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等姜汝铭见了李乐只后,狐疑的眼神从秋御史身上扫过,看向周侍郎,这位年轻的道士就是周侍郎看重的人?将这样的人推到陛下面前,周侍郎就不怕陛下会怀疑此道人的本事。
太年轻了。
不像是有道行的道士。
秋御史见姜汝铭面无表情,但从姜汝铭摸了三次胡子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定是在怀疑那道人的本事。
对此,秋御史也只能叹口气,话都已经说到那份上了,还想见李乐只,上赶着送死谁也拦不住。
此时,周侍郎道:“李道长,这次还要麻烦你再算上一算,算算刘长随是听了何人的命,他幕后指使者是谁?”
李乐只原本是听到有云月观的道士,便凑过来看看云月观道士的本事。
没想到云月观居然未算出来,他正疑惑,又听到周侍郎问他。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包括云月观的道士,李乐只麻了,面无表情,心底则紧张不已。
云月观的道士都未算出来,他也不一定能算出来啊。
李乐只心底叹口气,默默拿出龟甲,当着众人的面算起来,趁别人没有看见,偷偷用掐.算去算。
他用龟甲去算时,高明礼疑惑地看向钱溪,两条眉毛灵活地上上下下跳动着,又挤眉弄眼,像是询问钱溪,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用起了龟甲?
钱溪:……
钱溪看到了,也看懂了高明礼的疑惑,这也是他头次见师父拿出龟甲,也许是师父不想让云月观道长颜面尽失,这才用的龟甲?又或是师父不想别人知道他能够掐算?不想惹来别的麻烦?
要是云月观的道士知晓师父会掐算……
钱溪想了下,便知是何样的场景,他们想离开江州?那有点难了。
天下的道士遇到师父这样厉害的,如同遇到珍宝,不能邀请加入自家的道观,那也要论道多日,互相交流。
更多的,还是想知晓如何能够达到师父的高度,想知道该如何才能向前再走一步。
师父应该是顾忌着此事,毕竟师父还是想前往京城的,岂能在江州耽搁。
而李乐只呢,他小心翼翼操作着,唯恐别人发现他不会龟甲,还要偷偷摸摸用掐算。
等他用掐算算出来结果后,继续用龟甲摇了两次,当然,龟甲依旧如同从前,什么也没有算到。
李乐只等了一会儿才道:“我已经算出来了,卦象告诉我是一位姓刘的长吏指使的刘长随。”
“你用龟甲算,能算得如此正确?”云月观的道士惊讶道,一般而言,卦象不会告知很清晰的结果,他们算的时候从没有如此清晰准确,能够精准知晓是何人所为。
他们这是遇到了高人啊。
云月观的道士如同发现珍宝一样,死死看向李乐只的方向,更有甚至,上前几步,想要离李乐只近一点,沾点高人气息,说不准他们算卦也能如此准确。
而李乐只呢,听到云月观的道士似是在质疑他,他心下虽有些惊慌,但面上不显,依旧老神自在坐在那,只微微侧过脸,眼神没有任何感情地看向说话的那人,问道:“有问题?这种事不是很简单的吗?你们不会?”
别是看不惯他,怀疑他的能力。
还是看出来他是用的掐断,并不是真的用龟甲?
云月观的道士互相看了一眼后,眼底都藏着错愕,后反应过来后,面露苦涩,差点没有哭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能算得如此准确,对于高人而言的确是很简单的事,倒是显得他们大惊小怪,没见过什么世面。
他们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姜刺史,在一旁听到李乐只算出刘长吏后眼皮一跳。
这件事,的确是刘长吏去安排的,也不知真是这道人算出来的,还是周侍郎让其提起刘长吏。
姜刺史更多倾向于是周侍郎的算计,云月观的道士都未算出,岂是那年轻道人能够算出来的。
姜刺史皱眉,看向周侍郎,正要询问时,又想起秋长春所言,秋长春因往事一直不喜道士,而这次,他居然没有去刁难那道人,这可不像是他的脾性。
除非,他早已刁难过,然后被这道人算出了点什么,这才是秋长春顾忌的地方,也是不想他出现在这道人面前的缘故。
姜刺史又摸了摸胡子,感觉到棘手。
他似乎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不得已,姜刺史站出来咳嗽两声道:“周侍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侍郎回头看向姜汝铭,见他一副有话要说,心底冷笑一声,莫不过是被李道长算卦的本事吓到,老匹夫害怕算到他身上。
周侍郎同姜刺史走到一边,小声交谈着,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等李乐只再次知晓这桩案子的时候,案子已定,刘长吏被捉拿入狱。
李乐只知晓此消息后,远远地看了姜刺史一眼。
淡淡的一眼,让姜刺史头皮紧绷,宛如被神明盯上了,这种所有秘密都无处藏匿,难怪秋长春让他要小心这位道人,真正同他对上,那真是自讨苦吃。
*
夜里,秋御史还未睡下,他夜里来到姜汝铭房中,同他说道:“你也算是见识过那位道人的本事,我等秘密在他眼中无处遁形,我想,我等不如……”
秋御史未说下去,只是在烛火的照耀下,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写了“弃”字。
“你的意思是?”姜汝铭震惊地看向秋长春,随后又扯着嘴角苦笑一声道:“我已经替其办了不少事,想要脱身已经难矣,若你我心思被那位知晓,莫说我,就是连你在朝中也不好过。”
“哼,”谈起这事,秋御史更是无惧道:“除了你,谁又会同我交好,你何必惦记回京,入京为官岂有你在地方痛快,俸禄是难以到地方,但又不会短缺你的,其余的,六部都由左相右相掌管,朝廷里的人我得罪多了,我也帮不了你,你入了京中,凭你我的关系反倒不妙,再者,比部郎中终究是在周侍郎手底下,你我再走下去,必定会同那位李道长交恶,那时,即使是……也未必能保下我等,反倒还会成为弃子。”
“不过是一道人,他是有几分本事,但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姜汝铭好奇。
自从秋长春来到江州后,便一直劝他莫要那位道长对上,与其交恶。
那道士能有那么可怕?
虽是有几分能掐会算的本事,但想要拉他下马,除非是天衍子再世,一言定他的生死,否则也不过是小小的道士。
像是知晓姜汝铭在想什么,秋御史没好气道:“他是小小的道士吗,你可知他徒弟是谁?”
不需要姜刺史询问,秋御史继续道:“那可是钱焯的儿子,钱焯的外祖父可是礼部尚书,你想入京去六部,刑部尚书杨家又受了李乐只的恩情,礼部尚书又和他有关系,你六部又能去哪部。”
知晓这一关系后,姜汝铭脸黑了,刑部归属右相掌管,礼部有归属于左相掌管,一左一右都无他姜汝铭能待的地方,他入京,那是纯纯给自己找不痛快。
若不去六部,三皇子可不愿将他安排在一些不中用的位置,等同于他想入京,痴人说梦。
甚至因他替三皇子办事,若后面三皇子被挖出什么,他一定会被丢出去顶罪。
姜汝铭哭笑不得,他连拍大腿,眼角含着泪花,之后看向秋御史道:“我倒是羡慕你了,别人都说你是傻大春,如今,你倒是我们中最自在不过的人。”
谁都想借秋长春的手给对方找麻烦,谁都认为秋长春愚笨不堪,可如今看来,他倒是从一开始便是他们中活动最自在的人。
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又敢顶撞陛下,说陛下的不是,做到这个份上,秋长春能活到中年,都该知足了。
可偏偏他在京中,夹缝生存,硬生生将自己活到了晚年,虽不讨喜,但也无人愿意去算计他。
“罢了,便如你所言,只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姜汝铭松口,都活到这个年头了,便听傻大春一次,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何不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
“你家那个女的,虽是庶出,但野心不小,你若想下船,她那的事你莫要再去管了,别怪我说话难听,能选你女儿去当侧妃,也不见得有多看重。”
“……”
秋御史这边同姜汝铭商定后,反倒像是卸掉一座大山,能喘口气。
*
另一边公孙淼然带上自己的人前往扬州大安县,自从得知大安县的李道长死后,公孙淼然便闷闷不乐。
他不信,李道长那样能算尽天下事的道人居然不明不白死了,死在大安。
难道道人都不能算自身?连自己有性命之危都算不到?
别人他不确定,但他不信,李道长会算不到。
李道长身死的事情一定是假的。
公孙淼然面色沉沉,紧抿着唇瓣看向前方,看着那越来越接近的渡口。
等船停下后,他迅速下船,未有任何停留,直奔衙门而去。
来到大安县衙门口,公孙淼然看着门户大敞的衙门,一时竟不敢踏进去,心底升起恐慌,万一死的人真的是李道长,他该如何同青州百姓交代。
公孙淼然踌躇一二后,深吸一口气,还是踏了进去。
直奔里头,见到胡县令后,便问道:“李道长真的死了?”
“啊?”胡县令正因李乐只离开而伤心着,好不容易有个半仙在大安,因水患的道士死在大安,也离开了这个不安生的地方。
骤然听到有人问起李道长,胡县令还未反应过来,一抬头,便看到一年轻公子正冷冷地看着他,瞧其衣服上的料子,不似一般人,胡县令便问道:“你是?”
“公孙淼然。”
“公孙淼然……”胡县令重复念叨着,随后,震惊得他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公孙淼然道:“你是公孙家的人?”
公孙淼然皱了皱眉,但还想知晓李道长的消息,便忍下心中的不耐,嗯了声,又问道:“李道长真的死了?”
“死了,”胡县令说完后,又问道:“不知公孙公子问的是哪位道长?”
公孙淼然皱眉不解,“还能有谁,妙道山的李道长。”
“原来这位李道长,”胡县令松了一口气道:“李道长前几日,随三司的人前往京城了。”
“他还活着,”公孙淼然终于露出笑容,喃喃道:“我就说他不会死的。”
像他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算不到。
心中欢喜几分,又皱眉看向胡县令道:“既然李道长未死,你们为何要言算出水患的道士死了。”
第52章
“如此重要的事也敢胡言乱语,”
“啊?”胡县令大惊,瞳孔地震,惊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满脑子紊乱的杂念,纠缠在一起,理不清。
“问你话呢,”公孙淼然再次皱眉。
这县令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我,”胡县令满脑子纷飞的杂念,话都要捋不清,哪里能回此问,见对方着急,他更是着急,硬生生扯下几根胡须,疼痛才让他脑内微清,急忙忙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你刚刚是什么意思,算水患的道士明明死了……”咋还冤枉他们。
“什么死了,你方才还言他去了京城,怎么会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公孙淼然见这县令糊涂,便知这里面定发生了他不知晓的事。
见县令还未醒神,公孙淼然一拍惊堂木,巨大的响声宛如惊雷震耳。
胡县令心一抖,彻底回过神来,从方才震惊中脱离出来,“什么,算出水患的道士居然是李道长!”
是李半仙。
死的那个李道长,奶奶的,是假冒的。
胡县令震惊不已。
“不然呢,还能有谁?”公孙淼然反问。
“我以为,我以为……”胡县令无话可说,后悔不已,原来算出水患的居然是李神仙。
他还以为……
没想到,谁都没有想到,李神仙居然藏得那么深,害他还以为,该死啊!
比起公孙淼然,胡县令心头火起,就因为那假冒的道士死了,让他吃不好睡不好,夜夜担忧头顶的乌纱帽会不会掉。
事到如今,骤然得知算出水患的居然是李道长,胡县令心底还有些许发酸,略有忧愁。酸的是,这么厉害的道士已经离开大安县,以后都和他无关了。忧愁的是,他平白认错了人,是否让李道长极为失望,这才不想在大安县待下去。
胡县令苦啊。
他悔得想要嚎啕大哭。
这就好比一座金山银山摆在他面前,但他有眼不识,生生错过了。
要是李半仙在大安县。
那就是道门泰山,那他以后,还不怕没有升迁的机会,再者,以后有多少人想要求李神仙办事都不可得,而他身为大安县的父母官,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胡县令痛苦。
李神仙已经离开了,他所想的那些皆如泡沫,烟消云散。
胡县令只想回房好好痛苦一场,祭奠他所失去的,但不行,他现在面前还有一尊大佛要应对。
胡县令只能强压下心底的心酸,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公孙淼然知晓后,对胡县令的态度也好上几分,对那位竟敢冒充李道长的道士也火气消了几分。
若没有这人冒充,李道长入了昭国密探的眼,即使李道长神通广大,也躲不过层层暗杀,如今,李道长既然已前往京城,也是件好事。
公孙淼然说了一句“你做得不错”后便转身离开,他来大安也是因李道长而来,既然李道长已经前往京城,他也该回京了。
公孙淼然修书一封,将大安的事告知其父,并言明李道长未死后,立即动身回京,免得有不长眼的东西,为难李道长。
*
另一边,江州事了后,李乐只等人也动身回京,一路上,秋御史都未曾找过李乐只麻烦,遇上李乐只还会好言好语,面带笑容,一度让李乐只以为他撞了邪,这小老头不过是下了一次江州,变化居然会这么大,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李乐只观察了秋御史很久,发现他并未变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易怒易暴躁,时不时还会挑别人的茬,只是在碰到他的时候,会忍住几分脾性。
这真的太诡异了。
李乐只还以为秋御史藏着大杀招,要对付他,毕竟在先前,他已经得罪了秋御史,没想到这一路上,秋御史都未发难。
有种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罢了,他也不必想那么多,风来挡风,雨来挡雨,有什么招数到了京城他也就知晓了。
过了江州后,一路都很平静,也未发生别的事,安安全全抵达京城,李乐只双脚踩到地上的时候,才感觉有几分安全感。
周侍郎在一旁道:“李道长千里迢迢来京城,尚未有落脚的地方,现下天色已黑,我还有一座小院,尚未有人居住,不如李道长先在我那处落脚。”
李乐只犹豫,现在天色尚未黑,是傍晚时分,估摸五六点的时候,这时候他想要在京城寻个落脚处也不是容易的事,但是他还是拒绝了周侍郎。
他身上并非一文钱都没有,何必平白无故欠周侍郎一份人情,再者,现下是不好去找落脚的地方,但还是有不少客栈营业的,不可能这么大的京城,连个客栈也无。
李乐只不信。
李乐只道:“不必,过于麻烦大人了,我寻个客栈暂住几日便可。”
周侍郎听到后,便笑着点点头道,又从袖中拿出钱袋子,送到李乐只面前道:“一点心意,还望李道长莫要嫌弃。”
里面放了五十两银子,不多,但也能让李道长过得好一点。何况,周侍郎扫过跟随在李乐只身后的钱溪,有这小子在,总不会让李道长吃苦的。
他那院子送出去更好,未送出去,周侍郎也不担忧李乐只没有落脚的地方。
李乐只并不是很想接,但也知周侍郎如此言,他再推脱便不是妙事,便接过钱袋子,“多谢周大人,周大人今日恩举,乐只记下了。”
秋御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也想上前同李乐只说道几声,也想缓和两人的关系,但有周侍郎在,他也不想上去受周侍郎奚落。
见周侍郎拿出银钱,秋御史幽怨,他这次下扬州,可什么也没带,想送点钱,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见此,他也不好上前去丢人,只好一步三回头离去。
他这样时不时回头,反倒让李乐只无语了,可别是想捉他和周侍郎之间的小辫子,但他又不当官,秋御史想弹劾也弹劾不到他的头上。
李乐只不再去管秋御史。
同周侍郎告别后,他带着两徒弟正要去找客栈住的时候,钱溪道:“师父,我钱家的院子正在不远处。”
高明礼好奇问道:“你不是扬州人,你在京里面还有宅子?”
钱溪道:“我父亲以前在京城买了院子,是后来才去扬州当官的。”
高明礼:“……”
所以他师弟真的是财神爷?
高明礼道:“要不你当师兄吧,以后多照顾点师弟。”
钱溪沉思,有所意动,但瞄到李乐只抬起的手,收回眼神。
李乐只一巴掌拍到高明礼头上,淡淡道:“争气点,以后可以要考状元的人。”
高明礼捂着被打的脑袋,幽怨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不妨碍钱溪当师兄照应我。”
李乐只眉头一挑,什么话也没说,高明礼便求饶道:“师父,我知错了,以后不说这种话了,你可莫要罚我。”
他可不想入京第一天,便泡在四书五经里,那真的太扫兴了。
李乐只转头对钱溪道:“叨扰了。”
吃徒弟软饭居然是这种感觉,有点美妙。当然,他也不能一直吃徒弟软饭的,当师父的,还是要支棱起来的。
他们此时是在京城的渡口,也是曲江处,而钱家的宅院地处于宣平巷,距离曲江是有一段路的,所以钱溪还是找了一辆马车,将他们都带到宣平巷,看着眼前的宅院,是三进的小院,并不小,十分的雅致。
只是大门紧闭,李乐只看向钱溪,他原以为钱家人都居住在钱府,如今看来,似是和他想象的有一点点不同。
钱溪上前去敲门。
“砰砰砰——”几声后,门才缓缓打开,里面有一老伯露出头来道:“谁啊。”
“钱伯,是我。”
钱溪说完,被他称为钱伯的人揉了揉眼,像是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又似眼花尚未看清,等他看清来人后,才惊喜道:“少爷,真的是你。”
越过钱溪朝后面看去,只看到两个道人,没有看到别人,钱伯收起自己失望的神情问道:“老爷未同少爷你一块回来?今年过年可是要在京城里过?”
钱溪道:“这次是我陪同我师父一块来京,过年的事,父亲尚未定下,大约是要回京过的。”
“好好好,”钱伯听到后面两位道人是钱溪的师父后,态度立马不一样了,看着后面年轻的道士,一时竟分辨不出谁才是钱溪的师父,一人清冷飘然若仙,一人活泼灵动。
清冷飘然若仙的道士像是少爷的师父,可这年纪也太年轻了,看着比少爷大不了几岁。
唯有那通身气度不似一般人,像是修行多年的道士,淡然出世,不似此间人。
钱伯对李乐只道:“这位便是少爷的师父吧,有劳道长多加照拂,请受老朽一拜。”
李乐只立马扶起钱伯,对这些爱拜他的老人家有些无奈,他真的受不得,担不起,但也出声“嗯”了声,应答钱伯先前所问。
李乐只道:“近日叨扰了。”
“有道长这样的神仙人物,岂会是叨扰。”何况钱府也就他一老人家和几位仆人看家,平日里府内又十分安静,现在好了,少爷回来了,又多了人,府内便多了些人气。
*
因钱溪的关系,李乐只便在钱府借住下来,平日里带两人做完早课,便在钱府仆从的带领下,在京城闲逛一番,不说摸清楚所有的路,但至少钱府宣平巷附近李乐只是摸透了。
他准备在京城租一个小院子,他也想买,但是京城物价高,他的钱是能买下一座小院,但小院的位置并不是什么好地段。
何况,他在京城并不一定会常住,还是先租下一座小院,带着高明礼住进去即可。
他原本是没有多少钱,但有上次送的小箱子,那箱子里装着一百两黄金,实打实是一笔巨款。
李乐只没想将这笔钱全用在京城买房上,他还是想等以后,将这笔钱用在建设道观上。
所以每一笔他都花得精细,不会大手大脚,最后,李乐只还是在宣平巷租了一间小院,这样离钱府近一点,他徒弟也好时常回家,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宣平巷附近,有一间道观,以后也可以去那座道观里进修一下。
也幸亏宣平巷宅院不少,也有人想要出租,否则,他还没办法整租一间,像这样地段的院子,其主人都是不轻易卖的。
这座小院是李乐只考察了许久才定下来的,离钱府近的,近的程度,简直能说是钱府的后花园,院子并不是很大,是两进的小院子,刚好紧挨着钱府,毗邻钱府的后院荷花池,相当于,只要不怕掉进荷花池里,搭个梯子就能进钱府。
不过,住在宣平的人,也有在朝为官的,也有京城小有资产的商贩,他们知晓钱府是什么情况,这个年代,也不会有人冒着得罪大官的份上,敢那么干。
唯有李乐只,看院子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建筑很熟悉,搭了个梯子探出头一看,就看到了钱府的景象,也留意到那墙的后面,是荷花池。
这间院子也清幽,李乐只又看了几间后,都没有这间院子好,便付了租金定了下来。
高明礼搬进院子后,得知那堵墙能看到钱府的宅院,便也好奇地搭了个梯子,果真看到了后花池,这水池很大,水池中间还建了水榭,还有不少假山,后来听钱溪言,那后花池是属于他在他院子附近,里面的布景都是他亲自动手布置的,独属于他,除了他,他家里人都不会来此。
后来,李乐只就见两人坐在墙头上,专门在那钓鱼的两个人。
李乐只:……
*
又过了几日,周侍郎突然拜访,周侍郎进院子后,就看见坐在墙头上的两个人,微怔愣了会也只当少年心性,未放在心上,而是同李乐只道:“李道长,可愿去刑部挂职?”
