶手缉拿归案,等到秋后,也好问斩。”
秋御史听到大理寺评事托李乐只测算后,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他指着大理寺评事道:“你也信这道士算的?他年纪轻轻,能算到凶手姓名?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柱上。”
大理寺评事:“……”
“哎哎哎,”周侍郎连忙拦住秋御史道:“这里不是金銮殿,你撞死了也没有个好名声,何必如此动怒,知道你当初因听信道士的话,匆忙结案,被陛下问责,但你也不能因此看不惯天下的道士。”
被人揭了老底,秋御史羞意上头,如同戴了红脸面具,让人不敢直视。
“周筠!”
“好了,秋御史,你也不过是监察案件进展的,查案的还是由刑部和大理寺,刑部和大理寺都没有意见,你御史台的还是在一旁看着我们是如何查明案件的。”
周侍郎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威严。他转过头,看向李乐只笑道:“已经耽误了些时日,劳烦李道长算上一算。”
“你不怀疑我算的是假的?”李乐只问。
周侍郎笑道:“能算出鸠占鹊巢的道长,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秋御史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但因被周侍郎揭短,他也不想触碰看似老好人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周筠。
心中想到,等这道人算错,他要好好治其罪。
*
因周侍郎态度温和,又听其言起鸠占鹊巢,这事似乎说的是刘婆调换杨绍元孩子一案,周侍郎和杨绍元认识?
李乐只想到这里,没有多想下去,他向周侍郎点点头,随后徒手掐.算一番。
见他徒手掐算,没有用上龟甲等物,秋御史冷笑一声。真不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道士,招摇撞骗这一套都用到他的面前了。
曾经秋御史便是被假冒的道士徒手掐.算所骗,见到这一幕,只觉刺眼万分。
而李乐只算了算后,便知那五名凶手现在在何处,李乐只道:“在玉龙涧。”
玉龙涧,地处豫州,在豫州与昭国山脉交界处,是两山间的河沟,因地处于两国交界处,故而名为玉龙。
不用多说,在场的人除了李乐只都知道玉龙涧在何处。
周侍郎大感意外,没想到凶手居然去了玉龙涧,这是要从玉龙涧前往昭国。
杀人的人难道不是大梁的人,是昭国隐藏在大梁的探子?因青州水患一事让他们知晓大梁有能掐会算的道士,故而杀人取命。
若真是昭国的人……
周侍郎勾起的唇角都下压几分,面上更是少有的肃杀。
而秋御史听到玉龙涧后,冷笑一声道:“你这道人莫不是知晓玉龙涧在豫州,地处两国交界处,故意说出凶手在玉龙涧,好叫我等为难?”
“我等抓不住凶手,也无办法认定你算的是错的,你这种小伎俩,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李乐只冷冷地看向秋御史道:“贫道已经算出凶手在何处,若御史不信,可亲自查案将杀人凶手找出。”
“你,哼,”秋御史一甩衣袖道:“本官职不在查案。”
李乐只:“……”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什么话都说了,既不相信他能算出来,又不愿亲自查案,真就是又菜又爱叨叨。
李乐只烦了。
他微皱着眉头道:“不如我替秋御史好好算上一算,秋御史可别有见不得人的事不能为人所知。”
秋御史心下一紧,狐疑地看过去,难道这道人真的会算,面上不愿服输,硬着头皮道:“就你,还敢算我?我倒要看看你能算出什么名堂。”
李乐只如他愿,果真算了。
一算。他诧异地看向秋御史道:“秋御史两袖清风,家中倒是藏有一箱黄金,不知是哪位大人所赠。”
“胡说,那一箱黄金明明是我祖传下的家当,你莫要胡言乱语肆意攀咬,”秋御史立马反驳,要是别人以为他的黄金是官员孝敬的,那他这个官还当不当了。
等等,这道人怎么知道他家中有黄金的。
那一箱黄金可是祖上传下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能动用的。除了他,他夫人都不知道家中还有这箱黄金,他更是藏在暗室里,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拥有。
难道也有人告诉这道士?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秋御史立马打消,知晓他有黄金的人本就不多,更别说流传到大安县,独独让这位道人知晓。
只是他那黄金,的确不能让外人知晓,上头印有前朝字样,若让别人知晓,以为他同前朝有所牵连,那是有嘴也说不清。
“我承认你是有几分本事,但你空口白牙污蔑本官贪污,该罚。”
李乐只道:“我不过是说是哪位大人所赠,秋御史怎反倒像是自己贪污受贿,活像收了哪位大人孝敬。”
秋御史心急下,一听黄金便以为李乐只说他贪污,情急下所言反倒成了泼向自己的脏水,洗也洗不清,秋御史欲言又止。从前伶俐的嘴皮子在这一刻仿佛失了效,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他气得指着李乐只道:“你要是如此认为,本官也无话可说。但你以下犯上,不敬官员,此举当罚。”
周侍郎看不过去了,他冷着脸道:“秋御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是你因旧事看不惯李道长故而针对他,如今你又因李道长算到你的事动怒,你莫不会真有贪赃枉法的嫌疑。”
面对周侍郎的质问,秋御史呆住,他指着李乐只,回头震惊地看向周侍郎道:“你因这小子怀疑我贪赃枉法,周筠,无故怀疑朝廷命官是要拿出证据的。”
“证据,不就在你家中,”周筠笑道:“一箱黄金,秋御史,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知你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若这件事捅.出去,不管你是否真贪赃枉法,总有人会让其变成真的,总之,你还是向李道长赔个不是,我也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好你个周筠,你竟然为这个道士欺压于我,欺人太甚,你可知我背后的是谁,你如此待我,等回了京中,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周筠脸上的笑容收敛。
就在此时,一名李乐只熟悉的人走了进来,前来的人正是钱四,钱刺史的长随。
他看着衙门内的人道:“好生热闹,我来得巧了。”
“李道长,我打听到你在这里,特意来给你送东西,这原本应早日送到你手中的,路上耽搁了一会,望道长见谅,”钱溪将手里头的小箱子递给李乐只,又转头对钱溪道:“少爷,这是老爷让我交给你的信。”
钱溪接过收好。随后,看向李乐只手里头的箱子问道:“这箱子是谁送的?是我父亲吗?”
