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怕高
又过了五日, 云夭彻底复活过来,这期间萧临皆未传召过她一次,女官也不找她。她乐得清闲自在, 将身体养好。
福禧知晓云夭病愈,带了些吃食药材前来探望。
“哟, 云姑娘气色总算好了不少,姑娘不知,前些时日看姑娘躺在床上焉焉的样子, 我这做奴婢的心里也只得干着急。”
云夭笑笑, “公公来看我, 便是抬举了,如今你可是陛下身前的第一大太监。”
她拂手请福禧坐下,徐阿母立刻送来了茶水果子, “我们这儿竹林小院儿的茶水定不及公公那边的, 公公将就着。”
“哪儿敢, 哪儿敢啊?”福禧笑眯眯地与徐阿母回了礼。
对方也未留下来, 知趣地离开小屋, 给他们留下说话空间。
待许久后, 福禧这才继续道:“云姑娘有所不知,药材其实陛下让奴婢给姑娘拿来的。这些时日莫说奴婢, 陛下也是心疼姑娘。”
云夭扯嘴一笑,这次淋雨生病, 要真说起来, 还都是因为萧临的原因。
可皇帝都赐药了, 她岂能不知好歹,“那便烦请替我谢过陛下,我虽痊愈, 怕还是吹不得风,不好出去走动。”
福禧一听只得叹了口气,先是一瞅她,而后道:“真是的,之前看着姑娘与陛下相处得是极好,陛下只要姑娘在一旁伺候,心情都会好上几分。陛下是主子,我们做奴婢的何必置气呢?”
小院儿的屋檐上还在滴落着今日清晨刚下过的雨滴,室内忽然一阵沉默,那雨滴声响变得有些大。
许久后,云夭才道:“是陛下让公公来做说客的?”
“诶,不是。”福禧急忙否认,又接着道:“陛下只是让奴婢来赐药,这些话,都是奴婢自己加的。在凝云阁时,奴婢可是深受姑娘恩情,看着如今你与陛下僵持,心底实在有些难受。”
“说实在的,奴婢一直看得清楚,陛下是很在意姑娘,否则也不会提出那样的条件。这宫中所有的宫女,都是陛下的女人,只是陛下从来不屑临幸罢了。宫女们平日里勤勉,但哪个不希望能好运,得个封号,做那贵人?”
福禧说的云夭又怎会不知。
大部分宫女入宫后期盼的,要么到了年龄出宫,要么飞上枝头变凤凰。后者是自认为的好运,毕生追求。
这世上,谁不想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呢?前世的云夭也想。
云夭淡淡道:“福禧,你在宫中,生活多久了?”
福禧一怔,没能听明白,只道:“奴婢十岁入宫,如今已经快十年了。”
“十年……”云夭将一小勺盐加入茶中,淡淡抿上一口,道:“福禧,既然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你竟真的觉得,做皇帝的女人是件幸事吗?”
“身为皇帝,未来大开选秀,必三宫六院。众人皆势利,若是从未被召幸过,又无足够雄厚的母族背景,宫中人人都会踩一脚,连宫女内侍都可以白眼相待。若是被宠幸过,甚至留下继续受宠的希望,那样的女人更可悲。”
“高墙之中,孤单寂寞,人人都想得一份陪伴,得到至高权势。为了打破这份寂寞,得到这权势,原本温柔贤德之人皆可变得面目全非,原本朴实单纯之人也皆心机城府。”
“因为她们的天地,只有这一圈墙内方寸。所谓主子,也不过t?是一群工具,或是宠物罢了。命运皆掌握在皇帝手中,唯有摇尾乞怜,方可活得好。”
前世,虽然桃栖殿是萧临留宿的最多的地方,可身为深宫之人,她亲眼见证过多少口上亲如姐妹之人面目全非。
她虽从来不愁衣食,众人对她尊敬,可她却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空壳,弱小无力,如世间蝼蚁,轻易便可被人捏碎。
贵妃之位,再好听也只是妾罢了,以色侍人,全凭皇帝与皇后的怜悯苟活。
好在皇后为人和善,从未打压过她。可若是坐在皇后之位上的是好妒者,她这般无任何身家背景的女子,也很容易在后宫中枯萎,甚至死去。
关于这些,她自然不会与福禧说。可待在深宫多年的福禧会明白。
萧临呢?她不知。
毕竟世间男人总对自己的女人们抱有一种和谐相处的美好幻想。
福禧被这一长段话哽住,似乎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来。
许久后,他才断断续续憋出一句话,“陛下、陛下不一样,特别是对姑娘,是不一样的。”
萧临一向无情,对女子更是生不出什么情愫。可是福禧就是看得出来,他对云夭不一样。
云夭看出他的想法,继续道:“福禧,你伺候过德妃吗?”
福禧点点头,“我初入宫时,便是在德妃的归云殿做烧火的。后来归云殿成了冷宫,我便被调去了别的地方,直到陛下被赐了凝云阁,才回到陛下身边伺候。”
“在归云殿成为冷宫之前,德妃与太上皇的关系如何?”
“……自然、自然是好的。”福禧低下头。
不然怎会有五皇子的出生?后来德妃还诞下过一位公主,可惜一岁出头便夭折。
云夭道:“是啊,德妃当初与太上皇,定然也是有过真情的,可最后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帝王之情,谁沾谁倒霉。更何况,陛下同众多男人一样,只是对我生出同样的感觉罢了。”
这种感觉统称色|欲。
只要面对一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人,正常男子很难不产生此等欲望。
虽然知晓这些话大逆不道,而福禧回去后,定然会禀报给萧临,可她还是要说,“陛下乃是天子,皇权至上,若他真的想要,我自是无力反抗。可在我看来,这样的行为,与达达,唐武并无何区别。”
“福禧,我曾经也只是一个庸俗,无甚头脑与想法之人。可如今,我生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愿再当一个人的所有物,以宠而活。某日失了宠,被所依仗之人抛下,最后连怎么死都无法选择。”
“福禧,我也有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只是能活着罢了。”
就像前世,她一心依赖着那位帝王,做一只井底之蛙,城破之际,她竟无丝毫反抗之力,要么沦为玩物,要么去死,实在可悲。
“福禧,我只是很怕死而已。我真的,很怕死。”
怕死……
福禧听不明白她的最后两句话,为何做皇帝的女人,就会死呢?
不过也是,德妃不就死了吗。还死得那般凄惨,无人问津。
福禧将云夭所言皆大致说给萧临,却替她隐去了某些容易惹怒皇帝的逆语。
他看着萧临站在殿门口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
直到又过了两日,福禧才终于再次来了竹林小院,道萧临宣云夭入太极殿伺候笔墨。
云夭本能抗拒,可看着福禧等在一旁,又清闲了那么多日,自己也无法再用生病的由来拒了皇帝,便立刻换了一身衣裳,随着他前往了太极殿。
此时太极殿中无一宫人,只皇帝一人落座于高坐之上,静静批阅着堆成山的奏章。
云夭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或许是今日光线不足的原因,再加之点的烛火不多,此时殿中有些暗淡。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萧临似乎太过孤独。偌大的宫殿,没了众宫人,有些空旷得过于难受与安静。
福禧将她带上前后便退到了殿外候着,云夭立刻朝着萧临行跪拜大礼,她宫中所有礼节都做得很好,叩首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萧临没有抬头看她,也未停下手中的玉毛笔,只是冷淡道:“上来磨墨。”
“是,陛下。”云夭起身,走上玉阶,跪坐到了书案一侧,拿起墨锭,柔和地研磨着。
时隔多日,他们之间终于有了一次平淡相处的时间。
萧临批阅得极为认真,没说话,她自然也不敢出声打扰。两人间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与沉寂,让她有些不适,想要逃离。
她迟钝重复着磨墨的动作,发着呆。直到许久后,萧临才终于看向她,“你不想待在此处?”
云夭抿唇,“或许是因着刚刚病愈的缘故,还是有些累。”
萧临看着她没有戳破,沉吟片刻后道:“你去殿门口等朕,之后朕带你去个地方。”
云夭听闻后,立刻放下手中墨锭,应声道“是”,便立刻转身退出了殿外。
萧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头痛缓解些许后,才专注地将手头剩下的三份奏章批阅完成,而后起身,下了台阶。
走出太极殿后,便看到站在殿前的云夭,似乎又在看向承天门的方向,风吹起几缕鬓间青丝。
他很早便发觉了,她平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便很爱看承天门。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为何,只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些凄凉与孤寂。
福禧为他披上一件大氅,他走到云夭的前方,冷漠地道了一声,“随朕来。”
云夭见他不带丝毫停顿,有些摸不清他究竟想如何,只是小跑上前,跟上他的脚步。而福禧见状也立刻带上一大群殿外候着的宫女内侍,跟在两人身后,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随着萧临行进。
宫中凡是路过之人见到他,都立刻低头弯腰行礼,不敢直视天家威严。
“陛下,我们这是去哪儿?”云夭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跟着朕便是。”他侧脸,用余光轻轻一瞥她,如此明显的防备,又想到福禧所传达的那些话,顿感无奈。
她怕死。
是怕自己落得母妃那般下场么?可是她竟如此不信任自己,他实倍感无力。
云夭低下头,离着他一段距离,他步子很大,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有些气喘,不一会儿脸颊泛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之后,她发觉自己不需再小跑也能跟上他的脚步,算是松了口气。
当一行人到达萧临说的地方时,云夭一怔,竟是承天门。
他让众人留下,只云夭一人与他上去。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看着他两步上了台阶,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又立刻转头看向她。
“跟朕上来。”
见没得拒绝的由,云夭深呼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跟上了他的身影。
到了城墙之上,云夭走得更慢了。承天门顶风极大,她身上的衣裙皆被吹了起来,还冻的她有些发抖。
曾经的记忆涌来,双手抱住胳膊搓了搓。
看着走在前方,一脸无畏的萧临,她终于开口问道:“陛下何故带我来此地?”
萧临回头看向她,不解道:“你刚才站在太极殿前看承天门,不就是想过来么?朕便带你过来。”
云夭此时竟无话可说,心中翻了一个白眼,还怒骂了几遍萧临。
这人真是有病!
萧临靠在墙边,转身看着躲得远远的云夭,本以为她不愿靠近自己,可仔细一观后,才发觉她眼中似乎带着些不知名的恐惧。
甚至连鼻尖都冒出了淡淡细汗,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在恐惧。
她为何恐惧?
“你在害怕?”萧临道。
一阵狂风刮过,云夭眯了眯眼睛,最后点头,柔声道:“……陛下,其实,我怕高。”
她这辈子真的不想再去任何高的地方了,尤其是承天门,她其实真的是个惜命之人。
萧临一听后忽然没忍住勾唇笑了起来,见她瞋目,便又收起笑。
“那你整天盯着承天门作甚?朕还以为你想来,寻思着满足你。”
云夭咬唇没有回答。
盯了她一会儿后,他叹息着朝她递去手,沉稳道:“有朕在,你无需恐惧。”
第32章 第 32 章 下药
风吹得云夭眯起了眼。
她一时间滞住, 看着他朝自己递过来那只大手,纤长而白皙,指腹与虎口处淡淡的疤痕和茧子。
她忽然在t?想, 为何前世的承天门之上,就没有这只手呢?
而她病重那几日, 也是这只手吗?
她犹豫着,萧临也未催促,也未将手收回, 只是如当初天牢中那般, 两人所处位置转变, 这次换成他静静地等待。
“云夭,相信朕!”
坚定而令人安心的语气传入她的耳中,她终于伸手握住, 朝着他走了两步, 到他近前。她小心翼翼地朝着城楼下方看了一眼, 忽然有些目眩, 双腿一软, 那只拉着她的手却用力将她扶住, 让她稳稳当当地站着。
看着她的模样,死死拽紧自己的手不敢放开, 他好奇道:“云夭,你为何恐惧?”
“怕高还需要由吗?”她还是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对把自己带上承天门的萧临满肚子怨气, “自然是害怕掉下去了。”
萧临扯了扯唇角, 看着她光明正大翻白眼,也不再说要怪她之类的话。
“云夭,只要有朕在, 你无需恐惧。”
云夭没有反驳他的话,前世便是这般相信他,结果却得了一个国破家亡,又摔死的惨剧。她不知自己摔成了什么模样,可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定然很难看。
“朕带你来这处无人之地,是有些话想与你说。”
她微怔,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半句。
萧临道:“朕知晓,朕这一生,与常人不同,甚至不同于前太子,秦王,晋王。他们这些人,皆是有家之人,可对于朕来说,没有什么所谓的家人。曾经最亲近的也只是母妃罢了,可惜那个女人懦弱无能,实可恨,却又恨不起来。”
“很早前,朕便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是强权,是将众生踩在脚下的地位。而朕也确实做到了,披荆斩棘,一路到了皇位之上,这一路,你见证过的。”
“正是因为朕无甚亲近之人,所以总是对竹青和福禧格外开恩,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朕可以用强权夺了你,可朕不想因此失去一忠心之人。”
“这一次,朕让步。”
他当初很明确,他想要这个女人。
而明明自己乃是天子,这样为她大动干戈,竟被她拒绝,便因此恼羞成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被巨大的矛盾来回拉扯。
一方面是恼怒,另一方面,又希望她能像对赵思有那般对自己信任。
本以为杀她轻而易举,如此一个脆弱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
直到那日驰道骑射,他骤然间发现自己再无心无情,也无法对这个柔柔弱弱又烦人的女子下手。
本以为不再她就好,可实际呢?
他更加烦躁,烦到想要杀人。夜间难以入眠,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在猜测她在做甚,有没有想到自己。而他一见到赵思有和那些觊觎她的男人,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毁天灭地。
后来得知她竟因淋雨重病昏厥,虽感叹她的弱小,却也忧心忡忡,都是自己害的她生了病。那股由内而生的急切,与当初以为她被山匪绑走时一样,甚至更过。
他彻夜守着她,生怕她便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实在不明白自己此等行为究竟是为了甚。
明明她那般厌恶自己,而他竟还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他对自己极为鄙视,直到昏迷中的她竟无意识喊了他,让他在那一瞬间,发觉自己长久以来的躁郁终于寻到了突破口。
原来他也会入她梦吗?
罢了。
她想要甚,便给她吧。
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只要她待在自己身边,不跟别的男人跑了,不背叛自己,那做不做他的女人,又有何谓。
若她真要跟别的男人,大不了他杀了那人,剁成肉酱便好。
这般说服自己后的萧临情绪好了许多。
云夭双手有些微颤,心中实在震撼,不知如何回复他。
萧临见云夭被风吹的有些冷,立刻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给她披上。在这过程中,放开她手的同时也稳稳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有更多恐惧。
云夭感受着身上的温暖,再加之他的搀扶,将脖子缩紧大氅中,没忍住悄悄笑了起来。
萧临垂眸,顿了许久后才道:“云夭,朕都看得出来,其实你对朕并非全然信任。朕虽不知为何,既然你不想说,朕便不问。”
“只是经过这些天后,朕仔细考虑过,……你确实是同竹青、天鹰他们一样,是朕很重要的人。”
甚至更重要……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云夭抬眸愣愣看进他的眸子,没有说话。
“明明你是个心机深沉又水性杨花之人,可你的重要性,却让朕不得不承认,也不得不面对。说实话,朕从未对一个人如此纵容,哪怕竹青也好,福禧也罢。只要你忠心对朕,信任于朕,该有的纵容,朕依然会给。”
心机深沉又水性杨花,云夭听到此话实在不知究竟该哭还是该笑。她真是第一次,听萧临心平气和说了这么多话。
此时夕阳的光线正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的眉峰渲染得格外立体。
“云夭,朕已经决定好,听从你的建议,放过宇文太尉。”他蹙眉,转开头看向远方的大兴城,“只是这老头实在顽固不化,想要解决此次的流言事件,需得有一人做说客。可听闻前些时日,赵思有在天牢没说两句话便被他赶走了。”
云夭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因自己而改变了注意,心中大喜,“陛下,我愿意做这个说客。”
“你?”
“请陛下让我一试。”
“宇文太尉在朝堂之中一向中立,抗拒党派之争。如今,任何一个朝臣前往,虽然是为陛下劝说,可无论如何,都代表了身后的势力。”她笑笑,攥紧了身上的大氅,“可我无权无势,虽然家父曾是罪臣,可那已过去良久,而我如今在陛下身边代表的便是陛下,还有谁比我更适合?”
萧临看着云夭眉眼中的笑意与坚定,更加确信了这个女人并非寻常困于后院的妇人,她有智慧,也自己的政见。
或许让她去试试,也未尝不可。
他简单“嗯”了一声应下。
“陛下。”
“嗯?”
云夭这次没有再躲避他的目光,“陛下,我实在没想到,陛下今日竟然愿意如此与我这罪奴推心置腹。陛下想要我的信任,我会努力的,虽然不知需要多久的时日,可是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她依旧回避着做他女人一事,可见萧临不再提及,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再提。
他挑眉,依旧没有什么情绪道:“甚好。”
他看了许久的落日余晖,当他看回云夭时,忽然道:“朕赏你的耳铛为何不戴?”
云夭抬手摸了摸空荡的耳垂,说不出由,便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道:“那玉耳铛太过珍贵,平日许多杂活,我实在担心给碰坏了。”
“你是朕的近侍,杂活让其他宫女去做便好,何须你事必躬亲?”他语气中有些不满。
云夭此刻有些心虚,又有些尴尬,忽然想到自己还带了东西。便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小包,朝着萧临递去。
“这是何物?”
“桃花糕,宫人送我的,我尝过,还不错的。那日驰道上,陛下还未能尝到,今日便又带了来。”她献宝一般,将油纸扯开,不多,看起来却很好看。
她按照往常流程,用银针试毒后,才将其递给他。
萧临蹙眉讽刺道:“朕乃皇帝,何好东西没有,会稀罕这等宫人的低劣糕点?”
云夭心底叹息,果然即使他突然与自己推心置腹,他依旧还是她熟悉的那个萧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说话难听。
她正想收回手时,他忽然将其从她手心拿过,塞到自己嘴中,又评了一句“难吃”,说完后,将她手上的桃花糕全吃了个精光。
这个别扭的男人……
吃完后,他接过帕子将嘴角擦净,命令道:“既然如此,竹林小院便别住了,搬来玄武殿。”
她住得如此远,生了重病竟也是许久后,他才从福禧口中知晓。住得近,看着安心点。
“为何?”云夭却是不解。
“你之前不也住凝云阁么?”萧临随口反问,“况且,你想为朕出谋划策,不住近,难不成让朕每日派人去宣你?朕可没那么多时间精力。”
听他说的有,云夭没有太过犹豫,便应了下来。
随着天色暗淡,承天门上也越来越冷,站了许久,云夭有些酸疼的扭了扭脚踝,看着还在欣赏落日的萧临,问道:“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一瞥她,冷不丁道:“你在太极殿前看这边,不就是想上承天门又不敢上吗?朕亲自带你来,你不多待待。”
云夭实在无聊,没心情再待下去,“陛下,我在殿前只是无意看看,并不想上来。”
“你……”萧临有些气急败坏t?,总觉好心喂了狗。
他不再与她多话,直接拉着她往城楼下走去,步子有些大,让她踉跄了一番又心惊胆战。直到彻底回到地面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萧临却立刻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云夭心烦地甩了甩刚才被他捏疼的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实在不解,这个男人怎的一会儿一个情绪,气性就这般大,真难伺候!