“嗯?”李乐只疑惑,他一个道士,还能去刑部挂职?但一想这个朝代,还会利用道士算命的本事查案,也不大惊小怪了。
“刑部有一些闲散的职位,是由道士担任的,李道长算得准确,有我担保,不过是一闲职,自无不可。”
李乐只有点心动,但他也不能白干活,便问:“有俸禄?”
“有,月俸七石。”
李乐只对这些并不是很懂,但有月俸也不是白打工,还是替刑部办事,相当于替国家办事,吃国家俸禄,那就是不同的。
便欣然同意了。
然后周侍郎又道:“因这闲职非同一般,李道长只要每日在刑部上值即可,无需点卯,忙时便替刑部算一算,不忙便可以走上一趟,便可散值。”
李乐只点点头。
大梁对道士的待遇还是很好的,点卯李乐只知道,便是按时上班,但按周侍郎的意思,他不需要按时上班,也不需要按时下班,难怪是挂职,就这样还有月俸七石,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
周侍郎来找李乐只也是因为这事,这年头道士有,可算得像李乐只这么准的道士可不常有,因此在月俸上比常人多一点,还不必点卯。
见李乐只应下后,周侍郎又坐了一会便离去。
李乐只后来才知道,他的月俸相当于八品官的月俸,能有这么轻松的活计,还是周侍郎多有观照了,否则,天下道士何其多,京城更是有玄阳宫和华都观,周侍郎完全可以找这两道观的道士。
等他前去刑部上值后,庆幸周侍郎无需让他点卯,从宣平巷到刑部,要不少时间,而点卯却是早上七点,这对于他也过于摧残了。
因他这一职位特殊,便挂在比部司下,李乐只到比部司上值后,便看见有不少人正在其中忙活。
而他的到来,引得正在办公的人抬头看向他,见他一身道士装扮,便知是周侍郎钦点的道士来了。
比部司郎中原本就是周侍郎的心腹,何况来的道士还是周侍郎特意打过招呼,要好生招待的,比部郎中一听人来了,更是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他可是知晓周侍郎是有多看重这位道士,立马出去相迎,同李乐只说起比部的情况。
然后李乐只才知比部所负责的事情是有多少,简直是方方面面,涵盖太多,至于为何会挂在刑部下面,这事李乐只便不知晓了,也不是他该知晓的。
随后,李乐只在比部郎中的带领下,来到他的办公地方,还是一间单独的小工作室,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比部郎中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嗯,好,”现下李乐只是没有什么需要的,龟甲他都带在身上,他除了算命,其他的他也不会,真说起来,龟甲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累赘。
*
而随着两人的离去,其余人好奇地看过去。
有人道:“这道士没有见过,是玄阳宫的道士?”
“不清楚,没见过,能得郎中大人陪同,岂是一般的道士,而且你们刚刚看到没,郎中大人对这道士的态度,可不像是对一般的道士,从前又不是没有道士来,哪有这么大的阵仗。”
“不仅如此,你们看现在的时辰,这道士过了点卯才来,以前的人也没有这般傲气的,这道士肯定不一般,可能是上头的人从哪里请来的高人。”
“高人?你也信,不是我说,那些高人眼光高着呢,哪里能看得上我们刑部,都想去当国师,去皇宫里当供奉,我猜,是哪位高人的子弟,来刑部走一趟,有些案子就当是他们算出来的,这些也和我们无关,只是苦了刑部司,他们的功劳要被抢了。”
“说起这个,我们比部挂在刑部下也就罢了,专门为道士搞的闲职也挂在我们比部,明明这些道士是来替刑部司查案的,怎不让人去刑部。”
“别了,可别让刑部的人冲撞了,这要是冲了和气,那对我们而言,也不是件好事。”
“我猜这道士也待不久,给他两三个大案,人也就离开了,我们呐,就当他不存在,平日里敬重三分,别伤了对方的颜面,等这尊大佛离开,我们也能舒坦几分。”
“……”
*
李乐只还不知别人以为他是来镀金的,拿几桩案子充当脸面便会离去,他现在正在小办公室里走走看看。
上班第一日,顶头上司也没有分配活计,这小办公室的架子上倒是放了一些书,李乐只翻了翻看,都是些和算卦无关,和案件也无关的游记、话本等等。
大概是这挂职太闲了,上一任才买了这些东西放在这,又没有带走,倒是便宜了李乐只。
李乐只拿了本游记坐在案桌边看起来,等到中午时,又在刑部下的食堂用膳,两菜一汤外加两个馒头,已经算是不错的,主要是不需要花一分钱。
在这小食堂里,李乐只也看到了上午时看到的官员。
他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这张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李乐只放下碗,就听到对面的人道:“你还是莫要坐在这了。”
李乐只诧异地看过去,原以为是位秀丽的男子,没想到竟是位姑娘,在古代男女大防的情况下,李乐只道:“抱歉,不知道你是位姑娘。”
他正要端着碗筷换个地方坐的时候,那姑娘道:“我是仵作。”
同仵作坐在一起,会沾有霉头,大多数忌讳的人会离她远远的。
李乐只得知对方是仵作后,也没有任何异样,而是反问:“你不介意我坐在这?”
对方摇摇头,见此,李乐只便没有换地方,坐下来后他道:“我只怕你是姑娘家。”
对方笑了笑,视线在李乐只身上的道袍扫过,终究未再说别的。
反倒是旁人,见李乐只坐在仵作的旁边,好心道:“这位道长,还是莫要坐在那了。”
李乐只抬头看过去,见对方面堂漆黑,也知对方是因为那姑娘的是仵作的事好心提醒,毕竟对于一般人而言,和仵作同桌,终究会有些晦气。
李乐只清楚,但也不会过多干涉别人的想法,至于这位好心提醒他的人。
李乐只皱了一下眉头,暗中掐算了一下,知道对方今晚会发生一点意外,便道:“你今晚还是莫要出门了,否则会有意外发生,最好是少动。”
“你,”出声的人十分生气,他好心提醒,这道士不领情便罢了,还当着这么多的人咒他。
他低声骂了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见他这样,李乐只便知他这一劫是躲不过去的了,便低头默默吃饭。
“谢谢你,”在他吃饭时,对面的姑娘小声说道。
李乐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向命犯桃花,便道:“你最近命犯桃花,要小心身边的男子。”
对方:“……”
对方也只当李乐只是说笑,故意说出这句话,误以为自己因为方才的事会对其心动,但这种事也不好放在明面上讲,便没有再说什么。
李乐只见一个二个都不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饭菜都没什么滋味了,拿起两个馒头朝外面走去。
看着外面正好的太阳,李乐只想了想,便替自己算了一卦,算算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找上门。
算到有后,李乐只放弃回家的想法,免得在上班的时候被人误以为玩忽职守,可直到他下班的点,也没有什么事情找上门。
李乐只脸黑了。
他不会又失算了吧,怎么老算自己的事上会失灵。
*
直到他回家,看到站在他家门口犹犹豫豫又不敢进去的人。
第53章
李乐只问了对方的来意后,才知对方是秋御史推荐过来的,对这个人说他算得很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李乐只知晓后,对秋御史观感很复杂,又有几分无奈,也不知道那小老头吃错了什么药,现在还推荐人给他,还在外面说他是神算。
前几日,秋御史可不是这个性子。
对于秋御史推荐而来的人,李乐只只是淡淡道:“秋御史说错了,我算的并不准。”
“……”对方一时不知该如何搭话,在来之前,他十分犹豫,怕冒犯了高人。
等真的见到了李乐只后,看对方年纪轻轻,心里对秋御史说的话便有所怀疑。
怀疑秋御史是不是诓骗他,这样年轻的道士真的能算得那么准确?
能算到那么准的人,是一些老道士都无法做到的。
所以来之前,他心底便有所犹豫,实在是秋御史说的话过于夸大,要是真有这么厉害的高人,哪里是他能够见过的,这样的高人都是被皇室供奉,算国家大事的。
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哪里用得上这样厉害的人物,把他全家的家产贡出去,都未必能请动人家。
只当秋御史是在说笑。
原本是不想来的,但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再不来他也没办法活下去,不如过来碰碰运气,万一真的是高人呢。
踌躇间,没想到会遇到秋御史所说的高人,见其相貌俊美,年纪轻轻,虽一身气质不凡,可终究心里没底,这样年轻的道士,真的能通天地,知阴阳的地步?
秋御史是想打发他才说的鬼话吧。
也是,秋御史的名声他也听过一二,是个格外不喜欢道士的人,若非他和秋御史有出五服的关系,沾一点亲戚,秋御史恐怕都懒得见他,也懒得同他说此这事,故意打发他。
他朝李乐只抱拳道:“是我冒昧打扰了,我现在……”
“你想找我算卦?你也姓秋,真是秋御史让你来的?”李乐只刚刚掐算了一下。
知晓面前的人姓秋,还是一个商人,就不知和秋御史有没有关系了,但想来是没有的,若真是有,秋御史岂会让他的族人来找他算卦。
“你怎么知道我姓秋!”
见对方大惊,李乐只淡淡道:“我猜的,我还知道你叫秋雨台。”
秋雨台更是大惊,惊讶地看向李乐只,问道:“你知道我?”
不可能啊,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虽然生意是大了点,但他的名声也没有大街小巷都知晓的地步,难道是这道人刚好知晓他,又或者是这道人算出来的。
若未曾听过他,仅凭算,这真的是高人啊,秋御史没有骗他。
老天保佑,居然真让他找到高人了,居然不用龟甲便能算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只有顶尖的人才能学会的术法。
通天地,知阴阳。
真是高人啊。
秋雨台要落泪了,恨不得抱住高人的大腿,求高人替他指明前路。
“不知,先进去。”
在门口谈话终究不成样子,李乐只向屋里头走进去,秋雨台立马跟随在其身后。
屋内,没有一个人,李乐只扫了一眼,便知高明礼去钱府了。
李乐只替其倒上一杯茶,问道:“你想算什么?”
秋雨台立马道:“道长是这么一回事,我最近遇到了一桩难办的事,我的货物遭了水,全部损坏,但我马上要交货给另一家,那一家不是我能得罪的,若是我不能将货物补齐,便要三倍赔偿,但我最近手头紧,对方虽有宽限,但我没办法拿那么多以前,最近,我想去关外赚上一笔,好借这笔大发一笔财,想问问道长,前路是否顺畅,可会遇险?”
李乐只淡淡道:“十两银子。”
秋雨台一听,立马从兜里拿出十两银子,满心欢喜地看向李乐只,若得高人测算,莫非是十两,就是一万两他也舍得,只求高人救他一命。
李乐只正要掐算,他想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来小龟甲,当着秋雨台的面算起来,背地里,则是用另一只手去掐算,得到结果后,手上动作未停。
秋雨台见此,感叹道:“原来道长也会用龟甲。”
一定是他这件事太过简单,高人都懒得用最顶尖的术法去算,用龟甲便能得出结果。
高,实在是高。
想来他的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会有一个好结果。
秋雨台满心欢喜,完全没有留意到李乐只听到他感慨后,拿着龟甲的手一顿,随后见其并未怀疑,李乐只放下心来,果然,只要他用上龟甲,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算的不准。
白日那两卦,一定是他没有动作,太轻飘飘了,别人还以为他是在说笑。
李乐只看着桌上的铜钱,淡淡道:“卦象告诉我,前路坎坷,这次前去关外,九死一生,于你而言,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可怎么办!”
秋雨台大惊,若是关外他不能去,那他岂不是没有起死回生的路。
他这次赔的钱可不是少数,一同做生意的伙伴也不愿意借钱给他,让他渡过去。
他也能理解,毕竟,这笔钱借出,对方也会伤筋动骨,不仅他不一定能东山再起,反倒连累了对方。
秋雨台叹气,他起身正要离开。
李乐只道:“十两银子,再替你算一卦。”
秋雨台正要摆摆手回绝,还未拒绝,想起眼前人可是他平日里够不上的大佬,如今,只需要十两银子便能测一卦,秋雨台又心动了。
他连忙坐回去,又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面上,心下十分紧张,这是高人松口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卦,他该测什么呢?
如何才能东山再起,还是如何才能偿还那笔货物?还是算他的一线生机在何处?
秋雨台很纠结,他咽了咽唾沫,紧张地看向李乐只的方向,害怕高人嫌弃他太过于拖沓,但是他真的一时半会无法做出来决定。
他在犹豫时,李乐只则是在算他心中所想是什么。
得知对方以为他是高人,不想浪费这一卦,犹犹豫豫下不知该算哪个问题。
李乐只错愕了一下,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觉得他是高人,放在龟甲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他决定,多替这人算上几卦。
比如,该如何解决这次的危机,李乐只竟算出来要找到货物。
可按这人所言,货物已经沾了水,全部毁坏了,更有可能是船沉了,连同货物一起沉入了水里,但他算出来的卦象,居然是找到货物。
若是他算得准确的话,货物应当还好好的,只是被人藏起来了,而这个人,一定是秋雨台的亲信,甚至是这次运送货物的人,否则,绝不能办到这件事情。
李乐只再次算货物藏在哪里,最后得到货物藏在一间仓库里,那仓库在紧邻京城的县城,在安怀县。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秋雨台的阴谋,李乐只不用继续算下去,便知是想借合约,从而让秋雨台三倍赔偿,又伙同他人藏起秋雨台的货物。
这时秋雨台也想好了,他道:“我想算该如何偿还那笔货款。”
他想去关外赚笔大钱,也是想偿还货款,也正因为这一笔货款,他才走投无路,只要偿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雨台佝偻起身形,所谓说得轻巧,可要想偿还货款,能掏空他家底的事,岂是简单的事。
都怪他。
要是他送货时,好好检查货船,也不至于货物太沉,导致船沉了,货也没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太过不小心了。
秋雨台也知自己这所问有点为难高人了,便道:“道长,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为难,也不是所有事都能算出来的,要不,你就当我没有说过此事,能否算算我若是去关外,该如何躲避,才能有一线生机活着回来。”
“去关外,只会死得更快,”李乐只淡淡道,随后他又道:“你不如让我算算你的好友,算算你的生意伙伴,算算是否他们联手故意陷害于你。”
“嗯?”秋雨台迷茫地看过去,后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一句话也未说,只是整个人神情都很茫然,最后他才动动嘴道:“不可能,我好友我同他交好数十年,他不会算计我的。”
生意伙伴更不可能了。
他同对方也不认识,这是对方头一次在他这里下单,还一下子拿下了三十万的货物,没道理会陷害于他。
这对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秋雨台想不通,也不明白,他身上有什么是他们好算计的。
若非知晓眼前人是高人,秋雨台都想甩袖离开,可正也是他知晓眼前人是高人,内心才痛苦不堪。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诉说起那个不可能。
他的好友,他的生意伙伴,想要置他于死地。
“道长,还请救我一命,”秋雨台跪在李乐只面前,痛哭流泪,多年的感情,最终都被利益侵蚀腐坏了。
现下,能救他的,也只有高人了。
这是他最后的活路。
秋雨台不想死,也不想输得一干二净,更不想将自己打下来的家业,白白让别人占了便宜。
“还请道长替我算上一算,是否是他二人想要害我。”
李乐只见状,心底叹息一声,他刚刚心中已有猜测时,便算了一卦,卦象的结果正如他所想那般,是秋雨台的好友连同生意伙伴一起算计了秋雨台。
至于其中是因为何,李乐只还未去算,但总归也只有那些商场上的事。
李乐只垂眸,长长的鸦睫遮住他眼底的神情。在烛火的照耀下,在秋雨台的眼中,成为唯一能救赎他的神明。
“报官。”
第54章
点卯时分。
城东大兴县县衙便已经有人击鼓报案,衙役走出,看到有人后,便问道:“怎这个点就来了。”
秋雨台见衙役走出,放下鼓棒,从兜里拿出一两银子交给衙役,连忙道:“我这是有急事要请老爷替我做主。”
衙役见有银子,立马收起,对秋雨台的态度也好上了几分,小声提醒他:“你这也来得太早了,大人还在里头忙活,稍等一会儿再进去,你来得也巧,要再过一两个时辰,今天保不准见不到。”
秋雨台连忙说了两句好话,随后站在外头等候了一会才走进去。
进入公堂,县老爷已经坐在上首,一拍惊堂木,喊道:“升堂——”
其他衙门并列两边,同声喊道:“威武——”
秋雨台连忙跪在地上,向县令道:“大人,我这次是要来告修正巷连文和购买我货款的苏家苏北,他们两人联手侵吞我的货款,想以此让我三倍赔偿,还请大人替小人做主啊。”
“可有证据?”县令问。
“……”证据是没有的,并且这件事都是靠高人算出来的,是不是真的,秋雨台也只能期望高人没有哄骗他,他也没有遇到骗子。
否则,他这次报官告状,便成了诬告,免不了要受一顿苦。
见秋雨台沉默,县令脸上一沉,语气也有些不善道:“没有证据,随意污蔑他人,你可知你要受廷杖三十?”
“大人,我,我这事还是找到一道人算的,不敢污蔑,”秋雨台见自己要被廷杖三十,不敢有任何隐瞒,立马将事情如实说出。
“哦?竟是道人算出?”事关道人,县令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将这件事认真对待,并问道:“可是玄阳宫又或是华都观的道士?”
“……”秋雨台不知,他也不知道高人是哪个道观的道士,他能找上门还是秋御史告知的,想来是有名的道士,只是他不知罢了。
见他不说话,县令眉头下压,脸上又有几分不喜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想本官帮你,本官问你话你却半天说不了一句,你不说你让本官如何帮你?”
“大人我也不知啊,”秋雨台急道。
“你不知?”县令皱起眉头,无奈道:“既不是玄阳宫和华都观的道士,你莫不是被人诓骗了?找到了野道士身上,罢了,这件事本官就当你是受歹人蒙骗,便不治你污蔑之罪,免你廷仗之刑。”
秋雨台一听,这哪能行,县令不管事,不帮他,他哪有办法东山再起,哪有办法让那陷害他的两人付出代价,急急膝行上前道:“大人,大人,那位道士我是真不知是哪座道观的,但人是秋御史告知小人的,想来……想来不是什么野道士——还请大人接下此案。”说完,秋雨台磕头叩首。
县令见此,又听闻是秋御史推的道士,便又坐了回去,在朝为官的,谁不知秋御史不喜欢道士,这样的人,居然会给堂下的人推荐道士,怎么想都觉得是件稀罕事,还有几分古怪。
秋御史那样的人,能有如此好心?
莫不是看不惯堂下的人,才随意打发,乱找了一道士?
不对,秋御史那样的人还会结交道士,这事本身就很奇怪。
县令想了很多,也没有想清楚,更没有想出到底是谁,是哪个道士得到秋御史的青睐。
对这件事好奇,县令清清嗓子,问道:“你可知那道士住在何处?”
“知道,”秋雨台惊喜抬头,立马道:“在宣平巷。”
“宣平巷”三字一出,县令心下一惊,能住在宣平巷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像他这样的官,想住在京城都是一件难事,何况宣平巷,那处还有钱府。
那道士说不准还同钱府交好,刚冒出这个念头,县令立马打消,钱大人都出任扬州刺史多年,钱府也早已没了主人,那道士住在宣平巷,也不一定会同钱府交好,只是那地,不仅住了钱刺史,还住有大理寺少卿。
作为上面的官,县令还是顾忌一二,派衙役去请道士前来时,还使了个眼色。
也不用县令叮嘱,在京城当官的,特别是当衙役的,那都是人精,知晓宣平巷是什么地方,不敢在那放肆,去请人时,也十分客气。
只是当衙役来到宣平巷,找到那道士居住的地方,见其门户紧闭,其中一人上前敲门。
“笃笃笃”
三声过后,他们等待了一会儿,才见门打开,里面探出头,是一年轻的小道士。
小道士问:“你们找谁?”