李乐只也疑惑地看过去。箱子很沉,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这是青州夏巡察使送来的,巡察使说先前手下人多有得罪,还请李道长见谅。”
“嗯?”李乐只疑惑,默默算了一下,他这才知道,原来当日崇玄署两位官员所言的人,上面有人不让他报备,正是这位夏巡察使,也是他以为在背后想要他小命的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缘由小的也不知,只知送东西的人说,东西交到李道长手中,李道长自然会知晓。”
“东西已经送到,小的先告退了,”钱四朝众人点头示意后,立马离开混乱的衙门,里面的事,可不是他能掺和进去的,东西送到了即可。
“李道长认识夏巡察使?”周侍郎问道,不待李乐只回答,周侍郎不管秋御史漆黑的脸色,叹息一声道:“可惜了,某人背后的人要靠不住了。”
秋御史脸色漆黑又惨白,似打翻了颜料,晕染在他脸上,他刚刚放下狠话,让周侍郎顾忌他身后站着的右相,谁知转眼间,这位李道士就收到了夏巡察使的赔礼。
连夏南濉都不敢得罪的人,岂是他敢得罪的。
盯着众人的视线,秋御史身躯僵硬,他缓缓朝李乐只一礼,嘴唇嗫嚅两下,喉咙微动,依旧未发出一点声音,在所有人面前,向自己看不惯的道士道歉,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他这一张老脸丢尽了,彻底没脸见人了。
但他敢不说,敢不道歉吗?他不敢。
秋御史眼眶微红,强忍着心中的苦楚,喉咙挤出声音,缓慢道:“是我因旧事迁怒道长,无礼在先,还请道长原谅。”
李乐只将手中的小箱子递给钱溪,冷冷看着微弯腰身,一副迫于无奈才向他道歉的秋御史。
冷冷道:“不够,难道秋御史平常也是打人一巴掌,轻飘飘道歉,便以为这事能够就此揭过。”
若无他不知道是何人的夏巡察使送东西过来,说是赔礼,可想而知,想要秋御史低头向他道歉,那比登天还难。
即使夏巡察使送了东西过来,秋御史也一副被欺压,受气包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李乐只能牛上天,让朝廷官员都只能受他的折辱。
他才是那该被打倒的反派一样。
“那你要如何?”秋御史气恼问道。
“不如何,你得罪了我,我可以选择不原谅,你最好一辈子都不会犯错误,否则只要被我算出一件事,我都不会轻易饶恕你。”
李乐只神色淡淡。
在场的人也未觉得他说的有何问题。在大梁,有本事的道士就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有本事的道士,这在大梁,那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既然得罪了,那就要做好得罪人后的下场。
秋御史跌坐在地,震惊地看向李乐只,指着他道一句话也未说出来,倏然,一口鲜血喷出,秋御史活活晕了过去。
秋御史得此下场,周侍郎和大理寺评事冷眼瞧着,无一丝对其怜悯,正如周侍郎所言,秋御史为官多年,监察百官,平日里没少挑他们的毛病,私下里也就罢了,这人还喜欢在金銮殿当着皇帝的面,告他们的状。
若不是秋御史是监察御史,他走在路上都能被人套麻袋毒打一顿。
这样的人,同朝为官的人自然不喜,见他碰壁,也不会为其说一句好话,从而得罪一位有本事的道士。
*
秋御史被人抬下去请大夫医治。
人走了,衙门里也清静了不少。知晓李乐只的本事后,周侍郎更是多了几分想要结交,很是和气问道:“李道长本事不俗,能否替我再算上一算,那些凶手是不是昭国的探子。”
第46章
这事居然还牵扯别国探子。
李乐只诧异,见周侍郎神色认真,不像在说笑。
李乐只:……
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潜在威胁,谁知道后面他名声大扬后这些探子会不会盯上他。
为了解决这些潜在威胁,李乐只当然不会不同意,便默默掐算起来。
他掐算时,周侍郎好奇地看着他,即使是第二次瞧着这位李道人徒手掐算,也还是免不了被其惊到。
他还未见过哪个年轻的道士能做到这一步。
能做到这一步的似乎也只有玄阳子,可玄阳子今年都多少岁了,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
难道这就是天纵英才,不能以常人去看待。
这样的人物,怎会籍籍无名,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听过对方的名声。
若不是尚书大人向他提起过李道长,他都要错过高人了。
周侍郎已经想好写奏折,向陛下言起此事。眼下昭国密探既然敢冒头杀人,若他们知道李道长的事,铤而走险,真发生这种事,他大梁要损失惨重啊。
当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说服李道长随他一同前往京中。
*
李乐只算出来。
的确和周侍郎所想一样,那些杀人凶手真的是昭国的探子,为了解决潜在的威胁,李乐只还将昭国探子藏身在大梁的据点告诉了周侍郎。
周侍郎闻言,大惊道:“李道长,你说昭国在青州、豫州、荆州三地都有据点。”
这三地,青州若是没有算出水患一事,损失惨重,而昭国探子又混在其中煽动,周侍郎不敢想象,青州会发生何事,可能还要朝廷派兵马去镇压暴动的百姓,而那时,不管是何等结果,青州都会元气大伤。
再者,青州良田万顷,是大梁种植粮食最多,收成最好的一州,若水患真的发生,又乱成一团。
周侍郎倒吸一口冷气,即使多年养气,让其处变不惊,骤然想到这事,也眼含惊色,看向李乐只的眼眸带着别样的色彩。
而豫州和荆州更是重地。豫州同昭国接壤,荆州同雪国接壤,两州都是边关重地,而这样的地方,却有昭国探子潜伏,可想而知,昭国狼子野心。
只待时机成熟,窃取边关边防布局,便敢挥师南下,谋取大梁多地。
当年,因天衍子算无遗策,将大梁所遇到危机一一算出来并谋划多年,这才让山河倾倒下的大梁起死回生,直至今日,也让多国因此忌惮大梁。
如今,大梁道士再无一人能和天衍子可比,玄阳子虽强,但也无法达到天衍子的地步。
在别国眼中,大梁只怕是江河日下,再也无法重现当年的辉煌,他们也惧怕,梁国再出现一位天衍子。
而算到青州水患的道士,已经初露锋芒,昭国这才铤而走险,暴露其野心,不再蛰伏。
想明白一切后,周侍郎看向李乐只的眼神不一般。若他没有想错,能算到这一步的李道长,才是算到青州水患那人,而死去的那位只是冒充的,若真是这样,对方反倒做了一件好事。
恐怕他们也没有想到杀错了人。
再者,不管李道长是不是算出青州水患的道士,都不能拿寻常道士去看待,这样的本事,理当得到更高的待遇。何况,拥有这等本事,想来算水患也不是难事。
正好,若陛下知晓能算出水患的道士未死,定会龙颜大悦,只是,青州刺史公孙卓然是块硬骨头,若李道长不是,他冒然揭穿此事,陛下定会动怒。
这件事,还要再思量思量。
周侍郎心念百转,他脸上露出笑容,温和道:“多谢,若真如李道长所算那般,这可是抓到一条大鱼,乃大功一件。”
*
没想到只是简单算一下,就能混到功劳,不过这一切还是要他算的准才行,万一他们没有抓到人,那这桩功劳也是空头支票,当不得真。
李乐只冷静下来,淡淡“嗯”了声。
随后道:“若是无事,我先回道观了。”
“等等,”周侍郎立马道:“我还有一事要同李道长聊聊,李道长可愿随我等一同去京城?”
“去京城?”
这事李乐只从未想过,在偏远县城活下去本就是件难事,何况是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一块砖下去,都能砸到五品官。他就是一个小道士,去京城万一得罪了人,钱刺史都不一定能护下他。
但京城,天子脚下,的确要比大安县安全很多,还有一点,他想扬名,在京城才能更快。
虽然已经算出来背后有人针对他的事是莫须有,但现在又算出别国探子暗中会刺杀道士。
大安县终究地方太小,守卫太少,甚至能说是没有,也没办法护住他的安危,唯有在京城,即使有探子,也不敢乱来。
李乐只越想越觉得京城是个好地方。
周侍郎也道:“是啊,京城天子脚下,那些贼子才不敢胡来,即使道长能够能掐会算,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若别国隐藏的探子知晓道长的名声,如今日这般,大安县可护不了道长性命。”
“容我想想。”
李乐只已经决定前往京城,但也不想现在立马应下,这位周侍郎应该是想在他身上投资,看中他算命的本事。
而他现在只会徒手掐算,虽大体上算得很准,但还不会龟甲占卜等等,这在投资者眼中,是缺点,也是他的弱点。
上赶着不是买卖,他立马应了,对方不一定会重视他。
俗话说得好,得来的太容易便不会珍惜。
毕竟,他真要去了京城,还要得周侍郎打点一二,看顾几分,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
李乐只也没让周侍郎等很久,约莫过一两天,他便同意前往京城。
知道这事后,周侍郎开怀大笑。
而站在周侍郎旁边的大理寺评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很少见到周侍郎情绪如此外露。
他试探问道:“周大人,不过是一个能算的道士,何必如此高兴,还带他前往京城。”
“这个嘛,你也知道李道长的徒弟是谁,总不能让钱溪一直待在大安县这个小地方,钱刺史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原来周大人是因为钱刺史,”大理寺评事懂了,他就说为何周侍郎会如此看重那道士。
像是又想起一事,大理寺评事诶了一声,然后道:“周大人,那我等真信了道士所言,将此案定为昭国密探暗中杀人,死去的可是算出青州水患的道长,这事青州刺史知晓,他可不会相信,何况,这案还是道士算出来的,侍郎大人莫是忘记了这件事?”