不过,她原本烦乱的心结,此刻竟因他几句话后,便轻易解开。
嗯,也不错。
……
翌日,云夭和徐阿母便在福禧的安排下,搬进玄武殿偏殿之中。宫中见风使舵之人一改之前脸色,忽然为之前的行为心惊胆颤起来。
尤其见到,云夭除了早朝基本都跟随萧临身边,在两殿间同进同出后,更是担忧哪日自己便如张公公那般彻底消失。
太极殿内烛光葳蕤,福禧将今日的奏章呈上书案前,云夭跪坐一旁静静磨墨,看着萧临眉头紧锁,当看了四五份奏章后,直接用力将其扔至桌面。
“陛下,怎么了?竟如此恼怒。”云夭好奇道。
萧临一瞥她,将案上奏章递到她手中,她接过展开一目十行地看过,一边听着萧临道:“宇文老头常年本就身体不好,年纪大了,他犯了疾,这些时日已难以行走。结果他儿子在外面,竟随意造谣说朕对他用了刑,才导致无法正常行走。”
云夭看完后将其放回书案之上,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造谣生事者,本就该死!他不是说朕用刑了么,朕看,应该直接将宇文老头和他儿子的腿一起打断。”他转眼一看云夭眼中那副眼神,立刻又改了口,“可……却非长久之计。”
她为萧临添上一杯桂花水,他接过后饮下,稍微压制住了心底怒气,继续道:“朕准备,放了宇文老头。”
云夭笑笑,“陛下英明,此乃谣言,以太尉的性格,虽然不喜陛下,却也不会随着造谣者污蔑。他若出狱,定然会亲自解释清楚此事。”
“嗯,只是这老头实在事儿多,烦人的紧。”他自上而下,看向重新拿起奏折认真看着云夭。自那日与她说开口,她似乎温顺了不少,今日也终于戴上了那副桃花玉耳铛。
桃花精致小巧的盛开在她耳垂下方,两相颜色融为一体,果真适合她。一股淡淡桃香袭来,他有些疑惑,她这是每日都在用桃花香蜜沐浴?
萧临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撇开视线,随意寻了话题问她,“你打算何时去与宇文老头谈话?”
“待陛下下旨,放他出狱的前一刻。”云夭仰头,见到他眼中的神情时微怔,眨了眨眼睛,见他躲开视线后,又继续道:“嗯,在陛下下旨前,还需做几件事。”
“何事?”
“民间不仅仅有拥护宇文太尉者,还另有人被推动着发酵流言,皆利用陛下宫变,以及……强抢民女之事作为噱头。”
说到此处,萧临便开始头疼,无奈道:“朕未强抢民女!”
“好,好,我信……”
云夭见他不愿承认,又不解释,便不在追究,继续道:“既然没有强抢民女,这一条便极好破解。只需与剿匪一事相关联便可,毕竟两件事发生于同一日,而剿匪确实利民。所以对外可宣称……陛下深夜令禁军入民宅,乃是抓捕与山匪有关的犯人。”
萧临点头道:“嗯,这样一来,不需多说什么,那些当夜被抓出来的女子家中,为了撇开与山匪关系,自会为朕在四处解释,当夜抓出来的女子,皆完好无损地被送回。”
“嗯,至于宫变之事么?”云夭朝着殿门口方向扬了扬下巴,“便用星象来说,让钦天监随意算出一紫薇更迭,道皇权交替乃是上天旨意。如今民间皆是信奉鬼神者,与其解释陛下与太上皇的关系,还不如用这种玄乎的风水天象让他们闭嘴。”
“等解决了这两个源头,将此传到太尉耳中,到时说服太尉之事,便已达五成。”
“好。”
萧临点头称是,最开始被那奏章弄得心烦意乱的心神,也渐渐因为她柔软悦耳的声音而平静下来。
他发觉,云夭在许多政事上,见解虽不成熟,都是些小聪明,却能想出一种兵不血刃的有效解决方式。他忽然想起曾经在白道驿时,她便是用了一幅没画眼睛的《鹤居图》,便虏获了见惯美色的太子。
或许是因为,她比他更加深谙人心。
若是他来处置此事,也许不会这么多废话,直接将反对者杀了便是。自古以来,暴力统治,一向都是最快最有效的手段。
不过,看她满眼放光的模样,便让她多参与参与朝政,这点纵容他还是给得起。
……
既然民间想到利用说书之人来制造流言,那云夭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亲自出了一趟宫,寻了两家客流量最多的茶楼,高价找了几个说书人将萧临剿匪之事一番渲染。
而后又是官府下布告,宣告曾经禁军深夜入室乃是为了抓捕女山匪,只是如今仍未抓到,若是举报,皆有白银做赏。果不其然,曾经被抓走的女子们为了避免自己又被误会为女山匪,纷纷主动为萧临辟谣,说是那夜只见了圣上一面,便被放回了家。
唯一令云夭没能想到的,便是那群见过萧临的女子,开始大谈特谈当今天子容颜之俊美,在说书先生加持下,萧临竟获了大兴城女子们的倾心。
可惜天子与庶民的阶级差距,让她们只敢脑中想想。
另一边,除了钦天监外,大兴城也出现了一游走四方的高僧,在传教时说,菩萨托梦,当今圣上乃天命所归,今圣必得继位,否则大邺必有灾殃。高僧名誉颇广,众人自然皆信。
当然,这所谓的高僧与托梦一说,都是云夭所备。
万事齐全后,云夭终于入了一趟天牢。
正值夜色深沉之际,牢狱之中火光鼎盛,狱中牢房皆塞满了因文字狱而被抓捕之人。一间牢房便住下十人之多,实在拥挤至极。
而宇文太尉本就位高权重,又是此次犯人之首,便被单独关押于最靠里的囚室之中。
狱卒将门打开后,便退了下去,宇文太尉正盘腿坐在案前闭目。他一头白发,有些许临乱,脸上是岁月雕刻后的沧桑,即便身在囹圄,如此看上去,也依旧带着鹤骨松姿。
云夭前世见过他,但从无交集,当她走到他正前方时,他才睁开眼睛抬头一瞥。
她立刻退后两步,朝他行大礼,而后跪坐下来,直视着宇文太尉笑笑。
“你是何人?”宇文太尉见她不说话,便率先开口询问起来。
云夭柔声恭敬道:“小女云夭,圣上跟前近侍。”
“云……”宇文太尉半阖着眼思索一番,又再一次闭上双眼,“若是你想替皇帝来老夫这里做说客,那你回吧。”
“大人都不听小女一言吗?”
“当今圣上无德,老夫有老夫的傲骨,定然不会与此等无义之辈同流合污,你走吧。”
云夭沉默良久,而后忽然讽刺一笑,道:“儿时曾听闻罪父言,宇文大人忧天下万民,我也以为大人一生清正。却没想到是我错看了,原来大人也不过是一沽名钓誉之辈,是个只在乎自己,而置万民于水火的反贼罢了。”
宇文太尉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云夭不带丝毫心虚,万分不解。
云夭不在乎他的目光,继续道:“大人果真在乎天下?”
“自然,老夫从不在意拥护谁为君主,只在乎谁能利天下!”他语气沉稳,对云夭的话有着恼怒。
云夭反问道:“如今太上皇在仁寿宫病重,甚至已无法下地。那大人不想拥护当今圣上,究竟想拥护谁?前晋王萧庶人?还是前朝宇文氏?又或是江南前卫国贵族恭顺候?”
此话将宇文太尉问住,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硬着脖子道:“现在龙椅上的皇帝,暴虐无道,残忍嗜杀,实在不是明君。如今大兴文字狱,这天牢中已都塞不下人!”
“所以呢?所以太尉大人认为谁适合做这天下之主?”
宇文太尉躲开视线,没有看她,却是在认真思考起她的话。
云夭则不想给他时间,直接道:“前晋王萧庶人,为人懦弱愚昧,此番从蜀地自立为王造反,皆是由他人怂恿,对下面之人的话听之任之,只一傀儡。大人是想推举傀儡上台,而后自己当那挟天子令诸侯的宰相,重复前朝宇文氏篡位之举么?”
“自然不是!”宇文太尉有些生气,“可当今文字狱……”
“文字狱不是大人一手促成的么t??”云夭直接打断他的话语。
“什么?”
云夭道:“大人明知自己声望,却无丝毫顾忌,随意胡乱出口。‘相鼠有皮,人而无仪’,或许大人说出此话的目的不在于天下动乱,可说出此话后却造成了天下动乱。大人便是知晓自己的话语重量,才更应在出口前多思虑才是。”
“当今圣上或许是暴戾了些,可大人只看这一方面,却不看当下局势。我大邺北有突厥,西有蛮夷,南有前卫国虎视眈眈。此时若是换成一懦夫君主,那大人该担忧不是内政酷刑,而是我大邺是否还会存在,好不容易统一的中原,是否再一次分崩离析,民不聊生。”
宇文太尉哽住,三朝元老,此时在一女子面前竟无丝毫还口之地。
云夭不再多说,直接将怀中的圣旨直接拿出,放于案上,而后起身道:“大人说圣上无道不仁,可圣上依旧赦免了你,以及千千万万因你而反的百姓。大人却因执着于那简单的几句话,以及自己的名声,置那些跟风者生死于不顾,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究竟谁才是无德之辈?若数年后,群雄并起,分裂我大邺疆土,致大邺灭亡,万民百骸,那今日的宇文大人,也对此出了一份力。”
宇文太尉将案上的金黄圣旨展开,仔细读了一遍,在云夭走到囚室门口时,忽然开口道:“你很聪明,不愧是云司徒之女。”
他叹息一声,道:“云姑娘如今在圣上身边,是圣上枕边人么?”
云夭顿住脚步转身,“不是,大人想说什么?”
宇文太尉摇摇头,“只是看在曾于前司徒交好,老夫告诫一句,身为女子,特别是圣上身边的女子,有时候太过聪明与高调,或许反倒会害了自己。”
云夭蹙眉,对这话并不喜,可看宇文太尉认真的模样,眼中也不带一丝轻视,让她心中忽然没由的一紧。
……
在宇文太尉以及因反书而入狱的人出狱之后,他思索过后,便主动利用自己在书生间的话语权,重新推翻自己曾经的话。再加之曾经宫变与强抢民女两个源头被解决,流言很快便被平息下来。
与此同时,绵水传来大捷战报。前晋王萧庶人本是兵力雄厚,可奈何此人胆小如鼠,在首战失利后,忽然改了主意,带着大军想逃回蜀地。
胜败乃兵家常事,可他仅一败便丢盔卸甲,使得自己的军队军心涣散,大失士气。而后崔显又带人乘胜追击,将人堵在山谷之中火攻,前晋王萧庶人在那次战役中死于乱箭之下。
待大军班师回朝时,已是盛夏,宫中在太极殿为其举办庆功宴。云夭本是在萧临身前伺候,可实在不想见崔显,将宴会备好后,便寻了借口躲开。
太极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丝竹之音悦耳。萧临坐于最上方的龙椅之上,而往下便是刚刚立下战功的平南大将军崔显,而后是其父,兵部尚书崔海。另一边坐的分别是左右仆射,赵家以及杨家。
崔海因着崔家功勋,实在欢喜得紧,拿着酒杯上前,高谈阔论一番,又做了一首诗词,以表彰皇帝用人得当。
萧临一边喝着酒,一边蹙眉,实在不喜这样的宴会,皆是阿谀奉承之人,于是从头到尾都无甚好看的脸色。
云夭那该死的女人又不在身旁伺候,如今换成了个从未见过,浓妆艳抹的宫女,身上那股浓香熏得他头疼不已。
他在另一臣子的敬酒后,将其喝下,见银酒杯空,那名宫女便立刻上前为其再添上酒。萧临心烦着,便没注意到宫女面上怪异的神情。
崔显没能见到云夭,自然无甚心情宴饮。看着坐在一旁的崔海,扯嘴一笑后,摩挲着酒杯沿不知想着什么。
不过很快,便出现了让众人惊艳的表演。
是一支十人组成的清商乐舞,中间之人如仙女散花下凡,腰间系银带,从天而降。她身段柔软妖娆,戴着面具,香艳四溢。
原本交谈不停的众人瞬间噤声,定定观着上方美人为皇帝的献舞。唯独萧临看得兴致缺缺,要说清商乐舞,还是云夭跳得好。
一舞毕,那女子将面上面具缓缓取下,面具下是小女儿家的清纯貌,带着期待与娇羞看向上位之人。
下方的杨右仆射立刻道:“陛下,此乃臣家中小女,今日宴会,编排了许久这舞,特献于陛下。”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明了,如今圣上后宫空无一人,各方势力都想安排自家女儿入宫,无论后位也好,妃位也罢,此乃最好的时机。
平日与杨家交好的大臣见对方给自己使了眼色,也上前道:“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定要广纳后宫,不说御女与世妇,起码后位与三夫人,该大选一番了。繁育子嗣,方得江山社稷稳固。”
萧临喝了酒后更是头疼,这杨家小女在他眼中实在丑,可杨仆射劳苦功高,也不好拂了脸面,便赏赐了些绫罗绸缎,直接结束了宴会。
坠兔收光之时,今夜连福禧都不在身边。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有些晕乎脑热,被身旁一内侍搀扶着,往玄武殿而回。
明明他平日酒量不错。
正这般想着,热风一吹,他忽然发觉此并非去玄武殿,而是进了宫中另一处他偶尔会去休憩的暖阁。他抬眼一看,似乎是今夜在宴会上献舞的杨家小女,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当他看向身旁的内侍时,那内侍心中一紧,立刻带人退了出去,不敢说话。在他看来,有美色主动送上门这种好事,是男人都不会拒绝,也不会怪罪。
此刻杨家女穿着不似献舞那时,而是十分暴露,她面带羞涩,却又大胆,跪爬在地上,往萧临一步步挪去,水蛇般扭着妖娆的身子,在到达他脚下之时,抬头轻喊一声:“陛下。今夜,小女便是陛下的人,任听陛下差遣。”
萧临居高临下,不带一丝表情看着她,忽然一股燥热往下腹冲去,他勾唇讽刺一笑,“原来今夜,便是你买通宫女,在朕的酒杯中下药的。”
杨女一惊,第一反应是想要否认,可仔细一想,听闻萧临身边有一女,倾国之貌,艳色动人,可奈何其身份低微,只是一介罪奴,上不得台面,此说明萧临并非传闻中不近女色。
她从小被夸到大,自认长得不错,又是闻名大兴城的才女。
再加之,杨家右仆射乃关陇贵族,辅政大臣,又是如今宰相体系中的一员,她实在想不出萧临拒绝的由。
可那日入宫见到那女人倾城貌,她一盆凉水从头淋下,才知自己多可笑。在美貌之上,她根本比不过,于是与母亲私下商量后,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后位空悬,她知晓各世家女都争相此位,为了这个位子,值得一搏。
这般想来,她胆子便大了些,点头承认道:“陛下,小女只是想要为陛下助兴,今夜,小女便做陛下的解药。”
殿外风大了起来,四周悬挂的白色绢纱皆被风吹得扬了起来,萧临眯起眼睛,连着殿内的烛光都开始不安晃动。
“做朕的解药,好啊。”
……
云夭将玄武殿事交接完毕后,便回了偏殿沐浴一番。
夏夜温度适中,淡淡暖风,月色动人。
本想看看萧临可需何伺候,却见早已过子时,此人竟还未回来,按说宴会应已结束才是。
但他是皇帝,这又是他的皇宫,她何须担忧,于是便不再多想。
正上榻,准备休憩时,偏殿门忽然被撞开,屋外的暖风涌了进来,她从床榻上惊起,往门口看去。
可门很快被关上,室内漆黑昏暗,她心骤然间猛烈地跳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簪子,一股酒味从不远处扑鼻而来。
正当她想出手并叫喊之时,那人似乎极为熟悉自己的习惯,上前抓住她拿着簪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力量大到无法挣扎。
“唔——”
而飘入鼻腔的,除了酒味,还带着浓烈的血腥。
“是朕!”
第33章 第 33 章 此药极烈,唯有交合可解……
云夭怔住, 此刻萧临靠自己几近,呼吸交融。他不是去参加庆功宴了么?怎么浑身是血。
她蹙眉,想要将他推开, 可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压制在床上, 呼吸越来越沉重。
萧临移到她的耳旁,借着月光看到她洁白而小巧的耳垂,实在可爱得紧, 让他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 低沉而又带着磁性的声音传入, “我今夜,做了两盏灯,费了些时间, 所以回来晚了。”
云夭心中一t?紧, 黑暗之下瞪着眼睛, 定定看着他。萧临牵制她手腕的手慢慢顺着手臂向她的肩膀滑去, 有些痒, 也有些过于突破他们之间的界限, 让她不喜。
她发现,他甚至连自称都变了。
她看出他正处于极端的兴奋之中, 不太敢动弹,也没回话, 而他继续低语道:“我今夜有些着急, 火气大, 那灯做工不是特别好,但也无所谓了。我将其先送至杨家,而后带人去了杨家, 将他们抄了。”
“杨家……杨右仆射?”云夭记得,前世没有发生过此事。
右仆射可是位高权重之人,又是贵族,上柱国,他竟想都不想便直接抄了?
“嗯。”他点点头,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喷薄上她的耳垂,“杨女实在可恶至极,竟买通宫女内侍,在我酒中下药勾引。呵,对当今天子下药,真是胆大包天!目无君主!我将她还有那个宫女都送回了杨家,那个同样被买通的内侍没时间罚他,暂时关押着,可当时他吓得拉了一裤子,给我恶心坏了。”
“云夭……”他说到后面,声音愈发有些不受控制地颤起来。
“嗯?”她蹙眉,买通宫女,对皇帝下药,此罪没有株连九族算好的,杨仆射明明是个聪慧的,可没想到杨女竟如此不要命,实在愚昧。
一官家女眷竟能买通宫女内侍,不在这群人面前立威,那若是想要刺杀之人,岂不可用同样的方法。
“云夭,你知道么?”
“什么?”
“我在处杨女之时,脑中想的都是你。”
云夭浑身立起了汗毛,打了个冷颤,寒意从脚后跟顺着脊柱爬上,忽然想要从此地逃跑,又怕真的激怒他,让他迁怒到自己身上。
萧临继续在她耳边道:“夭夭,若是没想你,我定会让杨女死得更惨,今日她没有任何痛苦便去了,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她乱跳的心终于稳了些许,这么看来,至少她不会被他真拿去做了灯。
“陛下,我去给你准备井水?或是冰水?或者,我去找太医来?”
她声音有些细微地颤抖,顺着月光下看,她漂亮的眼睛睁得极大,即便她很努力掩饰,恐惧却仍不知觉地溢出。
他苦涩一笑,摇摇头,如此美人,竟叫他只能看着不能吃,实在难受。他忽然回忆起她为她舔伤,满嘴鲜血的模样,世间无可比拟的美,他想再见见那副模样。
“没用,此药极烈,唯有交合可解。”
“陛下,不可!”云夭提高了声线,明白了他大半夜杀完人,抄完家,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何。距离下药应已过去不少时辰,他似乎快要憋的炸开了。
好不容易说服他,不再想着让自己做她女人之事。想来那杨女实可恨,这番作恶,竟最后害到了她身上。
“夭夭,帮我!”