衙役立马拱手道:“我们是奉县令之命,前来请住在这里的道士去衙门一趟,劳烦小道士告知一声道长。”
*
高明礼见来人是来找师父的,因昨日他去了钱府,不知有人找上门求他师父算卦,故而,今日被衙役找上门,他还一头雾水,不知是因何事。
但听衙役说要请他师父前去衙门一趟,高明礼很为难,问道:“要去多久?”
“……”这事衙役哪里能说得准,面面相觑便道:“估摸着要一两个时辰。”
高明礼一听,便道:“那可不行,我师父还要去上值。”但这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师父尚未起来,这事还需问问师父,便对他们道:“你们先进来吧。”
一听要上值,衙役们更是疑惑,他们这是找到了哪位道士,难道是同僚?别是他们头上的人。
因有这一猜测,衙役们更是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多大的动静,免得惊扰了里头的人。
住在宣平巷的,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等他们走近里头,见小院清幽,却在一堵墙旁边放上了有些突兀的梯子,而那墙对面的府邸,他们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钱府的宅院。
这家人居然敢在那堵墙那放梯子,难道是想趁钱府的人不在,搭梯子去钱府行窃?好生大的胆子。
直到他们看到墙头冒出另一个少年时,更是惊讶得起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要将这胆大包天的小道士抓捕?
他们该当没看到还是当看到了?
那可是钱府,居然敢搭个梯子进钱府?真是不要命了!
衙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高明礼走出,看到正顺着梯子下来的钱溪道:“对面是荷花池你也敢走那边,也不怕掉进池子里喂鱼,下次,你还是从你家大门出来,再进来便是,何必走这不安生的路。”
“麻烦,”钱溪放下食盒道:“给你和师父带了早膳。”
他这时才眼神看向院子里的衙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怎又有衙役上门,问高明礼道:“你出门惹祸了?”
高明礼刚拿起一包子,听他这么说不乐意道:“我哪有,我昨天都在你府上,我哪有时间出门去惹事,这些衙役是来找师父的。”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指桑骂槐,说师父是惹事精。”
钱溪:“……”
一把夺过高明礼手里的包子道:“给你吃,真是浪费。”
高明礼气了。
这时,李乐只也梳洗好,垂着眼睑从房间里走出,见到院子里的衙役,还有钱溪放到桌上的食盒。
走过去拿了一个包子道:“你们是因为有人报官,来找我去作证的?”
趁钱溪的目光看向师父,高明礼从他手里夺回包子,三两口吃完,才留意师父所言的事。
居然又有人请师父去作证?别是作证是假,请师父出手算事才是真。
不是他吹,找他师父去作证,那真是找对人了,没有谁能逃过他师父的神算。
这才刚来京城没两天,衙门都上门请师父去襄助了,不愧是师父,走哪都不会被人忽视。
这还是他师父来京算得第一卦,等着吧,这些人一定会被他师父的本事惊到。
只是可惜,最近师父只用最简单的龟甲去算,要是当着这群人的面不用龟甲,徒手去掐算,那更是惊掉一堆人的下巴。
高明礼咬了一口包子。
听着衙役的话,暗自点头,直到他听到那人说是秋御史引来的,才皱起眉头。
秋御史,他没记错,那不是看不起他师父的小老头?
不会吧!
认识他师父的,应该不会有第二个秋御史了!
高明礼这才察觉,什么请他师父去作证,可别是秋御史针对他师父使出的毒计。
好坏的小老头。
这才没两天,就敢对付师父。
高明礼心里怒气冲冲,他想要劝师父不要去,没想到师父居然应下了!
面色也无任何的变化,像是没有察觉这是秋御史在针对他,高明礼朝钱溪挤眉弄眼,想让他想个办法,这事该怎么办。
钱溪看到了,又给高明礼拿了一个包子道:“吃吧,不抢你的。”
“……”高明礼接过包子,怒视,试图让钱溪明白他意思,直到师父走远了一点,高明礼见钱溪还不明白,立马压低声音道:“这定是秋御史针对师父使的毒计,你方才没有看出来吗?”
“……”钱溪诧异,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高明礼一番道:“没有,你想多了。”
见高明礼真的以为是秋御史设计陷害,钱溪拍拍他的肩膀道:“依师父的本事,此事不过是替师父扬名,不必担忧。”
再者,秋御史那人若不相信师父的本事,师父已经在崇玄署报备过,来这种案子想要针对师父,不过是徒增笑料,对师父毫无伤害。
反倒显得秋御史过于蠢笨了。
还不如设计陷害师父偷盗,比这桩案子来得更快。
高明礼见钱溪是这样认为的,他再一细想,也是啊,依师父的本事,这不过是雕虫小技,那小老头果真不够聪明,也幸好他不够聪明。
高明礼高兴了,便朝李乐只离去的方向奔去,钱溪见此,也摇摇头跟上。
*
李乐只比谁都清楚会有衙役来找他,秋雨台报官一事还是他提议的,他只是没想到,秋雨台速度会如此快,大清早便已经报了官。
衙役找上门的时候,他还在睡觉……现在还有几分困顿,但不妨碍他算卦。
幸好,他不需要点卯,否则,今日这件事他还没有时间。
等李乐只来到县衙的时候,看到跪在那的秋雨台,还有另外两人,另外两人脸色很是平静,未露急色,这应该是秋雨台的好友和生意伙伴。
一人富态,一人温润,脸色都很和善,谁也不能从他们面向看出他们竟会联手坑骗他人,至他人破产的人。
李乐只走到公堂上,县令便问:“你便是替秋雨台算卦的道士?”
“是,”李乐只神色淡然。
请他前来的衙役,在县令耳边耳语了几句,县令一听,这请来的道士还要去上值,有可能是同僚,心惊之下,又有几分迷茫。
已经过了点卯,要去上值的道士怎会在宣平巷请来,莫不是衙役搞错了。
但这种事,没道理会有人敢乱说。因心有疑虑,县令把握不准李乐只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免自己会得罪他,态度又和善了几分。
“你算到他们将货物藏起来,联手坑骗秋雨台,可有此事?”
李乐只:“嗯,货物藏在安怀县一仓库里。”
他这话一出,另外两人眼眸深藏着诧异看过去,若非他们未曾见过这道人,不然,他们都要以为这道人曾亲眼见过并一路追踪,否则怎会知晓他们将货物藏在了安怀县。
不对,哪有道士会算得这么准,看其年岁,也不像是修为高深的道长,过于年轻了点,反倒像是伪装成道士的。
连文和苏北想到此,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底的怀疑,但这件事,可不能由他们点破。事关于道士,非同小可,要查也只能县令去验证真假。
但他们可以怀疑,故而,连文道:“大人,安怀县我连家是有一仓库,可那仓库里存放的是我连家的货物,非秋家的,这位道长,你可莫要将我连家的货物指认为秋家的,我是不是能因此怀疑,秋雨台伙同道长想要坑骗我连家的货物,好偿还苏家的欠款。”
“你……”秋雨台愤怒又不敢置信地看向连文,他昨日知晓这事是他好友算计他后,虽因高人的话相信此事,但心底还有疑虑,未曾想到,今日公堂再见时,他好友竟明里暗里指责他惦记连家的货物,惦记连家的钱。
最让秋雨台不敢置信的便是,连家真的在安怀县有仓库,正应了高人所算的事。
他的事,九成九如同高人所言那般,是他们二人设计陷害于他!
秋雨台心中愤怒。
他质问道:“连文,往日你我交好,我待你也不薄,你为何要同他一起算计我!”
“为什么!”
连文皱眉,像是不解,缓缓道:“雨台,明明是你欠了苏家的货款,明明是你的船落了水,才导致货物沉了江,这一切都是意外,你不能因无力偿还欠款,便栽赃污蔑我啊,还污蔑我和苏老板联手陷害于你,你若真当我是兄弟,又岂会因此事来公堂告我。”
“我知道你近日过得不好,我也不怪你,你现在只是一时未想开,等想开了便好了,你撤回诉状,我们回去一同替你想办法,苏老板也是好说话的人。”
连文转头对苏北道:“苏老板,我这兄弟是一时想不开,你的货款能否拖欠几日,我们定会想办法将你的货款补齐的。”
苏北为难道:“连老板,不是我不愿意,你也知我原先找上秋老板便也是因这货要得急,秋老板能够供货,我那边的人还在等着,要这批货呢,现下我损失惨重,白白花了三十万银,什么也没有捞着……”顿了顿,又接着道:“罢了,既然有连老板担保,宽限几日也未尝不可,秋老板,若非有连老板做中间人,我可是不应这件事的,你还不快快谢谢连老板。”
秋雨台迷茫了……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冤枉了两人?他货物沉船只是因一意外?
秋雨台落寞地跪在地上,想不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明高人算到他的货物在安怀县,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
秋雨台猛然抬起头,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宽限几日又能怎样,以三倍偿还,他终归是要倾家荡产,还不如继续相信高人,相信高人算得没有错!
秋雨台孤注一掷,认定道:“大人,连文此举,乃是在怀疑道长所算的是错误的,更是怀疑我同道长作假,他怀疑我,小人无话可说,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敢怀疑道长算的是假的,还请大人严查。”
既然连文认定,认定他伙同道长以假卦骗人,不如让县令查清楚,也好还他,还道长一个清白。
高人既是秋御史推荐,一定是做不了假的。
他也是头次见到高人,高人也不会为了二十两银子诓骗他。
这件事,只有查清高人的身份,让县令相信高人不会算错,这桩案子才会继续调查下去。
县令闻言,便问道:“这位道长,可有在崇玄署报备过,是哪个道观的道士?”
天下道观早已有备案,一查便知。
李乐只道:“报备过了,妙道观李乐只。”
李乐只说完,他怀疑按照古代的效率,他的报备文书不一定从扬州传到京城,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但还是有点担心。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没有查到。
那岂不是无法证明,还会怀疑他是野道士,按照古代需要驿站来回传递,还真有可能,不会这种倒霉的事情都能被他碰上吧。
李乐只悄悄给自己算上一卦,算崇玄署报备一事,可有传到京城。然后他算到,已经传到京城了,得到这样的结果,让李乐只松了一口气。
县令听报备过了,便派人去查看,是否真报备过,以此来验明,又询问李乐只情况,问道:“妙道观在何处?是哪座道观替你担保的?”
身为县令,也不是天下所有道观都知晓,毕竟,各地都会有一些小道观不为人所知,只在当地有些名气。
李乐只道:“扬州大安县,青云观担保。”
“原来是扬州的道士,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扬州人,”县令说了一句,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继续道:“能得青云观担保,想来道长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听闻道长还要去上值,不知是在何处为官?”
“是一挂职,称不上当官,”李乐只神色淡淡。
县令一听是挂职,便思索了一番,旋即,县令想到在京城上值,还是挂职的道士,那也只有在刑部了,只有在刑部挂职的道士,那也是要按时点卯的,未曾听过有哪位道士如同眼前人这般嚣张,连点卯都敢错过。
难道这道士背后手眼通天,是哪位大人看照的?
难道是秋御史?
毕竟能让秋御史都能摒弃自己脾性的道士,这天底下可不多了,可若真是秋御史关照,也不对啊,秋御史那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暗地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怎么可能会看在秋御史的面上去关照道士,没有出手“关照”一二都是看到其乃是道士,不方便罢了。
县令想不到,便也不再想下去,只是余光一扫,看到外面正站有两年轻的道士,模样年轻,其中一人的模样还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
县令想了想,没有想起那人是谁?
这时,又有一衙役走到县令旁边,犹犹豫豫将他今日在李乐只院子里见到的事情说出来。
听闻这道士敢在院子墙边放梯子,其徒弟还敢借梯子爬进钱府里,县令睁大了眼睛。
好大的胆子!
他一拍惊堂木,正要在众人疑惑下,怒而道:“去请外面两位小道士?”
见此,李乐只疑惑,问道:“大人,可是我徒儿不能旁听?”这才惹得县令生气,想要请两人出去?
可没有这样的规定啊。
若真是这样,胡县令以前早早驱散众人了,也许是京城的规矩和地方规矩有所不同。
李乐只担忧地看向自己的两徒弟,可别因此事,被罚廷仗。
等人请进来后,离得近了,县令更是看清楚其中小道士的模样,那面容,若非有衙役提醒钱府一事,他还真想不起来这小道士和谁相似。
——和钱刺史钱焯。
县令面色怪异,收回放在惊堂木上的手,只觉屁股下的椅子长满了刺,让他浑身不舒服,谁能想到,这事竟是一场乌龙。
原以为是小道士不经主人同意,肆意妄为,还敢行窃,谁能想到,人家这是不走寻常路回家。
县令咳嗽两声,正尴尬呢,派出去的衙役也回来了。
第55章
衙役道:“大人,已经查过了,未有报备。”
此话一出,满堂俱惊。
秋雨台不敢相信地回头,满眼都是被这件事所惊到,脑内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下去。
他茫然不矣,原以为是他一线生机,未料竟是要他命的毒绳。既是野道士,秋御史何必要告知于他,这般想要他的命?
秋雨台悲恸不已。
余下连文和苏北嘴角勾起,他们万万未想到,这道人居然真的是野道士,真的是秋雨台随便找的,就凭这样的道士也想让他们两人吃官司,真是好笑。
秋雨台真是走投无路,昏了头,才想出这样的昏招。
连文立马拱手道:“大人,此人既然是野道士,按律法,敢冒充道士坑蒙拐骗者,皆处以死刑。”
县令也是被惊到,他没有将连文的话听进去,而是怔怔地看着眼前淡定自若的道人,还有那道人身后如其一样表情的钱刺史之子。
见他们没有任何的异样,县令皱起眉头,他是不会认错的,那张脸和记忆中钱刺史的相貌有七成的相似,活脱脱是钱刺史年轻时候的模样。
而他没有记错的话,钱刺史出任的正是扬州刺史,而这位道人既然来自扬州,又有扬州有名的道观青云观担保,绝不是衙役所言未报备那般简单。
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县令不敢妄为,要是是真的假道士那也就罢了,如果是真的道士,那他可不想触道门的霉头,也不想得罪一位有本事的道士。
县令面色平静,他看着回禀的衙役,又问道:“果真?”
因这有所偏向,似是不相信衙役所言的态度,让连文心里诧异,这道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让县令犹豫,已经有衙役去查了,证实这道士未曾报备,县令竟还又问一次,未言将其拿下。
古怪,难道是这县令收了秋雨台的钱?
知晓那道士未曾报备也要将其隐瞒下来,好借此让他和苏北偿还秋雨台的货款?
连文越想越合理,他给苏北使了一个眼色,好让其想想办法。县令要真的是收了秋雨台的贿赂,那他们现在可不一定能全须全尾走出去了,少不了要大出血一次,好填饱县令的胃口。
苏北也明白连文的意思,他也是那般想的,以为秋雨台收买了县令,想借助县令狐假虎威,以此抵消欠他的货款。
苏北心中冷笑一声,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还好他事先早有准备,否则还真被秋雨台的算计所害,在此跌了个跟头。
而被所问及的衙役,也有所怀疑自己,他估摸着县老爷的态度,试图想明白县老爷的意思。
他去查的时候,崇玄署的人切切实实告诉他,未查到有妙道观,更未查到名为李乐只的道士。
可县老爷的意思,似乎想要保下这位道士……衙役为难了,半天也未说出一句话。
而他不言,县令反倒以为其有鬼,脸色一沉道:“你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衙役不敢再耽搁,催促下他也只能按照事实严明,说道:“崇玄署未查到有报备。”
这事,他就是一个传话的,是不是真的,那都是崇玄署的事,再者,县老爷若真的想包庇这道士,怎还会叫他去查探。
衙役如此安慰自己后,便退下走到一旁站定。
县令听后,便看向李乐只,又问道:“李道长可有何话要说?”不怪乎他谨慎,在京城为官,还是一小小县令,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这可是一块砖下去,都能砸到五六品官的地方。
更别说这道士的徒弟,还是钱刺史的儿子,那更是要小心谨慎对待了。
而县令的态度,也让秋雨台看到转机,一而再再而三,不敢信高人是假的,那他更要认定高人所言是真的,若连他都不信,又有谁能为他做主!
秋雨台急道:“大人,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查明。”
秋雨台这般说后,回话的衙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但在他公堂之上,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爽,这人什么意思,难道还以为他乱回话,污蔑那道士?
他可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绝不会看错,也不会听错,崇玄署那边,亲口说这人未记录在册,他更是仔细查阅,也未见到这道人的名字。
明明是山间野道士出来坑蒙拐骗,如今被拆穿,还敢嘴硬。
此人更是了不得,还想让他背黑锅,就该让大人好好查明,好好治其污蔑之罪。
*
李乐只在听到自己未报备的时候,又给自己算了一卦,还是先前的结果,已经传到了京城。
难道是他算错了?
李乐只心里咯噔一下,若真的是他算错,报备的事还没有传来,那他今日可就要危矣了。
古代办事的效率怎么会这么低效,他要是拿不出证据,他都要被这低效的效率坑惨了。
李乐只无语,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谁叫这些人都是大爷,还好他留了一手,将册子也随身带着,免得放在妙道观,哪天遭了贼,他可就不好补办了。
李乐只道:“大人,报备后崇玄署颁发的册子正在我家中,可否让我徒弟回去取来,你一见便知真假。”
秋雨台一听眼神放光,惊喜地看向李乐只,万万没想到高人竟随身携带着,真真是柳暗花明,天不亡他。
难道是高人早有算到会有今日局面,早早备下。
这等料事如神的本事,也只有道长这样的高人才有此本事。他先前心底竟有几分怀疑高人,怀疑高人是假道士,真是不该。
竟被人三言两语蛊惑,差点误解了高人。
秋雨台心中升起的惭愧淹没了他,跪在那低着头,不敢看向李乐只的方向。
等这件事了,他可要好好报答高人的恩情。
衙役诧异地看向李乐只的方向,难道是他误解了,这人是真的道士,不是假冒的?
既然敢在县老爷面前说自己有文册,那一定是做不了假的。
完了。
要是这道人是真道士。
衙役想想自己方才所言,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心底愤懑不已,崇玄署的大人是怎么回事,纯坑人,这样重要的事情既然不记录在册,现下好了,居然要让他来承受县老爷的不满。
一想到此,衙役只觉此生无望。
心底祈祷着,祈祷这事不是真的,这道士不是真的道士。
*
得到县老爷点头后,高明礼立马转身朝宣平巷跑去,他跑得飞快,如一阵烟消失在众人眼前。
剩下的连文和苏北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慎重,他们原本以为这道士未报备是野道士,心中还在窃喜秋雨台昏了头,不需要他们多加出手便已自寻死路。
可如今,瞧这阵仗,似乎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这道士难道是真道士,不是假冒的?
那他算出来的事也是他自己算出来的?不是满口胡说编造而成,而是真的知道那货物藏在哪。
不行,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真让这道人开口,那他们可就没机会扭转局势了。
连文压低声音在苏北面前道:“人来了吗?”
苏北温润的面皮也有些保不住,但依旧云淡风轻道:“怕什么。”
不过就一年轻道士,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几分本事,便敢在众人面前口出狂言。这天底下的道士他也见过不少,即使不是野道士又如何,又非人人如同玄阳宫的道士,让人又敬又怕,更多的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道士,虽说能算到一点,但真想将一切都算出来,可没那个办事。
他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同道士打过交道,是有有厉害的道士,可那些道士都年过半百,再看眼前这人,说他是弱冠都是高估他的年岁了。
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大本事。
等他的后手一到,这桩案子,也就此了结。而这道士既然敢得罪于他,那他可不会让其好过下去,对于这种道士,合该请其进牢狱里走上一趟。
连文见他如此,也只好放下担忧,但心底仍如同蚂蚁四处乱爬一般,让他心里难安,总觉得这道人会让他们满盘皆输,输得彻彻底底。
原本他以为是秋雨台贿赂了县令,可见县令那三问模样似是因为谨慎?
也不知为何会觉得县令是出于谨慎,或许是他的错觉?总不会是这道人身上有什么让县令忌惮的。
可他看了又看,这道人浑身质朴,除了身上的道袍,连一值钱的物件都未佩戴,不像是有什么背景的人。
大抵是他多想了。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人,此人身穿着大理寺的官服,那官服的模样李乐只十分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而这人进来后,苏北嘴角微勾,面露欣喜,他准备的后手已到,有这位在,秋雨想翻身,难了。
县令一见,来人竟是大理寺的人,便问道:“上官为何来此?”