“嗯,有什么比推到昭国密探身上更合适的身份?难道你也认为大梁子民会杀大梁的道士?若真是这样,岂非让天下道士寒心,那位李道长可是个明事理的人。”
大理寺评事这才恍然大悟,竖起拇指称叹道:“高,还是侍郎大人高明。将罪推到昭国探子身上,陛下动怒也只会朝昭国。”
还以为那位道士真的能掐会算到那种地步,连侍郎大人都相信了,没想到侍郎大人只是想将罪推到昭国身上,那道士也是凑巧,说的话都说到了侍郎大人心坎上。
他都差一点要被那道士糊弄过去了。
若非他好奇连夜查找,知晓道士都需借助龟甲等物,才能算出一个模糊的方向,哪会像那道士,不需要龟甲便能将准确的方位说出。
一看就不是正经道士。
不知哪里来的野道士,又或者学了个皮毛,便出来招摇撞骗的,糊弄人的本事真不小,连他都差一点被骗过去了。
周侍郎都知晓是那道士没什么本事,还让其前往京城,难道,周侍郎是想让道士顶替死去的人,称其是算出水患的道士?
若真是这样,陛下一定会大喜,但这种事,也容易被揭穿,周侍郎何必犯险?除非,周侍郎想给这位道人造势,让别国知晓大梁有此等能掐会算的道士,而人又在京城,受陛下庇护,别国无可奈何,从而心生忌惮。
高,实在是高。
周侍郎真是谋划过人。
周侍郎淡淡看了他一眼,见大理寺评事被他的话忽悠住,真以为李道长无什么本事,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大理寺评事平日里便是碎嘴,一定会将李道长没什么本事的事同三五好友说起,而他们,只要得罪李道长,不用他出手,便能扫清不少政敌。
最好祈祷,手里头没有藏污纳垢的事,否则,他刑部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
李乐只收拾好自己的家当,看着住了许久的道观,他还有些不舍得。
原本还想多多赚钱将道观翻修,扩大一番,谁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现在都要前往京城了。
临走前,他依旧如同往日那般,向三位老爷上炷香,随后便带着两徒弟离开。
至于道观,高府会派人来打理,不会让道观荒废。
走出门的那一瞬间,高明礼脚都要跨过门槛了,他立马收回去,喊道:“等下!”
李乐只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高明礼:“师父等我算算,我该左脚先出门,还是右脚先出门。”
上次被衙役找上门,还牵涉进人命案子里后,高明礼便怀疑是他那次出门的时候没有算一算。
这次,又是要出远门。
可不能再牵涉进命案里了。
李乐只:“……”
钱溪:“……”
两人也没有打断高明礼,任由他去算。
高明礼算好了,他算到,要右边先走,差一点,他刚刚左脚跨出门了。
高明礼跨过门槛,立马松了一口气。
见他这样,李乐只也算了一下,算到路上不安生。
李乐只皱了下眉头。
他将这件事放在心底。
等他看到渡口处的大船后,陷入沉思,路上不安生,走水路不安生,难道船会沉?
应该不会吧,这么大的船。
但一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会发生,万一就是如此倒霉。
李乐只立马算了一下,然后,他算出会遇袭,这就更离谱了。这么大的船,还是官船,居然会遇袭,这年头,还有这般大胆的水贼?
不会是他算错了吧。
他上京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可不是丢掉自己小命的,若真的在江中遇袭,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死。
李乐只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周侍郎的旁边,想要提醒一二。毕竟,这么大的官船,可见周侍郎下扬州也是走的水路,现下,换到陆路也不太现实。
周侍郎看到李乐只,笑问:“李道长可是有什么事?”
李乐只:“我方才算了一卦,路上可能不太安生。”
大理寺评事听到了,哼一声道:“李道长言重了,我们来扬州时便是走的水路,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事,李道长还是莫要在此危言耸听了。”
第47章
李乐只无奈,就知道他说会出事,这些官是不会信的。
他人微言轻,说算到会遇袭对方也不一定当真。
三司下扬州时带了不少兵士,有这些人,即使遇袭,也不会出什么事,大理寺评事自然不愿相信他的话。
李乐只还想再说些什么,好让周侍郎重视起来,就听到周侍郎温和道:“李道长放心,我会安排好人把守的,不会让贼人惊扰到道长,时辰不早了,先上船,等我们会该动身了。”
大理寺评事还想说几句,在周侍郎一个眼神下,立马闭上嘴。
得知周侍郎会重视,不管是否是真的,李乐只也心安几分,便点点头带着他徒弟上了船。
等他上了船后,看不到其身影,大理寺评事才不满道:“侍郎大人何必听这道人的话,他明显是在胡言乱语,不安好心。”
周侍郎笑道:“石评事,不过是严加防守罢了,对我等也没有坏处,何不顺着他的意思去办,毕竟,我们和这位道长也没有冲突。”
“我就是看不惯他,不过是个山野小道,也没什么本事,便敢在我等面前指手画脚。”
大理寺评事撇嘴,双手负在身后,浑身充斥着不满李乐只的气息。
周侍郎见此,笑得越发温和,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时,让人多加留意路上的情况,又改了航道。
李道长的本事,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既然说会遇事,那一定会遇到,还是小心为上。
*
在周侍郎的安排下,平安度过几日,无事发生,李乐只也知晓周侍郎信了他所言,将航道都更改后,放下心来。
大理寺评事知晓这件事后,尤为不满,他同秋御史同桌吃饭时,还说起这事。
“也不知那道士给周侍郎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如此相信那道士所言,那道士说路上不安生,会遇袭,简直是危言耸听,我们一路南下,也没遇到什么贼人。”
秋御史闷闷不乐,他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听着大理寺评事发牢骚,随后一口喝尽盅里的酒水,才道:“不过是山野小道,仗着钱刺史的面子,才敢在扬州招摇,还敢打着夏巡察使的名头,等去了京城,可要好好招待他。”
听秋御史说起夏巡察使,大理寺评事夹菜的手慢了下来,犹豫道:“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万一这道士真的和夏巡察使认识,那我等岂不是要得罪夏家。”
“你真当他一个山野小道能认识夏家,夏家是何许人也,也就大安县地处偏僻,夏家人不知情,才敢扯着虎皮办事。”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大理寺评事连连点头,想起自己被山野小道所蒙骗,便气愤不已,但在这船上,那小道还有周侍郎护着,他也不好同周侍郎起冲突,还是得去京城,在京城那块地,有的是办法找那小道的麻烦。
秋御史也是如此,一想到他被那小道扯着夏家的虎皮,吓得失了胆色,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便恨不得将其剥皮抽骨,好泄心头怒火。
想他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不过是仗着自己会算几分,还不知是真是假的本事,就敢威胁他,等着吧,等他拆穿他,定要将其狠狠踩在脚下。
*
李乐只还不知有两人已经惦记上他,想要找他麻烦。他闲来无事,刚好周侍郎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间,也让他不必顾忌着徒弟,在房间里研究龟甲占卜。