他语气带着不可置疑地控制,说着,便不再在乎她的抗拒,直接低头含住了她的耳垂。云夭忽感一阵酥麻,肩膀没忍住一耸,没控制住轻哼一声,更是让他脑袋炸开。
云夭开始用力推搡他,可无奈自己力量太小,别说是面对一个成年男子她多么无力,面前的可是一座身经百战的战神,她根本毫无反抗余地。
“夭夭,你好香!”
那内侍拉了满裤子,实在把他臭到了,此刻她身上的桃香味,显得如此关键。
而似乎在触碰到她耳垂地一瞬间,萧临便失控起来,原本捏住她胳膊的手移到她的腰下,将她用力搂住,往自己送来。她实在太过柔软,娇小,她小猫般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无一丝疼痛,反而尽是撩拨。
他愈发强|硬|起来,原本停留在她耳边的唇移动到她的鼻尖,又到她柔软的唇峰蹂躏一番,而后到了她的锁骨处。桃香味沁入鼻腔,他捏住她腰肢的手更用力了一分。
“陛下!不行!”云夭尖叫起来,见他愈发失控,推搡无用,捶打无用,用力挠破了他的下颌,而后便又一口咬上他的脖颈,直到满嘴血腥,她才放开,却发现他见此情景,变得更加兴奋。
她自然感受到他的不同寻常,前世她对此极为熟悉。他好烫,又好腥,满身血迹,她实在受不了。
萧临不会她,呼吸沉重到似乎要穿透一切,他等不及了,没耐心了,他是皇帝,是天下共主,要一个身边的女奴又有何干系。
他直起腰,去解自己的腰带。云夭被暂时松开,可见他的动作更是心慌起来,不再有任何思考与犹豫,直接抬脚,一脚踹上了萧临正脸。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本是软豆腐的脚力量之大,直接将他从床上仰面朝天地踹到了地上。还带倒了一旁案几上的花瓶,“哐铛”一声,碎裂一地。
萧临只感到屁股和脸很疼,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地上,傻傻看着上方的云夭。而后,忽然感到鼻下一热,他伸手一抹,发现竟被她踹出了鼻血。
“云夭,你找……”
“疯狗!”他话还没说完,云夭便打断了他,恼怒地咒骂了他一句,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可做都做了,她不在乎了,破罐子破摔了。
“萧临你就是只疯狗!你中了药,不会自己弄出来么?”
她又不是没出过阁的单纯黄花大闺女,这种东西,应该弄出来就好了吧,不一定非要找女人啊。
萧临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对她的大逆不道无丝毫恼火,反而内疚又委屈。
还有一丝丝奇怪的……愉悦。
他蹙眉道:“我自己没感觉,弄不出来。”
云夭本悬着的心,看他对自己没有恼火后,终于放松下来。她居高临下看过去,此时坐在地上的他,衣服上是别人干涸的血,脖子上是被她咬出的血,高|挺的鼻梁乌青,鼻下是她踢出来的血。
被下了药,满身欲|火无处发泄。
而自己好像除了被他啃了几口,好像没什么损失,也没有他惨。
看着他像只淋了雨的凄惨小狗,坐在地上看着她,带着被主人抛弃的不可置信,云夭还是心软了。
她抽出帕子,倾身,将他鼻子下的血胡乱一擦。
罢了,帮帮他好了,反正他浑身上下,哪里她没见过。
“上来躺着,莫要乱动,我便帮你。你要是敢动手动脚,我便不管你了!”她奶声奶气,凶巴巴地朝他一吼。
萧临有些不服气,又有些羞怒,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床榻,躺好,安静地看着她……
……
云夭许久未梦到过少时的萧临了,不知不觉间,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那所宫殿前。
白雾渐渐散去,此时的宫殿比之曾经的梦中,似乎似乎更为空旷与孤寂。她往里走去,甚至听到脚下传来的哒哒回响。
殿中点的烛光极少,甚至昏暗无比,只深处的美人榻旁亮着火光。此时的萧临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头发用简单的发带高高竖起。
他光着膀子,比从前似乎精壮些,并非如幼时那般营养不良,只见肋骨。
只是他身上布满淤青,腹部有一处破开的口子,正淌着血,他不动声色地从一旁拿过药粉,一股脑全往伤口上洒去,又用绷带随意缠绕一番,便是将伤口包扎完毕。
这般敷衍,惹得站在不远处的云夭轻轻皱眉。想起她曾为他包扎伤口时,便见他也是这般随意,或许是因着受伤惯了。
做完一切后,他将一旁的衣服套上,看起来好像是羽林郎的衣服。
他不是五皇子么?为何会穿着禁军士卒的服制?
见他起身往殿外走去,云夭见状也立即跟上。
梦中的她似乎大胆了许多,她飞快几步跑到他跟前,一边倒退着,一边观察着少年时期的萧临。
看起来,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后来的模样与气质,脸部冷冽的线条,立体的眉峰,薄唇,除了发疯时,基本不苟言笑。
忽然,原本看着前方路面的萧临,忽然眼睛一转,似有似无地与她对上视线,她吓得浑身一颤,没能动弹。
直到萧临穿过她,她才愣怔地转身看向他的背影,又加快两步跟上。
他似乎去的是一处皇宫的角落,也是羽林军校场,众人皆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儿,当他到达后,皆带着怪异的目光看向他,私下里议论纷纷。
“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加入才不到三月,这百人搏击,竟能进入到最后,如今只剩下赢二十人了。可平日也不见他住羽林军的t?营房。”
另一士卒同样一瞥,摇摇头道:“他只说自己叫五郎,问他什么姓氏,却说自己不知,我看莫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子。放心,这样的人,就算赢了百人搏击,也没那么容易当上校尉。”
所谓百人搏击,是羽林军中每年会举办的赛事,规则简单,便是车轮战,不得使用任何武器,全凭拳脚功夫。胜者只有一人,但必须赢过百人,才算真正的胜利。
若在打到六十人后,无人再挑战,便也算不得胜利,所以自此赛事成立以来,从未有人赢过。最高记录保持者,是如今军中曾校尉,赢下八十五人。
云夭听几人说话后便明白了过来,这么说,他身上的伤,都是这些时日在比赛之中留下的。
当曾校尉带着一堆人,到达校场后,众士卒皆纷纷激动起来。他们大部分出身都不错,没想到中途会突然来一个不知名头的毛头小子,自然抱团与他对立。
曾校尉经验颇丰,又是记录保持者,今日那毛头小子,定然能得到一番教训。
比赛开始后,萧临面无表情走入校场中心,随意扫视着四周,带着冰冷的杀气,众人都推搡着让各自上。
一番“谦让”之后,一人高马大的壮士率先出场,对于这个已经赢过八十人的小子,并不敢小觑轻敌。
两人上场后比出架势,皆在虚晃着,壮士在察觉到空档之时,立刻两步上前,抬腿朝萧临踢去,犀利的腿法劈开空气,带着强劲的风刮过。
萧临见状只是轻轻往左边挪了一步,便轻易躲过他的重腿,须臾之间,他抬手抓住他伸过来的腿往前一扯,那壮汉重心不稳,向前倾倒的瞬间,萧临一拳打在他的侧脸之上。只见唾沫飞溅而出,那壮汉直接倒地晕了过去,竟是一招制胜!
场中众人瞬间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实在想不到,壮汉竟输的这么简单。
萧临低头扯嘴一笑,低声嘲讽道:“弱鸡!”
此声自然传入了一旁羽林郎的耳中,皆是愤怒与不服,纷纷满堂倒喝与咒骂,接连着一个个出战,可最后皆败了下来,无一人不是被其打晕在地。
当他打倒百人搏击中的第八十九人时,曾校尉终是坐不住了,起身上前笑道:“实在没想到,我军中竟有如此强悍新人,我看也差不多,今年的比赛便到这儿。”
他自己可是记录保持者,如今眼看着被上头调来的毛头小子破了记录,心中自然不舒坦,再加之,若是他真赢下百人,必定得到圣上赏识,他校尉的位子或许不保。
萧临却啧啧两声,道:“曾校尉这是……怕了?”
“黄口小儿!胡说八道!”曾校尉经不起刺激,这般一说便恼了,将腰间配剑扔下,身着软甲,撸起袖子上前。
这校尉身经百战,年逾三十,与其他士卒确实不是一个量级,萧临打起来费力许多。
曾校尉转身一踢,不远处的云夭心中一紧,见那腿正中萧临受伤的腹部,打了他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他一身黑衣,虽看不出伤势,可云夭知晓,原本血已止住的伤口,定然又裂开了。他在众人没注意时,伸手一摸小腹,而后又放下,看着面前笑起来的校尉。
周围人见萧临终于吃了亏,纷纷为曾校尉怒吼助威起来。
“曾校尉!”
“曾校尉!”
“曾校尉!”
众人兴奋不已,校尉果然是校尉,非得这小儿可比。助威之声似浪潮,一层盖过一层,萧临却仍是看不出何情绪。
“打——”
两人重整战斗姿态,这次萧临主动进攻,上拳往门面上出击,此番攻击有些失了章法。那校尉冷笑,直接退后一步,重腿踢起,“砰”一声狠狠砸在萧临出击的手臂之上,一声脆骨,明显脱臼。
可那校尉还来不及高兴,正在他落脚的瞬间,萧临一个旋身后踢,竟直接击中他头部,飞出数丈之远,落在泥地上,晕了过去。
萧临的右手无力地耷拉下来,他侧脸一看,似乎无丝毫痛觉一般,竟直接用左手将其掰了回去。又是一声脆骨,他随意活动一番手臂后讽刺一笑,“还剩十人,尔等干脆一起上罢了,否则浪费我时间。”
场中众人见他如此嚣张,便更是恼怒,二十几人直接一拥而上,呼声震天。
云夭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他将同时上场的二十多人,一个接一个打倒,如此强悍,堪配战神之名。
只是她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似乎越来越严重,地上流了许多血,可场中无一人发觉。
当白雾再次笼罩又散去时,她来到了太极殿。
殿上龙椅坐着的是萧临的父亲,如今太上皇,此时正值中年,意气风发。看向下方单膝下跪的萧临,道:“你便是此次羽林军,百人搏击的胜者?”
萧临抬头,看向上方的皇帝,扯嘴一笑,道:“是。”
萧临一旁的副尉补充道:“回陛下,此少年乃微臣前几个月无意发现的武学奇才,便自作主张让他入了羽林军,微臣也未想到,他竟能赢下这从未有人能赢过的百人搏击。”
“哈哈,好!”皇帝兴奋大笑起来,“如今我大邺正是战场用人之际,能识得军中将帅之才,乃是好事,该赏!”
“谢陛下!”副尉欣喜。
“嗯。”皇帝颔首,再次看向俯首的萧临问道:“勇士,你叫什么?”
萧临没有抬头,只道:“五郎。”
“五郎……”皇帝有些不解,“这只是你乳名吧,你姓甚名谁?”
萧临终于再次抬头,看着皇帝笑了起来,“回陛下,我名临,姓萧。”
皇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低声念叨了一声“萧临”后,才终于瞪大眼睛看着他,双手忍不住地发颤。
云夭震惊地看着皇帝的反应,原来,这父亲竟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住在冷宫之中么?
梦境中的人在此时忽然停滞,那雌雄难辨的声音再次传来,隐隐约约,“救他。”
救他?
究竟什么意思是?
她不懂,为何总梦见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全部都是关于萧临。
……
云夭醒来时还算早,天刚亮不久。她从自己床榻上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想到梦中所见,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可这不忍很快便烟消云散。
她在洗漱之时,当手一浸入水中,便开始疼起来,她抬起手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心,竟还磨破了皮,心中便恼怒不已。
她为刚才对萧临的那份不忍而惭愧。
这个萧临实在可恶至极,把自己的手害成这副模样!
昨夜结束后,他竟还想夜宿此处,她太过羞愤,将他赶回主殿休憩。
云夭在自己住处用过早膳,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她今日并不想去伺候那只疯狗。
直到早朝结束,萧临或许一直不见她,便派了福禧来询问,可她恼火,连带看福禧都不顺眼。
“请福禧公公告知陛下,我今日身体不适,实在无法伺候,便让女官安排别的宫女去吧。”
“是,云姑娘。”福禧昨夜不在宫中,虽知晓了杨家之事,却并不知晓两人之间为何又这般剑拔弩张。
福禧向门口走了两步后,又走回来,看着云夭问道:“姑娘没有在欺君吧,欺君可是杀头大罪。”
“自然没有。”云夭无奈笑笑,手疼,当然属于身体不适的一种,“陛下知晓的,我身体不适。”
“是,咱家这就去复命。”
福禧离开偏殿没多久后,便又回了云夭住处。
她坐起身,看着福禧带着两个内侍,以及女官,手中拿着托盘,托盘上置一小木盒,不知是甚。
众人脸色皆有些怪异,福禧轻咳一声,笑道:“云姑娘,这药膏是陛下赏赐,陛下说昨夜不知轻重,竟伤了姑娘,便特意让太医配了这药,治疗外伤很有效果。”
第34章 第 34 章 一个横抱而起
众人低着头不敢看云夭, 而她脸迅速红了起来,熟透到耳根子。
他故意说出这般引人误会的话语,实在可恶, 云夭想要解释,却发现越抹越黑。
女官将药膏放下后, 上前问她:“姑娘身子不适,可需婢子为姑娘看看。”
云夭注意到女官神色,明白她想看哪儿, 可是这一切皆是误会。
“不是的, 真的, 不是……”她解释实在太苍白,最后只能摆出有些生气的模样,“你们快退下。”
此话一出, 女官便和内侍们急忙逃了出去。
对于他们来说, 虽然云夭无名分, 无封t?号, 可圣上宠幸, 早已是贵人。
云夭气急败坏地看了一眼那药膏, 没有丝毫会,直接躺回床上想要继续补觉, 却怎样也睡不着。
真是天大的冤枉……
早知如此,便不管萧临是否会憋死, 她绝不会再帮他。
……
萧临一夜间抄了杨仆射家, 一时间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原本想着往萧临身边送女人的官员,瞬间熄了这冒头的想法。
杨家乃百年关陇世家,上柱国, 当初跟着太上皇打天下可谓立下汗马功劳,虽说这杨女胆大包天,可祸不及家人才是,没想到竟抄了满门。
而另一边,萧临夜晚留宿云夭房中之事竟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宫女对她皆是艳羡。
她忽然收到一封来自赵思有的书信,约她于老地方相见。云夭随意收拾一番,便去寻了他。
如今天气闷热,她身上的衣着比之以往更为轻薄,虽看起来保守,感觉却极为通透,风过缓缓吹起,淡淡飘香。
到达往日那处抄手游廊时,赵思有已等待许久,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转头一看,一时间被她穿夏装的模样怔住。
“思有哥哥?不知今日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夭夭。”赵思有听清楚她清脆的声音后才回过神,他垂下眸凝思一番后,才道:“昨夜杨家被抄,你知晓吗?”
“嗯。”云夭点点头,“说实话,我也不知圣上此番行为究竟是好是坏。杨仆射乃朝中重臣,这等不顾一切为一老臣定罪,或许会惹怒关陇世家,还会让其他臣子寒心,恐惧。”
“可是杨女行为实在愚蠢,给天子下药本就是死罪,竟还能买通宫女内侍,内廷是该整改了。”
“嗯,虽然用力过猛,却也有好处。”赵思有眼神有些闪烁,还是安慰她,“如今除了赵左仆射之外,右仆射,尚书令,黄门侍郎等人都是关陇士族,对于大邺来说,太多权利掌握在这些人手中不利于皇权和统一。慢慢清除宰相体系中的关陇势力,也是将来势不可挡之事。”
“而杨女对圣上作出此等……大不敬之事,本就因着她父亲的原因,不把新帝放在眼中,此番正好以此杀鸡儆猴。”
看着云夭终于放松地点点头,忽然无意间露出后颈处一块红痕,赵思有心中更是喘不上来这口气。杨家之事,不是他今日寻她过来的目的。
“夭夭……”
“怎么?”云夭抬眸看着他笑笑。
“昨夜……宫里都在传,听闻昨夜,圣上、圣上临幸……”他没有说完,只是眉间担忧挥之不去。
云夭停滞片刻后,才又笑起来,“都是宫里莫须有的传言,思有哥哥莫要轻信。”
“那昨夜,圣上?”他心中一喜,可还是狐疑。
云夭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道:“思有哥哥,我和圣上之间没有任何,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我是一介罪奴。而如今,至多也只是在他身后,算是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罢了,我并不希望被眷养后宫之中。”
赵思有终于笑了起来,心中巨石落地,道:“如此便好,我实在担忧你委屈了自己。”
云夭离开后,她缓缓走在宫道中,看着四周匆匆路过的宫人,皆弯腰对她行过一个标准的礼,她心中忽然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她并不认为昨夜那番帮他是委屈了自己,虽然她烦他烦得紧,避免与他在感情上有所纠葛,可他对自己的纵容亦看在眼中。她说过忠心为他出谋划策,定会做好。
一直以来,她努力地抗拒着,时刻小心提防着命运的线路与上一世重合,可四周的变化,似乎在悄然无声的将她又推回那条线路。
她一路快步回了玄武殿偏殿,推开门的瞬间,便看到萧临坐在自己房内的书案之前,满脸阴沉。
云夭吓得拍拍胸脯,转身朝着他欠身行标准女礼,而后像往常那般跪坐他身侧,礼节到位了,可脸上实在摆不出好脸色。
“陛下怎亲自来了此处?此处简陋,不适合陛下久待。”
萧临本准备的大段话被她一句便呛回了嗓子眼,只能干瞪着,最后道:“朕的皇宫,朕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倒是你……”
倒是这个该死的女人,昨夜还对自己小意温柔,结束后便甩脸色,到了今晨更是翻脸不认人。他不久弄得久了点么?至于生那么大气。
云夭一瞥他,恭敬地为他将茶斟上,推至他面前,一句话也不说。
萧临赌着气道:“你刚才去了何处?”
云夭正开口,还未解释,他便紧跟着道:“昨夜才与朕那般亲密,今日便去找了野男人?”
什么野男人?他在说赵思有?
云夭虽然烦他,但还是解释道:“陛下,思有哥哥与我之间,便是兄妹,我们皆一心忠于陛下,绝不背叛。”
可他每次一听到她口口声声忠心二字,心中便更气恼。
云夭却无丝毫情绪,淡淡道:“陛下,昨夜我只是做了一个近侍婢女应做的,为陛下解了那药罢了,陛下无需放在心上。更何况,以陛下身份,未来三宫六院,便会知晓昨夜不算什么。”
特别是等韦氏成为皇后之后,不说家世背景的契合,又是他青梅竹马,唯一上心的女人,昨夜定然更是不值一提。
萧临直接气笑了,她竟如此期待自己三宫六院,倒是自己这番举动,反而在她眼中是自降身份,着实可笑。
他萧临这辈子,见过的人对自己除了惧怕,便是厌恶。
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一脸淡然。说她厌恶自己,可确实又想方设法为他出谋划策。说不厌恶,又用尽一切摆脱与他的暧昧。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解道:“陛下,若是我昨夜真的和陛下有了什么,陛下会让我做皇后吗?”