那人道:“我恰好路过,见你这正审着一桩案子,还有一道人在,便走进来瞧瞧。”
这话县令是半点也不信,大理寺和他衙门相隔一个时辰,走过来瞧瞧,怕是专门过来替某些人撑腰的,可他只是小小县令,人家是六品官,得罪不起,只当不知晓其来意。
县令道:“我这涉及三家纠纷,方才正查到这位道长的事,没想到崇玄署那边尚未替这位道长记录在册,正等着道长徒弟将其文册拿来,好辩真假。”
那人坐在椅子上,看向李乐只的方向,眼神含着轻蔑,直言道:“既然崇玄署尚未记录在册,那也是野道士,还不快拿下。”
“这……这位道长言自己有文册为证,这恐怕不好吧,”县令弱弱道。
“你又如何能分辨出,他文册是真是假,若他是野道士,未免自己受刑,自当将一些准备妥当,能骗的……”那人说道此,终究未说下去,而是言,“一切还是以崇玄署的档册为准。”
县令脸上有丝不好看,心里骂道,不就是六品官,就敢在道士面前放肆,也不知收了多少钱,便敢丢了谨慎,小心等会翻船,落不到好。
面上终究还是要维持一团和气,县令道:“涉及道士的事,不敢有半分披露。”
“既然上官怕这位道士作假,不如去请崇玄署的令丞前来,让他们掌掌眼,以便文书的真假。”
“不必了,”那人道:“不过是件小事,你将此事与我细说,我来替你掌掌眼。”
县令面露不悦,这是要夺了他的权,可在这京城,人官比他大,大理寺也能审案查案,虽说有几分不给他的颜面,面上过不得,但也说不得是他的过错。
县令不言,苏北立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出来。
他说完后,那人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拖欠别人货物,那也合该按照合约,赔偿对方三倍的货款,这有何不对,有何好明鼓公堂的。”
秋雨台立马道:“大人,这事明明是他二人联手谋夺我的货物,还请大人明辨。”
“明辨?你可有证据证明他二人联手拿了你的货,可有物证,可有人证?”
秋雨台没有,自然没办法回怼,满眼都是不甘心,嘴唇嗫嚅两下,依旧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口。
物证,他知晓时,船早已沉了,至于人证,都没有一人存活,拿来的人证。
知晓船沉,对方未拿到货物,还是因苏家找上门,说货物未到,未履行合约,需要赔偿。
这次送货的可是他的亲信,若非道长点破,他真的未曾怀疑过二人。
如今,他要从何处拿出人证物证!
见他说不出来,那人道:“既然无人证,也无物证,那你便是在污蔑他人,拉下去,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敢动手,说到底他们是县令的下属,这官虽说是县令的上官,但又不是他们的上级,他们可不管没有县令的允许,将其拉下去。
而原先回禀县令的人,心下纠结一番,正要走出将人拉下去,好借此让那位官员注意到他,借此搭上话,也能得到提拔。
他还未向前走出那一步,就听到那道人道:“等等。”
县令冷冷看了那衙役一眼,随后看向李乐只的方向,温和道:“李道长可是算到人证物证?”
最好能算到大理寺评事贪赃的证据,奶奶的,敢插.手老子审案,等我傍上钱刺史这条大船,以后升官了,要你好看。
李乐只道:“货物在安怀县刘家庄的仓库内,大人安排衙役去查便能查明那到底是谁的货物,仓库暗藏玄机,面上是装好的五谷,可在那仓库下面,另修有地窖,而秋老板的绸缎,正被藏在那地窖下面。”
他原是没算到这一茬的,为了以防万一,深入算了算,才知那货的确是在安怀县的仓库里,但这两人他们也怕会被人察觉,便另找了个地藏起那批货物。
只是安怀县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间,等物证拿到,天也黑了,而人是绝不能离开衙门的。不然,衙役前脚离开,这两人为防事情暴露,一定会派人前去将仓库内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没了物证,又没人证,也无法证明那库房是他们所烧,那么,秋雨台身上的污蔑之罪是逃不掉的。
而这一切,县令也能想到。
县令只觉难办,要想破局,能收押两人,唯有证明李道长在崇玄署报备过,又或者拿到的文册崇玄署的令丞会承认是真的。
否则这事可不好办。
比起他们,连文和苏北才是震惊不已,这道士居然能算到这个地步,连他们仓库下有地窖也知,别人不知,他们还不知,自秋雨台心腹将货物运往那仓库后,他们又派人前去,将那批货物搬到地窖下面。
办这事的人可是他们的亲信,口风很紧,绝不会有人知道。
这道士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的是他算出来的?
两人打心底不敢相信,若真是这道人算出来的,还算得如此准确,那他们做的事,是瞒不住的。
苏北更要后怕几分,担忧的眼神看向那人的方向,又不敢暴露,只好暗自心惊,心下已经后悔。
若是因为这事,将其牵扯进来,他不敢想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大理寺评事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你这野道士一派胡言,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安怀县距离京城尚远,这一来一回要费上不少时辰,你这是想等本官走后,好欺骗县令替你做主?”
“那不妨苏评事说说你为何在此,是否是因为苏老板和你之间是亲戚?想徇私枉法?”
李乐只冷冷道,他刚才在那掐算秋雨台货物一事,没空理会他,没想到这大理寺评事不依不饶,他也只好替其算上一算。
“你,你敢污蔑本官,”苏评事气得站起,他狐疑的眼神扫过李乐只,上上下下地打量,随后道:“我听石评事说,最近有一从扬州而来的道士,姓李,惯会装模作样,明明不会算卦,却因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接二连三惹得人信服,难道石评事说的道人正是你?你果真有几分本事。”
苏评事冷笑。
他不知,石评事虽是个碎嘴的,会吐露不少事情,但也会隐瞒起一些事,毕竟,石评事只想过一时嘴快,不想被别人惦记,将其告发,惹得周侍郎不快。
因此,在同人说起这事的时候,便是有七分真三分假,再加上他对李乐只的偏见,这七分真也只剩下了三分。
因此,在苏评事这里,这个姓李的道士就是没有半分算卦的本事,全靠那一副皮相哄骗他人,甚至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让大安县的县令认为其乃是神算子,为其出具文书,好证明他不是野道士。
苏评事道:“怎么,在大安县骗完人,便来京城继续行骗,看这人的样子,是被你骗了不少吧,还被你哄骗认为是他们二人联手陷害于他。李道长,你倒是能因大安县县令替你出具的文书脱罪,你可有想过被你欺骗的人,他们随意诬告他人,又该如何脱身。”
*
李乐只被对方说蒙了。
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李道士是他,差点以为对方说的是原主。
还在想原主是不是做的什么事让这苏评事知晓了,等听到后面,才知说的就是他本人,没有说原主的意思。
对方口中所说的石评事,李乐只想起来了说的是谁了,正是那位周侍郎说其是碎嘴的那位,难怪他看到苏评事身上的官服会有几分熟悉,他原是见过的。
只是,他知晓石评事是碎嘴,可万万没想到石评事居然会碎嘴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石评事说了什么,居然让对方误会至此。
罢了,对方误不误会也和他无关。
李乐只正要回怼,秋雨台大声道:“我相信李道长不会欺骗我,李道长不是你口中说的那般,这位大人,你莫不是认错了人,天下姓李的道士何其多,即使同出大安县,大人又如何能断定李道长是你所言的那位李道长。”
“……”苏评事冷冷看着秋雨台,秋雨台敢如此顶撞于他,在他眼中,便犹如死人。
“天下姓李的道士是不少,可像这位到处行骗的李道长可就不多了。”
“苏评事,你是否太过武断了,你仅凭石评事一家之言便认定我师父是骗子,大安县的县令糊涂,扬州崇玄署识人不清,苏评事,你是想指责我扬州风气不佳,扬州刺史当值不善?”
钱溪终究忍不下去,这案子不过是些商贾之间的纠纷,他师父证实自己不是野道士,慢慢将其算出来,此案也就了结了。
反倒是这半路杀出来的苏评事,当谁不知晓,其是为了那姓苏的商贾而来,明里暗里想要保下他,还想借自己六品官让县令退让,好治秋雨台之罪,将这件事定性乃是秋雨台污蔑。
这些事,钱溪都能充耳不闻,只待师父一一算来,谁想这苏评事竟敢怀疑他师父,怀疑他师父文册是假,这岂不是在指责他扬州的不是。
本就火起,更是忍不了一点。
“你又是何人,”苏评事为官尚浅,未曾见过钱刺史年轻时候的模样,也未见过钱刺史,自然认不出钱溪的相貌,只当其是一道士。
“你这般顶撞于我,难道这人是你的同伙,怎么,被我拆穿后恼羞成怒,还敢拿扬州,拿钱刺史压我,你当你是谁。”
县令看到这一幕都不忍直视,默默背过身,心里替钱溪回道:在下姓钱,扬州刺史之子。
“我……”钱溪怒而开口,尚未说完,便被肩上放的手打断,他回过头一看,见是师父,便收敛自己动怒的神情,默默退回李乐只的身后。
李乐只道:“不管我们是何人,苏评事还是管好自己,苏评事利用职务之便,贪了不少,这次,苏老板是否还承诺分一成给你。”
苏评事脸色铁青,“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之罪,廷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心里因李乐只此话动荡不安,这道人怎么会算到的?不对,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居然看出他受贿不少,果真如石评事所言,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
不好对付。
要想个法子,将这道士收押大理寺。
“不知,我说的是事实,”李乐只神情冰冷,他继续算这位苏评事的事。
想看看这人身上,有多少是他没有挖到的宝藏。
恰好此时,高明礼也拿着文册进来了,他一路小跑过来,手里紧紧抱着文册,看到公堂上紧张的气氛,步伐慢了下来,小声道:“师父,文册我拿来了。”
而在高明礼身后,衙门外边,正有一人急匆匆冲进来:“搞错了,搞错了。”
第56章
来人气喘吁吁闯进来。
看着公堂上对峙的几人,还有身着大理寺官服的苏评事,稍微怔愣了会。
立马朝坐在上面的县令拱手一礼道:“在下乃崇玄署主簿,这次是因为李道长的事前来。”
大兴县县令派人来查档册,他还以为是抓到了假冒的骗子,故而想要查一查。
可如今一瞧,似是有大事发生。
怎么还惊动了大理寺?可别是因为李道长的事情。
崇玄署主簿吓得心惊胆跳。
“可是有什么不对?”县令未忘记这位主簿进来时大喊搞错了。
难道是衙役前去查时,崇玄署那边弄错了,才没将李道长记录在册?
现下是查明了一切,这才过来阻止。
对此,县令很是无奈。若非他小心谨慎,再三询问,也不想同李道士生了嫌隙,今日,他免不了因崇玄署此举得罪一位道士,还是能掐会算的道士。
崇玄署主簿也知他们办事不地道,没有多辩解什么,而是朝县令尴尬一笑后,拱手致歉。
随后转身向李乐只的方向走过去,没有任何要顾及大理寺评事的意思。
崇玄署主簿走到李乐只的面前,拱手一礼后才道:“此事是我崇玄署过错,才让道长受此劫难,还请道长莫要怪罪。”
旋即解释道:“衙役来查后,录事才将扬州崇玄署送来的文书交到我的手中,那时尚未登记在册,才闹出这等子事。”
崇玄署主簿说完,完全不敢抬头看李乐只的神情,任谁碰上这种事,还闹到这种地步,受了冤枉,心底总归是不舒服的。
崇玄署正是知晓,虽感到歉意,但事实已经发生,他说再多已是无用。
事情就是如此巧合,衙役来查时,他这边尚未登记档册,等衙役走后,录事才缓缓拿着文书过来。
这也是他没办法料到的事。
涉及道士的事,规章制度太多,一来一回能耽误不少时间,即使地方报备了,等到他手里的时候,也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谁能想到,衙役前脚刚走,他后脚接过文书,一打开便见到妙道观李乐只几个大字时的无奈。
惊得他瞬间站起。
看着外头空无一人,衙役早已走远,他安排好事务并同他的上司崇玄丞说道一声,便急匆匆赶来,阻止这一场灾难发生。
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后,崇玄署主簿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来得不晚,一切事还未发生,尚有挽救的机会。
“你是说他在崇玄署报备过,并非假冒?”苏评事脸色难看,犹如锅底,声音沉沉问道。
崇玄署主簿见此,便以为是他们失误将大理寺的人招过来,让对方白跑一趟,连忙挂上笑脸道:“误会,这都是一场误会,劳烦这位评事白跑一趟了。唉,也是我们崇玄署那边的流程有点多,各地传来的文书到我手中,都要将东西准备妥当,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听他此言,苏评事面色不善,他方才还言这道士乃是来京城坑蒙拐骗的假道士。
还想借崇玄署的势,让他们证实眼前人是假道士,好将其押入牢狱。
崇玄署主簿却出现轻飘飘几句话证明这道士是真的,并非假冒,这和在他脸上抽几巴掌有何区别。
苏评事气恼,又没有办法。
他倒是想硬着头皮说这道士被秋雨台收买了,算出来的事都是假的,是故意陷害连文和苏北二人。
可说出来,这对他无半点好处,还会惹来一身腥。
若是他甩手走人,任由县令查下去,必定会查到苏北身上的事,若是将苏北和连文谋夺秋雨台家产的事算出来,又会牵连到他。
真是左右为难。
可恨,实在可恨,也不知这道人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哄骗一地县令为其出具文书,真让这野道士在崇玄署上挂了名,他想找其麻烦,问其罪,都是难上加难。
最怕的是,不是这道士会察言观色,而是他那一手不知真假的算卦本事。
让人投鼠忌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他依旧认定这位道士是被收买的……不行,不如同这道士缓和,向其赔礼道歉?
只要他不在县令面前胡言,那他也愿意拿出三百两白银同这道士将此事私了。
这样,县令就不会知道他的事,旁人也无从调查,等这件事了,他再等这道士同旁人起争执的时候,安排人将其杀了,最后将脏水泼到别人身上,也不会有人发现是他做的。
苏评事想清楚一切后,脸色立马缓和,他扬起嘴角,好让自己面色不会太过僵硬,同李乐只笑道:“既然这一切都是误会,那这件事就此了结,我……”心里不停安慰着自己,苏评事才继续说下去:“我先前也是事出有因,才冤枉了李道长,还请李道长莫要放在心上。”
等这件事结束,他定要其好看。
*
连文和苏北听闻此言,面色骤变,连他们请来的后手都因此要向那道人赔礼道歉,那他们先前做的事,还能瞒得住?
如今已经证明那道人是真的,不是假冒的。
那县令也会因此相信他所言,只要县令信了,便会前去安怀县一探究竟。
他们藏货的地方可没有变动,只要衙役不蠢,掘地三尺也能将货物找到,而他们联手谋夺秋雨台的家业便藏不住了。
两人脸煞白,乱了阵脚。若非顾忌在公堂之上,早已绷不住脸色。
*
而李乐只听到苏评事所言后,脸色淡漠,上一次向他道歉的人还是秋御史,这次,又来一个苏评事。
他长了一张任人拿捏的脸?
谁都想来踩一脚后,轻飘飘几句道歉就能揭过?何况眼前的官还不如秋御史那个小老头。
李乐只心底冷笑一声,未有表态。
苏评事见此,心中不爽,但顾忌李乐只的本事,依旧好言好语道:“还请李道长借一步说话。”
李乐只淡漠看着他,看得人面色绷不住,才抬脚跟在其身后,向外面走了两步,他倒要看看这位苏评事能说出些什么话。
等离旁人远一点,苏评事估摸着旁人听不到他和李乐只的交谈,便小声说道:“李道长,先前冤枉你,怀疑你的本事是我不对,等此案了结,必备上百两银子上门。”
李乐只道:“百两银子?你在打发叫花子吗?”
“你……”苏评事强忍下火气,这道士真是贪得无厌,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道:“李道长,最多三百两,不能再多了。”
“……”
李乐只懒得再听下去,这人不知悔改,还想继续贿赂他,他是缺钱,但不缺这种钱。
李乐只走到里头,对县令道:“大人,是否是真,派人去安怀县一趟,自会分明。”
苏评事本以为这道士已经应了他所言,未料其竟如此不知好歹,后槽牙紧咬,被袖子遮挡住的手死死握紧,手背青筋直冒,恨不得将其杖杀了。
既然他们之间无法缓和,那他也不必有所顾忌了。
此时的他犹如困兽,左也是死,右也是死,这道士完全未给他留一条活路。
在县令未开口前,苏评事又道,“道长如此偏袒此人,是否和此人同流合污,故意污蔑他人,你言那批货物在安怀县的一仓库里,是否你早已准备,好污蔑被告,他二人盗你财物。”
“你们明知按律法,盗取他人财物,便会将其全部家产赔给被盗取人,还实施此计。”
苏评事冷哼一声。
李乐只这才知晓,原来盗取他人财物,还会将其家产全部给被盗取人。
难怪他们不想秋雨台活着,想让其去送死。
李乐只道:“苏评事,秋雨台的货物可是价值三十万白银,他为了陷害他们二人,不仅赔上这批货,还敢签署三倍赔偿的合约,未免代价太大了。”
“苏评事认为此举合理?”
“这你就要问他了,”苏评事冷笑。
李乐只道:“那苏评事家中的藏的银钱,也是秋雨台为了陷害苏评事而藏在苏评事家中的?”
“嗯?”苏评事心惊,但他强忍住面露异色,免得让人看出来。
这道人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算出来的?不可能,他怎么能算到这个地步,他明明藏得好好的,谁也不知道,还专门弄了一间暗室,钥匙随身携带着,没有他的钥匙,谁也打不开那间暗室。
难道他本事真的高到这种地步?
不可能!
打死他也不愿相信,若道士能算到这个地步,岂非人人自危。
对,一定是假的。
是这人在诈他。
苏评事道:“道长真是强词夺理,我家中银钱自是我所得的俸禄。”
“那苏评事俸禄可真不少,竟攒下白银五万两,这些钱也是评事俸禄所得吗?”
“什么?白银五万两?”县令都坐不住了,震惊地站起身,五万两白银!
本朝官员俸禄较之以往是比较高的,六品官年俸180两银子,这已经是很多的了。
可凭着年俸180两的银子,苏评事即使不吃不喝,也没办法在为官的这些年,攒下五万两白银。
贪,真的够贪。
也不知这狗贼是贪了多少钱。
要是这位李道长算的是真的,县令不敢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个大案,一位六品官便能贪得五万两白银,这上头,有人若是比他更贪,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又一个,这以后,刑部有的忙了。
不过,这一切都要这位李道长算得够准,若是假的,仅凭今日所言,都够这位李道长吃一壶的。
而被当堂说出贪污五万两白银的苏评事就没那么好受了,眼前一黑,都差点没站住,他藏的钱,藏得好好的,这道人居然能算得出来。
怎会算得如此准?
不,不可能,苏评事还是不愿相信,这世上有人算得如此准,一丝不差。
这一定是假的。
一定是这道人早早便知他家中藏有五万两白银,一定是!