他想着,已经换了一个世界,来到这个异世界,测算一事应当会有所变化。
比如龟甲占卜的本事会比以前要准一点,这样,他以后也不用当着别人的面一直徒手掐算,像个半吊子,尚未出师的学徒,也不会有人时不时怀疑他。
这样给他的压力也蛮大的。
先来测测近日的天气。
李乐只用龟甲算了算,最后得知,近日多雨,会有东南风,气温会骤降。
简单来说,天气要凉快了。
李乐只又算会这雨持续几个日子,用龟甲什么也没有算出来,就连哪天下雨,也算不出。
只得到一个近日多雨,比较模糊的答案。知道只算出这个后,李乐只也没有丧气,他本来就知道自己天赋不行,龟甲占卜在他这本就是不易学会的。
这种想要进步,也只能多算一算了。
大不了,以后他出门先掐算,然后当着别人的面用龟甲,这样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了,总想找他的麻烦。
这念头刚冒出来,李乐只恍然大悟,对啊,他先前怎么没有想到这招,用龟甲当掩护去测算。
有种莫名亏大发了。
但幸好,现在知晓也不晚。
虽然知晓能用龟甲当掩护,但李乐只也没有放弃,只单独用龟甲去测算,算不出来是一回事,多练练是另一回事。
而就在练习时,李乐只又想到他算出路上不安生这件事,现在改了航道,应该不会出事了。
李乐只心念一动,想到,他可以用龟甲先算算,看看能不能算出点东西,算不出来,再用掐算算一算,然后不出他所料,什么也算不出来,一点苗头都不给他的。
无奈下,他默默用起掐.算,倏然,李乐只脸色微变,他居然算出事情依旧会发生,即使更改了航道,也会遇到袭击。
李乐只:……
不是,都已经更改了航道,还会遇到袭击,所以这件事即使在没遇到之前知晓,还是避免不了,注定要发生的。
那他岂不是危险了。
李乐只坐不住了,他害怕周侍郎因更改路线后,守卫的人也因此松散几分,不将遇袭的事放在心上,到最后吃大亏,那时,想要挽救已经晚了。
*
李乐只立马找到周侍郎。周侍郎正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风景,他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唇角依旧是勾起浅笑的模样,等他回头见是李乐只是,笑容加深几分,问道:“李道长也出来透透气?船上是闷了些,等到了京城便不如船上枯燥了。”
“大人,我刚刚又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危机未过,还是会发生。”
“哦?”周侍郎压低声音道:“李道长的意思是,即使本官换了一条路走,还是会遇袭?”
茫茫江面,他已经从一条河道换到另一条河道,这种消息是不会走漏出去的,难道是他更改路线反倒正应了先前的卦象,会遇到危机?
有些事注定会发生,即使提前知晓,做出改变,也没法避免?
周侍郎平日里虽读过一些关于算卦的书,但对于这些事并未深入研究,并不清楚里头的头头道道。
但既然李道长都如此说了,那暂且相信事情依旧会发生,避无可避,周侍郎又问道:“道长可算到何时会发生?骤然遇袭,仓促之间应战,即使他们身手利落,也免不了会受伤,还是有所防备为妙。”
遇袭的日子李乐只自然也算了。
恰好正是今日,李乐只将日子也同周侍郎说了一番,周侍郎严肃起来,朝李乐只点头道:“本官这就去安排,夜晚风大,李道长还是要待在房中莫要随意走动受了寒。”
“好,”李乐只当然不会在这种关头瞎走动,那和在阎王爷面前蹦跶没什么区别。
见周侍郎真信了他的话,守卫也严肃以待,李乐只便回了屋。
而他回屋后,秋御史和大理寺评事一同走出来透透气,看到周侍郎正安排手底下人,一副出了事的模样,立马走过去询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调动人手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周侍郎笑道:“没什么要紧事,我只是想到李道长所言,如今更改了路线,但保不住也会遇上别的事,让他们也警醒点,别真出了事,反倒伤了我等。”
大理寺评事一听是关于那位李道长的,便没有好脸色,但周侍郎说得很有道理,他也没有反驳,而是藏起自己的不喜,嘀咕道:“这也未免大动干戈了。”
“我这也是小心为上,不出事更好,出了事也能安然入睡,也不过警惕三五日,余下也能安生点,不用提心吊胆,我这人呐,胆子比较小,自从李道长说了那些话后,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好了。”
秋御史冷哼一声后道:“周筠你就是太谨慎了,山野小道的话你也相信,罢了,他们警醒点也不是件坏事,你先忙,我们便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离去时看了一眼大理寺评事。见此,大理寺评事抱拳,也没有和周侍郎继续聊下去的心,跟在秋御史后面,同他聊起那位李乐只。
而周侍郎见到这一幕后,眉眼下垂,双手拢在袖中,耳边是江水缓缓流过的声音,心底高兴不已。
他可要好好护全两人,等去了京中,能有不少好戏看了。
*
夜里,万籁俱寂,唯有江水流动的声音。
而在船上灯熄灭,随波逐流时,暗处已经有一伙人盯上了这艘船。
他们坐在小船上,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楚眼前的船只后。一人道:“这船真大,也不知道是哪个老爷走货,干完这一笔,又能歇上不少时日了。”
“是比上次打劫的船要好,不过这船看着不像是普通的船,等会小心点,别惊动船上的人,这次和以往遇到的不同,莫要坏了老爷的好事。”
“这江州地界,哪有人敢和我们作对,怪只怪这些商船,走两条路不好,非要过江州,白白送上门的肥羊,不宰了吃都对不起兄弟们。”
“嗯,再过一会,等月上中头,等人睡着了,我们再摸上船,别忘了拿家伙,要是敢有人反抗,直接杀了,”说话的人抹了一下脖子。
“放心,大当家,兄弟们不会忘记的,要是这船小点便好了,我等也不用摸上去,在船底开个洞,静静候着,他们船就能淹了,船上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甭说以前,那都是小船,孝敬了上头都没有油水,只有这等大家伙,兄弟们才能吃得饱。”
“……”
江面飘荡着六艘小船,每艘船上都有着四人,他们如同静候的豺狼,死死盯着前面的大船,等到月上中头,浅浅的月光被遮住,他们才小心翼翼划动着船桨,一点点地靠近。
等到了临近时,他们先甩上钩绳,死死抓住船舷,随后,一头猛子扎进水里,如一抹游动的鱼朝船靠近,他们水性极好,没一会儿便游到了船只附近,抓住绳索,一点点的攀爬上去,而他们的腰间,都挂着一把长刀。
他们一个二个上了船只后,站在甲板上,还不待他们朝前走两步,搜刮船上值钱的宝物。
就见无光的船只刹那间光芒一点接一点亮起,随后带刀的兵卫抽出佩剑,直指他们。
他们抬头看向第二层,那里正是掌舵的地方,此时,正站有不少人,瞧其前面打头的一人,虽是一袭青衫,面带浅笑,却让他们宛如见到了凶禽猛兽。
这等气质,绝非一般的商贾,他们这是踢到了铁板了。
被称为大当家的人,看着围在他们周围的兵士,估摸着约有百人,身披盔甲,配置精良,绝非他们这些草莽能够抗衡,便丢弃手里的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小的,小的是这附近的水贼,无意惊扰大人,还请,还请大人饶小的一命。”
此时,大理寺评事和秋御史来得匆匆,他们边走边穿戴衣物,等来到甲板上,看到被包围住的几十人后。
大理寺评事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居然真的有人敢袭击官船。
这不正应了那位道人算得卦象。
难道那道士真有几分本事,不是招摇撞骗?