这直白的一问,让他倏然顿住,虽他不屑,可不得不承认,皇后的位子,涉及的并非个人喜好,而是朝堂与政治势力。
萧临没有回答,云夭却极为清楚,“陛下不会,也不能。我不是简单的女奴,我是罪臣之女,我父是前司徒,不仅是关陇士族出生,还涉及曾经反叛的旧党。”
“如今的宰相之中,全部都是关陇地区的势力,这些士族盘根错节,分散皇权。我知道,昨夜对杨家的处罚,不仅仅是为了震慑这些目无君上之人,还是瓦解关陇士族的第一步。既然如此,陛下需要娶的人,无论是文官或是武将之女,无论贵族还是寒门,必定是以陛下为中心的势力。”
今晨与赵思有聊过几句后,她便醍醐灌顶。想前世,为了铲除关陇势力,萧临便废了不少功夫。这么看来,当初让她坐上贵妃之位,已算是破天荒之举。
萧临苦笑道:“不愧是你,竟能分析得如此透彻。”
若是其他女子,脑子里想的怕只有争宠。可看着她无谓又冷静的模样,他却有些心凉。
“陛下。”她看出萧临心中的懊恼,或许是征服欲未能达到而产生的郁结,还是朝他勾唇一笑,微微歪头,双眸中揉进春光,“我虽身份卑微又尴尬,可我此生,不愿为妾。也不愿与她人共侍一夫,可陛下身为皇帝,必得三宫六院,广纳御妻为自己开枝散叶。”
萧临心头一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云夭则伸手抓住他指腹有些粗糙的手,“到了如今,我依旧如同当初在天牢中那般,会在陛下身后,为陛下肝脑涂地。”
他绷着脸,心中失落,脖颈上被她咬出来的伤口还未结痂,又开始痒起来,手中的柔荑太过柔软,只能梗着脖子,躲开视线道:“朕今日过来,便是怕你多想。既然如此,朕便放心了。”
他一时语塞,这个女人比他看得更通透,难怪她宁愿以一个女奴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暗中做着谋士,也不愿以他的女人的名分,被摆到台面之上。
相比起来,他倒显得幼稚又冲动。
他一口将案几上的茶饮尽,拂袖起身。
云夭立刻跟上送他出偏殿,这时候才发觉他脖颈处的伤口竟还在流血,看样子是他自己挠破了。
她没有出声询问,只是看着他背对自己远去。
如今他们这样的关系,在她看来,是最好的。
……
萧临自那日后便带着人出宫,巡视周边驻军去了,没留下一句话,已是三日未归。
是日,一个从未见过的内侍到她身旁,恭恭敬敬朝她行礼,“云姑娘。”
云夭这才转头,朝他回礼,“公公面生,不知这位公公是?”
“奴婢是寿安宫的人,姓李。”李公公朝她笑t?笑,说着便递上一包金瓜子。
云夭垂眸,未接,只是笑笑,寿安宫是太后寝宫,这么说眼前的人是太后派来的。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儿,她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公公有话直说。”
李公公见她不接,也不恼,道:“太后娘娘想让姑娘走一趟寿安宫,有些话想与云姑娘说。”
云夭沉吟,而后笑道:“替我与太后娘娘说,陛下近日虽不在宫中,可我实在忙碌得紧,或许抽不出空去寿安宫。况且以我的身份,又能为娘娘做甚?实在太抬举我了。若太后娘娘有何要事,等陛下回宫,直接找陛下便好。陛下也是通情达之人。”
通情达?
李公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整个皇宫中,最不通情达的怕就是当今这位圣上。
他又试着软硬兼施劝了几句,全被云夭不轻不重给打了回来。见她竟直接拂了太后脸面,李公公也不装了,直接剜了她一眼,便拂袖而去。
此等小插曲云夭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发觉徐阿母消失两日之久,她四处寻不到人,才猜测到了太后身上。
思索一番后,她还是寻了空闲功夫,跑了一趟寿安宫。
此时天气炎热,她背后沁出一层薄汗,当进入殿中,一股冷气席卷而来,殿中各角落摆满了冰,宫女在冰旁不断拉动着风扇。她转眼便见到了落座于主座,雍容华贵的太后。
虽是白了头发,却依旧带着多年上位者的气质。
云夭立刻行跪拜之礼,很快太后便笑着让她起身,“好了,云姑娘乃是皇帝身边的贵人,何必行此虚礼。现在宫中何人不知,云姑娘走到何处,代表可都是皇帝。”
这话语看起来是在奉承,却带刺,云夭感受到她自上而下的视线,只能干巴巴笑笑。这位太后,可不是如表面上那般和善。
前世她与萧临同床五年,却从未有孕。本以为是自己体质偏弱,直到后来才知晓,是这位太后娘娘的手笔。
她暗中让宫人,在桃栖殿榻边的一屏风上常年熏染麝香,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坏了自己的身子。
本以为太后是对自己不满,看不起她身份,到后来才知晓是对萧临不满,便是不想要他留下任何子嗣。
萧临也很给太后争气,登位五年,后宫中真的无一子嗣。
“娘娘若是想要叫奴来,直接让人通传便好,何须如此?”云夭一直低着头,不愿抬头看她一言。
太后却温和笑笑,道:“云姑娘也是误会了哀家,而如今姑娘尊贵,哀家也只得出此下策。”
云夭站在原地听着太后左一句,右一句,实在不知道她有什么可说的。屋里的冰有些太多,再加之熏炉中的浓香,让她一时脑子有些发昏。
等许久太后不再动口后,云夭才道:“不知太后娘娘想方设法见到奴,究竟有何要事?”
半晌,太后才收回审视的视线,一边喝着凉茶,一边轻笑道:“杨家目无君主,罪大恶极,如今被抄,那尚书右仆射的位子便空了出来。各家也是争相想要这个位子,与其给外人,给咱们熟悉的能人不是更好?”
云夭心道,果然。
她没有说话,见太后又随意说了些没用的客套话,最后终于说到点子上,“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人,名薛樊。虽是寒门家族出生,但后来娶了平阳郡主,算得上是皇家赘婿。若……”
太后又抿一口茶,重新将视线落回云夭身上,“……若你能在皇帝耳边,多提提这薛樊,总归也是好的。”
云夭讽刺暗笑,如今众人不知,可她却知晓。这薛樊虽是平阳郡主的丈夫,却也是太后私下情夫。前世这腌臢事儿,也是很久后才被捅出来。
“娘娘实在高看奴,奴只是在圣上身边侍奉饮食起居而已,哪儿能左右得了圣上想法,更何况,还是涉及这朝中政治。”云夭一边思索着回绝,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带走徐阿母。
太后却不以为意道:“哀家可从不小看美人,特别是云姑娘这等绝色。这吹吹枕边风,还不是轻而易举。如今中宫无主,哀家仍是后宫之主,待事成之后,给姑娘封嫔,也是好的。”
云夭道:“许是娘娘听信宫中流言有所误会,奴只是一普通的女奴,圣上从未临幸过奴。”
此事她必然不能答应,说的简单,可一旦答应说是没能做到,这太后便捏住了自己的把柄。毕竟太后不是她的主,萧临才是。
若是真帮太后成了这事儿,那更是有损社稷朝纲,这薛樊可不是个贤臣。
太后瞅了一眼她,并不相信,此等世间难见的美人,以皇帝那性格,怎会放过,还任由宫中流言扩大。
“云姑娘,你莫不是因着太上皇在仁寿宫病重,便看不上哀家了吧。”
云夭心中一紧,立刻跪了下去,“娘娘怎会有此想法,奴身份卑微,虽得陛下器重,可也只是因陛下龙潜之时,奴侥幸陪伴侍奉罢了。奴和陛下并无更多,也不敢奢望有更多,娘娘实在太过高看。”
“娘娘,徐阿母虽只是我奶娘,却如同我亲娘,还望娘娘可怜奴,将我阿母放出。”
太后心中实在气愤,没忍住将手中茶盏望桌上一拍。
她喘息一会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眯眼看着一旁的李公公道:“哀家累了,想暂且休息会儿。”
李公公弓腰,媚笑着上前,“是,娘娘。”
云夭出了寿安宫,站在院外等了许久,太后都没有要醒的模样。便先一步离去,又在宫中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徐阿母,果真是被太后给扣住。
……
萧临终于又过了两日,才回到皇宫,很快便召见云夭伺候笔墨。
她来到太极殿后,便一言不发,安静地磨墨,漂亮的手指打着圈,他低头一看便不由想到那日她用手的动作。
后来他被她怼到说不出话后,便又觉得失了脸面,不知如何面对她,满肚子皆是羞恼。思索一番,便东西也不收拾,直接出了城。
这些时日,他睡的很不好。不说军营条件本就不比皇宫玄武殿,再加上一闭眼,就是那日她对他所说的那番话。彻夜辗转反侧,终于过了这么多日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又回了皇宫。
可此时她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知在思索甚。
他问:“发生了何事?你脸色不好?”
云夭一顿,朝他摇摇头,笑道:“无事,只是这些时日有些忙碌罢了。”
“唔。”见她这般说,他收回视线,不知为何,总感到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冷淡,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若有事,便与朕说。”
“是,陛下。”云夭笑着应下,所有礼仪皆是到位。
他批阅奏章的手一顿,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
翌日,萧临上朝之后,云夭又趁机去了寿安宫。
太后很快接见了她,茶还未上,便单刀直入,“云姑娘这些时日,考虑的怎么样了?不过是说句话罢了,若是不成,哀家自是不会怪你。”
云夭道:“陛下今已回宫,娘娘不若去见陛下一谈。陛下深明大义,若薛大人真才实学,定然会安排最适合的职位。”
太后见她如此油盐不进,实在气的头疼,闭上眼,身后李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为她按头。
他转转眼珠子,道:“这也到了晌午,娘娘是该歇着了,不如让云姑娘先去外面等等,奴婢们都等得。”
“也好,哀家最近这头风总犯,云姑娘不介意,等哀家休息会儿再聊吧?”太后闭眼蹙眉。
云夭道:“怎敢介意?”
她便这样站去了殿外,不过没有让她跪着,她算是庆幸一分。只是正是正午,盛夏最热之际,四周蝉鸣在此刻叫得格外撕心裂肺。
宫人都站在阴凉处盯着她,她也不好挪动。她仔细想过,如今太后无论如何都忌讳着萧临,不敢将事情在明面上做得太过。
只要她顺从些多站站,太后最后还是会没辙,将徐阿母给放出。
只是这夏日的太阳实在太烈,她今日空腹,很快,便流了满头大汗,鬓间发丝有些浸湿,她闭了闭眼,有些发晕。
就这样在寿安宫站了三个时辰,所谓午休的太后还未起。云夭忽然支撑不住,两眼一黑,脚一软,微微踉跄两步,一只有力的手臂在此刻从后将她撑住,稳住身形。
云夭一抬头,便见到萧临阴鸷而愤怒的眼神,慢慢收紧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疼得她微微蹙眉。
萧临叹息着放松了手,朝她暗骂一句,“蠢妇!”
站在不远处的宫人见皇帝竟不声不响地亲临寿安宫,立刻迎了上来,皆跪t?下匍匐,瑟瑟发抖。
太后听闻消息后,也忙不迭迎了出来,李公公搀扶着她,走路一摇一晃,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看着萧临怀里的云夭道:“诶哟,这云姑娘是怎的了?哀家一直在午休,实在不知道云姑娘在外面等了这么久,竟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
萧临冷笑一声,扫视了一圈四周匍匐在地上的人,阴仄道:“这么说,是太后下面的人让她站在这里的了?”
“这……”太后回答不出,她虽有母族撑腰,可面对萧临还是有些惧怕。
她相信以云夭美色,吹几句枕边风没甚问题,可看她身份卑微,认定萧临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奴出面打她脸,她以为此番定能拿捏云夭,哪儿知这两人,一个固执,一个冲动。
见太后默认后,萧临道:“呵,连朕身边的人也敢如此欺压!看来是也不将朕放在眼里,这样欺上瞒下的奴婢,不如杖……”
云夭见他要说出的话,立刻扯扯他袖子制止。虽然太后忌惮萧临,可太后母族在朝中势力依旧威胁,再加之太后弟弟手握重兵。如今前晋王造反刚结束不久,绝不能再出任何动荡,在将兵权收回之前,不可与太后在明面上撕破脸。
“是奴自己今日体虚,没站多久便头晕,带喝几口水便好。多谢陛下与太后娘娘体恤。”
“你……”萧临还想说什么,却见她朝自己微微摇摇头,唇色发白,如此脆弱,似乎快撑不下去。
他抬眼乜了一眼太后,低沉道:“太后记得,以后管好寿安宫下人。至于最近这两个月,外面实在炎热,太后也莫要出殿了罢。”
太后一脸黑炭,气到双拳颤抖,却不敢与他硬来。
萧临直接将云夭一个横抱而起,就是她这轻飘飘,没骨头的重量,让他呼吸一滞。
这女人也太弱了。
“徐阿母!”云夭有些心焦地轻喊,嗓音沙哑。
萧临顿住脚步,朝着她低呵一声,“闭嘴!”
这么哑的嗓音,真是为了她阿母,什么都不要了,蠢死了。
他转头看向太后,对方被他的视线打了一个激灵,立刻让下人去将徐阿母请出,让萧临将人带走。
太后还未松口气时,萧临道:“太后,既然如今已是贵为身份尊贵的太后,也如愿留在皇宫之中,便好好享享清福,莫要再打着插手朝政的主意。否则莫说是朕,便是连朝臣,也不会放过这牝鸡司晨之人。”
说完后,便不管太后的脸色,直接抱着云夭一路离去。
虽然天气炎热,可在萧临怀中似乎被他的高大挡住了阳光,显得清凉与舒适了些。
萧临刚留下的那句话,不仅打在太后的心中,也让云夭忽然一咯噔。
可当她抬头看向他紧绷的下颌,以及凌厉的眉峰,他沉稳的步伐让人不由心安。她忽然抱着一种侥幸,或许,她是特殊的吧。
第35章 第 35 章 驭女三十六计
萧临一路上都未说一句话, 只是一直黑着脸,将云夭一路抱回玄武殿至她住处。这一路上被不少宫人看到,更是做实了流言, 就算是云夭再控制着,也还是红了耳根子。
将她放至床榻后, 萧临便退后到一边,一动不动站着,死死盯着徐阿母上前喂云夭喝下凉水, 又弄了冰帕子擦去她额头的汗。
而他身上散发出极其不爽与强烈的气息, 这威压也是让徐阿母都忍不住手抖。
云夭不明白他又忽然生哪门子气, 却满是心虚,柔柔喊了一声,“陛下。”
哪儿知这一喊, 萧临便立刻收回目光,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 云夭看着他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正有些着急, 没过一会儿, 福禧便带着宫人, 提着冰入了她的偏殿之中,将冰放好。
“云姑娘, 好好歇着,今日便不用去圣上跟前伺候了。”
“多谢福禧公公体恤。”
云夭撑起身子想要感谢, 福禧却挥挥手道:“诶哟, 莫要折煞了奴婢, 这都是圣上吩咐的,冰也是圣上让人送来的。确实没想到姑娘这屋子这么热,平时宫人真是怠慢了。”
云夭心中一颤, 抿唇没有说话。宫人们现在哪儿敢怠慢她,她屋子原本的冰都比其他宫人要多出不少,只是没想到萧临竟让人拿了那么多过来。
虽然他态度傲慢,性子阴晴不定,可他将徐阿母从太后处带了出来,她对此很是感激。
云夭收下冰后,便了无心事地睡了一觉,毕竟哄小狗这样的事儿,她做太多,早研究出了门路。萧临这人,看着凶神恶煞,老生气,可其实随便一哄便好。
她一直睡到夜间,才终于醒来,此番休息得精气神十足,再也无法入睡。
起身出了屋子走动一番,却发现明明已是亥时,主殿竟依旧灯火通明。她上前,看着站在殿门口的福禧,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萧临竟气了一下午,连晚膳都不用,现在估摸着是气得睡不着。
云夭转头没忍住轻笑一声,一个大男人气性竟能如此大,他不是小狗,谁是小狗?
看起来萧临今夜应是不会睡了,她转头离开,去了一趟空无一人的御膳房,做了一碟桃花糕,又带上一小壶徐阿母酿的桃花酒,再次来到玄武殿主殿。
福禧笑笑,而后板直了脸,入殿内通报,没过多久,他便出来,一脸苦相道:“陛下说他睡了,云姑娘明日再来吧。”
云夭作没听到一般,笑道:“劳烦福禧公公再进去通报一声,便说……若是陛下不允,我便在此处一直站着。”
“是。”福禧摸摸鼻子,再次入内通报,这次似乎等得时间长了些。
等福禧出来后,恭道:“陛下说,云姑娘真麻烦,让云姑娘进去,说完话便快点儿离开,免得碍着陛下睡觉。”
云夭挑眉,对他的话并不恼,只是笑着向福禧道谢后,便抬着东西入了寝殿。
当靠近榻时,便见萧临一身寝衣,大咧咧地坐在榻边,头发用一根发带随意束着,不耐烦地抬眸瞥了她一眼。
若非云夭靠近后闻到一股新熏上去的龙涎香,她真以为这人是准备就寝了。
她憋笑,将手中托盘放在案几之上,而后如往常那般朝着他行大礼。
萧临懒得给她视线,只是随意一瞥礼数周全的云夭,低沉开口道:“行了,有话快说,朕困!”
云夭抿嘴,柔声细语道:“陛下真这么烦我?”
他绷着脸,不看她。
她看出他拉不下脸面,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于是叹气道:“今日,我十分感激陛下前往寿安宫,将我阿母和我带出。听闻陛下未曾用晚膳,便特意做了这桃花糕,还带了阿母酿的桃花酒来。陛下可否赏我个脸面,若陛下饿坏了身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得哭死。”
萧临挑眉,凝思许久后,才终于起身,背着手往案几后去,坐了下来。云夭见状立刻抬上东西,跪坐到一旁将糕点与酒摆好,又用银针试过后,才往萧临推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云夭一直觉得自己脾气很好,可再好的脾气在萧临面前,似乎都荡然无存。她嘴角抽动,可碍于权势,不得不低头,“陛下,此乃感念,并非献殷勤。”
“怎么?若是朕不去救你和你阿母,你便不愿给朕做桃花糕了?”萧临眉头又皱成了川字。
云夭此刻只感到万分心累,不想再与这幼稚鬼争执,“陛下乃是主子,做下人的……做陛下的人,献殷勤是应该的。这桃花糕中不仅含有我感恩戴德的心意,还有对主子的尊敬。”
萧临听到这话终于开心起来,却面色不显,原本身上散发出的地狱气息瞬间收了回去。
小女奴的心意,哼。
他接过银箸,夹起一块桃花糕塞入口中吃下,这次评了一句,“凑合。”
云夭气急,却也完全看开,毕竟比上次的“难吃”要好。她便看着萧临将一碟子八块桃花糕全部下肚,一点渣子都未剩。
他似乎有些口干,云夭便立刻为他斟上桃花酒,递到他面前。
他轻轻小酌一口,又看了一眼干愣在一旁的云夭,道:“你也喝。”
“是,陛下。”云夭低头勾起了唇角,将准备好的另一空杯拿出,为自己也斟上酒,一口干下。
萧临一边品着,一边看着她一杯酒下肚后,有些微红的桃花腮,小巧的耳垂下挂着他上次送的玉耳铛。
今夜她并未将头发梳起,而是散披着,一支简单的玉簪将一小部分青丝半挽。
萧临不t?自觉地咽下口口水,又猛地灌了自己几口酒后,开口道:“发生那样的事儿,为何不先来找朕?”