借助这道人的手,就等着这天,好将事实当场捅.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如此算计他。
任凭苏评事如何愤慨,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自李乐只说出那句话开始,这案子已经不归县令所管,县令立马派人去请刑部。
原本,这件事应当交由大理寺审理,但因苏评事乃是大理寺的评事,因回避,此案还是交由刑部。
可令县令没想到的是,此案涉及的两人,一位是大理寺的评事,另一位正挂职在刑部。
*
等这件事传到刑部时,刑部侍郎周侍郎处理此事,他正带人前往大兴县时,想起在比部司挂职的李道长,便吩咐人去喊李道长前来。
没一会儿,派出去的人就回来回禀道:“大人,李道长今日未上值。”
“……”周侍郎没料到李道长居然不在,这事也是他开的口,自然不会因李道长未上值会生气,而是请人去宣平巷走一趟。
而他则是前往大兴县看看是何情况。
等周侍郎带人赶到大兴县后,就见公堂之上那道熟悉的声音,他面带笑容上前道:“李道长,我方才还派人前去找你,没想到道长先我一步来了。”
李乐只见是周侍郎处理,先是诧异了一会,随后又感觉合理,这种案子,周侍郎处理才是正常的,便点点头道:“我也没想到这桩案子会是这样的情况。”
原本他只是想揭露连文苏北二人的算计,好替秋雨台夺回他的货物,谁能想到,后面还牵扯出一位苏评事,这也就罢了。
这位苏评事借职务之便,贪污不少。
见李道长和周侍郎交谈,在场众人,除了李乐只的徒弟,无一不感到诧异。
县令也是没想到,这位李道长不仅收了钱刺史的儿子为徒,还认识周侍郎。
这也说明,这位道长他本事不小,是真正难得一见的高人啊。
还好他平日里谨慎,与人为善。
不曾得罪过这位道长,否则,他头顶的乌纱还要不要了。
县令一扫苏评事煞白的脸,嘴角微勾起小小的弧度,唉,在京城还敢猖狂,该,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县令喜得心里哼起小调,乐得看大理寺评事的好戏。
苏评事见到周侍郎同李乐只交谈,似是关系匪浅时脸色便煞白一片。
他已经没办法再去思考是谁在陷害他。
是他倒霉,他若是没有站出来,替苏北摆平此事,那么他也不会同这位李道长交恶。
更让他无法避开去想的是,这事不一定是有人伙同道士来陷害他,毕竟能结交周侍郎的道士,岂会来陷害他一小小六品官。
是他,以为这道士没本事,便以为这是件能轻易摆平的事,未曾将这道士放在眼里。
蓦然间,苏评事想起一人,那人正是石评事。
关于这位道人的事,都是石评事告诉他的,石评事同周侍郎一起下扬州,他不会不知道,此道人同周侍郎交好。
那么,当初所言……
苏评事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他同石评事交好,万万没想到石评事居然算计他。
居然隐瞒此等重要的消息,陷害他。
石评事你好狠的心!
苏评事再次看向李乐只时,眼底只有深深的恐惧,若石评事对他说的话是假的,那么有一件事一定是真的,这道人不是妖言哄骗了大安县的县令,而是凭其本事让大安县县令愿意替其出具文书。
扬州青云观也是因此道人的本事,愿意替其担保。
可恨,他明悟太晚。
在他踏进大兴县县衙,替苏北等人出头的那刻起,便注定了他的死期。
苏评事想明白一切后,他不再隐瞒下去,有李乐只这样的道人在场,他说再多都不过是负隅顽抗,反倒还会因拒不认罪,罪加一等。
因他认罪,此案判定得迅速,大理寺石评事知晓此事时,急匆匆赶来,一定已经尘埃落定。
石评事不相信,但面对好友苏评事亲口认罪,也未有任何屈打成招的伤势,人恍惚地站在那。
而苏评事看到他那样,只觉是一条伪装成好人的毒蛇,看似无害,实则包藏祸心。
看石评事那伪善的模样,苏评事差点破口大骂,他落得今日的局面,都是此人害的,但他要破口大骂时,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既然石评事想借助那道人的手,将他们一一拉下马,他又何必提醒那群该死的鬼。
凭什么只有他入地狱,那群人还能在人间活得自在,就该和他一起,坠入地狱,享十八层炼狱的苦楚。
“哈哈哈哈哈,”苏评事癫狂大笑,被人拉了下去,那双淬了毒的眼,一直看着石评事的背影。
余光扫到静静站在一旁的李乐只,见其依旧如同生长在雪山之巅的雪莲,那双眼睛淡漠无悲无喜,就像是游离在凡尘,像是老天爷不喜这尘世间的脏污,特意派此人下来,惩治他们。
像獬豸,又似白泽,前者公正严明,后者通万物,知世间事。
*
因苏评事贪污五万两白银,按律法,处理死刑。
人虽认罪,但赃物还未搜查到,人关进了刑部的牢房,因办了这桩大案,周侍郎心情极好,约着李乐只道:“李道长,这次你可是大功一件,等下值,一同前去永安楼吃一顿,我请客。”
李乐只一听周侍郎请客,眼神一亮,这种蹭吃蹭喝的事怎么能躲避,他来京城后,可是听别人说起过丰安楼,那可是有名好吃又不便宜的地方,凭他身上那点钱,他可舍不得过去吃一顿。
“那我徒弟也能一起吗?”
“当然。”
不过是多加两个人,周侍郎也不是小气的人。两人商定后,周侍郎便带人离开了大兴县,剩下的事,还是交由大兴县县令处理。
石评事临走时,定定看了李乐只一眼,皱紧眉头,想到被抓捕入狱的苏评事。他虽满肚子疑惑,但也不能不按下去。
甚至也曾想过,此事是不是因为他得罪了李乐只,这才导致李乐只记恨,朝他身边人下手。
而苏评事,恰好被周侍郎查到一些东西,借着李乐只的手,将苏评事拉下去,轻而易举抓捕。
毕竟道士算命,还是算得准的道士算命,总归让人心存疑虑,而犯事的人心中由此害怕恐惧,招架不住,便全招了。
即使石评事因此腹诽,但他也知,这一切都是他那好友犯了律法,让这察言观色本事极佳的道士找到了一丝苗头,抽丝剥茧将其查了出来。
怪不得这道士。
*
周侍郎走了,石评事也走了,闹哄哄的地方静了下来,连文和苏北已经彻底愣在原地。
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后手未帮他们扫清障碍,反倒引来刑部彻查,将自己送进了牢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这位道士,两人吓得再也维持不住脸色,连忙交代了自己的算计。
生怕说晚了一步,便会进入牢狱里生不如死。
县令看着跪在地上瑟瑟颤抖的两人,心底叹气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本已经比常人富裕,好好做生意可不比这些歪门邪道来得稳妥。
如今倒好,陷害他人不成,反倒让自己多年打拼的家业一朝化为乌有。
因此案不仅涉及窃取他人财物,还设计陷害他人,罪加一等,连文和苏北两人被罚没收全部家产交由秋雨台,并流放三千里。
这桩案子彻底判定的那一刻,秋雨台嚎啕大哭,连连朝县令和李乐只的方向磕头致谢。
*
李乐只得到结果后,便带着他两徒弟离开了,他走的时候,才留意到角落里还站着崇玄署主簿,正在那津津有味看着方才那一幕。
而那崇玄署主簿见到李乐只的身影,立马走上前来道:“李道长真乃神人也。”
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我见过不少道士,像李道长这样厉害的,还是头次见。”
李乐只一时也不知对方是真的夸赞还是在阴阳怪气他,便问道:“你见过多少道士?”
“不多不多,”崇玄署竖起五根手指头,正要说五个道观的道士,还未开口,就听李乐只道:“也不多嘛。”
他抬头诧异地看向李乐只,五个道观的道士还不多?能在五个道观里,能在前几,已经是众多道士想要追求的,更是能当上供奉的人物。
这样?李道长还觉不够?
难怪李道长从前隐匿于山野间,未曾冒头前来崇玄署报备,一定是李道长想大隐于市,懒得吃皇家供奉。
不愧是高人,是他们这些凡俗之人不能相比较的。
也不知道李道长以后愿不愿意当国师,要是不愿意,那可该如何是好啊!
崇玄署主簿心底忧愁。
而李乐只则以为崇玄署主簿说他只见过五个道士,而他是其中之一,在五个人里当第一,放在人海里,那是捞也捞不出来,还是他太平庸了。
要是他有他徒弟的天赋就好了,李乐只感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和别人比较那么多也不能成为自己的,还是走好自己的路,有些事,是羡慕不过来的。
“师父,你的意思是,有比你更厉害的道士?”高明礼问。
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他师父还厉害的道士,他师父不会是在对他们说笑的吧。
还是说,这句话是对他们说的,可对他们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这天底下比他和钱溪厉害的道士应该是多如牛毛的,只不过他们很幸运,能够拜师父这么厉害的道士为徒。
李乐只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徒弟的话,比他厉害的人,那不是有很多,数也数不清。
李乐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脚步匆匆离开。
而崇玄署听到他这话后,琢磨了一会,才对高明礼道:“你们师父这是在谦虚,也顺带告诉你们,不要太过骄傲,总会有比你们厉害的人,就好比你师父,就是那种常人无法追赶的人,一山更比一山高,而你师父嘛,那就是最高的那座山,他是想借自己来告诉你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常人是前者,而李道长,则是后者。
高明礼听到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是这个意思,还好不是世上有比师父还要厉害的道士,不然,他都没办法想象了,他师父本来就已经不似人了,再来一个比他师父强的,那一定不是人。
*
李乐只还不知有人曲解他的话,他正在衙门外面等他徒弟一起回去,至于去刑部上值,今天应该是不需要的。
李乐只放心地回去。
等到周侍郎下值后,李乐只便带着徒弟一起去丰安楼,他来到丰安楼时,周侍郎已经在二楼等着他。
他上楼时,就看到别人眼神异样地瞧向他的方向,像是看什么稀罕物种。
难道是他今日着装不对?
李乐只哪知,来丰安楼吃饭的,除了一些有钱的商贾,余下的人都是在京城为官的人或者其家属。
今日大理寺评事贪污一案,已经在丰安楼里传了起来,而让大理寺评事露出马脚被刑部抓到,正是因为一道士。
所以李乐只身穿道士袍出现在丰安楼的那一瞬间,所有吃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有一种即使没有违法犯罪,但看到道士,就想到大理寺评事一案,故而连自己一道行大大小小的事都在回忆,唯恐这道士突然找过来,指着他们说,你贪污了,你违法了。
明明他们才是当官的,活像是被人抄了老家一样,底裤都被扒了。
看到李乐只上楼,前往周侍郎定下的雅间,堂下吃饭的人头皮一紧。
他们原本还在猜测是不是这道士,没想到还真是这道人!
“真的是这道人?”
第57章
应该是他。
“这道士看着就不太好惹,以后遇到了还是离他远点,免得被他算出来点什么。”
“你们还真信他能算到那个地步?今天那一案,哪哪都透露着蹊跷,苏评事也不是头一天当官,他被刑部抓住便什么都交代了,这话你们信?”
“那你的意思是?”
说话的人左瞧右瞧,见旁人都留意那上去的道士,没有人关注他们这一桌,他才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这有可能是刑部那边早早便知苏评事犯了事,这才伙同道士设局,引苏评事入局,等最后再借此道士的口,伪装成是那道士算出来的,你们想想,你们要是碰到这样的道士是不是不敢再挣扎下去?”
“那还有啥可挣扎的,人既然能算出来一件事,定能算出来第二件事,”说到这里,那人小心翼翼道:“你是指这事是假的,是在诈苏评事,苏评事心里有鬼才不敢不承认。”
“是这个理,而且这道士真有这么厉害,那上头的人还能坐得住。”
他可不相信,那些大官手里头没点事,若那道士真的会算,那群人可就要倒霉了,定会忍不住找那道士的麻烦。
“……”
*
李乐只走近雅间,周侍郎已到,正坐在主位上,他看到李乐只后,立马起身相迎。
两人寒暄一二后便落座,此时小二也慢慢将饭菜一一端上来。
周侍郎道:“这次多亏了道长,我刑部又办了一桩大案。”
“机缘巧合。”
周侍郎见李乐只视线落在饭菜上,便知他不愿过多交谈,对此他也未继续找话说下去,而是等酒足饭饱后,才道:“再过几日,便是圣上的千秋日,也不知该送何物才好,若是……”
周侍郎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二,试探李乐只是否是算出水患的道士,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未说出口。
左思右想一番,既然李道长未言其是算出水患的道士,定是有李道长的用意,他又何必借着今日将这件事情点破,便转了个话头道:“罢了,今日不谈这事,还是说说苏评事的事。”
“李道长今日算出苏评事贪污受贿,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我和李道长共同设局,只怕那群人对付不了我,反倒会朝李道长出手。”
李乐只手一顿,随后又淡定喝了口茶。他要是一直在刑部待着,还将那些贪官的事算出来,总有人会看不惯他,毕竟,他就像是一把悬在他们之上,来审判他们的剑,谁又能不怕那柄剑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这些人,越找他的麻烦,越往他面前来,总会死得更快,还不如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
要说害怕,大概也只能怕那些人狗急跳墙,为了解除后患,使尽各种手段要他的性命,但他也不会是坐以待毙的人。
李乐只没有接话,周侍郎也不在意,周侍郎夹起桌上的菜,随意说了一句:“今日抓了他们大理寺的人,想来大理寺少卿要气不过了。”
说完这句话,周侍郎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蹙起眉头又说起别的,“也不知道近日天气如何,希望不会是阴雨天,这刑部里啊,有很多积攒了多年的案件,还有一些新案件,这要是一下雨,很多痕迹就被毁了,什么也没留下,让人查案追凶的难度也多了不少,还好现在有李道长,能让他们轻松一二了,只是……”
李乐只抬眸看向他。
周侍郎笑道:“李道长不像是能在刑部久待的人。”或许过不了多久,李道长是藏不住的,陛下也会知晓有李道长这样厉害的道士。
“这天下的贪官污吏不少,他们什么都不怕,就怕会被人查出来,而李道长你正是这样的人,为此,那群人是不会让李道长在刑部久留的。”
周侍郎故意如此说,实际嘛,李道长的本事太大,他刑部一座小庙可容不下,再过一段日子,恐怕在见到李道长时,李道长已经去了太卜,专门替皇帝算命去了。
李乐只呆住了。
周侍郎这话的意思是,没多久他的铁饭碗就保不住了?没编制了?
而且还是因为一些贪官惧怕他将他们算出来,联手将他赶出刑部。
李乐只有点小生气,弄丢他的铁饭碗和断掉他的钱财有什么区别,而且,丢了这份工作,他还要再去找一份,这天底下哪还有替国家办事稳妥的好去处。
瞬间,饭也不香了。
李乐只开始忧愁前路了,要不,他趁着他还在刑部上班的日子,去天桥边摆个摊,替别人算命,这样等到他没工作的时候,还可以有收入养两徒弟?
再不行,他先下手为强,将那些官全都算一遍,看看说有没有贪污?
彻彻底底把他们掘了?
但想想,李乐只又觉得此事十分困难,这些贪官盘根错节,即使是周侍郎未必能一网打尽,甚至还有完全不敢动的人。
李乐只叹气,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来一个算一个,一个接一个慢慢解决。
*
这顿饭,两人吃得表面都很满面,实际如何,也只有各自知晓。
李乐只忧愁地回到家,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在他家门口徘徊的人,看那人身上穿的料子,也是有几分低调奢华的,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这场景,和他上次回来时,一模一样,若非那人身高比秋雨台要高一点,李乐只还以为是秋雨台在等着他。
他和徒弟下了马车,那人见到他,眼前一亮,朝他的方向走了两三步,又似乎顾忌着他徒弟,又停在那没有过来。
李乐只看着他戴着的斗笠,想来对方是不愿意被人瞧见他面容,知晓他是谁的。
便对两徒弟道:“明礼,你同钱溪先去钱府。”
高明礼和钱溪对视一眼后,高明礼便随着钱溪一同离开。
那人见李乐只的徒弟走后,才放心上前几步道:“这位道长,我是在秋御史那听闻你算命的本事极佳,乃是有名的神算,我想算一卦,报酬好商量。”
“秋御史?”李乐只诧异了,秋御史那小老头闹的是哪一出,先前有秋雨台也就罢了,现在又给他推荐一个客户,逢人还说他是神算子。
李乐只想不通,也懒得去想那么多。
他即将丢掉铁饭碗,秋御史给他推荐客户,反倒能让他多赚一点钱。
“是,道长,可是姓李?”那人又问。
李乐只点点头。
那人见此,欣喜道:“太好了。”
李乐只竖起一根手指头道:“算一卦,一百两。”
“……”先前不是一卦十两?来之前,他已找过秋御史问了个仔细,那秋雨台明明说是十两,罢了,这样的高人,一卦百两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人点点头后,李乐只带着他进了家,坐在院子里石桌边,拿出龟甲问道:“你要算什么?”
那人看了李乐只的举动,和秋御史先前所言似乎不太一样,秋御史可是说此人只需掐算便能算尽一切。
如今拿出龟甲……难道是他找错了?
因有所顾虑,那人并未说自己要算什么。李乐只见他如此,也未催促,毕竟一百两算一卦可不便宜,对方犹豫也实属正常。
要不是日后要没有了保障,他也不会开如此高价。
李乐只收起龟甲,他想着眼前人大概是不会算了,而在对方的眼中,却是因为他一时的猜疑,惹得高人不喜,高人不愿替他去算了。
那人咬咬牙,还是将一切都说出了口,道:“我怀疑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想算算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这是他的生辰八字。”
连秋御史都相信这道人的本事,他还有什么怕的。至于他为什么不去找玄阳宫和华都观的道观,不外乎二字,要脸。
这扬州来的道士,刚来京城,他隐瞒面容来到这道士面前,等日后相见,这道士也未必能认出是他。
说到底,怀疑自家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
李乐只诧异了一会,也理解先前这人为何犹豫了,他没有任何耽搁,拿起龟甲立马算起来,等龟甲弄好后,再偷偷藏在桌底下掐算。
最后得到结果——不是。
李乐只:……
他都开始害怕是不是自己算错了,要是算错了,这事可就大条了,而且古代还没有一个检测血缘的机构,这人连滴血验亲都不弄,直接过来找道士算,也是没想将事情闹大。
李乐只怕自己算错了,又算了几次,得到的结果还是不是,因此,他便算这人的孩子在哪里,也出现了结果。
李乐只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搞错就好,便对那人道:“不是,你的孩子在宜州林家。”
“你说什么?”那人万万没想到,这道人不仅说他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还说出了宜州林家。若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可宜州林家那是他发妻的母家,也是那孩子的外祖家。
“你知道我是谁?”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问出来后,只觉不妙,这和在这道士面前暴露他的身份有何区别,心底刚升起懊悔,就见那道士面露迷茫,见惯人精的他哪里会看不出来,这道士是真的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还说出这番话……
那人,也就是黄给事面露难色,眉头蹙起,宜州林家的年轻二郎他也知晓,没有一个像是他儿子的,难道是这道人算错了?算得并不准确?
黄给事没有说话,默默拿出一百两银子放在桌上后便匆匆离开。
他要回去好好查查。
这道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对方匆匆离开,李乐只目送对方离开,没有去算来人的身份,他收起桌上的一百两银子,放到他装钱的箱内放好。
*
而另一边,黄给事回到家中后,被唤来管家询问老大去哪里了。
管家道:“少爷和其同窗尚在外面游玩。”
黄给事闻言,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未去叫人去将人带回来,自老大越长越大,越来越和他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若是以前,他还能骗骗自己,老大长得像他娘,但对着那平平无奇的脸,他也说不出如此诋毁他发妻的事。
想当初,他也是玉树临风的探花郎,他发妻也是宜州城第一美人,居然生出这么个平平无奇的,若是长得不好看,也能安慰自己,孩子活着就行。
但这老大,平日仗着他的势,在外胡作非为,小时便同徐凌一起,欺负过公孙淼然,现在大了,越发鬼混 ,上次发现其流连烟花巷柳,硬生生打断一根棍子,也无济于事。
桩桩件件,能气得他立马辞官不干了。
让这小子尝尝被别人欺辱的滋味。
如今,一朝算到那孩子真不是他黄家的人,黄给事心里还有几分放松。
发妻死时,他答应过她,要护好孩子一辈子,但对这等孽障,护他,老祖宗都能气得掀棺材指着他鼻子臭骂。
黄给事不愿再想下去,他写了一封信给宜州林家,又派人去宜州林家查查,看看有哪个孩子和他长得想象,又或是同他发妻相似。
只是吩咐人去查时,黄给事才想起他漏了什么,发妻生的孩子不一定是男孩,还有可能是女孩。
黄给事气恼地拍了拍脑袋,他忘记问哪位道长,孩子的性别了。
*
第二日
李乐只醒来后,便起身洗漱前去上值,不管最后会不会丢掉铁饭碗,现在他的工作尚在,他还是要去的,何况,贪官污吏未必有那么多,他们联手也未必能将他赶出刑部。
除非贪污的人是刑部尚书,又或是右相,这两人才能一令下将他赶出去。
李乐只来到刑部的时候,就看见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向他,一副看动物园里的猴一样。
李乐只沉默了。
这种视线对他一个社恐而言,有点承受不住。
李乐只只好脚步加快,朝比部司走去,等去了他的小办公室,就能安生了。
她路过另一间屋子的时候,就看到里面的人正在聊着前两天发生的事,说那个他算出面堂发黑,会出现意外的人,在捉贼的时候摔伤了手,受伤不轻。又听他们说起昨天的事,还没说多久里面的人看到了他,便闭口不谈了。
有种被一屋子的人孤立?