那他岂不是,不,这绝对不可能,眼前这一切一定是假的,那道士定是凑巧,不用龟甲怎么可能算到这步,一定是巧合,一定是。
大理寺评事虽是这般想,但他额间冒出的细汗暴露他此时真正的心情,他抬起手腕擦拭着未滴落下的汗。无助的眼神看向秋御史,似是再说,怎么办?
秋御史哪里能说出个一二,现在的情形他都未弄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有一会贼人居然敢截取官船,还是这附近的水贼。
这可是江州地界,怎么好端端会有水贼。
这事,他该不该当作没有看见。
江州刺史知不知晓这件事。
秋御史头都大了,哪里还能将这件事想到李乐只身上去,若他真知晓,更要气愤几分。
而此时,他满脑子想着远在江州刺史府的刺史,江州刺史可是他的好友之一,他更是在想,这件事是不是周侍郎故意设计陷害。
因周侍郎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他,才使出如此歹毒的计谋。
这时,大理寺评事凑近道:“秋御史,真应了那道士所算,居然真的有人来偷袭,这……那道士是不是真的有些本事?”
“你说什么?”秋御史回瞪,见大理寺评事被吓到,立马收起自己宛如要吃人的眼神,咬牙切齿问道:“你说这事是那道人算出来的?”
好哇,这道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敢仗着几分本事便在外面招摇撞骗,还敢算计他。
哼,别是算到了江州刺史和他是好友,才敢拉姜汝铭下水,同周侍郎布下此局,真是好啊。
秋御史咽下涌上喉咙的血,心里更恨李乐只几分,不过是质疑那道士的本事,便敢拿姜汝铭来威胁他,好,真是好极了。
秋御史气急,他急忙忙走到李乐只的门前,不顾自己的身份,拍门想要质问李乐只。
当面前的门开了,他看到睡眼惺忪的李乐只,心头火起,怒道:“好你个李乐只,居然敢算计本官。”
第48章
秋御史气愤不已。
姜汝铭正逢离开地方调到京中的重要时刻,若江州有水贼的事传出去,吏部又要重新对其考核,不知还能否调到比部司郎中一职。
他怀疑这件事就是李乐只和周侍郎串通好的,为的就是阻止姜汝铭入京。
可真他对上李乐只,看到李乐只冷淡而无情绪的双眸时,似一桶冷水从头浇下,浇灭他的怒火,还有几分透心凉。
放在身侧的手轻微颤抖着。
等真见了李乐只,秋御史心存恐慌,还有几分后悔,他不该如此冲动,气昏了头。
他不知这道士有几分会算的本事,是真的会算,还是同周侍郎做的一场戏。秋御史不确定,也不敢赌,万一这道人真的会算,惹怒了他,不依不饶,不准备放过他,那他背后的事在这道人眼里无所遁形。
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
可绝不能坏了殿下的好事。
最好能将这道人拉到他这边的阵营,不能白白便宜了周侍郎。
至于杀死李乐只的事,秋御史从未想过,也不敢动手,在大梁,官员真的杀死一位道士,那可是会被重重问责的。即便是这个道士是假的,未谋财害命,他也只能小惩,不能伤其性命。
想明白后,秋御史也冷静下来,但想他对李乐只低头,他又不是很乐意,也不想承认他见到李乐只的面容后心生胆怯,便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傍上周侍郎便能出人头地?”
李乐只疑惑:“嗯?”
冷冷没有任何温度的轻疑声入耳,刺得秋御史面色铁青,眼神不善地盯着李乐只,见其神情不为所动,似是一心想傍上周侍郎,而对他不理不睬。
秋御史气急,恨不得甩袖离去,但为了姜汝铭,为了殿下的大计,只能压下脾气道:“哼,你还要装糊涂吗?你不是已经算到姜汝铭和我之间的关系,特做出这一场局,想要我赔礼道歉?”
*
李乐只这才听清楚秋御史在说些什么,但字他都听明白了,合在一起他倒是有点不懂了。
来敲门将他弄醒的是秋御史,他刚刚要是没听错,这秋御史怒气冲冲过来,是以为他算计了他?
随后,又说什么傍上周侍郎的鬼话……
虽然,他是想借周侍郎的关系好行个方便,但也没想和周侍郎捆绑在一起啊。
还有什么姜汝铭,他可没算。
李乐只心里头嘀咕着,面上稍冷,反问道:“你们什么关系?什么局?”
秋御史:“你居然不承认?”
“我什么也没做,还有道歉不必了。”
“好好好,”秋御史气急,连说三个好后,甩袖离开,这里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该死的李乐只,居然借此讽刺他,真以为有了周侍郎撑腰他便奈何不了他了?
等回了京,他定要将这事同殿下言起。
“等等,秋御史,”李乐只喊住他。
秋御史冷着脸回头,回头时还在想着,是不是这道人改变主意了,若真是这般,他也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秋御史,你还未说我算计你什么?”李乐只正要抬手掐算,他现在开始好奇,秋御史为何会认定是他,难道是有人往他身上泼了脏水,想他成为替罪羊。
“你……”秋御史正要怒骂,却见李乐只抬起手正要掐算,他还未想清楚,身体比他脑子更快,三两步冲到李乐只面前,抓住他的手指,双瞳泛着红血丝,紧紧盯着紧握的手中,粗喘两下后,布满红血丝的眸子紧紧盯着李乐只问道:“你可有算出什么?”
他怕了。
这见鬼的道人,看似没什么本事,但次次都能戳到他的软肋,一次两次都能凑巧碰上,秋御史开始怀疑,这道士是有几分运道在身,否则,招摇撞骗那么久,也不会直到今日也未被人拆穿。
“松手,”李乐只冷声道。
闻言,秋御史立马松开了手,却没有放过李乐只脸上一丝一毫显露的神情,见他面色平常,不像是已算出什么事。
秋御史后退两步道:“李乐只,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你,知晓你不少事迹,你分明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能掐会算的本事也不过是哄骗那些不知情的人。”
“你最好莫要再惹怒老夫,否则,你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不会说出去,他们会被你所欺骗,老夫不会。”
秋御史说完,看到李乐只脸上没有慌乱,没有被人拆穿的神色。心底一紧,莫名心虚,不敢久留,立马转身离开。
方才那些话,都是他用来诈李乐只的,他的确托人调查过李乐只,但这道人,说他算得准,又有几件事灵验,说他算得不准,是招摇撞骗的骗子,也不能说是冤枉他。
只是来了大安县后,这道人才声名鹊起,被人唤作李半仙,也一改从前,说话玄而又玄,从不将话说得圆满,任人去猜的举止。
如今,倒真有几分像神算,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事也是上次气得吐血后,才着手查了一下,前些才有了点只言片语的消息,并不准确。
秋御史也不敢保证李乐只不会算。
所以,见其没有异样,立马远离。
*
李乐只有点懵,等他反应过来秋御史说了些什么后,秋御史已经离开了。
这位秋御史还在怀疑他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不应该啊,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只是用的掐算,但失误的次数不多,秋御史若是调查了他不少事迹,不应该怀疑他是骗子。
也就是说,秋御史怀疑的不是他,是原身!