云夭愣愣回头,看着他严肃的面孔一会儿,才终于明白他究竟生的什么气。
“陛下,我本是不希望陛下因我而出面,与太后明面上闹掰。太后母族强大,如今并非处置她一家的最好时机。”
萧临蹙眉,心中不悦,她总是这般懂事,通透事,一人妄图扛起一切。
难道她便没有一刻,当一会儿小女人么?
云夭继续笑靥如花,带着几分娇气道:“我本以为靠自己能行,无论太后是什么样的处罚,熬过去便好。可是今日……我见到陛下来,心中忽然松了口气。”
萧临一怔,放在唇边的酒盏停住,眼睛看向有些许醉意的她,听着她柔和的声线撩拨着心弦,“陛下说的对,我应该试着寻求陛下的帮助,试着依赖陛下。毕竟承天门上,我答应过,要相信陛下。”
“所以,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我以酒谢罪。”
云夭又慢慢斟上一杯,一口闷下。
见她还要继续喝,萧临阻止道:“行了,不许喝了!省得喝醉了赖在朕这里不走。”
他转开头,在她没注意的角度勾了勾唇。
云夭听话地放下酒杯,虽然她酒量还不错,可她确实不希望自己喝醉。
“今夜过来,我还有一个请求,想问陛下。”
“什么?”萧临愉悦地晃动着酒杯中透明的桃花酒,斜眼看着她。
“我想出宫一趟,去趟河东郡。”
萧临停住手中摇晃的酒,不解道:“为何?”
云夭也说不清,在前世的记忆中,后来与崔显造反,同流合污的地藏教从北部兴起,并借助灾荒与瘟疫迅速扩张。
灾荒与瘟疫的具体时间她不太记得,可她留了个心眼,上次让赵思有多关注一番地藏教,毕竟这两者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他们发觉最近这伙人竟在河东郡活动起来,让她有些不解。
河东郡处于西京大兴城与东都洛阳之间,远离地藏教发源地,为何他们会在此地活动?
云夭自然无法说前世之事,只是道:“我一直留意着民间一股势力,叫地藏教,我直觉他们会对朝廷不利。最近他们去了河东郡,我有些好奇,想过去那边看看。”
见着萧临沉默,云夭又继续道:“陛下若是不放心,派几个暗卫跟着我就好了。”
萧临垂眸“嗯”了一声,云夭还未来得及高兴时,便听他道:“行,那朕也一起去。”
“陛下也去?可若陛下出现,说不定便打听不出东西了。”
毕竟这些地方的地头蛇,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若是真想打听出东西,自然不能如此高调。
“朕可以微服私巡。正好,比起做深宫之中的皇帝,朕也需亲下民间,体察民情。虽然太上皇那老头子不是个好东西,但这一点却不得不承认,他做得很好。”
太上皇年轻时,便常常下民间,和百姓一同做活,食栗,懂得人间疾苦。
萧临还会体察民情?打死她都不信。
可听他这样说,云夭自然也无任何拒绝地由。
最后便定下,她和福禧几个内侍以婢女和小厮身份,竹青、天鹰等人暗中保护,跟随萧临私巡河东郡。
……
两日后,萧临与云夭一行人便坐马车,往东面春明门而出,在十日后到达河东郡。
前世云夭入宫后便从未出来过,更别提这大兴城以东。此趟远门,虽是为了打探地藏教,可行路途中马车走的不算快,也是在游山玩水,她还是比较兴奋。
到达后,便找了一家当地最大的客栈,他们来时正处于客流高发季,整个客栈将好剩下两间厢房,只是位置离得有些远。
福禧几人打点好一切后,便只能住去了别处较小的客栈,因着有暗卫保护,他们并不担心皇帝安全。
萧临见两间厢房离这么远,有些黑脸,云夭安慰道,即便离得远,他们定然也会将萧临大爷伺候好了,才回自己房间休憩。
此时正过晌午,还比较早,云夭心头正热,便想着出街逛逛,正好打探地藏教之事。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萧临顺从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自己身后又跟了福禧一群人。他看着走在前方,头也不回的小丫鬟,心中越是不爽利起来。
云夭进衣料铺子,眼睛微微亮堂,萧临往身旁的福禧递去一个眼神,福禧立马上前为云夭买下那衣料。
“两千六百文!这么贵!”她摸了摸这细棉绸,有些不可置信。
见着福禧便要递钱上去,云夭急忙推了回去,摆摆手道:“谁说我要买了,我不买。”
萧临不解道:“你眼睛都发光了,不就是喜欢么?喜欢干嘛不买?”
云夭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
店家见两人容颜俊美,别说这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这男子也是身高体长,龙章凤姿,金冠束发,满满透露着一股贵气与凶煞。虽让人有些惧怕,却能看出,是个不缺钱的主。
店家立刻道:“这细棉绸虽是贵了些,可这色泽和材质,那是顶顶好的,真是配极了夫人。两位这样般配,怕是十里长街都找不出这么一对。以夫人资质,就应该穿这些好的!”
夫人……
云夭耳根子红了起来,还未来得及解释自己只是个小丫鬟,哪儿成想萧临直接从福禧钱袋中掏出几个银子一扔,让福禧将东西拿上,便拉着云夭的手走出铺子。
她无奈道:“这么奢侈!我真不需要!”
萧临本来因着那店家忽然好起来的心情,见她这般狼心当狗肺,又阴沉了下去。云夭此时也有些不爽快,立刻拿过福禧手上的料子自己一人去找店家退,可无奈店家打死不退,她也没辙。
最后从自己钱袋中掏出钱,还给萧临。两人这一闹,接下来便一直没再说话,虽然走在一起,却是各逛各的。
萧临实在气恼,想杀人的心又浮了出来,可见那该死的女人毫无意识,转头又进了一家粮铺。
他站在远处悄悄窥视着她的背影,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在生什么气。
“这位公子,可需要买什么书?”
萧临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卖书的小贩摊前,看着破破烂烂的小摊子,他蹙眉不说话。
这个小贩却是个眼尖的,看着这贵人身着锦衣,一直往远处粮铺的小娘子瞟去,再见那小娘子仙姿佚貌,玉软花柔,这便难怪了。
他笑笑,朝着面无表情的萧临道:“公子可知,我这铺面虽小,却有一宝,但凡来这河东郡的公子哥,都要来我这儿买。”
萧临对他所说的宝贝并没兴趣,没有搭。
这小贩见他面色冷漠却不气馁,继续弯着腰道:“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男女之事,不仅仅讲究缘分,和用兵打仗一样,还得讲手段,讲策略。”
听着小贩满嘴胡言乱语,萧临终于转过头正眼看他,只见这人小胡子,一个黑痣在唇边,着实丑。
小贩大言不惭道:“公子莫不是看上了远处那姑娘?”
“胡说八道。”萧临没有丝毫犹豫地反驳他,眼神忽然有些许闪躲。
小贩道:“公子,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要让这瓜甜啊,得使巧劲儿,还得有谋划。”
一边说着,小贩从摊铺里翻了翻,寻出一本小册,给萧临递去,见他没接,继续道:“这本《驭女三十六计》乃有着第一风流公子之称的名人所著,读过的人皆说效果极佳,就算那心在硬的石女,也得上赶着争做姬妾。”
“笑话!朕……我看上的女人,何须使诡计?”萧临不屑。
云夭从粮铺出来后,心里对打探之事有了些底,便朝萧临走来,见他往自己怀中塞了什么,好奇道:“公子,是买书了?”
“嗯,随便买的,打发时间。”他面色不改,皱皱眉,往前走去。
该死的女人,还知道来找他说话,他还以为她已经哑巴了。
他大步走了几下,发现云夭竟没跟上,反而低着头思索什么,极为认真。他叹口气,放慢了步子,与她又重走一道。
待回到客栈后,两人便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吃,萧临要她与自己一张桌子为自己布菜,福禧则被赶到远处。
云夭心中多思虑,只是一边为他布菜,一边自己随意吃几口青菜。
直到萧临询问她究竟在思索何事,她才抬头,柔声道:“今日在街上逛了一天,虽然没探听t?到地藏教之事,却得了些有用的。”
“何事?”
云夭道:“地藏教这些年都小范围活跃,不过我也了解了些许,他们靠的,是为百姓救济粮食与疾病,而慢慢发展起来。而近日走访了多家铺子,便发觉,市内粮价,布价,都在最近几个月涨了不少。”
“粮价与布价,这么看来,是农作物减少,才导致了粮价与布价的攀升。”
萧临停箸,了然道:“你的意思是……大邺某些地方出现了种植问题,可朝廷却不知晓,乃是地方官害怕被降罪,而不上报。”
“嗯。”云夭点点头,她不记得前世的大灾荒是何时开始发生,却记得是在冬季。爆发太过突然,以至于朝廷毫无准备。而如今看来,其实问题一早便开始,只是一直积攒到再也瞒不住。
“所以难怪地藏教才会在这中原腹地活动,他们定然会利用灾荒疫情,更加扩大自己的势力。原本利民是好,可我觉得,他们目的不纯。而且朝廷竟然一无所知,不知不觉间,大邺或许已经开始出现了小地区灾荒。”
萧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一边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云夭,慢慢饮下一盏茶。
月朗星稀,等到就寝之时,云夭与福禧将萧临屋内的床铺等,确认好后,便各回各屋。
待他们走后,萧临才从床铺上坐起,将屋内烛光点亮,拿出他藏在柜子中的那本小册子,《驭女三十六计》。
他实在鄙视自己,那小贩一看便是个骗子,自己竟没忍住真将这没用的破书给买了回来。
暗淡的烛光之下,他翻开小册子,便看到,第一计,驭女者,皆大度也,勿因财小而不为,亦不可因财大而面露忧思。
什么意思?
萧临蹙眉,多读了几句后面的范例后才明白,简单来说,便是出去别让女人付钱。无论钱多钱少,得不带丝毫犹豫地花出去!
原来如此,给女人花钱这种事儿他当然知道。问题是,他想花也花不出去啊。今日给她买匹布,她还要把钱给他还回来,当时真是将他给气死了。
这册子说的明显是废话,看来自己真是被骗了,萧临你真是够蠢的。
他向后继续翻着,第二计,驭女者,皆雄才大略也,为女解难也。女喜枭雄,自古患难见真情,患难也生情。
这个倒是直白易懂,女人都喜欢英雄救美那套,还要为她解决问题。
可是,他倒是替她解决过不少问题,从突厥将她救回,她差点儿被淹死也救了她,带她离开榆林,前些时日又将她从寿安宫带出,都不见这死女人对自己动心啊。
真是没用的册子!
难不成,是还不够细节?
再往后翻,第三计,驭女者,善用时机,制独处,近间距,必使女心动。
萧临摸了摸下巴,这么说,她整天对自己摆脸色,之前为她解决问题时无丝毫用处,皆是因为独处机会太少。
想来,定然是福禧这群人太碍事,本是好时机,却白白浪费,没能令她心动。
可他还是总感到有何不对,在思索片刻后,他终于气急败坏起身,将那册子随便一合,扔到桌上。
果真是废话连篇,他九五至尊,招招手便有成群女人上赶着,何须看这种东西!
那个该死的小贩,竟敢如此戏弄他,他定要那人不得好死!
他来回在床榻边徘徊一阵,而后立刻打开窗子,喊了一声,“竹青!”
听到召唤的竹青没有片刻停滞,立刻翻窗入了萧临厢房内,单膝下跪,“陛下,有何吩咐?”
萧临面无表情,冷肃道:“你去福禧所在的客栈,让他们今夜直接滚回大兴城。”
“……”竹青抬头看他,见他目光一冷,立刻点头应下。正准备翻窗离开时,忽然又被萧临再次叫住,到他耳边悄声叮嘱了些许事。
竹青愣住,不敢动弹丝毫,只是瞳孔慢慢放大,在晃动的烛光下尤为明显。
第36章 第 36 章 萧狗追妻名场面
翌日,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云夭打着哈欠起床,来到萧临厢房, 见他醒后,立刻备水, 入内伺候萧大爷洗漱更衣。换了环境,她昨夜睡的不算好,依旧有些困倦与迟钝, 直到两人吃过早饭后, 她才察觉到不同。
将包子咽下, 云夭扫视一圈,看向仍在慢条斯喝粥的萧临道:“福禧他们人呢?怎么这个时辰了,竟还不过来, 平日可不会如此。”
萧临慢悠悠咽下白粥后, 才看向她, 从容自若道:“大兴城有任务, 让他们先回去了。”
“哦。”云夭点点头, “什么任务啊?”
萧临一哽, 随口道:“还能是什么任务,就他们内侍的事儿。”
他摸了摸自己鬓角, 转移话题,“对了, 今日你要去哪儿?”
云夭不觉得萧临会做出故意将福禧支走的事儿, 并不疑他, 只是刚才包子吃得有些干,喝下水后,才道:“我想去看看漕运。”
“好。”
两人结束用膳后, 正起身走出客栈时,他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你在这里等我,我落了东西,回趟房间。”
云夭转头,看着他有些微微懊恼的模样,立刻道:“我去替公子拿吧。”
“不可!”萧临严词拒绝,“是私人东西,我去,你在这儿乖乖等着。”
说完,他便三步并作两步,不等云夭说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在关上厢房门后,才打开窗户,又将竹青喊了进来。竹青单膝跪地,等待萧临下令。
他确认一眼厢房门口没人偷听,才转头道:“今日,我走后,你去将小女奴的房间给退了。”
竹青看向这两日总是发布奇怪命令的萧临,有些迟疑地应下。
“对了,退完后,你用另外的身份,去将整个河东郡,所有的客栈空房全部订满!”
“……是。”竹青领命后,恍恍惚惚带着满脑子疑惑翻窗离去。
安排妥当,萧临便心情大好地走出房间,下楼后见云夭站在刚才位置,带着面纱,眉眼弯弯,靡颜腻,耳垂下的桃花玉耳铛小巧可爱,微风拂过后,晃动起来,与她肌肤极为相配。
他不由低头一笑,立刻上前,小女奴这会儿看起来挺乖,像只小猫。
两人一早上都在码头边转悠,在打听一番后,与预想中一样。这两月,送粮的商船果然骤减,而地方官对粮食进出卡得极为严格,可朝廷明明从未颁布过相关条令。
若非地方官隐瞒了灾情,前世怎会如此措手不及。
到了晌午云夭有些累,也有些饿,抬手摸摸自己肚子,萧临见状,便提议找家酒楼用午膳。
只是在前往酒楼之时,他犯了愁。
两人一边走着,他一边悄悄斜眼瞥向她腰间的钱袋。
书上说,绝对不能让女人花一文钱!
可是这个女人如此执拗,他又没法儿硬来,该如何是好?
正走得顺畅时,萧临蹙眉忽然捂着肚子,皱眉“诶呀”一声。云夭转头吓了一跳,毕竟他在她印象中,可是从无痛觉一般的人,身上满是伤痕都不吭一声,如今竟会肚子痛,莫不是得了大病。
她立刻上前用手撑住他,着急问道:“公子怎么了?腹痛吗?”
萧临似乎疼得不行,整个人高马大的完全压到云夭娇小的身子上,让她有些撑不住,踉跄一番却没摔倒。
直到见她真是快急出毛病了,他才终于堪堪直起身,面无表情道:“刚才,胃忽然绞了一下,应是饿着了,没事儿。”
“公子真的没事儿吗?”云夭细细观察他表情,刚才真是吓坏她了,若是皇帝在她身边出了岔子,她一百条命也赔不起。
“真没事儿!”他不耐烦地扯了扯她,“快走,我好饿!”
“哦。”云夭见他似乎真不再痛,终于放下心来,或许真是给萧临大爷饿着了。
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着,丝毫没注意到萧临手背在身后,手上拿着的正是她腰间精致的粉色小钱袋。两人路过一乞丐时,他不动声色地将那钱袋直接全扔给了乞丐。
这下便万无一失!哼,看她还怎么付账!
两人没一会儿,便找到一家看着还不错的酒楼。
正午时分,此时正是客流最多的时辰,人满为患,却是香气扑鼻。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没等一会儿,便有了空位。
入座后,萧临直接找来掌柜,将酒楼里招牌菜全都上上,每道菜里皆是人参,鲜百合这类珍品。
云夭见掌柜走后,才道:“我们点那么多,又皆是最贵的菜,吃不掉太浪费了。”
虽然作为皇帝t?必定时常珍馐上百,可她有些担忧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被萧临两顿饭便耗光。
“那又如何?好不容易出趟宫,要吃自然要吃最好的。”萧临大言不惭地说完,优雅地品着桌上的清淡花茶。
虽然和宫中比不了,但还凑合。
当菜上齐全后,云夭看着这一大桌子菜,实在有些心疼得紧。
罢了,谁让他是皇帝呢?就算微服出宫了,那也是皇帝。
云夭饭量一向小,第一次吃得这么撑,她很努力了,可还是剩了不少。她有些难受得连腰都弯不下去,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看向一旁的萧临,见他也没吃多少便饱了。
真奢侈……
罢了。
她休息得差不多,叫来伙计结账,同时让人备上食盒将剩菜带走。萧临虽不吃剩菜,她还是可以用作自己晚膳,否则浪费了实在可惜。
待结账之时,萧临暗笑,没有主动出击,只是慢悠悠看向坐在对面的云夭。
他想好了,小册子上不是说解决问题嘛。他便等着她付账,发现钱袋不在时,他再出手。既花了钱,又解决了她的困境,一箭双雕!
“糟了!”
果然,云夭摸向自己腰间时,才发现竟丢了钱袋,大为震惊,又心疼。
“怎么了?”萧临作如临大敌状。
“我的钱袋不见了,可我明明记得早晨出门时带了的啊。”云夭心慌又懊恼,捶了捶自己的头,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有些没控制住,红了眼眶。
萧临心中一咯噔,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生怕她给自己捶傻了,又擦了擦她眼角,不想看她掉下眼泪,僵硬地安慰道:“或许……或许是今日路人太多,混了小偷,你别着急,大不了等回了大兴城,我再补给你,补给你一万倍。”
云夭才不信,只是听闻后便也不再多抱怨,毕竟钱袋丢了,着急也没用。
小偷萧临有些心虚,收回手后,咽了口口水,准备亲自出马付账时,才发现……
他竟然没有钱袋!
仔细回忆一番,发觉他平日习惯了将钱交给福禧保管。这习惯久了,今日也是到此关键时刻才反应过来。
他此时忽然想骂天骂地骂福禧!实在太该死了!