李乐只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这种孤立挺好的,下班了也不用和同僚打交道。
李乐只刚坐下没多久。
比部郎中就找上门了,他道:“李道长,你的本事真不小,刑部司听了你的事迹后,都想你过去帮他们算一算。”
李乐只想了想自己的职责,是他工作范围内的活,便问道:“那我现在就要过去吗?”
“这倒也不急,等他们刑部司着急派人来请你的时候,再去也不迟,”比部郎中道。
李乐只点点头。
却见比部郎中说完话还未离开,便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比部郎中犹犹豫豫,见李乐只看向他,他犹豫一二,还是很好奇,问道:“李道长,你同我透透底,苏评事那事真的是你算出来的?”
对这事,没人不好奇。
谁叫他们刑部真的在苏评事家里搜查到了五万两白银,若非那苏评事吓破了胆,他们想要查到五万两白银藏在什么地方,远远没有昨日那般轻松。
谁能想到打开暗室的钥匙竟是苏评事戴在头上的簪子。
这要是没有李道长,他们想要找到证据,还想撬开苏评事的嘴,可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何况,大理寺那边丢了这么大的脸,比部郎中想想就十分高兴。
李乐只想到大家都因这事好奇他,便招招手在比部郎中耳边说道:“不是我算出来的,是我猜出来的。”
比部郎中:……
你看我信不信李道长你说的话。
这事要是能猜出来,还能猜测银两是五万两,这种本事,他也想拥有。
但这也另类说明,这事还真是李道长算出来的,若不是算出来,谁又能知晓。
比部郎中莫名想到几个月前的那场案子,也是突然之间曝出来的,不过下令的人是陛下,陛下不知不觉就拿到了证据,而这次嘛,是李道长算出来的。
想想李道长以后,比部郎中更是起了结交的心思,只是他看着李道长淡泊名利的模样,不像是他们这些俗人能沾染的,比部郎中还是没有越过那条线。只是按照周侍郎吩咐的,又对李乐只好上几分。
*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李乐只才发现,他算出那案子后的威力有多大,比之以往,他现在走到哪都像是个名人,就连吃饭的时候,旁人也坐在离他远远的,形成了真空地带。
这也就罢了,那群人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又立马收回视线,对于这些人的顾忌,李乐只心底叹了口气。
“他们是对你的本事又敬又好奇。”
李乐只抬头,就看到上次说自己是仵作的姑娘,那姑娘道:“你前日看相,算出的事灵验后,他们昨日本就因你的本事好奇,谁想道长你昨日又直接一算,将大理寺的人算进刑部牢房里,他们敬重你的本事,又好奇道长是不是真的能算到一切事。”
“……只是会简单的掐算,没什么本事,”李乐只道:“你桃花劫尚在,再过三五日,应该是有媒婆上门提亲的,对方条件不错,但你最好别应下。”
“嗯?”那姑娘虽好奇,但点点头道:“我记下了,多谢道长。”
李乐只见她听进去了,便放下心。
谁叫他刚刚算的时候,会发现这里头的猫腻,就是不知这件事衙门管不管了。
应该是不管的,现代都不算是违.法,毕竟又没有为了配冥.婚盗窃.尸.体。
只是那媒婆太不地道了。
但这种事他也管不着。
*
李乐只又在刑部待了一会儿,在刑部司请他去帮忙时,他也前去替他们算了一下。
等到下班的点,他便离开了刑部,却被人喊住,那人道:“你可是李乐只李道长?”
“是,”李乐只回头,问道:“有事吗?”
“在下乃端王府长吏,我们王爷想要见道长一面。”
李乐只诧异,不相信他名气大到连王爷都想见他一面的地步,暗中掐算后,确认眼前人是端王府长吏,一位王府长吏,不说背后的端王,单凭其品阶,也不是他能够拒绝的。
李乐只抿抿唇,只好踏上马车,前往端王府,路上他给自己算上一卦,得出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对他也不会有不利的事发生,便微微放下心来。
心底有所担忧,李乐只又算起端王找他有什么事,得到同长吏说的那般,端王只是想见一见他。
李乐只:……
行吧,王爷你高兴就好。
李乐只彻底放下心,完全不带怕的,等马车到了地方后,他跟在长吏的身后进入王府里头。
此时是下午四五点,李乐只被引到厅堂后,便坐在下方椅子上一直等待着端王的出现。
可直到他面前的茶都换了三盏,外面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李乐只也没有看见端王。
但没有端王的同意,他也不能轻易离开,李乐只垂眸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开始思考端王是什么意思。
请他过来相见,却并未见一面?难道端王正在暗中观察他?
等到王府都挂上灯笼的时候,端王都未出现,另有一丫鬟走上前道:“道长,王爷公务繁忙,尚未回府。”
“好,那我先回去了,”被人鸽了好几个小时,端王又不在,李乐只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他也紧紧跟随在丫鬟身后。
而他走后,尚未回府的端王从书房走出,看着李乐只离去的方向,问长吏道:“你觉得他如何?”
长吏自知王爷说的是何人,他道:“年纪尚轻,却沉稳内敛,若王爷能得此人襄助,必如虎添翼。”
“是嘛,”端王笑道:“我倒是好奇他算命的本事,若真有几分本事却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
长吏未接话。
端王看着挂在天上的弯月,想到他那病弱的皇兄,缓缓道:“派几个人去试探他,若真有本事……”
“还是莫要去管他了。”
对于一个能掐会算的道士,死了还真有几分可惜,更可惜的,还是死在他们大梁的内斗中,端王想想,还是不够妥当,若他能登上那位子,比起那些庸庸碌碌的道士,这位,他是少不了要重用的。
就不知他其他的兄弟,会如何对待这道士了。
“是,”长吏退下。
*
李乐只尚不知端王的想法,也不知他方才的生死就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他看着外面黑下来的天色,摸摸有点饿了的肚子,心底对端王的怨念颇大。
还好他在家里还备了点面,回去可以下点面吃。
李乐只回到家,他原本以为他徒弟早已睡下,没想到两人还在家中的院子里等着他,看着坐在石桌那打瞌睡的两道身影。
李乐只五味杂陈,最终,走到两人跟前,轻轻拍了两人的肩膀。
高明礼猛然惊醒,看到李乐只后,惊喜道:“师父你回来了。”小嘴叭叭道:“师父你吃了吗,厨房里面温了点吃的,我现在去给你拿。”
高明礼走了,钱溪看向李乐只道:“师父。”
“嗯。”
“周侍郎差人说师父被端王府请过去了,”钱溪面色有几分严肃。
“是。”
钱溪问:“端王可有说什么?”
李乐只摇头道:“我并未见到端王。”
“……”钱溪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长话短说道:“师父,这两年,太子和端王一直在暗中争斗。”
李乐只:“……”
所以他差一点要卷进皇储之争里?要是被太子那边以为他站队端王,李乐只都能想象,即使他是道士,在这两位争斗下,还是和炮灰一样。
他不仅要扬名,还要学会端水?又或是投奔皇帝?
不过有一点,他可没办法让皇帝注意到,除非,他能算到一件让皇帝注意到他的事,但这种事,哪里是想算到便能算到的。
这也就罢了。
他现在是不是还要顾忌哪些官是太子的班底,哪些是端王的班底,可别哪天一锅端了一方了,被对方记恨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李乐只心态极好,吃完徒弟给他温好的饭,李乐只躺在床上,开始想着自己的出路。
他明天去问问周侍郎,除了挂职刑部,道士还可以去哪里吃国家俸禄,要是需要考核,他考进去就可以了。
皇帝总会需要算吉事的,他考到那个部门里去,离皇储争斗远一点。
*
曲江。
虽是深夜,但前往京城的船只并不会因为夜晚而停止,此时,曲江渡口处,正有一艘大船缓缓靠岸,船上的人手中都拎着灯笼,领头的人正是位年轻公子,若李乐只在此,定会认出来这是打过交道的公孙淼然。
公孙淼然自从知道李道长未死,还来到京城后,立马日夜兼程,终于在今日深夜抵达京城。
一想到能见到李道长,公孙淼然心下激动,连睡意都能被驱散。唯一令人可惜的是,今日已经夜深,他无法前去同李道长相见,只能等到明日。
对此,公孙淼然也只能压下心底的激动。
等船靠岸停下,他立马带着人下船,因此时夜深,他们一行人也只能徒步走回相府。
等走在街上,还被右扶风的人盘查,还好公孙淼然那张脸,京城里的人未忘记。
右扶风里头正好有认识他的,看到他回京,还有几分诧异,也不知其回京后还会不会去青州。
那人想到徐凌,又想到黄箬,只觉日后京城又要热闹起来了。
公孙淼然回到相府,相府的主人早已睡下,骤然听到他会来,还有几分不相信,平日在朝堂挥斥方遒的右相,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就朝外面走去。
等真看到公孙淼然时,才微微红了眼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来了就好,老福,去叫小厨房的人做顿膳。”
“是,”被喊为老福的人也乐呵呵看着这一幕,连忙下去安排人。
公孙淼然道:“阿翁,你怎么也不多穿点,夜里凉,你可莫要着凉了,不然,陛下知晓了要怪罪我了。”
“你啊,你还说我,你回来得这么急,也不知道稍一封信回来。”
“我这次是有要事,”公孙淼然看了一眼周围,随后道:“阿翁,你先多加几件衣裳,我再去你的书房说。”
见公孙淼然提起书房,公孙沽微挑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回到屋里换了一件大氅披上后,便走向自己的书房,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孙儿能和他说什么大事。
*
“阿翁,就是这么一回事,”公孙淼然说完后,公孙沽微微震惊,愣在当场。
等他知晓他好孙儿说了什么后,他猛地站起来,打开窗看看外面,没有任何人,他压低声音道:“淼儿,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道人居然没死,还来到了京城!
人还活着!
公孙沽忍不住笑起来,强压也没有强压下去,真是天佑大梁。
原先得知那道士死了,他还可惜万分,他们这些人都知晓,能算到那种地步的道士何其珍贵,即使是玄阳子,也未必算得那般准确。
比起传说那位天衍子,也不遑多让,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位道人居然死在了昭国密探的手中。
那时他便惋惜,痛恨昭国不已。
如今,骤然得知那道人没死,死的是个冒牌的,公孙沽岂能不欣喜。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事居然还是淼然去见那道人时,那道人早已算出来了,能提前一个月之久,算到这件事,真乃是高人。
只是,令公孙沽疑惑的事,这道人既然算出了此事,可为何从未声张过,难道那道人早已算出昭国密探的事?
公孙沽低眉沉思后,对公孙淼然道:“这件事,莫要声张出去。”
现下,缙国尚在京城,若他们知晓那道士未死,容易节外生枝,再传到昭国,即使是天子脚下,他们也未必能将暗杀全部挡住。
何况,那位高人现下未站出来,定是还有他们尚不知的危机,这事,他禀告陛下后,安排暗卫在那道人身边守护,其余的,顺其自然。
怕孙儿不知其深意,公孙沽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并叮嘱他莫要暴露了。
公孙淼然也严肃地点头。
*
知晓这件事后,公孙沽连夜进宫,将这件事一一同陛下说起。
赵帝听闻,大喜道:“相公所言当真。”
公孙沽点头,面露笑意,“此事也是淼然,是他曾见到那道士,淼然也亲自去大安县确定,死去的人并未是算出水患的道士。”
“好啊,好啊,淼然这孩子,果真是有几分福气的,”赵帝也知公孙淼然从小到大的事,从小这孩子虽不是绝顶聪明,但绝对是最有福气的,如今,竟然是淼然那孩子遇到那道士,还从那道士那得知青州水患一事,真是时也命也。
赵帝都有几分羡慕了,公孙家这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后辈,不过他儿也不错,何况,淼然这个福娃子,辅助他儿,定能让大梁更近一步。
赵帝没有在此事多想下去,更重要的还是知晓那道人的名字,现住在何处。
便问道:“那道人现在在何处?”
若是旁人骤然得知这消息,又未经调查,自是不知那道人在何处,可恰巧,公孙沽掌管刑部,刑部里的事逃不过他的眼睛,自然知晓周侍郎安排了一道人在刑部比部司挂职,而这周侍郎可是下扬州调查那案的人,其次,苏评事贪污一案,公孙沽也有所耳闻,正和那道人有关,若只单单一点,公孙沽还不能确定是那道人。
可两件事撞在一起,这般有本事的道人定是扬州那位道士,也正是他孙儿淼然遇到的那位。
公孙沽便将近日发生,特别是苏评事一案同赵帝细说。
赵帝笑道:“倒是巧了,我今日刚看到刑部的折子,原来这桩案子也有李道士的手笔,挂在刑部都是屈才了。”
这样厉害的道士,合该入供奉堂,替他算国家大事,只是,既然那位道士不愿站出来,只想混迹于民间,他也不能不考虑别人的意愿。
何况,大梁边境,那些国家并不安分,等清理掉埋伏在大梁的钉子再请那位李道长入供奉堂也不迟。
赵帝派人调查李乐只住在何处后,便安排暗卫去守护他的安危。
只是这一调查中,倒是调查到端王请李道长前去一续,知晓他三儿并未因李道长的本事动杀机,赵帝暗自点头,便将纸张焚烧干净。
*
自夜里公孙沽入宫,不少人知晓后都未能安睡,害怕一夜惊变,幸好,什么事也没有。
他们松了口气,照常上朝。而这一切,都和李乐只无关了,他也不需要到点上班,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
他还不知昨夜因他的事,京城的官都未睡好,等他洗漱好,去刑部上值,就看到比部郎中眼下乌黑,比往日还要乌黑几分,眼底还布有红血丝,一副没睡的模样。
“李道长你来了,”比部郎中眯着眼,一副要睡着的模样,他强打着精神,小声问道:“李道长,今日我听到一种鸟叫,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能否算算,近日京城会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好,”李乐只倒是不觉得京城会有什么大事发生,除非,又是一大贪官落马了,他随意掐.算一二。
手指慢慢顿住,随后看向比部郎中,问道:“大人,你家门口什么鸟叫,还挺灵验的。”
第58章
比部郎中瞪圆了眼。
什么!
京城真的会发生大事!还是不好的事!
难道真的是和右相进宫一事有关?不对啊,右相进宫京城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等等,他刚刚问的是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不一定是不好的事啊,也许是好事呢。
比部郎中安慰自己,他转身正要走,随后又忍不住回头问道:“是好的事还是不好的事?”
郎中大人不是知晓是不好的事?
李乐只诧异了一下,也没有多想,如实道:“不算是好事。”
比部郎中腿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上,原本就没睡好,骤然间又听闻这件事,比部郎中震惊之余更是多了几分恍惚。
京城会发生不好的事,这事能是什么事,总不能又有一桩轰动京城的大案出现,又或者地方出现纰漏,陛下雷霆大怒?
也不知李道长能不能算到是什么事情?
比部郎中正想问,又觉得不妥,这种事情哪里是李道长能够算出来的,他真要问了岂不是为难李道长,再者要是真和陛下有关,他现在让李道长算出来了,扰了陛下的大计,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
不行,这种事不能问。
比部郎中想明白后正要转身离开,又想到,万一事关他们刑部,有歹人在外行凶,连害数人,这也是京城里发生的大事!
他犹豫一二,还是问道:“李道长,这不好的事会发生在哪一天?”
“……容我算算。”
李乐只一时忘记了,直接徒手掐算。
这一招给比部郎中看愣住了。
他看着李乐只不用龟甲便能算,眨巴了两下眼,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道士都是需要用上龟甲的吧?李道长直接用手算不用龟甲,这能算得准吗?
难道李道长先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是他算出来的,是猜出来的?
比部郎中沉默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够猜出来的。
那只有一个可能,一个没人敢相信也不敢去往那方面想的可能,似乎周侍郎为何会如此厚待李道长的事,已有踪迹可寻。
无需点卯,想下值便下值,这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李道长本事高超,本事非凡,不是一般的道人能够相比的。
怪就怪李道长年纪轻轻,旁人也不会相信李道长能算到这个地步,也难怪李道长平日里也不用这一手,反倒用龟甲,这种事情,让谁看了都免不了要怀疑李道长。
他现在能信,还是因李道长前两次大显神威,他们刑部谁不知道来了一个会算的道长。
那算得,准,十分准!
否则——他也不会相信。
比部郎中咳嗽两声,看向李乐只,见其已经算好了,眼巴巴看着对方,想知道一个结果。
李乐只道:“会在五日后发生。”
“五日后?”比部郎中疑惑,心底估摸了一下五日后的日子,瞬间,他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看向李乐只,再次确认道:“李道长,真是五日后?”
“是,”李乐只确定。
比部郎中知晓后,心死了,见李乐只神色不像是开玩笑,便问道:“你可知五日后是什么日子?”
“中元节?”李乐只疑惑,七月十五在他那边是中元节,就不知在这里是不是了。
不过,中元节居然会发生不好的事?这一天,是鬼门关大开,死去的亲人会阳间看一看的日子……
这个世间应该是没有鬼的吧?总不会不好的事情和鬼有关。
一想到阿飘,即使在太阳底下,李乐只也感觉背后凉凉的。
虽然他早已算过,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但不妨碍他还是很怕阿飘这种生物。
比部郎中见李道长是真的不知道,一细想明白李道长是一直在扬州,未曾来过京城,也未曾当过官,自然不清楚七月十五这一天是什么日子。
这可是陛下的千秋日,这么重大的日子居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比部郎中怀疑地看向李乐只一眼,心中想到,会不会是李道长算错了,千秋日怎么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况且,李道长算的是对的,千秋日是会发生不好的事,谁又敢触陛下的霉头,也不怕被陛下惦记,再者,他就是六品小官,他说的话也没有份量。
李道长说……比部郎中心里摇头,那更是不可能了,李道长是会算,但皇宫里的供奉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没有算出千秋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谁又会信李道长所言,反倒会以为李道长妖言惑众,故意为之,乃是不死心的叛党。
这要是被扣上叛党,李道长可就要危险了。
比部郎中凑近叮嘱道:“李道长,这事你可不能同别人说起,七月十五是陛下的千秋日。”
李乐只:“……”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个千秋日是皇帝的生辰,七月十五日中元节,难怪这个时间点会发生不好的事会触犯到皇帝的雷点,也难怪比部郎中会特意跟他说起,要是今天他对比部郎中说的话让别人知道了,直接捅.到皇帝那,那他的小命可就要玩完。
这和指着皇帝鼻子对他说,他得位不正也没两样了。
李乐只点头,记下了这事。
他和比部郎中对视一眼,都当作这事没有发生,而李乐只不知晓的是——昨夜右相公孙沽深夜进宫,向皇帝提起了他,为了保护他的安危,皇帝安排的暗卫更藏在暗处保护他。
对于暗卫而言,他们听力是一等一的好,不仅听力好还会唇语,李乐只和比部郎中说的话他们一一记了下来,并将这事报给了赵帝。
赵帝听闻此事后,眉头微蹙了会,并不是因为李乐只的话,而是因为李乐只算到的事。
赵帝吩咐人去请供奉堂的道士前来。
等人来了后,他问道:“算算七月十五会发生什么事?”
因日子接近,对于供奉堂的道士而言,并不是难算的事,就是需要多耗点时间。
那位道士道:“有人借缙国朝贡时,藏在缙国进献的珍宝内。”
不用道士继续说下去,赵帝也知晓未尽之言,这是有人想要刺杀他。
是昭国?还是越国?又或是胥国?
但不管是谁,千秋日绝不能发生意外,赵帝一道道命令发下去,一时间,皇宫防守又严了几分,特别是千秋日所涉及的尚衣,御膳等等,绝不能出现一丝纰漏,监卫也严格盘查每一位官员和送来的贡品。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赵帝回想起李乐只这位年轻的道人,在知晓他是算出青州水患的道士时,赵帝还有几分疑虑尚在心中。
这也是他为何派去暗卫,一为保护,二为监视。生为帝王,不得不防。
可直到今日,那道人竟也不需龟甲便能算出来千秋日会发生不好的事,此子道行虽不如供奉堂的几位道长,但也不弱了,也不知这位李乐只是不是玄阳子新收的徒弟?也只有玄阳子,才能教导出如此厉害的道士了。
*
刑部
李乐只和比部郎中分开后,他心里头还记得他想找周侍郎询问的事,但他也不知道周侍郎在哪个地方办公,在刑部转悠了会,就看到一位头发已经发白不少的老者走出。
那老者身穿紫色的官袍,紫色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能穿的,而刑部,只有刑部尚书是三品官,老者的身份如需多言,便知是谁,刑部尚书——杨文镜。
杨文镜走出来,他余光看到旁边有一人,见其身上未穿官服,双眼如隼看过去,见到那人身穿月白道袍后,严肃的脸才有几分缓和。
杨文镜也知,现下在刑部挂职的道士是谁,他浅浅笑道:“可是李道长?”