在他穿越过来之前,原身的事,让秋御史怀疑他是个骗子。
想到这一点后,李乐只错愕了会,在他来大安县后的所有事,都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或许原主是有几分本事,能够算到一些,但是算到的东西并不是很准确,而且还多有失误。
他认为原主会算,只因过于凑巧,原主也未算错,所以他没有怀疑过原主的本事。
而在这些官员眼中,他们掌握的消息比他要多很多,暗中调查过原主,便会发现原主和他的区别,也因此,不管他算得准不准,在那些人眼中,他都有可能是乱说糊弄人的,特别是,他用的还是最简单的掐算,并不是龟甲,更是证实他是骗子。
额……
谁能想到老师开玩笑说的话,还真的灵验了。
他真的成为骗子了。
*
李乐只将这一切想通后,对于怀疑他的人也有所了解了,说到底,还是他的本事不够强,还需要多提升自己。
李乐只正要回屋的时候,就看到他徒弟都醒了,正探着头观望。
高明礼见到李乐只后,立马走上来道:“师父,你也没有睡着吗?”
“……”睡了,但没完全睡,毕竟,他刚躺下没多久,就被秋御史敲醒了。
想到这,李乐只想找秋御史问个明白了,到他面前瞎说话又不将事情说清楚,还放狠话威胁他,真不知道秋御史闹得哪一出,有病该去吃药。
难道是因为今晚遇袭的事?
李乐只边掐算,边问钱溪道:“钱溪,你可知姜汝铭是何人?”
看秋御史那么在乎,可别是他亲朋好友。
钱溪道:“知道,是江州刺史。”
“江州刺史……”李乐只算了一下,还真和秋御史有关系,至于秋御史所言的算计,李乐只未算出来,未曾发生过或者不存在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得到具体的答案。
也代表着,秋御史所言的算计是假的,那老头冤枉他。
平白别人冤枉,李乐只受不了这个气,想去找秋御史理论一二,顺带试探试探,秋御史到底隐藏着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
顾忌着会遇袭,李乐只算到危险已经度过后,便带着两个徒弟向甲板走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乐只来到甲板上时,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看到了秋御史,他立马走过去,想要同秋御史说个明白。
而秋御史见李乐只阴魂不散,现在还跟到甲板上,头痛不已,更是后悔他先前为何要以为这道人比周侍郎好对付,现在反倒惹来不小的麻烦。
秋御史后悔,紧皱着眉头看着李乐只一步步走近,活像来要他命的阎王。
秋御史想离开,却又不能离开,事情还未解决,他趁李乐只还未走到跟前,立马道:“周侍郎,这些水贼胆大包天,不如将其关押在江州的牢狱内,好让江州县令调查清楚,判其罪行。”
周侍郎含笑道:“秋御史,不如让李道长算算他们是谁的人,为谁办事,算清楚后,我们也好通知江州县令一声,问罪判刑。”
李乐只听到谈起他,才停顿下来,疑惑地看向周侍郎。
秋御史立马道:“此事还是莫要劳烦李道长了,李道长虽有几分本事,但谁又能知其说的是真是假,大安县的案子尚未结案,人也未缉拿,若因此断定李道长算卦的本事不小,随意了结这桩案子,怕是不能服众,这些水贼竟敢袭击朝廷命官,我看,不如就地格杀,也省得麻烦了李道长。”
李乐只听明白了,秋御史还是不信他,又或是秋御史信他有几分本事,但是不愿意让他去算。
这里头可能牵涉不小的事情。
秋御史是一方,周侍郎是一方,而他今日做下的决定,都代表他会被归到一方,当成一个阵营的人。
李乐只是不想掺和进党争的,这不利于保住他的小命,但他已经坐上了这艘官船,不管他愿不愿意,也要做出决定。
终究还是他太渺小了,只能随波逐流。
而这件事,不在于他算的事情准不准,而是在于他站在哪一方,给出的答案是他们想要的。
这算出来的,和他要说的不是一个东西,那他是算得准,还是说为此选择隐瞒,开始当个骗子?
趁着两人还在交锋,李乐只将钱溪拉到一边,不用他明说,钱溪知晓李乐只现在的困境,附耳在李乐只耳边说道:“秋御史和江州刺史交好,今日江州刺史正逢入京。”
更多的是钱溪他也不知晓。
李乐只点点头,难怪秋御史会半夜敲他房门,原来是怀疑他和周侍郎一起设局,想要陷害江州刺史。
这事难办了。
要选择一方得罪,秋御史原本同他关系不善,更是多次怀疑他,站在他那边,他是脑子有坑,但李乐只也不想违背自己良心,将算出来的结果更改,那样也太没有底线了。
人没了底线,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李乐只偷瞄周侍郎一眼,见其没有看向他,立马偷偷算起来,算算这个水贼和江州刺史有没有关系。
第49章
没想到他这一算,还真的算到水贼和江州刺史有关系。
算出这个结果,李乐只心情复杂。
一个看着不是好人的人,居然能和江州刺史有关,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水贼打劫来的钱财会孝敬到谁手里,还有可能,水贼本就是听从江州刺史的命令才有此行径。
独独让李乐只好奇的,也只有一点,江州刺史为何要命令水贼或者说包庇水贼。这可是一州的刺史,钱权不缺,水贼孝敬的那点钱财也会让一州刺史心动?会被眼前一点小利所蒙蔽?
若江州刺史果真短视到此,爱财如命,一点蝇头小利也不放过,要吃干抹尽,那江州内的情况,定会惊动江州巡察使,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人的贪欲是道沟壑,不会轻易被满足的。
那么只会有两种结果,江州巡察使和江州刺史是一伙的,知情不报,另一种则是江州内风平浪静,江州刺史也不是贪官,未从地方上压榨,而他又需要一笔钱财,这钱财也唯有从水路,交由水贼打劫过往的船只获取。
而江州的情况,没有人知晓,这件事没有闹出去,大概人都死在了这里。
人死了,在江州刺史的掩盖下,也无人知晓江州水道会有水贼,而这次,周侍郎因他算的一卦才更改了路线,原本,从另一河道入京,虽经过江州,但不会走这条河道。
江州刺史知晓三司下扬州时的路线,知晓他们不会经过这条河道,这才叫水贼藏于此,好埋伏过路的船只。敢在风口浪尖上行事,这件事对江刺史而言十分重要,又不能不办。
仿佛置身于更大的漩涡,李乐只不愿细想下去,这些事情终究不是他能够去管的。
他还是先搞好眼前的事。
至少他不用为了站在周侍郎的阵营选择说假话去污蔑江州刺史。
这时,周侍郎也同秋御史争论完,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周侍郎看向李乐只的方向,问道:“李道长,可有算出他们是何人指使的。”
秋御史也冷哼一声道:“李道长可要如实说来,可别有半句掺假。”
重重压力给到李乐只,李乐只也没有退缩,他直白道:“这件事恐怕很是难办,三位大人借一步说话。”
在兵士面前,当堂说出是江州刺史指使的,李乐只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哼,有什么事是不能当面说出来的,”秋御史布满道,他虽是这么说,但也是第一个走向李乐只的人。
他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他姜汝铭的身影,但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真实想法,当着众人的面强行包庇水贼,替姜汝铭扫清障碍。
那样也太蠢了,也不利于他。
他最怕的还是李乐只那张嘴,谁知道这道人是怎么想的,会不会真的算出点什么,要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都抖搂出来,他也不好替姜汝铭遮掩。
幸好,这道人还有几分分寸,这事没有闹大,还有挽救的局面,否则……
四人走到僻静一点的地方,远离那些兵士后,李乐只才开口道:“我算出和江州刺史有关。”
周侍郎趁两人还未反应过来,立马大惊道:“什么,居然和姜刺史有关,这事可不是一件小事,两位,你们认为这事该怎么办?”