云夭看着他尴尬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你也没钱?”
萧临不知如何回答,咬着后槽牙,此刻的尴尬实在难以形容。
那伙计见这两人竟付不出钱,便恼怒道:“你们俩不会是吃霸王餐的吧?”
此话一出,本就处在水深火热的萧临忽然恼怒起来,心中的火气冒上脑门儿,用力拍案而起,“大胆!竟然如此胡言乱语,朕……我岂是吃霸王餐的人!”
他动作太突然,云夭被吓了一跳,用力拍了拍心口才镇定下来,还没来得及发话。
那伙计也不是吃素的,大声讽刺起来,“哟,吃霸王餐还有了,就算天皇老子来了,该付的钱也得付!大伙儿都来评评啊,还以为是贵人,点一桌子招牌珍馐,最后竟一文钱都付不起!我看这小娘子长得如此倾国倾城,不如留下,抵了饭钱。”
萧临听闻后更是怒火中烧,皮笑肉不笑,撸起袖子便想干架,云夭心中惊慌不已,连忙上前将他拉住,身后的椅子被一推,发出“咯吱”一声尖锐的声响。
云夭朝着伙计抱歉道:“我们付钱,我们付!”
萧临没有动作,却眼神几乎喷出火花,怒道:“尔等低贱小人!竟敢出言不逊!”
这般羞辱人的话语自然让酒楼的伙计更加恼怒,立刻叫来了酒楼中五大三粗的四五个壮汉将两人堵住,“今儿,你们这吃霸王餐的还就别想走了!天官老爷来了也是这个儿!”
“呵,就凭你们?实在该死!”
萧临冷笑,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杀气与威压,仿佛整个世界骤然间堕入地狱,让众人开始忍不住双腿发颤,凉意顺着脊柱而上。
“够了!”云夭实在看不下去,用力推了一把萧临,他竟没站稳直接顺着她的力道退后了几步,呆呆看着她,“给我坐下!”
萧临脸上不服气地瞪着她。
这个该死的女人,刚才那伙计如此贬低她,他在为她出气,她竟然还凶他。
“哦。”他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沉闷,却还是乖乖坐下,收回了那股杀气,众人终于松开一口气。
云夭抱歉地朝着伙计与掌柜笑笑,凝思后,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递去,“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公子脾气不太好,这银簪够吗?”
那伙计接过后递给掌柜,掌柜拿在手中掂了掂,颔首让酒楼壮汉退下,放两人离去。
在踏出酒楼之时,那伙计忽然来了一句,“看着人模人样,没想到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你!”萧临气的眉毛倒竖,正要转身,被云夭一把拉走。
待她拉着他走到一小巷中,云夭实在头疼不已,无奈道:“此地非大兴城,更非皇宫,还是莫要惹事为好,万事各退一步。况且,最开始,本就是我们付不出钱,人家不过说了一句,你便突然拍桌而起,还口口声声要杀人,那怎么行?”
萧临甩开她的手,不看她,咬着腮帮子道:“你没听那臭小子怎么说你的?”
云夭叹息道:“说便说了,又不会少几两肉。况且,也没说太过分的,若是这样的话都要计较,那我还要不要过轻松日子了?”
想当初,更难听的,小贱蹄子,祸水,妖妃,她听的可不少。
萧临见说不过他,可心里又憋了口闷气,有火发不出,便再次将头转开,不看云夭。
云夭见状也是无言以对,正想拉他走出小巷子,忽然五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正好落到他们面前,手持长剑。
她一怔,心猛然一跳,后退两步,还没开口,对方大喝道:“打劫!将钱财交出来!”
云夭此时除了感到倒霉,还总隐隐觉得这黑衣人声线有些耳熟。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萧临面无表情上前,将云夭拦到自己高大的身后,定定看着他们几人。
云夭本有些害怕,可越想那声音,越觉得耳熟,直接朝着萧临问道:“那人怎么那么像竹青啊?”
萧临看了一眼她,面色不变,倒是几个黑衣人瞬间傻了,面面相觑。
见场面无声,萧临重新看向黑衣人,一个眼刀子递过去,黑衣人立刻捏着嗓子大声道:“我们只是单纯打个劫!你在说什么竹青,老子不认识!快将钱财交出来!”
萧临扯了扯嘴,见对方干巴巴的话语和愣头青般的演技,实在无言以对。按照他的计划,让暗卫们扮作劫匪,他再上前英雄救美。
这怎么说,也算是为这死女人解决问题了罢。
正在此关键时刻,本躲在萧临身后的云夭,转瞬间立刻大声尖叫起来:“打劫啦!救命啊!官差大人,有人光天化日下打劫!救命!”
此番让还来不及施展拳脚的萧临一怔,竟看到正巧几个巡逻的官兵路过这巷子口,被云夭的声音给吸引了过来,立刻二十多个士卒包围上前,将竹青等人团团围住。
竹青自然不能被抓住露了身份,被官差抓住发现不可怕,可怕的是丢了萧临的脸面,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于是几个暗卫被迫与士卒们混战在一起。
萧临气得脖子涨红,无奈下,只能趁着两拨人在打架,立刻拉着云夭跑出了小巷,上了大路往客栈而回。
他只感到,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今日运气真好!”云夭欣喜感叹,“唉,虽然钱袋丢了,可没想到竟然刚好遇到官兵路过,算是破财免灾。”
萧临蹙眉轻哼一声,“你倒想得开,就那几个地痞流氓,我两三下就解决了,还需要官兵?”
云夭看着他抿嘴笑笑,“我知晓陛下厉害着,谁也打不过。可还是同样的话,既然微服出巡,莫要与人发生冲突。不过……”
她回想一番,皱眉,“我还是觉得,刚才那人的声音简直和竹青一模一样。”
萧临心头一紧,摩挲着手指,连忙道:“竹青大众声线。”
“……嗯,也是。”云夭点点头,认为确实是自己多想,“竹青也不会如此无聊又幼稚,跑来打劫我们。”
无聊又幼稚……
“嗯。”萧临说不出话,只能闭嘴摸摸自己鼻子。
他满肚子火气,跟随着云夭回客栈。
直到到达客栈时,云夭才听到自己的厢房竟被退了,而如今正是客流多时,那房间很快便被住了人。
云夭原本脾气很好,可如今也立刻恼了。
客栈掌柜以t?为是下面人出了差错,一个劲儿的赔不是。萧临冷眼看着,见云夭气嘟嘟,小脸直接鼓了起来,实在可爱得紧,他自己原本满肚子火忽然泄了去。
“好了,我陪你去其他客栈看看,河东郡那么多间客栈,总有空房。”萧临假惺惺安慰她。
云夭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竟让皇帝陛下陪自己去找客栈,可见他似乎无丝毫怨气,便也只能从最近的客栈一家家找起。让她震惊的是,她腿快走断了,竟无一间客栈有空房。
“这可如何是好?马上就要宵禁了。”云夭心慌地在原地跺跺脚,没想到今日钱袋丢了不说,连住处都没了。
这时,萧临忽然大发慈悲道:“好了,莫着急,你今夜便住我那儿吧。”
“可是……”
“什么可是,我总不能让我的人去睡大堂吧,一女孩子家的,多危险。”萧临挑眉,“当然,你莫多想,即便是福禧遇到此等事儿,我也会让他和我住的。”
哼,这种瞎话,也就只是说说。
云夭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也不想睡大堂,只能有些惶恐地点头应下。
回到客栈后,萧临立刻让客栈伙计烧了热水,云夭这时才发现,不仅自己房间被退了,她的行李竟然也不见了。
这次轮到她心里窝火,满肚子气发泄不出。萧临见状连忙安慰,道如今时辰太晚,便将自己干净的衣裳拿给她先凑合,让她去沐浴,等明日一早再找客栈论,给她买新衣裳。云夭见没其他办法,也只能如此。
待云夭入了净室,萧临正上前关厢房门时,忽然听到楼下伙计说,宵禁前一刻,正好有人退房离开。
真是碍事!宵禁都要到了,临时退什么房!
同时他也忽然庆幸,两人回客栈时没遇到那多事的客人。
可万事皆要小心谨慎,绝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萧临有些憋屈,来回踱步一番后,将厢房门关上,研究了会儿门闩,轻轻用力,便将那门闩卡死。他试图用力抽了抽,见拔不开,终于放下心。
卡这么死,这小猫一样的小力气,定然打不开这门。
他见万事齐全,终于放心坐回床榻边,静静等待着云夭洗澡,听着净室内传来的水声。
可是不知怎的,听着听着,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一幅香艳画面,同时也忽然想起了他被杨女下药那夜。明明此刻他没被下药,下腹却充斥着一股无法自控的火气。
站起走了一会儿,萧临走到窗边深呼吸,可惜正是夏日,即便是夜晚,屋外依旧无丝毫凉风。他有些憋闷时,云夭正好沐浴完,走出净室,身上套着他宽大的衣裳。
萧临听到声响转头,原本努力压下的燥|火在这一瞬间“蹭”得又冒了起来。
云夭肌肤白皙嫩滑,他一直都知晓,沐浴过后,她脸颊绯红,头发散开,有些湿,未干,将身上单薄的夏衣也给打湿些许,隐隐可见那宽衣下的曼妙曲线。
而即便衣服宽大,萧临看着下面因走动露出的两条长腿,与步履下嫩豆腐的双脚,忽然发觉,她似乎没有穿小衣亵裤。
也是,走了一整日,小衣亵裤定然脏了,沐浴完后再穿也不舒适,她又不便穿他的。
云夭却无丝毫入了虎狼窝的知觉,“刚才听见外面似乎在说话,是有何事吗?”
“哦,对。”萧临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点点头,“我听见说是有人在宵禁前退房了。”
“是吗?那太好了!”云夭欣喜,如此她便可以住去另一间房,也不用夜晚和他感到尴尬。
“嗯。”萧临见她竟真是丝毫不想留下,有些失落,却还是点点头,“你穿成这样先别出去,等着,我去问问房间。”
“嗯,有劳陛下。”云夭感念。
萧临走到紧闭的门口,试图抽了抽门闩,却无丝毫动弹,“咦?奇怪了。”
“怎么了?”云夭走上前。
“诶哟,这门闩好像坏了。”萧临面上有些着急,“门打不开了。”
“啊?”云夭咬唇上前,试了试,那门闩也不知怎么坏的,竟真的抽不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萧临急得团团转,而后忽然提议道:“不如我翻窗出去,从外面看看?”
“翻窗?”云夭跑到窗前,往下一看,她忽然吓得两眼一晕,退后两步。事到如今,她还是怕高。
她提议道:“太危险了,陛下又不是竹青,整日不走正道,万一受了伤便真是折煞了。如今也太晚,今晚便将就着好了,等明日再喊人看看这门怎么开。”
萧临很勉强地点头应下,看着云夭往美人榻走去。萧临是皇帝,大床自然要让给他睡,下人不能僭越,这点觉悟就算他不说,她也是有的。
正在萧临冥思苦想,如何让她睡去床榻之时,只见她忽然顿住脚步,整个人表现得极为震惊。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骤然间,血气上涌。
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那本《驭女三十六计》便这般大咧咧地躺在桌上!
第37章 第 37 章 选妃
萧临满是惊慌之时, 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将那册子用力一甩,扔到角落之中。
云夭还沉浸在发现了萧临癖好的惊讶之中,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萧临,目瞪口呆道:“《驭女三十六计》?是……什么兵书吗?”
萧临绷直了身子, 摇头解释道:“不是我的!我没看过!”
云夭挑眉,慢慢平复下心绪,道:“陛下是皇帝, 未来三宫六院, 就算看这样的书, 也没关系,我解的。”
萧临算是听明白了,她将“驭女”二字给误会成了声色犬马之事。
他涨红了脸, “你误会, 此驭女非彼驭女!不你想的那种事!”
“哦。”云夭愣愣地点点头。
萧临算是看出来, 她没信!
竟如此误会他, 那小贩简直可恶至极, 今日将他给害惨了!
“真的!”他说出这两字后忽然反应过来, 又道:“不是,我真没看过, 我怎么知晓里面说的驭女是甚。”
云夭:“……”
萧临气急败坏,“真不是我的书, 是福禧的!”
“福禧!”云夭收紧了下巴, 更是震惊不已。
萧临这才忽然意识到, 福禧可是个太监,便只能继续恼羞成怒,“不是, 你莫不是还瞧不起福禧?”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云夭只能点点头,“哦,没有瞧不起。”
“你还不信!”他气得鼻孔冒烟,来回踱步。
云夭淡淡道:“我信。”
“不!你不信!”他闷声道,又踱步了一会儿,最后逃跑一般往净室而去,“罢了!我去洗澡!”
简直气死他了!
云夭看着他消失在屏风后,不再多话,又转头看了一眼被扔在角落的《驭女三十六计》,忍住想要翻看的好奇心,最后叹息一声,不再多思。
她躺到美人榻上,原以为和萧临共处一室,会难以入眠,却没想到不稍片刻,竟累得直接沉睡了过去,心底无丝毫不安。
萧临用她剩下的水随意洗过后,换上干净的寝衣,满脑子还在思索如何解释那本该死的小册子。
当他出了净室,看到的却是躺在美人榻上已经睡着的她。他走近,看着她轻轻启唇,露出一丝皓齿。身上的衣裳太过宽大,无意间微微敞开,流出一抹白皙,山峦因侧躺的姿势被无情地挤压。
萧临叹息一声。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与男人共处一室,竟能睡得如此安稳。也多亏是他在,不是别人。
他上前伸过手,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背部和膝盖,将她慢慢横抱起来,放置床榻之上。
云夭迷迷糊糊,哼唧了一下,拱了拱,也不知梦到什么,忽然低喃一声,“陛下。”
他一怔,看着双眼紧闭的小猫,心头软了下来,化成了一滩水,唇角不自觉上扬。
哼,还不算完全没心没肺,至少她的梦境中皆是他。
屋外的夏蝉叫个不停,可萧临却感到那声音恰好,不算太安静,也不算太过吵闹,内心是难得的平和。
他蹲在床边,借着微弱晃动的烛光,细细看着云夭这张美丽的脸蛋。即便在闭眼之时,她眼尾也是上挑着,勾人魂魄。她皮肤太过细腻,不近看根本看不到毛孔。鹅蛋脸,下巴尖尖,小巧高|挺的鼻梁,还有那饱满的朱唇。
他咽了口口水,回忆起曾经几次吻过这唇,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被她咬得满嘴鲜血,可却抵挡不住她的美味。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萧临没能控制住一点点靠近,感受到她酣睡后温软而细碎的气息从鼻腔而出,t?与他的呼吸交融。
在他的唇离她仅一个指甲盖的距离时,他停住动作,睁着眼睛看着一无所知的她,倏然间侧开自己脸,深深呼吸着,平稳着自己的心绪。
这个该死的女人睡这么沉,要是被人占了便宜怕都不知晓!
他慢慢起身,紧握双拳,转头又看了她一眼,而后自己走入净室。
净室中水中响起,云夭才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朝着屏风处看了一眼。她确实睡死过去了,不过在他脸靠近时又把她烫醒了。
她以为,以萧临的德行,会不管不顾亲上来,却没想到他竟能控制住自己。
她压下心中的震惊,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外,忽然又有些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临才从净室中出来,站在远处看了她一眼,而后熄了灯,自己躺到美人榻之上。那美人榻有些小,他身材高大,腿伸直了全耷拉在外面,听着屋外的蝉鸣似催眠曲,慢慢睡去。
云夭感受着房中的动静,悄悄拉了拉身上的薄被,没忍住轻轻勾唇一笑。
……
这夜两人皆睡得极香,极沉。清晨云夭在鸟叫声中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头便看到坐在不远处,早已自己洗漱完毕的萧临,一时间没能分清前世与现世。
直到萧临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她才反应过来,立刻坐起,“陛下那么早便醒了,也不叫醒我么?”
萧临看着她有些邋遢的模样,身上宽大的衣服有些松散,自己却毫无知觉,他喉结隐隐颤动着,将头转开,讽刺道:“你睡这么死,喊都喊不起来,也不知究竟谁是主子。”
云夭脸泛起了羞愧的红晕,立刻下地,入净室内洗漱一番。可出来后却犯难,如今自己没有干净衣裳,这门闩又坏了,该如何是好。
萧临看着云夭小步跑到门前,研究着卡死的门闩,他轻咳一声,从一旁柜子中拿出一个包裹,扔到桌上,“去将衣裳换了。”
再不换,他怕自己真要憋痿了。
云夭转过头,惊喜道:“啊,我的行李!怎么会在这儿?”
他淡淡道:“今晨竹青找到拿来的,说是落在房里,后来被客栈伙计收了起来。”
她点头了然,上前将包裹拿过,再次入了净室将原本干净的裙衫内衬换上,终于舒爽不少。走出厢房时,发觉萧临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楼下,外面有些吵嚷。
她有些好奇上前,往外一同看去,发觉竟是一群官兵在追打一名男子。那男子抱头鼠窜,撞倒了不少小贩的摊子,惹得街道上人群对其指点,大声叫骂。
云夭眯起眼睛,总觉得此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脑海中回忆一番,果真想了起来,立刻着急道:“我们得救他!快!”
萧临不解地看向她,“你认识?”
云夭不知如何解释,眼见着此人即将被官兵抓住,立刻抓住萧临的袖子,目光仍盯着下面,“见过,有些面熟,这人很重要!竹青呢?让竹青去将他带来。”
萧临低头看着自己大袖上那只紧抓的小手,又见她着急忙慌的神色,立刻转身,将门闩用力一抽,便打开了厢房门而出。
云夭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她张嘴看着大咧咧敞开的房门,还在微微摇晃。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
她收回视线,再次低头看过去,见萧临没两下便放倒了一群官兵,而后又捉小鸡般抓住那男子的衣领,提着往客栈背后走去。
来不及细思为何他能轻易打开那门,没过一会儿,萧临便提着男人回了客栈,入了他们厢房,客栈中的人竟无一丝察觉,而楼下倒在地上的官兵此时才一个个慢慢爬起来,各个大怒,却不知究竟什么人竟光天化日下抢走了他们要抓之人。
他入室内后,将厢房门再次关紧,将手中男子“咚”一声扔到地上,看着云夭淡然道:“你要的人。”
云夭一时语塞,没想到他竟如此粗暴迅速,地上的男子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是捂着脊背,看样子是摔疼了。
“这位先生?”云夭细细观察一番,果然没认错人,可是他竟不会说话,只是满脸急切地双手捂着自己脖子,眼中带着恐惧,在试图“啊吧啊吧”。
她记得他前世并非哑巴或者弱智啊。
萧临这才突然想起,手指在他喉咙处一点,“哦,我嫌麻烦,刚点了他哑穴。”
那男人终于张口,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容颜俊美,又暴力的人,有些害怕地瑟缩一番,道:“你们……你们什么人?”