李乐只正要等对方走过后,他好再找找周侍郎在何处,没想到对方居然和他搭话了,态度还十分和善,李乐只心底有些紧张,面上微抿唇,淡定点头。
见对方冷冷清清的性子,杨文镜越发确定,面前人是那位李道长,便问道:“李道长可是有事?”像是想到什么事,问道:“来找我的?”
“莫非李道长又算到什么大案了?”
对方太过和善,李乐只有点意外,这年头,三品官都这么好说话的?
他便道:“我是来找周侍郎的。”正要说出后面的话,李乐只想起来,在领导面前直言说自己想跳槽似乎不是好事,更别说还是刑部最有权势的那人,被对方听见,还以为他对刑部有意见。
杨文镜摸了下胡子道:“小周他今天不在,李道长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李乐只:“……”当着你老人家面说想换地方工作也可以?
李乐只犹豫一二,又想不出新的借口,微蹙起眉头,思考他该如何说。
而他这副模样,杨文镜看了,便以为其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难题。
杨文镜回想这几日李乐只进京,没两日便将大理寺的一位评事送进了刑部牢狱,难道是因为这事,王仁暗地里找了李道长的麻烦?
王仁平日里虽不是好人,但也胆子不会大到这个地步,连李道长这样能掐会算的道士都敢得罪。
那李道长为何要找周筠,难道是刑部里面有人不长眼?
杨文镜狐疑,随后问道:“李道长可是刑部里有人给你使绊子?”
“……”看对方如此关心他的模样,这样李乐只如何好开口说离开,便道:“没有。”
又不由想到,难道尚书大人看出他想离开,以为是受到别人欺负才有此想法?
李乐只试探道:“只是因苏评事的事,想着会有不少人不愿意看到我待在刑部。”
还有端王和太子的争斗,他也不想掺和进去,但这种事肯定是不能当着杨尚书的面讲的。
“李道长放心,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赶你离开刑部,”杨文镜沉声道。
果然李道长是被王仁威胁了,王仁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就是捉拿了他大理寺的一个评事,还敢威胁李道长,年轻人有几条命浪的。
改明儿他这一大把老骨头,也该找王仁谈一谈了。
李乐只见杨尚书放了话,也知自己想要离开刑部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是没想到,杨尚书居然会如此看重他,都愿意替他将那些贪官污吏的压力给顶回去。
真不愧是大领导啊,有魄力。
只要端王和太子不会来找他,他应该也没有什么事了,李乐只放心了。
他又和杨尚书聊了几句后,便放心地离开刑部。而杨尚书和他分开后,立马前往大理寺。
*
大理寺
大理寺卿王仁正翘着吃着瓜子,嘴里还轻哼着小调,吊儿郎当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完全没有将苏评事被捕的事放在心上,虽然他大理寺出了个贪官对大理寺的名声不太好,但他王仁又不在乎那点名声,只是,当他悠然自得的时候,面前骤然出现刑部尚书杨老的脸。
王仁眨巴两下眼,面前的人依旧未消失,还板着一张脸,眉入两鬓,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吓得王仁立马丢下手里的瓜子,整理自己的官服,嬉皮笑脸道:“杨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请坐请坐。”
“坐就不必了,小侯爷,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李道长而来。”
“嗯?李道长,你老说的是那个那个将苏评事送进刑部的道长,他怎么了,还值得你老人家跑一趟?”王仁倒上一杯茶,递给杨文镜,问道。
“你不知?”杨文镜眯眼,伸手接过王仁送来的茶,冷哼一声道:“不知也就罢了,只是李道长于我杨家有恩,还请小侯爷日后见到了,护佑一二。”
“竟然有这等事,杨老你放心,我绝对将其当成我亲兄弟一样去看待,”王仁拍拍胸脯道
“没大没小,”杨文镜不放心道:“李道长本事不小,你可莫要得罪了。”
“是是,杨老你都说了,我以后哪敢得罪他,你老放心好了。”
杨文镜也是因李乐只的事前来,见王仁保证不找李道长的麻烦,他也放心地离开。
而杨文镜离开后,王仁摸着下巴,这位李道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仅三皇子惦记上他,杨老还特意找他,怕他能吃了李道长一样,上次被杨老如此护犊子的人,还是杨绍元。
一个两个都对他说起那位李道长,原本王仁并不将其放在心上,现在,他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人了。
至于三皇子吩咐的事,王仁也早已找到了人,刚好还能去看场好戏。
*
李乐只离开刑部,正慢悠悠朝糕点铺子走去,准备买些糕点带回去给他两徒弟尝尝。
听他们说起,在前面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味道不错,有很多人去购买。
李乐只走到的时候,发现的确有不少人,而且那糕点还不便宜,他也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几份。
买好后,他拎着糕点朝宣平巷走去,还差一段路的距离,他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正有一姑娘在那卖身葬父。
戏文里的经典桥段了,李乐只站在那看了一会,也没有等到有什么恶霸出来抢人,也有不少人上前询问,但还是没有买走那姑娘。
李乐只看了一会,摸了摸口袋里还剩下的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应该连个棺材都买不到吧,但他出门真的不会带很多钱。
仅剩的一两银子,也是他的一份心意了,他帮不了所有人。
李乐只走上前,没有说一句话,将手里的银子放到对方手中,正要离开的时候,就听到对方道:“多谢这位道长,小女子无以为报……”
听到这话,李乐只都没等对方讲完,立马拎着自己的糕点狂跑起来,活像身后有野犬撵着他跑。
见鬼了,一两银子还触发了这种剧情,他可不是主角,也不想买个人回家,太奇怪了。
李乐只回到家后,看到背后没有人跟着他,立马放下心来,拴好门闩,将糕点放到大堂处,然后他给自己倒杯水缓缓。
他随手掐算一下,看看对方是什么来头,是谁安排的,最后得出真的是有人故意安排,还是大理寺的人。
李乐只:???
不是,这人居然是大理寺的人安排的,这也就罢了,他细算居然还算到大理寺卿的头上。
大理寺卿可是和杨尚书一个级别的,这样的人针对他,竟然使出这样的小伎俩?和他开玩笑?
李乐只不理解,这样大的官怎么会将卖身葬父的事安排在他的身上。
李乐只哪知,对方也只是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时刻盯着他的动静,也好观察他到底是不是有本事的道士,还是伪装的。
谁知,他竟然如同遇到洪水猛兽一般,迅速跑了。
独留正要“卖身葬父”的姑娘和躺在地上睁开眼的老头面面相觑。
老头道:“是你演得太假,被对方识破了。”
姑娘道:“也有可能是你假装的不像死人,现在怎么办,对方不入套。”
老头:“就当是他算到的,走吧,安排下一场戏。”
姑娘:“我就不信他后面还能算出来。”
两人立马换了套装束,然后来到宣平巷,找准李乐只的家后,敲门。
姑娘假装是陪同老爷而来的丫鬟,老头假装是做生意的商贾。
两人来之前可是知晓,这道士先前便替一名叫秋雨台的商贾算卦,他们也假扮成商贾的模样,一定能摸清这位道长的底细。
面前的门打开,两人抬头看过去,就看到那位道长面色冷冷地看着他们。
不论这道士的本事是真是假,这副皮相倒是少有,也难怪其能哄骗他人从未被拆穿过。
两人心底如此想到,随后,老头道:“这位道长,能否帮我算上一算?”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话,李乐只问道:“你们也是秋御史推来的?”
啊?
秋御史?
突然听到秋御史三字,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道士居然还认识秋御史?这也就罢了,还是秋御史推人来的?完了,他们可没有秋御史的引荐。
老头硬着头皮点头,还想开口解释一下,他们为什么没有秋御史的信物,就听到那道士道:“进来吧。”
老头和姑娘诧异地对视一眼。
两人都看出对方眼底的惊讶,所以?他们完全不需要东西去证实自己是秋御史引荐的?
轻而易举踏进这位道人住的地方,老头和姑娘还有几分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进来了?
这道士居然如此好说话?都不盘查一下他们的底细的?
谁想两人刚坐下,就听到那位道士道:“你们找我算什么?”
老头连忙道:“我有一笔生意,想算算能不能做?”
李乐只见到两人的第一眼,便偷偷算了一下,算到两人是大理寺的人,算到的那一刻他心里还有点复杂,但他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万一,这两个来自大理寺的人,并不是来找他的茬,是真的有事找他算呢?
就是找他算卦,也没必要玩卖身葬父的桥段,怪吓人的。
只是没想到两人竟是来找他做生意的,李乐只抬起眼睑,看向两人道:“做什么生意,死人生意?”
先不说官员不能和百姓争利,凭两人大理寺的身份,做什么生意都不太合适,只有一点,牢里的犯人挺多的。不过,李乐只还是替两人算了一下,最后没有任何结果,这种情况。
有一种可能,代表对方想算的事情是假的,没有结果的事既然算不出来。
也有一种可能,是他算卦的本事不行,还没进步到能算出两人做生意的结果。
李乐只便问道:“两位真的想做生意吗?”或许,他可以把两人举报一下,犯罪未遂?
老头道:“当然,不是死人生意,是活人的,我最近缺钱,想要赚一点点。”
李乐只点头,对两人道:“好,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我进屋拿一下龟甲。”
恰好他两个徒弟都在家,李乐只进屋对两人说了一下后,就让两人去刑部请刑部司的人过来了。
而他走后。
那位姑娘探头看了一会,见人没回来,便对老头道:“我看这位道士的本事也不行,他居然真的信了我们说的话,他不是会算吗,他怎么没算出来我们说的是假话。”
“不一定,他都没有用上龟甲,总不能让对方啥也不用就去算吧,那都不是人能办到的事,等他回来,用上龟甲的时候,我们再看看,是不是真的也一目了然了。”
“把他传得那么神,我看这道士没什么本事,苏评事是他自己倒霉,被刑部的人抓到了,也是他罪有应得,要不是他隐藏得太好,我们大理寺也不会没把人抓了,白让他们刑部占了便宜。”
“嘘,他回来了,”老头道。
两人立马不说话。
李乐只走进来,对两人笑道:“等久了吧。”
第59章
他也没有管两人是什么想法,拿出龟甲便在那算起来,心里估摸着他徒弟到刑部后,刑部的人来他这里需要多少时间。
李乐只再次确认道:“你们是真的想算做生意的事?”
老头点头道:“当然。”
李乐只:“好。”
李乐只想起来,他好像还没有收钱,便放下龟甲看向老头道:“一卦一百两。”
一百两一出来,姑娘气炸了,不满道:“什么卦居然要一百两,你以为你是……”
剩下的话未说出,被老头捂住嘴,道:“道长见谅,这钱是有点多,稍等我一会。”
老头拉着姑娘离开,但也没走多远,李乐只依旧能看见他们,就听到那老头对那姑娘道:“你小心点,别暴露了,哪家丫鬟像你这样。”
姑娘道:“我就是气不过,什么人啊,居然要一百两,我看他纯纯貔貅大开口,你我两个加起来,年俸都没有一百两,全搭进去,也不知能不能报销。”
老头:“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打退堂鼓回去?”
姑娘:“那你有钱?”
老头:“……”
两人不说话了。
大抵是没钱的,李乐只想。恐怕两人也没想到他耳尖,说的话全被他听到了。
李乐只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坐在那静静看着两人。
过了没多久,两人又走了进来,老头局促,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位道长,我手头也不宽裕,能不能少要点钱?”
“……”李乐只静默几秒后,问道:“那你能给多少钱?”
“十两银子?”说出十两银子的时候,老头都肉疼不已,眉心忍不住微蹙两下。
“罢了,”李乐只收起龟甲,佯装不准备算了。
老头见状,连忙按住他的手道:“二十两银子?”
李乐只:“……”
“三十两?”
“……”
老头一咬牙,喊出,“四十两,不能再多了。”
“嗯。”
察觉到李乐只松口了,老头松开手,和站在他旁边的姑娘对视一眼。姑娘吃惊地看着他,最后不情不愿,在他耳边道:“老鬼,我们连四十两银子都没有,没带那么多钱。”
老头:“……”转过头对李乐只笑笑后,在身上到处摸摸,再凑上姑娘那边的银子,凑了个二十两。
老头不好意思道:“道长,这次出门走得急,只带了二十两银子,你看能不能先替我们算算,剩下的钱明日再给你?”
看着零碎在桌上的碎银子,李乐只估摸着刑部司的人到没到,便道:“见你心诚,那我便替你算上一算。”
“好,”老头忙不迭点头,面露喜色,成了。
回想这一番波折,真是不容易啊。
李乐只假装用龟甲去算,倏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李乐只抬头看过去。
老头和姑娘也听到了,两人看着李乐只起身去开门,看着桌上的龟甲,想要伸手挽留,又没有借口。
老头压低声音道。“这事一波三折,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姑娘:“是你想多了吧?”
她正宽慰老头,让其放心,突然看到闯进院子里的人,那身上穿着他们熟悉的官服,姑娘一口气提起差点没缓过来,随后,转头咬牙切齿对老头道。“你的感觉平日不灵,现在灵。”
作为大理寺的人,看到刑部那就犹如看到对家,何况,还是被刑部的人抓到,被抓进去,要是被认出他们是大理寺的人,那也太丢脸了。
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两人都没想过,自己身份早已暴露,只以为是刑部的人来这位道长家里做客,直到他们被围起来时,才察觉出有一丝丝异样。
又听到那道人道:“他们是大理寺的人,来找我算如何做生意,我记得律法里面有一条,是官不可与民争利。”
“等等,我们不是,”老头和姑娘连忙道,要是被扣上与民争利的帽子,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这种事他们绝不能认下。
这道人居然知道他们是大理寺的人?
是他们早已暴露了,还是这道人算的?不可能啊,这道人也是方才才拿出龟甲的,怎么可能会算出他们的身份?
难道是诈他们的?
老头想到这里,便道:“几位官爷,你们弄错了,我们不是大理寺的人,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小贩。”
李乐只道:“做生意的小贩可不知道我,若你们真的是做生意的,为何在我说秋御史的时候,没有反驳?”
老头:“我,我那是……”他有嘴也说不清了,何况,他们俩还真是大理寺的人,如何证明自己不是,老头想不出来,便看向姑娘,想她想办法。
姑娘:“我们是想否认的,但道长你也没给我们机会。”
李乐只:“她不是你的丫鬟吗?你们两人做主的到底是谁?”李乐只偏过头对刑部司的班头道:“即使不是大理寺的人,他们的身份也很可疑。”
班头点点头,正要将两人带回刑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人声,那人道:“不必了。”
众人回头看过去,就见身穿锦衣华服的青年负手走进来,这人的模样,在场的人除了李乐只就没有不认识的,正是大理寺卿——王仁。
王仁朝李乐只点头道。“在下王仁,见过李道长。”
*
李乐只暗地里算了一下,得知眼前人是大理寺卿后,心底诧异,他不过是一小小道人,大理寺的人来找他算卦也就罢了,这位大理寺卿怎么也会来到他这里。
“王大人怎会来此,”李乐只问。
王仁诧异,“李道长认识我?”
“以前不认识。”
意思便是,现在认识了。王仁也听出来了,他打量着李乐只,见其淡然处之,不像是一般的道人。
这位李道长方才言外之意,似是在这之前不认识他,也是,李道长才来京城三五日,不知晓他也是正常的,他王仁可没有有名到听到他名字就知他是谁的地步。
可瞧着这位道长,似是知道他的身份,王仁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穿的衣服,他也没有穿官服,还特意换了一身,这位李道长应该是不知晓他身份的。
那方才应该是他看错了。
这位道长怎么可能会知晓他是大理寺卿的,也没有见他有机会用龟甲去算,再者,即使用了,哪里能那么快算出他的身份。
王仁放下心道:“李道长知道我是大理寺少卿?”
刑部司众人听到后,默默低下头,虽然不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是什么想法,但也不是他们能干涉的。
老头和姑娘也撇过头看向一边,他们俩是真的没有想到,差点被抓也就算了,还要劳烦大人来捞他们,太丢脸了。
丢脸到大人都要冒充大理寺少卿了。
李乐只道:“不知。”
对于大理寺卿说自己是少卿一事,李乐只怀疑是不是自己算错了,毕竟少卿和卿只相差一个字,而且这人的年龄,是大理寺少卿才是正常的。
“那李道长以为我是什么?”王仁笑道。
李乐只沉默后,道:“我算到你是大理寺卿,想来是我算错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众人耳朵,“轰”的一下爆炸,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李乐只。
谁也没有想到,李道长居然真的算出来王仁的身份。
刑部司的人不敢相信,老头和姑娘也不敢相信,身为大理寺卿的王仁也错愕几分。
刑部司的人默默给李道长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们刑部的道士,就是算得如此准,如此强。
在不认识王大人时,都能将王大人的身份算出来,也不知道李道长这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看到李道长用龟甲,难道李道长先前知晓王大人?
不可能啊?
他们都没怎么见过王仁,还是生活在京城,当官这么多年,有一两次打交道的机会,才得以见过王大人的面容。
李道长才来京城几日,万万是不会见到王大人面容的,所以这真的是李道长算出来的?
太离奇了。
真的有道士能做到这一步?
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知晓对方的身份,这种本事,不是一般的道士能掌握的。
所以,他们刑部是请了一个高人回来?
他们原先还认为李道长年纪轻轻,能有几分本事,没想到竟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这以后,有李道长在手,他们刑部还不是横着走?
*
王仁也没想到,他只是来看看被杨老护着的道士有几分本事,可怜他还在这道士面前伪装,谁想竟被对方一眼识破身份。
对方装作不知道罢了。
他还又凑过去,递话给对方,也难怪对方会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对于这些有本事的道士,一直钻研道术,不通世俗也是常有的事,都是直言不讳的性子。
他承认,这道士是有几分本事,但现在他更好奇的是,这位李道长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在见到他之后便能知道他的身份,难道是他看出来自己身上的破绽?
对于他身份是李乐只算出来这事,王仁心底尚存疑虑,他这辈子也见到不少道士,还见过玄阳子。
从来没有一个道士,像李乐只这样,不同于旁人,颠覆他的认知。
*
李乐只看他们都看向他自己,还一副惊愕的模样,在想自己不过是算错一卦,有那么必要大惊小怪?
人有失手,算错一卦也很正常,谁又能保证自己每一卦都正确,他又不是国手,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小道士,难道这个世界的道士就没有算错过?
李乐只疑惑,又不解。
李乐只道:“他们的身份兴许是我算错了,劳烦你们跑一趟了。”
刑部司班头干笑两下,连连点头:“不麻烦不麻烦。”
李道长将台阶都给他们递下来了,大理寺卿也在这里,人他们本就带不走,反倒是李道长给了个台阶,他们好顺利离开。
心底对李道长不由得升起感激。
老头和姑娘临走前,看了李乐只一眼,他们还是没有想通,这道人到底有没有本事,现在算是试探出来了?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独留王仁和李乐只在堂内。
王仁见人都走了,他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问道。“李道长好本事,连这都能算到,就不知李道长是怎么算到的?也没见道长用龟甲或是别的,难道道长是徒手算的?”
还不等李乐只说话,王仁又道:“应该不会吧,徒手掐算这种事,想来不是李道长你会的。”
只会徒手掐算的李乐只,感觉自己被内涵了,他淡定道。“不知在王大人眼中,我是什么样的道士,会用龟甲?”
“……难说,”王仁也说不清,李乐只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年轻的道士,反倒和供奉堂的几位道士有几分相似,就是那种得道高人的气质,但……供奉堂的道士都是上了年纪的,在一个年纪轻轻的道士身上看出他像修行多年的高人,王仁只当自己眼瞎。
李乐只也搞不懂这位大理寺少卿上门是为了什么了,他默默算了算,算到对方是想试探他的本事。
李乐只:……
这年头,大理寺少卿都挺闲的,还是说,这位少卿是因为苏评事的事?不过是动了他大理寺的一个评事,就急忙忙来了?难道那位苏评事是这位少卿的人?