“谁知道这道人算的是不是真的,若是胡言乱语,岂不是污蔑了姜刺史,”秋御史瞥了李乐只一眼,虽觉得这道人有几分本事,但这种紧要关头,他可不能附和周侍郎的话,只能装作不相信。
“李道长的本事你我都看在眼里,李道长能掐会算,本事非凡,既然李道长都说和江州刺史有关,我想,关于吏部对姜刺史的选任还要再斟酌一二,等我们查清楚了,还姜刺史一个清白,也能皆大欢喜,不是吗?”
周侍郎语气温和,但字字都戳秋御史的肺管,让他又气又怒,又无从发作。
这事说到底,水贼的事被周筠遇上了,就不会轻轻放下,谁不知,殿下有意安排姜汝铭入京出任比部郎中,而原本的比部郎中乃周筠心腹,这一变动,不仅在刑部里安插了人手,也断了周筠的左膀右臂。
周筠原是没有找到机会阻止,现下送上门的机会,周筠怎么可能会放弃。
这一切都是那姓李的道士惹出来的。
好端端算什么卦象,非说路上不安生,周筠还信了,硬生生改了航道,还凑巧碰到了这事。
秋御史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也就罢了,这道士还说和姜汝铭有关系。
他果然,最不喜欢的当属道士,让人心烦厌恶又令人无可奈何。
因是道士算出来的,不管是真是假,这事都要禀明,上报给陛下后再由陛下定夺,到底要不要调查此事。
这事真闹上去,不管是姜汝铭还是江州巡察使都没什么好处。
若是以前,他还能拿李道士是野道士一事否认,可他一查后,谁知这李乐只居然在月前已经去崇玄署报备过,县衙有文书作证,当不得假。
也不知是否买通了崇玄署的令丞。
早不报备,偏偏收下钱刺史的儿子去报备,秋御史无不恶意猜想,李乐只或许本没有什么本事,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比常人,轻易哄骗了钱刺史,故而,才让钱刺史相信他是个有本事的道士,为李乐只扫清前路,还特意去崇玄署打过招呼,好叫李乐只报备成功。
这人好大的本事,连一州刺史也能欺骗,也难怪他能说到周筠的心坎上。
恐怕这位道人他早就从钱焯那知晓京城的事,也知晓六部的情况,更知晓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所以,李乐只才将水贼的事推到姜汝铭身上,好叫周侍郎借此发难,阻止姜汝铭入京,这样,比部郎中官职变动,他也能插手其中。
可他即使知道了又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件事的结果。
秋御史心底叹气,神情复杂地看了李乐只一眼,他只能盼望着,这位李道长并不会算,只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好,才能桩桩件件说到人的心坎上。
但他内心深处,未必不知,这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可人不糊涂一点,又如何能走下去。
秋御史依旧坚定道:“周侍郎,这事还要我等商议商议,他一小小的道人说的话可不能全信,我们三司这次下扬州,是奉陛下之命查清大安县一案,这江州一案,牵扯甚大,还需回京禀明后才好去办呐,否则,我们三司无旨无证据,便想查一州刺史,这御史台等大夫,双双眼睛都盯着呢。”
“秋御史说得有礼,”大理寺评事也在一旁附和着,原本他是不想掺和这事的,但真让周侍郎去查姜刺史,那御史台的弹劾如同雪花一样飞到陛下的案桌,这可不是他一小小评事能够享受的。
再者,仅凭那道人所言,当不得真。
大理寺评事不想趟这趟浑水。
周侍郎见两人都不同意,他温和的眉眼扫过秋御史和大理寺评事,笑道:“你们二人都不信李道长所言?”
秋御史:“……”
直到这时,秋御史似是猜到了周侍郎的企图,但他又不敢信,一个小小道人居然比扳倒姜汝铭更为重要,周筠居然如此看重他。
不惜拿这件事做筏子,让他们得罪李乐只。
怎么可能!
秋御史不愿意相信,周筠闹这么一出,兜这么大的圈子,只是想博取李乐只的好感,但现在,也容不得他说“不”字。
周筠此人,果然其心险恶。
一箭双雕。
见秋御史说“不信”后,大理寺评事也点点头道:“他终究是不出名的道士,我等也不清楚他的本事,怎能凭他三言两语便怀疑一州刺史,这些水贼还要好好查查,最好从水贼口中查处幕后指使人。”
说到这里,大理寺评事轻蔑地看了一眼李乐只道:“也好还姜刺史一个清白。”
周侍郎见他们都是这样的想法,笑容更加深了,“既然你们不相信,也好,那便审问审问那些水贼。”
等两人离开了,周侍郎才回过头,向李乐只道:“李道长,终究是我人微言轻,不能说服他们二人,但我相信李道长的本事,是不会算错的,等这件事调查出来,一定会为李道长正名,只是……”
周侍郎微皱眉头,犹豫了一会才道:“秋御史终究和江州刺史交好,他定不愿姜刺史的事情被查出,李道长方才已经得罪了他,日后可要小心提防秋御史,他这人是个蠢笨的,又因为当御史多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平日里也要弹劾我们刑部,这次在李道长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又以为李道长你算出姜刺史一事是想同我交好,恐怕去往京城后,秋御史会找道长的麻烦。”
“而大理寺评事平日便是碎嘴,若是将道长得罪秋御史的事同京城的人说起,也会给道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一切都是因我之过,若李道长遇到什么麻烦事,尽可找我。”
*
李乐只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知晓他说出江州刺史的事会得罪秋御史,本来他已经得罪过一次了,再得罪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他说出江州刺史,也是因他真的算到,而不是为了别的,信与不信,都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干涉得了的。
他现在只想尽快到京城,打出自己的名声,也好让秋御史等人顾忌一二。
最好能入皇帝的眼。
*
而那些水贼,在严刑逼供下,终究有的人扛不住招了。
第50章
“大人,我们是奉了一位长随的命,才在泗河打劫过路船只,”水贼道。
大理寺评事问:“长随?是江州城衙门的长随,他姓什么?”
“是,他姓刘,一直都是这位刘长随同我等联络,我们也不知这位刘长随是替哪位大人办事,只知道那位大人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是我等水贼能够得罪的。”
秋御史冷哼一声,终究未再说什么。
水贼已招供出江州城的刘长随,只要那位长随是个懂事的,便不会将姜汝铭拉扯进来。
三人离开审讯的房间,推开另一扇房门,其余人都在外面候着。
周侍郎道:“这件事既然已经查出此事乃是江州城的长随指使,背后还藏着一位官,不管是不是姜刺史,我等也要走一趟江州城,好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免得背后的人将事情推到姜刺史头上,秋御史,你意下如何?”