萧临没有说话,只是甩袖坐回案几前,浑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威压,让那男子忍不住双腿打颤,直接跪了下来。
云夭见状用身子挡了挡萧临冷冰的目光,看着男子道:“先生莫担忧,我们只是见你被官兵追打,便出手相救。”
“原来如此。”男子点点头,又摸摸后颈,到现在还有些发疼,从没见过这样救人的,“虽然有些粗暴,还是多谢义士出手。”
萧临听闻后不乐意了,正要说什么,云夭似乎有所察觉转头看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看着两人继续对话。
“不知先生为何出现在此地?”云夭回头问道。
男子听闻后松了口气,见他们不与那官兵一伙,便立刻道:“我乃一游历四方的赤脚郎中,姓陆,到各地偏远村庄给人治病。前两个月,东部琅琊郡附近的村庄,竟出现成片患病者,许多村民接二连三病倒。我正巧路过,上报琅琊郡官员,可他们却不以为意。”
“后来,我便一路向西,到了东都洛阳,想着那儿的官员总会向朝廷上报此事。没想到,他们不仅不报,竟还开始追杀我,我便一路向西逃,想着或许到了大兴城,能寻到法子上报天听。这一路,东躲西藏。没想到到了这河东郡,还是被郡守的人发觉,又开始追杀我。”
陆大夫苦不堪言,一边说着,想到这一路艰辛,竟直接哭了出来。
云夭记得前世便是这陆大夫到了大兴城,机缘巧合下被赵家所救,又将瘟疫之事上报,只是为时已晚。那时整个大邺已被疫病沦陷,而宫中早已开始悄无声息地传了疫病,后来这陆大夫又研究出治疗之法,可谓功劳甚广,最后入太医院当了院判。
疫病蔓延,各处死人无数,白灯笼家家户户高挂,凄惨无比。因着朝廷知晓得太晚,损失惨重,而那时已经连发源地究竟是何处都搞不清楚。
没想到这整个大邺的地方官竟如此假公济私,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大邺害至如此地步。
云夭转头看向身后眯着眼睛的萧临,他手指慢慢敲打着案几,凝思片刻后,蹙眉道:“洛阳以东,是太后贺家势力为主的地区。呵,只手遮天,真当自己是第二个天子,看来收复兵权之事,得加紧。”
“嗯。”
疫情已经在琅琊郡开始蔓延,此番不可小觑,两人决定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大兴城。而陆大夫则在后,由竹青等人护送回京师。
五日后,他们便顺利回到皇宫。
萧临手段如雷霆,回宫后直接下令,罢免了一批洛阳官员,以隐瞒疫情为由,将其治罪抄斩。而后又派人前往大邺四处调查,发觉同样是东部地区,不仅蔓延着瘟疫,还因着天气原因,作物收成极差。
好在南部江都地区还未受影响,粮仓储备充足,便下令从南部由通济渠开始运送储粮至洛阳周边粮仓,同时加紧各地存粮。
因着大片灾荒还未真正到来,许多民间百姓总觉得此举实在多余,对存粮之事不以为意。萧临而后在云夭的提议一下,使出曾经用过的一招,利用民间方士与天象,鬼神之说,大肆散布灾荒预告。
而琅琊郡附近的村子,则由朝廷派出大量医官前往救治,压制疫病蔓延。
这些举措皆是有效手段,至少不至于如前世那般,等爆发后才亡羊补牢,四处难民奔走,劳命伤财,各地农民爆发起义。
见着大邺命运开始扭转,让云夭暗中松了口气。
……
大兴城内,一衣衫褴褛的男子在小巷中四处游晃,躲躲藏藏,面孔中带着强烈的恨意与不甘。
正是天气炎热的时节,下身的伤口虽早已愈合,却始终凶器残缺不全,如今出了汗,再次发痒起来,疼痛难忍。
这些时日,他不断被城内官兵驱逐,如今花光了银子,一分不剩,可还是没有机会见到云夭那小贱人。
那个小贱人,以为跑来大兴城便无虞了么?
巷口忽然几个官兵路过,他吓得转身就跑,下身随着摆动幅度的加大,竟又开始做痛起来。t?
……
预备灾荒与瘟疫之事进展顺利,因着对地方官员贪墨行为的严惩,着实吓怕了不少人,粮仓也慢慢充盈起来。
早朝之上,终于有朝臣提出,皇帝后宫空无一人,如今朝局越来越稳,正是大好时机,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曾经杨家因着送女儿一事而惨被抄家,原以为再提出此事会引来大怒,毕竟众人皆知当今圣上厌恶女色。
却没想到,在这上奏后,萧临沉默良久,答应了提议,先大选八十一御妻与二十七世妇,而后再从中择皇后与三夫人人选。
至于御妻都为何人,他实在没甚兴趣,全权交由朝臣去办,而宇文太尉主领此事。
众人都想着往皇帝身边塞自家女儿,所以此事办下来效率极高,很快,御妻人选便定了下来,送入皇宫,并由画师画下美人样貌,一同呈上到萧临跟前。
太极殿中,云夭从外带来新制好的桂花水,将其斟入杯中,而后乖顺地跪坐在一旁为他磨墨。
一时间沉默,他合起手中奏折,悄悄一瞥云夭淡然的神情,如今后妃选纳之事可谓办得如火如荼,无人不知。
他抬起水杯轻酌一口,将桌上的画册推至云夭面前,道:“八十一御妻与二十七世妇人选已经送上来了,你看看其中可有合适为后之人。”
云夭磨墨的手一顿,朝他笑笑,看着面前的册子,将手中墨锭放下,再伸手将其拿起。
萧临眼神没有离开,一直紧盯着她的神情,试图抓寻不一样的情绪,却没能寻查到一丝,让他心中着实失望,瞬间没了兴致。
她将画册一页页翻过,书页的翻动声细碎,传入他耳中,却愈发让人烦躁。
许久后,她终于翻完,环肥燕瘦,各色美女皆有。
抬头时却见萧临满脸不爽,一怔,实在不明白,送美人入后宫这样的事儿,他为何又生起气来。
云夭抿唇道:“众御妻和世妇皆是美人,不看外貌,单凭家世,有三人最为适合。御史大夫乃是如今寒门代表,其嫡女苏女才貌出众。二是折冲府都尉家的高女。最后是镇北大将军家的……韦女。”
“三人皆是最佳人选,至少能作三夫人,而后位,就看这三人中,陛下……喜欢谁了。”
云夭眨眨眼睛,将册子合上。
萧临重新将视线落回她身上,见她如此冷静又无情地为自己选妃,心中无力感更甚。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疼不已,将面前杯中的桂花水一饮而尽。
“你倒是淡然,无所谓朕后宫之中究竟何人。”
云夭看向他,道:“为陛下选择在政治上最适配的人,是身为臣子的责任。”
“随便你!”萧临将手中毛笔往案几上一扔,奏章也没得看下去的心情,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一人离去,一边走一边低沉道:“寻个机会,把你认为合适的人集在一处,替朕相看一番,再告诉朕立谁。”
反正又不是他选妃,是这个该死又没心的女人选妃。
云夭看着他消失在太极殿的身影,看出他又在生气了,只是不知究竟生哪门子气。如今他可以娶了心心念念的韦氏女,难道不应高兴么?
……
云夭领了皇命,便设花宴,集合了二十七世妇聚集于御花园中,其中便有苏女,高女,以及韦女三人。
此次进宫的本还有八十一御妻,可那些人身家背景比不上世妇们,既然是选三夫人与皇后,那必然是从这些女人中考虑。
众人虽看不起云夭身份,可奈何她如今整日待在萧临身边贴身侍奉,又加之她那令众人望尘莫及的美色,虽是嫉妒,可也都不敢将蔑视浮于表面,皆是恭敬,生怕云夭在皇帝面前给她们穿小鞋。
如今她们到现在还未见过皇帝一面,再获得圣宠前,万事需得谨慎。
云夭为其奉上糕点茶水后,便退至一旁,静静看着众人吟诗作画,各显神通。
倒是高氏,弹完琴后,倒了清酒,主动上前笑着与云夭攀谈,“入宫前便闻云姑娘大名,本来以为我们这群人皆是美人,今日见到云姑娘,才知自己井底之蛙,难怪入宫许久,陛下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高才人说笑,陛下日万机,政务繁忙,并非刻意忽视。”云夭对她话语中的刺并不恼,只是笑着为萧临解释一番。
“听闻云姑娘乃是前司徒之女,女子八雅,也是极为精通,不知刚才我一曲《明君》,云姑娘觉得如何?可否点评一二。”
此话一出,众人看云夭的眼神都变了,区区一个罪奴,不过是仗着皇帝看重。如今竟要在她面前做小伏低,谁心中会服气?
高氏的不依不饶让云夭有些心烦,可想到她背景,还是笑着奉承一番,饮下几口她递来的清酒,并直夸高氏琴艺,若能为陛下献曲,定得宠幸。
高氏正高兴时,云夭又笑着指点了几处高氏所弹奏的错处,有有据,亲自示范后,高氏直接黑了脸。
众美人调笑的声音悦耳,御花园不远处的假山后,萧临正好路过此地,停下脚步,往院中小亭看去,美人再多,似乎也无法抵挡云夭独一无二的美。
她青丝如绸缎,耳垂下是桃花玉耳铛,一袭白衣,腰间束红带,柔软脆弱,盈盈一握。
她好似什么也不用做,只需随意一站,身边众人皆成了绿叶。
萧临身旁回报东部事宜的竹青停下脚步,随着他视线看去,便见到站在人群后方的云夭,颦颦袅袅。
他每日跟随萧临身边,为其办事,自认为了解其许多心事,见萧临面色深沉,思绪万千,不由道:“以陛下的身份,陛下既然喜欢云姑娘,其实无所谓云姑娘背景,将其纳了入后宫有何不可?”
萧临一怔,看向竹青皱眉,反驳道:“谁说朕喜欢她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喜欢某个女人,不过是对她美色的征服欲在作祟罢了。只是云夭这家伙吵吵闹闹,烦得很,格外惹人眼球,又格外难搞。
他重新看向不远处那个没心肝的女人,见她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那群长得差不多的人,能看出来,她是在认真为自己选妃。
不知为何,越是想到此处,心中便越是憋闷。
她自以为很了解他,却没看出,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选妃,甚至极为抗拒。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站这么远便已吵得他头疼,一点儿都不像她那清脆似鹂的低吟。
萧临看不下去,直接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向身旁的竹青道:“你去暗中调查,当年云司徒造反那起案件,前因后果,所有细节,任何蛛丝马迹,全部找来给朕。”
竹青先是一顿,而后立刻应下,“是!”
另一边,赏花宴结束后,云夭有些心累,不过哪位美人该封什么样的品阶,她心中有了大致的想法。她吩咐宫女,将各位世妇送回住所。待人散去后,才终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云姑娘。”云夭转身,见竟是韦女叫住了她,对方没有离去,而是走近后,朝她微微一笑,“不知云姑娘可有空闲,与我说几句话?”
第38章 第 38 章 无力
镇北大将军韦世渊乃是大邺一猛将, 使持节,于朔方一带手握戍边重兵,其女韦氏, 名令仪。云夭知晓她幼时在大兴城长大,后随父去南部, 又去了北部朔方。如今皇帝选秀,才从北疆回来。
其在层层筛选后,暂被封为正三品婕妤。
即便常年居住北境, 可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仍未抛弃。前世, 她清楚地记得, 萧临征讨西域,在吐谷浑战败,又绕路退居江都时, 唯一从大兴城带走的, 便是皇后韦令仪。
云夭对她的印象, 是其性子柔顺, 说话没有太多弯弯绕绕, 一心扑在萧临身上, 也不似后宫其他女人那般恶毒。
总体来说,她并不讨厌韦令仪。
两人留在亭子中, 韦令仪忽然朝着云夭行一女礼,云夭有些受宠若惊立刻抬手将她扶起, “韦婕妤快起, 真是折煞了, 我只是区区一女奴,何德何能受婕妤之礼。”
韦令仪笑道:“云姑娘如今是陛下身边红人,又有着这样惊鸿之貌, 宫中何人不知,见云姑娘,便如同见陛下一般。”
此话一出,云夭反倒有些心虚,只道:“并无此事。不知婕妤留下,是想与我说甚?”
韦令仪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带了小女儿家的羞涩,道:“我父乃是镇北大将军,如今北部突厥袭扰愈发猖狂起来,我不知如何说,可……大邺与突厥必有一战。”
云夭猜到了韦令仪想说的话,只是垂t?下眸继续静静听着。
“啊……我知晓后宫不可干政。可话虽如此,前朝□□息息相关。我父如今在朔方驻守,不便回京,此次入宫,乃家父利用这番机会,主动向陛下交还朔方兵权,上缴兵符。如今我们这些人入宫已有一段时日,却无一人见过陛下。”
韦令仪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可云夭却听得明白,镇北大将军,是想以手中兵权,换取女儿在后宫地位,与诞下皇子的机会。
“婕妤是想,让我在陛下身边提点一番,好让婕妤见到陛下?”
“嗯。”韦令仪点点头,红透了耳根子,“陛下少时同太上皇征讨南部前卫国时,我曾随父在军队跟过一段时间,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还记得我。而宫中规矩森严,在不被允许下,不能主动接近陛下,所以便想到了云姑娘。”
“姑娘深受陛下信重,若是陛下未来将云姑娘纳入后宫,我定会视你同亲姐妹,扶持于你。”
云夭捏了捏袖下的手,说实话,韦令仪当配得皇后宝座。有着应有的背景,与萧临的情分,还有正妻的宽容大度。
她朝着韦令仪笑笑,“婕妤真是抬举我了,我只是陛下身边的近侍,除此之外,并无更多,也不会有更多。至于朝中之事,若镇北大将军愿交还兵权,相信不需我与陛下多言,陛下自会有自己的主张。婕妤尽管放心,在宫中耐心等待便是。”
韦令仪面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友善朝云夭告辞离去。
云夭和韦令仪分开后,心中便存着一股复杂之感。
大邺与突厥之战,她自然知晓。萧临前世虽折腾的将大邺给灭了国,可这一世,她已逐渐发觉,国家的灭亡,绝非一人之过。
除了他暴躁的性子,爱施酷刑,以及最后西征的举措,耗尽民力与财力。其实在那之前,他也算不上是个完全昏庸无道的君主。
他征讨突厥,让其对大邺俯首称臣,让西域诸国惧怕于大邺。他驱除官僚中的关陇贵族势力,惩治地方贪腐,手段强硬,无一人不服。
韦令仪成为皇后与其说是情感引导,更不如说是大邺发展的必然。
镇北大将军此人,以及他手中的兵权,是萧临统治突厥必不可少的工具。
夏日空气有些闷热,她低头一边沉思,一边走着。等抬头时,发觉自己竟不知来了皇宫的哪处犄角旮旯,四周杂草丛生,有些荒芜。
她正想离开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传来哼哼嗳嗳之声,云夭转头过去便见到了起伏的背影,对方还未发现她。
她心猛地一跳,忽然有些尴尬与进退两难,若此时离开,或许还打扰了那对野鸳鸯,于是干脆蹲了下来,隐在杂草之中。
她等了许久,正想着何人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下秽乱宫围之时,两人似乎没了动静。
云夭伸头悄悄一探,见女人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名男子。当他缓缓转过头时,云夭吓得变了脸色,没想到竟是崔显。
崔显立下战功后,便回到皇宫统领禁军,可谓权力之盛。即便到了如今,云夭还是厌恶此人。
“是谁?”崔显看向云夭的方向,她不知他是否真发现了她,并不敢站出。
却没想到,云夭前方的树后,忽然走出一人,竟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李公公似乎仗着太后的身份,并不惧怕崔显,只是笑着上前,道:“见过崔将军,将军放心,刚才的话,刚才的事儿,奴婢会当作没有听到,看到。奴婢这便告退。”
李公公甩了甩袖子,正一脸无所谓地转身离开,崔显却忽然出手,掐出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只听骨头断裂之声,李公公还未来得及发出半句声音,便倒地不起,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云夭吓得差点儿尖叫出来,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一动不敢动。她在远处便这般看着崔显提起李公公尸体,直接扔到旁边一口枯井之中,而后扫视一圈,踱步离去。
云夭等了许久,才终于松了口气,缓缓起身。
正当她想离开时,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姑娘,是你啊。”
云夭忽然心惊肉跳,转身看向面上带笑的崔显,倒吸一口凉气,“崔将军。”
崔显额角有些刚才流下的细汗,不知云夭究竟听到多少,看到多少,试探道:“云姑娘,怎会来此地?”
“今日空闲较多,随意逛逛。”云夭勾唇轻轻一笑,淡淡的桃香溢出,花非花,桃非桃,让他呼吸滞住。她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朝后退了两步。
他上下扫视着云夭,笑道:“云姑娘何须如此惧怕,你放心,本将就算是杀了刚才那与我私通的宫女,也舍不得伤云姑娘一根汗毛。”
云夭并未从崔显眼中看到杀意,可依旧让她汗毛直立,危机重重,“我来此地时,并不知是将军。”
她垂眸咬唇,带着柔弱道:“倒是崔将军,如此风流,光天化日下在宫中与宫女宿奸,是否太不把宫规与陛下放在眼中?”
她并没有提他杀死李公公之事,那人毕竟只是一个奴婢。
而崔显此人卑鄙狡诈,如今又是和皇帝站在同一阵线。
她既然不提,崔显定然明白,自己根本不会说出李公公之死,说不定会放了自己。
“宫规?”崔显冷笑着上前两步,靠近云夭,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古人云,食色,性也。就是太多规矩束缚了,有时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欢好,才显得格外有趣。”
今日云夭并未将所有头发都挽起,崔显伸手挑起一缕云夭的青丝,放在自己鼻尖嗅着。
云夭顿感恶心至极,直接挥手将其拍开,冷肃道:“崔将军,我不是刚才那宫女,请将军自重。”
崔显停了动作,看进云夭的眸子,带着强烈的审视,忽而一笑,问道:“云姑娘,相信前世今生吗?”
云夭心跳如雷,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崔显。
他靠近她耳边,低语道:“云姑娘,本将相信前世今生,并总感觉与云姑娘有一段未尽的前缘。你要知道,本将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若你想要,无论是崔家也好,亦或是本将手下的兵权,皆可为你所用。”
云夭带着不解,咬唇瞪着他没有回答。
正在此时,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云夭。”
她转过头的瞬间,心中巨石落地,带着一股强烈的安全感,萧临面色不大好,看着不远处两人,道:“云夭,过来。”
云夭不再看崔显,立刻提着裙摆上前,勾着唇角躲到萧临身后。萧临余光一扫她,见她依赖自己的模样,气色好了些许。
他看向朝着自己单膝下跪的崔显,透着凉意与杀气,一字一句缓缓道:“崔将军,这里是皇宫,朕的人,不是任何人都可觊觎的。”
崔显并无多少慌张,抬头看向面带警惕的云夭,又看向满脸不耐的萧临道:“陛下教训的是,臣谨记于心。”
“但愿如此。”萧临转身要走,出了几步后,发觉云夭还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崔显,心中不悦起来,“还不走?”
云夭听到他声音后这才回神,立刻跟上他步伐离去。
当此地再次空荡下来后,树后的高氏才终于走出来,衣服还有些凌乱,发丝上是汗液,满脸通红。她瞪着云夭与萧临离去的方向,而后满是不解,朝着崔显质问道:“你为何不杀她?她将我们的事儿告诉陛下怎么办?”