李乐只算了下,发现不是。
他狐疑地看向对方问道:“大人是想试探我的本事?可有试探出来?”
王仁正拨动桌上的茶盖,骤然听到这一问后,惊讶道。“这你都知晓了?”
他可是亲眼所见,这道人连桌上的龟甲都没有动用,他难道会读心?又或者是妖怪变的?否则,他怎么会不需要去算就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王仁胆寒,不敢一个人在这里久留,万一,他继续待下去,对方妖性大发,要了他的小命,那他可就太亏了。
“告辞。”
王仁匆匆离开。
李乐只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哪知对方已经将他想象成食人心的妖魔,幻化成人。
*
李乐只看着桌上的龟甲,想到大理寺一波又一波的试探,似是想要试探出他的真实水平,王仁先前说的话,还是在他心口留下痕迹。
只会徒手掐算还是不行,改名去道观进修一下?
李乐只还没有时间去找道观实施他的想法,他就被公孙淼然找上了门。
看着门口熟悉的人,李乐只看看外面依旧是京城的景象,疑惑地看向对方道:“你找我有事?”
公孙淼然见到李乐只时,心下一激动,被李乐只问起,他也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心情道。“我这次是来找道长是来送礼的。”
他将手里的东西抬起。
李乐只见到后,也只好让人先进来,随后问道:“为何要给我送礼。”
公孙淼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才回身道:“道长可还记得上次替我算的那一卦,因道长那一卦,我平安渡过了那一劫。”
李乐只:“……”
原来是因为这事,这件事对于此人而言,并不是劫难,如何选择,对他都没有坏处。
但看其模样,应该是走了更好的那条路。
李乐只道:“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我没有帮你什么。”
公孙淼然听了。
心下了然,李道长果真是不在乎虚名的人,难怪当初有人冒充他,李道长也未站出来。
在李道长心里,这件事不过是不足挂齿的事情,青州水患何其重要的事,李道长居然说一切是他的选择,难道说,这也在李道长预料中。
因李道长算到最后的结果,知道他不会将这件事隐瞒,弃青州的百姓于不顾,所以才愿意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他。
而他,也没有辜负李道长的信任。
第60章
想明白一切后,公孙淼然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息,他看着李乐只,认真道:“李道长,我明白了。”
李乐只:?
公孙淼然道:“原来这一切都在道长你的预料中。”想到李乐只对他满满的信任,公孙淼然都有几分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而李乐只看着公孙淼然这副模样,一头雾水,不是,什么明白了,还有什么是在他的预料中?这小子不会把他想成什么幕后大Boss之流了吧。
李乐只有点慌。
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免得对方还以为他在装,可心底真的跟猫爪子在那里挠一样,有点想撬开对方的脑子瞧瞧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又不能。
所以,李乐只也只能隐藏起疑惑,面色淡淡“嗯”了声。
公孙淼然又道。“李道长,你放心,现下不是好时机,但你做的一切大家都记着,迟早有一天全天下人都会铭记你的。”
这话一出,吓得李乐只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相信地看过去,不是,他又做了什么?
这人是在赤裸裸威胁他?
什么叫现下不是好时机,但他做的一切大家都记着?天杀的,他是干了什么杀.人犯法的事?能上升到这个高度,还要全天下人都要记住他的程度?
推翻大梁皇朝都没有这么离谱吧,上天可鉴,他真的没有什么谋反的心,也不想当叛党,这和在刀尖上起舞有什么区别。
大概还是有的,叛党不会被全天下记得,而他李乐只,只要时机一到,面前这人就会公布他干的事,让他臭名远扬?遗臭万年?
等等,真算起来,他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也没有得罪这个人吧?先前还给他算过卦,不会是想大声宣扬他算卦的结果?让全天下人都来笑话他?
他算的那一卦是有点简单,但也没有到公开处刑的地步。
李乐只笑得勉强,他道:“不必了。”
丢不起这个人。
还有,你小子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好心替你算一卦,都没有收钱。
他罪不至此啊。
“要的,”公孙淼然激动道。
李道长不爱慕虚名,但他们怎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陛下不容许,青州百姓也不容许,现下是别国虎视眈眈,若昭告天下必会给李道长带来凶险,等时机成熟,等他大梁无人敢惹之时,自然不必隐瞒。
李乐只:“……”
李乐只明白了,这个人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他的,不想他过得太自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想当一条咸鱼是吧,派来一头猛虎在后面追赶他,让他时刻不要忘记继续学习,继续深造,免得哪一天被人打假了。
虽然这种事不一定会发生,但再来两三个要将他算的卦到处嚷嚷让全天下人都知晓……
他不能确保他算的每一卦都是真的,能做到那一步,那和神仙有什么区别。而现在,万一哪一天他算的卦是错的,那么,他不仅在全国丢脸,还在道士里丢脸。
想想那个场面,李乐只只想找个洞,将自己埋下去,或者,让他再穿越,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能不用面对自己的黑历史了。
李乐只想起来,他先前还替这个人算了一卦,算出他真实的名字是公孙淼然,但对方没有应声,他刚刚又算了一下,得到一样的结果,便又问道:“你是公孙淼然?”
公孙淼然顿时一愣,后想起来,他当初怀疑李道长是骗子,报出的名字是孙妙然,后来李道长问过他一次,但他当时没有应答。
如今,又被李道长问起,公孙淼然压下心底的心虚,装得很淡定,他点点头道:“先前是我的不是,我当初……所以才说自己叫孙淼然。”
李乐只:“……”原来他当初没有算错。
公孙淼然又说到了几句,便借天色不早,同李乐只告辞。
人走了。
李乐只看着放在桌上的礼,默默拿到后院里放着,心里头还想着公孙淼然说的话。
默默将老师教给他的东西,用纸记下来,好时常温故一二,免得哪天忘记了,闹出笑话。
*
端王府
王仁从李乐只迅速逃离,便坐马车前往端王府,先前端王府的长吏找到他,他当时虽是应下了活,也派人去试探了,但没想到杨老会找上来。
这也就罢了,他自己也亲自去见过李乐只,不管那道士是不是妖怪,但能知道的是,这世上很少有事能够瞒得过那道士。
现在,还是没有惹怒对方,所以对方才不以为意,态度温和,可真的惹怒对方,依对方的本事,得罪他的人一定讨不到好处。
而他,舒服日子明明能够很久,也不需要借助端王的势,只要抱紧他阿娘的大腿,和皇室总归是有一点联系在的。
何必揽这种得罪人的事,一次是试探,再多几次,那可就是得罪人了,给自己找一个无法对付的敌人,那可不是他的人生信条。
所以嘛,试探那道士的本事,还是让端王去找别的人,他才不掺和进去。
马车渐渐停下。
王仁一撩布帘,看到端王府的大门,立马跳下马车,三两步朝端王府里头走去。
不例外,被守门的兵士拦了下来,王仁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大理寺卿来拜会王爷。”
守门的兵士一抱拳,转身向里头走去,不一会儿,便有一位似管家的人物走出。
对方一见王仁便道:“小侯爷,王爷有请。”
王仁跟随在其身后,走过回廊,来到厅堂,见到王爷后,他先是一礼随后看了一下左右的人。
端王摆摆手,其余人一一退下。
王仁才说道:“王爷你先前让我去试探李道长的事,恕我无能为力了。”
见端王不出声,王仁又只好道:“我怀疑那道士是妖怪变的。”
此言一出,端王才抬眸,似乎来了点兴趣,问道:“何出此言。”
王仁笑道:“这道士不需要龟甲便能道出我的身份,他才来京几日,定是未见过我的,再者,我已经说过我是大理寺少卿,王爷你猜,那道士说什么?”
“那道士说你是大理寺卿?”端王道。
“正是,”王仁道:“那道士还说我是在试探他有几分本事,王爷,你也知本朝道士不是能招惹的人,这种事,我怕是办不成了。”
“嗯。”
端王没有再说什么,王仁见此,微微一礼后,便转身离去。
王仁走后。
端王才放下拨弄的茶盏,手指轻敲着桌面三两下,声音沉沉道:“李乐只。”
长吏从门外走进,喊道:“王爷。”
“不必去试探了。”
“是。”
长吏闻言,缓缓退下,心里却被此言所震惊到,王爷这是承认那道士有几分本事?
不。
这次试探只有小侯爷出手,这里面的事只有王爷和小侯爷知晓,依王爷的性子,不像是会放弃的人。
正因如此,不多试探几次,王爷岂会相信李道长是有本事的人,何况此时只有小侯爷一人。
那王爷为何放弃试探?
长吏想不出来,但这也不是他该去想的事,只是对待李乐只时,长吏的态度要好上几分。
既然不知那位道长的本事,但不妨碍他按王爷的意思,将其当作是有本事的道士。
*
李乐只尚不知端王已经不准备试探他,他还在回想他老师教给他的东西。
从前只当东西在脑子里,想用便用,现在也有了几分顾忌,免得上了年纪或是生一场大病,将一切都忘光了,留个备份也好以防万一。
等到月上中头时,李乐只才停手。
次日。
李乐只如同往日,前往刑部上值,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被人堵了起来。
看着围成一圈将他包围的护卫,李乐只在想,下次出门他也该算算吉凶了。
“你就是李乐只?”
李乐只收回发散的神思,看向护卫的缝隙,身穿华服锦衣的青年正缓缓走过来,一看其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敢在京城脚下当街拦人,李乐只猜想,应该是官宦子弟。
青年眼下乌黑,眉眼无精打采,一副没睡好眯着眼看着他,空气中更是飘着胭脂水粉的香味。
李乐只暗暗算了一卦,算出此人名叫黄箬,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家中有人为官,乃是官宦子弟。
黄箬见李乐只不说话,眉头紧皱,语气不善道:“问你话呢,装聋作哑?”
李乐只:“……”
李乐只真不想回答这种不怀好意的问题,他道:“认错人了。”
“你不是李乐只?”黄箬怀疑,他看向他身边的人,那人立马道。“少爷就是他,我们亲眼看见公孙淼然提着东西去他家的,小人用性命担保,错不了。”
李乐只明白了。
是冲着公孙淼然来的,最后倒霉的是他,他别是涉及什么党争里面去了。
公孙淼然和黄箬两家是对头?
所以看到公孙淼然上门找他,对方以为他和公孙淼然交好,给不了公孙淼然教训,便想找他的麻烦。
幼稚。
但对现在的李乐只而言,幼稚但好用。
李乐只道:“黄少爷这是要做什么?是想当街违法吗?黄少爷难道不知道在本朝伤害道士是会被廷杖三十的吗?”
黄箬皱眉,他看向身旁那人。
那人立马点点头,小心翼翼道:“少爷,本朝的确有这种事。”
谁叫本朝道教昌盛,陛下也信任道士,更何况,在几百年前,更是有道士救国。
即使他未读过多少书,也是知晓这件事的。
黄箬见真如那道士所言,他眉头一皱,不喜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那人弱弱道:“除非他是假冒的道士。”
但能在刑部挂职的道士,哪有一个是假的,况且,他前几日还听过这道士被人怀疑是假道士,后来被证实是真的,这种事还摆在前头,少爷知道的时候已经慢了,崇玄署那边已经报备过,再想以假道士的名目光明正大教训他是不可能的。
“……”黄箬气得打他,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他拿这道士没有办法了吗!
黄箬气道:“你们将人堵在这里,没有我的吩咐,绝不能让他离开。”
放下狠话,黄箬气得转身离开,他要去问问徐凌,有没有整治道士的好法子。
李乐只见人离开,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人道:“你们近日有血光之灾,需多行善事。”
见他们面面相觑,面露犹豫,但还是没有离开,李乐只也明白,都是打工人,他们不听那位黄箬的命令,照那位黄箬的性子,可不会轻易饶了他们,还有可能会丢掉性命,李乐只便道:“你们少爷这样,你们老爷不管的吗?”
“……”
李乐只问道:“你们的卖身契在你们少爷手中?”
“不在。”
见他们回话,不是死板的人,卖身契又不在黄箬手里头,李乐只便问道:“你们老爷是好脾性的吗?”
护卫不敢言,便点了点头。
李乐只心里有了把握,又算算此事的结果,得到并不会出现坏结果,反倒会有意外收获。
李乐只便道:“你们少爷只说堵着我,可本朝有不得伤害道士的规定,我想走你们也不能动手阻拦,不如同我一同去刑部上值。”
“……”
最后,还是一群人围在李乐只身边,一同前往刑部,这等阵仗,惹得刑部里的人纷纷侧目。
最后,周侍郎都听闻了此事,前来找李乐只,得知这些人是黄箬吩咐的,哭笑不得。
对那些围在李乐只身边的护卫道:“你们去找个阴凉地方待着。”
周侍郎身穿绯色官服,还是刑部的人,那些护卫也不敢不听,便一一散去。
见人都走了,周侍郎才道:“李道长怎会碰到黄箬?”
黄箬也是京城有名的人,有名的纨绔子弟,终日流连烟花柳巷,平日里看在黄给事的面上,便让家中子弟避着点黄箬,不同其打交道。
“无妄之灾,”李乐只心底叹气,他道:“昨日公孙淼然上门拜访我,他似是因公孙淼然才来寻我的麻烦。”
周侍郎温声道:“原来如此,这件事说来话长,公孙淼然和黄箬曾是同窗,幼年同在国子监读过书,后来黄箬因嫉妒公孙淼然,便找过他不少麻烦。”
李乐只:“……”
周侍郎又接着道:“黄箬功课平平,但他父亲当年可是探花郎,我同他父亲乃是一年的考生,都排在了稍后的名次,而他母亲也是有名的才女,谁能想到,黄箬不太聪慧。国子监内的学子除去蒙荫的学子,剩下的各个都聪慧,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公孙家出了个聪慧的,虽不如那些英才,但比起黄箬等人,那还是少有的聪敏。”
李乐只倒是没看出来。大概是有了对比,才显得公孙淼然格外出众了,而且能在国子监里读书的人,家里背景也非同一般。
难怪黄箬敢当街拦人,这是背后家族给的底气,只是偏偏他被牵连其中。
而一个不太聪明的人混迹在一堆天才里头,那么变成疯子,要么堕落,而公孙淼然又恰好和黄箬是同样的家世,其聪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公孙淼然就成了黄箬发泄怨气的对象?
这么看,被这种人缠上也是公孙淼然倒霉,当然,无辜遭受牵连的他更倒霉。
李乐只道:“黄箬的父亲不管教他?”
周侍郎本不想说起黄给事的,奈何问他的人是李乐只,周侍郎也很无奈,只能压低声音道:“黄给事管教过了,但这黄箬屡教不改,黄给事也没有任何办法。”
说到这里,周侍郎担忧地看了李乐只一眼,随后道:“这件事较难办的地方是,只要黄箬不过分,黄给事都会保住他。”
单单凭它,也得罪不起黄给事。
除非李道长住到杨老的家里,然后避开黄箬,又或者黄箬不是黄给事的孩子,否则,这件事就没办法。
毕竟,为了这个黄箬,黄给事都能顶住右相的压力。两人因此,还闹得十分不痛快。
李道长倒是可以借公孙家,但这与公孙家牵扯太深,黄箬连公孙淼然都敢找麻烦,更不怕借公孙家势的李道长。
周侍郎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一个好解决的办法。
忽然间,周侍郎想到了一个地方,但是李道长要是去了那个地方,以后就要和他刑部无关了,周侍郎有些舍不得。那地方想要进去不容易,但对李道长还是很简单的。
周侍郎心底叹口气,他虽不舍但也不能故意瞒着,更不能阻拦李道长,黄给事一日不倒,他也护不住李道长。
便对李道长道:“李道长可知太常寺?”
李乐只道:“知道一点。”
周侍郎:“这太常寺下有一官职为太卜,这太卜便是替宫里算卦占卜的,虽不如供奉堂,但也是道士的好去处,有不少人想要进去都无门而入,当然,这件事对李道长而言,是轻而易举的,只要进了太常寺,黄箬想要对付道长,也无从下手,甚至因道长替宫里算卦占卜还要顾忌一二。”
给宫里面算命,那都代表皇家颜面,岂是黄箬一小孩子能胡来的。
周侍郎更是想到一事,他怕李乐只不知道,便小声道:“当今皇后娘娘正是出自公孙家。”
凭着李道长和公孙淼然的关系,进了太常寺当太卜,在宫里一定会得到皇后娘娘的关照。
“多谢,”李乐只感激道,周侍郎这是将他当成自己人,才替他费心,不然,哪会替他想办法躲避黄箬,还跟他谈起皇后娘娘,这样的恩情,李乐只记在心里头。
自从李乐只知晓太常寺下有太卜后,更是比平日里用心几分,争取通过太常寺的考核,考进太卜中。
*
黄给事下朝后,便得知夏箬白天带着人去找李乐只的麻木,还堵着人不让人去上值。
听到这种事,黄给事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他怒道:“将黄箬找来。”
黄箬过来后,黄给事看到他那张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其眼下乌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更是哈气连连。
黄给事深呼吸,沉声问道:“你今日又去哪了。”
“我没去哪啊,还是先前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黄箬像是想起来,他又笑道:“我这次还去英勇侯府找徐凌了一趟,怎么,你怎么有闲心过分我今日做了什么,不会是公孙淼然朝右相告状,右相又找爹你了?”
“……”
见黄给事不说话,黄箬拿起桌上的果子扔进嘴里,边吃边道:“我可没找他家孙子的麻烦,我只是听闻公孙淼然昨日去找了一个道士,所以,我把人拦下来,看看那道士长什么样子,别的我可是一点也没干。”
他倒是想干,谁叫本朝对道士那么好,他居然没找到机会,徐凌也说不能光天化日在大街上找对方的麻木,要找也只能背地里找,夜深人静别人都睡下的时候,将那个道士打一顿。
只是,那道士天不黑便回家,他还没找到机会呢。
黄箬又咬了一个果子,还没吃完,就听到他爹沉声道:“跪下。”
黄箬诧异地看过去,一副你老人家又发什么疯呢,但他知道他爹的脾性,那是气头上来不把他当自家孩子。
黄箬也懒得同他争辩,懒洋洋跪在地上道:“右相又气你了?”
“……”
“不过是受点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黄箬嘟囔着。
“你真是死不悔改,”黄给事指着黄箬气道。见其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黄给事脸色漆黑一片,乌云密布,他怒哼一声,沉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本朝律法。”
黄箬:“……”
黄箬皱眉不喜,他记性不好,律法那么多是他能记住的?何况,他爹都是给事黄门侍郎,除了皇帝,除了右相,别的官哪有他大,他不过是欺负点人,又没有闹出人命,反正什么事他爹都能摆平,还记什么律法。
他不说,黄给事瞧其样子也明白,这也不是一次两次,屡屡教导,屡屡不改,现在连道士都敢欺负,等下一次,岂非真要闹出人命才肯知错。
黄给事扫过室内,拿起架子桌上的木棍,掂量两下,手高高扬起正要打向黄箬。
黄箬立马道:“你又未说是哪一条我哪知道。”
黄给事:“你今日拦住一道士,可知欺压道士后的下场。”
黄箬道:“我当然知道,欺压道士者廷杖三十,我只是让人拦着他又没有动手,你老何必那么生气。”
见其仍不知错,黄给事刚平息的怒气又涌上心头,怒而挥棍。
见其依旧要打。
黄箬拿出往日一招,哭喊道:“娘啊,你怎么死得那么早,你在天上可还安息,可有在看着孩儿,你要是再不看看孩儿,孩儿都要被爹打死了……”
“你……”黄给事指着黄箬气急。
黄箬继续哭喊着。
谁知这次,他往日用的招数竟然失灵了。
黄给事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耳边回想起那日算的卦象,又听到黄箬哭喊着叫娘,他一咬牙,狠狠拿起木棍打向黄箬道:“我让你喊,打死你个狗崽子……”
“嗷——”
“爹,你先别打!”
“我是狗崽子你又是什么!”
“爹,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不找公孙淼然的麻烦!”
黄箬没想到,往日喊娘他爹就放过他,这次却一副要将他往死里打的模样,心底更是对公孙淼然记恨几分,连带着李乐只也被其恨上。
若不是那个道人。
他哪里会受这种罪,等着吧,等他这次好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必要狠狠教训一番,才能泄心中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