秋御史沉默。
他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他若是再阻拦,旁人也不会相信姜汝铭是清白的,若是,他怎么一再推脱。
真是骑虎难下。
这局秋御史不知该如何化解,最后无奈点头,附和道:“周侍郎所言极是,是该前往江州城一趟。”
大理寺评事对此没有意见。
这件事算是定了下来,便朝着江州而出,船只停靠在江州渡口处。
他们刚到渡口,三司来的消息便传到姜刺史处。
姜刺史诧异,后听闻三司走的水道乃是泗河后,瞬间他便明白了,定是那些水贼袭击了官船,还被捉拿审问,供出了他。
姜刺史手指敲了敲桌子后,派人去同刘长随将事情说清楚,若被审讯,死也不能将他说出去,否则,他有的是办法针对他。
而刘长随得到消息后惶惶不安,他在家静坐了一夜后,当晚便上吊自杀了。
姜汝铭得知刘长随已死,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没有多说什么,刘长随是个聪明人,这线索一断,想要查到他身上,便没有那么容易,即使是江州的道士来,又有谁敢明目张胆说是他指使的。
何况,他背后还有三皇子殿下。
真得罪了三皇子,大家都不会好过。
唯一让姜汝铭感到难办的,还是前来的周侍郎,周侍郎乃刑部侍郎,而他入京后又会是比部郎中,矮周侍郎一头,这以后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何况,原先的比部郎中还是周侍郎的心腹,这次周侍郎前来,可谓是来势汹汹,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好对付。
*
而被姜汝铭惦记的周侍郎,来到江州城后,将水贼交给江州衙门,并询问起江州衙门是否有一姓刘的长随。
县令一听,稍加思索后,便道:“是有一长随姓刘,可这人在一日前于家中上吊死了。”
“上吊死了?”大理寺评事道。
“诶,是,前些日子刘长随还好好的,谁能想到他突然暴毙了,几位大人找刘长随可是有要事?”
大理寺评事看向周侍郎和秋御史,见两人都没有表态,他只好继续道:“因其牵涉进一桩案子里,最近可有什么人见过刘长随?”
人死得突然,定是幕后的人坐不住杀人灭口了。
大理寺评事想到此后,又问:“死者在何处?”
“还在刘长随家中,”县令也未想到刘长随居然还牵涉进案子里,未曾想到刘长随是畏罪自杀,也未派仵作去验尸。
遇到这种情况,县令也只能缩着脖子朝前面走过,不管刘长随是为谁办事,骤然暴毙,还招来三司,终究是他不能掺和进去的。
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
在县令的带领下,几人来到刘长随的家中。
一进门,便看到披麻戴孝正在堂中哭哭啼啼的几人,县令上前同几人大致说了情况后,便指使衙役将他们带下去,将地方让出来。
此时尚未封棺,刘长随正静静地躺在棺材内,县令看了,也心有戚戚,不忍多看一眼,找来仵作侯,便让出地,走到一旁等候。
仵作上前检验刘长随的伤势,发现刘长随无任何挣扎的痕迹,死得十分平静,也不是被人先杀死后伪装成上吊,是刘长随自己上吊而死。
仵作没有任何隐瞒,将实情说出。
大理寺评事惊讶道:“居然是自杀身亡。”
事情走到这步,便如同线索断了,即使查到了刘长随近日和谁有所接触,也无法因此判定那人便是幕后之人,甚至,来接触刘长随的人,也不过是幕后之人的手下,没有任何证据,他们想查下去,犹如登天。
除非……
大理寺评事道:“江州的道长在何处,可否能请他们过来算一算。”
县令听到了。
他走上前道:“云月观的道长正在观中。”
“去将人请来,”大理寺评事道。
对于大理寺评事去请云月观的道长而未去请李乐只,周侍郎是乐见其成的,李道长的厉害,他知道便好,至于这件事,并不能因此事扳倒姜刺史,至于需不需要李道长出手,端看云月观的人。
秋御史看向周侍郎道:“若无事,我先走一步。”
秋御史见大理寺评事已去请云月观的道士,对于此事他并不担忧。先不言那群人的本事,便是在江州,他们算到了姜汝铭的身上,也未必敢说出口。
秋御史担忧的,还是李乐只。
这道士和别的道士不同,没有过多的顾忌,还是同周侍郎交好,本事嘛……
秋御史不敢妄言,只求姜汝铭莫要见到李乐只,免得李乐只将姜汝铭的皮皆扒得一干二净。
秋御史匆匆走了,周侍郎也未阻拦,他也知此时秋御史会去见何人。
姜汝铭,江州刺史。
终究是要留几分颜面的。
*
秋御史来到刺史府外,在府外等候了一会,便被府内的长随迎了进去。
他走过回廊,来到里头,见到了姜汝铭。
姜汝铭穿着在家穿的长衫,正坐在书房内,拿着一本书细细翻阅着,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见是秋御史后,便收回眼神,继续看着手里头的书。
翻看了两页,姜汝铭才合上书,看向秋御史,问道:“怎有空来我这个地方了。”
他端起茶轻抿了两口。
秋御史皱着眉头看向他道:“你明知道近日我等下扬州查案,你还敢……”压低声音继续道:“还敢让那群水贼在泗河兴风作浪。”
“什么水贼,我江州竟有水贼作乱,可是打劫了官船,也难怪你们三司会来江州,往日我等地方贫瘠,你们京里来的官都不愿意住上一住的。”
“……你的事,周侍郎不会让你轻易入京,”秋御史又道:“这次去往大安县,遇到一姓李的道人,他有几分本事,不知是真是假,但不得不防,你莫要让他见到你。”
“道士?”姜汝铭疑问,“姓李的道士不是死了吗?”
“……这人被大安县的人称为李半仙,有几分本事,”秋御史也不得不承认,早在他心里头,便承认李乐只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管是因察言观色,还是因其会算,但他已经得罪过李乐只,何况还有江州一案,只有不相信,才能有所推辞。
“是他算到和我有关的?”姜汝铭冷哼一声道,“别是周筠从山野道观找出来的道士,同他做局,想阻止我入京,罢了,不过是一些小计,反倒把你给骗了。”
秋御史见他不信,急忙将李乐只的事说出来。
姜汝铭听了,先是沉思,后是疑惑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道士,怎如今反倒如此推崇,连你都相信那道士有几分本事,周筠的谋算不浅,等去了京城,周筠下一步便会在陛下面前举荐这位李乐只,说他才是算出水患的道士,那时,陛下定会大喜,你们倒是沦为他的陪衬了。”
“……”
秋御史幽怨地看着他,良久才说道:“你还想不想入京,你真出现在他面前,我看你今年别想入京了。”
“……”
姜汝铭这才正视起来,事关他入京,没有哪位地方官不想回京,即使他在地上当刺史,也不如京中一小官,为此,他才搭上三皇子的线,替他办事,得到入京的名额。
如今,就因为一道人,便能阻挡他回京。
姜汝铭是不信的,若不是多年和秋御史为好友,知晓这人不会欺骗他,他都要以为秋御史是来寻开心的。
“你不相信!”
秋御史见他这副模样,便知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要不是朝里没人同他交好,姜汝铭又是他同窗认识的,他才懒得将姜汝铭的事放在心上,当成要紧的事。
“你不信有你吃亏倒霉的时候。”
“我没说我不信,你还咒我,秋长春,你别是不想我入京,”姜汝铭倒打一耙,见秋御史被他气到,摸了摸胡子,凑过去道:“那道人果真有那么厉害?他真的能算出来?即使算出来了,他难道还敢将我说出去?”
“无凭无据的事……”话未说完,秋御史打断他道:“是不是无凭无据也不妨周侍郎信任他,这事你到底有没有干,你我都清楚,闹到陛下面前,你这辈子还想回京?”
“有三皇子打点又如何,他三皇子还能比得过陛下,真到那时,你能不能入京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若事情严重,你要我去牢里给你送断头饭?”
“……”姜汝铭抹掉脸上的唾沫,离秋御史远一点,心底不由对李乐只升起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道士,才让秋长春顾忌到此,他反倒想要同其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