崔显烦躁地瞅了一眼她,“她不知与我在一起的是你,也未听到我们说的话,莫要胡搅蛮缠!惹事生非!”
说完后,崔显便直接离开,走了两步后又忽然转头看向高氏,威胁道:“我警告你,莫要对她动什么不该有的歪心思,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高氏气急败坏,看着崔显离去后,用力一踢地上的石块,双拳攥紧,在掌心留下一道甲印。
……
云夭本紧紧跟在萧临身后,哪儿知他忽然越走越快,她竟开始得小跑起来才能追上。
低头看着前方不带停歇的金线黑靴,云夭忽然有些岔气,捂着肚子慢了下来。萧临心中越想越气,猛然转头想一顿教训时,却见她疼痛模样,心倏然间慌张起来。
“你怎么了?”
云夭深呼吸几口气后,无奈道:“跑太快,岔气了,现在好些了。”
萧临无语地直起身子,真是够弱的,跑几步便不行了,若非他忽然来寻她,她可是要被t?欺负了去。
云夭见他不说话,只能勉强朝他笑笑,柔声道:“刚才多亏陛下来了,否则我怕真要被那崔显给杀了,毁尸灭迹。我实在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还……还将太后身边的李公公给杀了。”
萧临皱眉沉默后,怒道:“你真当这皇宫安全,什么地方都敢随便逛?”
“我……”
“若非朕看赏花宴都结束了,等你许久不见,才想着寻你,你自己一人如何面对崔显?”
“抱歉,是我不好。”云夭知晓他心焦,语气也软了下来,乖顺地看着他。
萧临见她这副模样,也再发不出脾气,深呼吸一番道:“太后身边那人与太后有着些裙带关系,如今死了也好。”
见两只蜂儿飞来,绕在云夭面前,她不动声色躲了一下,他立刻伸手将那两蜂儿赶跑,冷然道:“至于崔显,如今朕还需要他,不过朕也总有一日会治他死罪。”
“嗯。”云夭笑着走上前,歪着头,哄道:“我便知晓陛下英明神武,有自己的主意。”
“哼,尽会拍马屁。”萧临不看她,将头扭开,“你何时在意过朕自己的主意?”
云夭见奉承无用,便捏捏他的手,想着选点有意思的事情说给他听,“嗯……陛下不问问,赏花宴办得如何吗?”
提起这赏花选妃宴萧临便更气了,可见她一副愚昧无知,试图哄自己的模样,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道:“办得如何?”
“高氏,苏氏我都接触了,如今还有一人,上官氏,这三人在我看来,堪为三夫人。而韦氏,她父亲镇北大将军想要请求陛下,将其从朔方调回,交还兵权,如此重利,再加之陛下与韦氏青梅竹马,人也不错,当得后位。”
云夭原以为萧临听了后会心情好些,哪儿知他脸越来越黑,让她忽然心中一咯噔,小心翼翼道:“陛下对三夫人人选不满?她们皆是有才有貌者,陛下多接触接触,会喜欢的……”
“云夭。”萧临直接打断她,语气透露着无力,“你可真当不懂朕。”
第39章 第 39 章 深宫中耐不住寂寞
夏日的院子有些吵, 又似乎静谧,而阳光太过刺眼。
云夭咬唇,躲开他快要化为实质的目光, 愈发说不清的心虚起来,她看着远处百花齐放的园林, 忽然哄不下去了。
“我觉得她们还不错的。”
萧临沉默良久,道:“你觉得好,便好。”
说完后, 他不再多言, 不愿与她争执, 直接继续往前走着,只忽然觉得夏日太吵,无论是蝉鸣还是风, 都聒噪得很。
云夭收回视线, 低着头小跑跟上。
两人回到太极殿后, 云夭已经沁出了一身薄汗, 直到入了殿内, 才感受到四周冰块散出来的凉意。
宫人们皆低头而站, 一动不敢动。云夭跪坐到萧临身旁,自觉得将温水点进砚台中为他磨墨。
似乎他也察觉到空气中的凝固, 几番深呼吸后,将胸口的闷气努力憋下, 又看了一眼安静如斯的她, 道:“两日后便是宇文太尉生辰, 你代表朕,出一趟宫,为太尉祝寿送上朕的贺礼。”
云夭见他终于说话, 脑海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不解道:“这种事情,通常不都是福禧……”
“朕让你去,便去。”萧临话语中带着不可置疑,压下手中的笔,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拿起批写着奏章。
云夭应下,低头笑笑,不再与他顶嘴,只是低喃一声,“多谢陛下。”
她知晓,萧临定然是担忧后宫入了嫔妃,宫中之人会愈发看不起她身份。此番代表皇帝之事,一来是为了让那些多口舌之人闭嘴,二来,为了提她身份。
“算你有点儿良心。”萧临挑眉,继续写着龙飞凤舞的字,不去看她。
……
宇文太尉三朝元老,一生清廉,府邸不大。此次六十大寿,并未宴请太多宾客,皆是些平日熟识的好友,或是朝中臣子。
暮色四合时分,云夭带着六个内侍,一路坐着马车来了太尉府。树影斑驳,太尉府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挂。
云夭此番出行代表皇帝,宇文太尉自然亲自带家眷出门相迎,几个内侍从马车上搬下半人高的御赐珊瑚树,可见皇帝对其的重视,不仅仅是恭贺普通寿辰,还暗中蕴含了对朝堂不同势力与宗族的态度。
原本宇文太尉曾经因惹怒皇帝而被下入天牢,虽然后被释放,可众人皆认为皇帝心中对其还存着不悦。可如此贵重的御赐之礼,周围宾客看着心里都各自打起了算盘。
“老臣谢主隆恩!”宇文太尉上前跪拜致谢。
云夭颔首让身后内侍上前将宇文太尉扶起,笑道:“太尉大人请起。陛下言,太尉乃国之栋梁,辅政大臣,天下有大邺的一日,便会有宇文大人的一席之地。只念日后,能与大人共守大邺江山,造福百姓,河清海晏。”
虽然曾经的流言过去许久,可有些先入为主的暴君昏君印象依然留在某些人心底。大庭广众下,此番话,不仅是为了化解曾经宇文太尉对萧临心存的不满,更是在众人面前彰显圣上的宽厚与仁德,不计前嫌,任用贤臣。
“陛下的话,老臣铭记于心。”宇文太尉笑笑,目光矍铄。
又是几番带着敲打的寒暄过后,太尉夫人梁氏亲自带云夭入女眷席。路过众人进入府中之时,云夭感受到了一丝令人不适的目光。
转头扫视一圈宾客却没见到那目光来自何人,倒是看到赵思有,两人视线对上后,皆微微一笑。
不远处,崔海与崔显同站一处。
崔显带着些许不解,嘟囔起来:“前些时日,陛下抄了杨家,本以为要对关陇势力动手。可宇文家也是关陇出身,如今陛下为何又对宇文太尉持如此重视之态?”
崔海一瞥他,“宇文太尉与别的关陇士族不同,清正廉洁,治家森严,又是前朝王族血统。留下,表现的是陛下的宽厚仁德。若朝中最后真一支这样的势力都没了,你认为,对于帝王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崔显看着云夭的背影,垂眸,眼底滑过一丝暗意,有了比崔海更多的一丝猜测。云家,前司徒,也是关陇士族,难道皇帝想……
崔海眼神闪烁,看着崔显毫不避讳的神情,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提醒道:“那女人美则美矣,可不是你能肖想的。宫中传言,那可是陛下的人!还有高家女,如今可是入了宫的才人。色字头上一把刀,万万莫因这些风流韵事害了崔家!”
崔显连忙颔首,道:“是,父亲。儿子有谱气,高女,也不过是为了崔家而利用罢了。”
他装作惶恐模样低头,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占有,以及不可察觉的暗笑。
……
天已全黑,黑幕中的乌云挡了月光,外面的路愈发难以看清。
玄武殿内烛光葳蕤,萧临停下批阅手中的奏章,看了眼刻漏,已是亥时。总感到宫中少了人,空荡荡的。
“福禧。”
“陛下,有何吩咐?”福禧笑着弓腰上前。
萧临抿着唇,作随意状道:“宇文太尉生辰宴还未结束?”
“呃,应该还有一会儿。”
“嗯。”萧临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章,可过了半个时辰后,发现自己竟什么也未看进去,笔上的墨还污糟了奏章上的字。
他回神后才发觉,眉头皱了起来。
既然看不进去,便不批了。
萧临随意将奏章合上,往书案上一扔,起身。在福禧的伺候下入了浴殿沐浴过一番,当出浴躺上床榻后,他又忽然问起:“今日太尉生辰宴,都有些什么人去?”
福禧努力回忆着,陆陆续续念了几家大人名字,后来说到崔家,以及赵思有也去时,他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似乎能夹死苍蝇。
赵思有……
难怪她回来的那么晚,莫不是与那小白脸趁机私会去了?
实在可恶!
他给她出宫的机会,是为了给她提身份的,可不是给她私会外男的!
她这般水性杨花,说不定深宫中耐不住寂寞。
而赵思有那厮虽比不上自己威武,也比不上自己俊美。可……长得也还算人模人样,口口声声说着兄妹,可那眼中的神情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只有她这个愚昧的女人看不明白。
说不定怎的就被其勾引,中了套……
这般想着,他愈发心浮气躁起来,根本睡不着,坐不住。
除了赵思有那个野男人,还有崔家崔显。上次崔显杀人便被她撞了个正着,万一崔显又对她动了心思……
真是失t?策!
他直起身,踢开被子,又撑着身子看了一眼刻漏,终于唤了福禧前来。
“给朕更衣!朕亲自去给太尉祝寿!”
他要亲自去将云夭那个傻乎乎的女人捉回来,省的她误入歧途。
“啊?”福禧看看时辰,宴会快要结束了啊,可看回萧临眼神,不再敢有任何质疑,立刻上前应声服侍。
……
太尉府中灯火辉煌,男宾区还算好,可女眷聚集的地方便少不了各种富贵攀比,嚼各家舌根。
云夭听着各家夫人们聊着各家长里短,让人咂舌,一时忘了时辰。
什么家中趁着妻子不在,婆婆给儿子纳妾入门,结果把妻子给气流产,回娘家闹和离。哪家又是家中小妾成群,那男方却端不平水,小妾们斗着斗着,斗到自家丈夫身上,一个将其给毒痿了,一个造谣告到朝廷说有反心,害了其仕途。
云夭听得入神,等反应过来时,发觉太晚,立刻起身与夫人们告辞。如今各个不敢小看她,皆对其礼节俱佳。
她带着内侍和宇文太尉告辞,临走时见赵思有看来,知自己不便与男子搭话,便只是点头致意,上了马车离去。
另一边,萧临着急忙慌坐着马车赶到太尉府时,因着接近宵禁时辰,宴会早已结束,只能又重新掉头回宫,看能否追上云夭一行人的马车。
……
云夭在车中摇摇晃晃,地上铺了毛绒的绯色地毯,宽大而舒适,让她一时困倦起来。想着那些夫人聊的事儿,实在感叹自己生活有够简单。不过虽简单,却是不错。
没过一会儿,她便开始假寐,正在迷糊之际,忽然一阵猛烈摇晃,她撞上马车壁,手臂麻了起来。
“发生何事?”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车外的内侍大喊起来:“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云夭心中一慌,没想到竟有人如此大胆,她此次代表的是皇帝,行刺她相当于谋反。她在车中坐了一会儿,便听到车外刀剑寒铁碰撞之声,忽然感到马车中似乎并不安全。
没有过多犹豫,她立刻掀开门帘跳下马车,此时保护她的暗卫早已和刺客混战一起。她沿着马车背部想要躲开,去寻掩体,忽然一个男子举刀而来。
“啊——”云夭惊声尖叫,那刀架到了她脖子上,却停住,对方看清她脸时,整个人神情忽然变得张狂起来,口水直流。
“表妹!表妹!刚才在太尉府只见背影,真是表妹!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说着唐武收起刀,怕伤了云夭,想要直接伸手抓她。毕竟这样一个柔弱无辜,杨柳腰的小女子,只要他小心些,能有多大能耐。
之前被她废了,乃是他睡得正香时。后来伤口慢慢愈合,他更是难以克制自己内心的恨意与占有。想他十三起便御女过百,若是能将云夭压在身下,定叫她□□!
他又忽然想到自己残缺的凶器,一股难以抑制的压抑似乎从口鼻喷出。
可转念一想,如今成了阉人又如何,他有的是手段玩弄她。
他手还没能碰到,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她竟一声不吭,面色不改,直接重腿一脚踢上他裆,正中伤口核心!她似乎用尽了全身力量,再加之这些时日天气炎热,伤口本就疼痛,他瞬间脸上失去血色,浑身抖成筛子,直接手捂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云夭不会此人,直接转身逃跑,可唐武很快站了起来,朝着她一瘸一拐追来,脸上肥肉甩着,面色狰狞。奈何他受了伤,虽然云夭跑得慢,他速度也不如最初。
云夭心如鹿撞,在他即将抓住她翻飞的衣袂之际,一把匕首从远处“嗖”一声飞来,离云夭右侧有一段距离,却刚好正中她身后男子,匕首入肉,“啊——”一声杀猪般惨叫,唐武裆|部再次受到重创,直接倒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很快,四周冒出更多暗卫,各个皆是以一敌十的高手,那群刺客便这般轻易被人制服。
云夭转头,便见到果然是萧临,站在金龙马车之外,千年不改的面色带着隐隐慌乱,手中还做着刚扔出匕首的动作,未来得及收回。
第40章 第 40 章 陛下终于入后宫了
萧临呼吸有些沉重,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竟叫他出了如此纰漏。还好他今日出了宫, 若是再多几个刺客,叫云夭出了事儿怎么办?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种结果, 想到此处便怒到想将这群人碎尸万段。
云夭被夏夜暖风吹过,瞬时回过神,笑着上前, 柔和道:“今夜多谢陛下相救。”
萧临哼了一声, 直起身子, 扫视一圈,阴沉道:“将人下入狱中,严刑拷打, 审出背后之人。”
“是!”众人正领命之时, 除了昏倒的唐武, 只见那些个刺客纷纷同一时间口吐鲜血, 两眼一翻, 直接倒地气绝。
竹青上前查验一番后, 回禀道:“陛下,这些人牙中藏着毒药, 咬破立死。”
“呵,看来真是某个大人物手底下养的死士。”萧临看着满地尸体一股闷气上来, “将剩下那个带走, 朕要亲自拷问。”
“是!”
竹青上前, 和几个暗卫共同将满裤|裆血的唐武拖起带走。
萧临余光瞥着云夭,见她竟还一直盯着唐武,讽道:“看什么?舍不得你表哥了?”
云夭抿唇, 有些受不了他阴阳怪气,可无论如何,今夜她是感谢萧临的及时相救,“陛下莫要取笑。我只是在想,此次刺杀,背后主使既然能想到利用唐武,说明是完全针对着我来的。恐怕唐武都不知那人是谁,只是单纯被利用了。”
“朕可不管他知不知晓。都成了阉人,竟如此执着,一路从榆林郡而来。”萧临绷着嘴角,看向她,“你可真够厉害的。”
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云夭蹙眉跟上,有些不悦。
萧临将云夭送回宫后,便直接去了狱中。
正是阴云蔽月的夜晚,此时的牢房更显得一片漆黑,唯有墙上火把被点燃,亮得有些晃眼。
萧临顺梯阶而下,狱卒恭敬带路,带着忐忑将刑室房门打开,他踱步而入。空气中弥漫着腐肉与血腥的味道,不过这对他来说曾是常年习惯的环境。
唐武被绑在刑架之上,还未苏醒,褪去衣裳,伤口似乎被简单处过,止住血,至少不让人因失血过多而亡。
萧临蹙眉,一旁察言观色的狱卒迅速提上一桶凉水,用力全部倾倒在唐武身上。刑架上的他一个激灵,浑身一抖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萧临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却散发着强烈的寒意,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已身在地狱。
片刻后,唐武晃了晃他肥厚的脑袋,才终于惊恐反应过来。他自然认识萧临,当初见到时还是五皇子,自然也知晓五皇子登帝之事。
萧临走至一旁,搅动着炭盆中的烙铁,直接拿起后一观被烧得通红的铁块,朝着唐武走去,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面无情绪地直接压上今夜早已受过两次伤的地方。
唐武一时间疼到浑身筋挛,整个刑架都跟随着他晃动起来,而他竟发不出声音,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被点了哑穴。
等看他不再试图尖叫,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时,萧临才解开他哑穴,细细看着他满脸泪痕,忽然勾唇一笑。”说吧。“
唐武连恐惧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气若游丝道:“陛、陛下,还、还、什么、都、都没问。”
他怎知自己究竟要说什么啊。
“哦。”萧临点点头,声音毫无起伏道:“本想问你的,可想到你既然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或许什么都不知晓,若是想造反、弑君,那便罢了。可是……”
他将手中烙铁扔进一旁的炭盆中,继续道:“……可是你居然妄想动朕的人,便不得好死。”
“陛下、陛下的女人?”唐武着急起来,满脸狰狞,“陛下,冤枉啊陛下,我不知,不知表妹是陛下的女人啊!那些人只说,表妹是个简单是婢子,只说帮我劫持表妹,毁了她清白,她自然便会心甘情愿跟着我,我就答应了!”
“真是头蠢猪,愚不可及。”萧临没了心情与他继续说话,只是再次点了他哑穴,走到一旁,随意挑选了一把匕首,在手中转了两圈,“朕,实在看不上你这身皮,索性换个方式,先让你提前体验一把凌迟好了。”
唐武瞪大了双眼,面色苍白,瞳孔放大,用力摇着t?头,恐惧地挣扎起来。他知晓五皇子手段狠戾,当初他几个手下都糟了毒手,虽自己被折了四肢,却放过了性命。本是抱着侥幸,实在没想到,是他小瞧了萧临的狠毒。
萧临正准备从手开始,刚切下第一刀,便有狱卒来禀报,“陛下,崔将军求见,说是与今夜行刺有关。”
他一怔,大失所望地收回手中匕首,将其随便扔至地上,便走出了刑室,去往另一房间接见崔显。
崔显绑了一小厮过来,见到萧临后,往地上一扔,而后立即单膝下跪朝他行礼道:“参见陛下!”
刚才一通发泄,虽没做多少事儿,萧临心中却没了最初的气怼。心中大致有所猜测,可却是需要一个更准确的矛头指向,不放过任何一人。
他看着地上那瑟瑟发抖的小厮道:“平身,这是何人?”
崔显颔首起身,朝着那匍匐在地上的小厮踢了一脚,那小厮即刻惊慌道:“回陛下,小人是高家做杂活的,曾经无意间听二公子,说什么榆林郡来的人在街上晃荡,差点被官兵抓住赶走,是他趁机救下那人,其余的,小人便真的不知了。”
“高家。”小厮说的不多,可根据唐武的话来看,整件事情已经极为明了。蠢妇的手段,实在低级。萧临阖了阖眼,最后懒散地看向崔显扯嘴一笑,“崔将军舍得?”
崔显猛地抬头,看着萧临那早已看透一切的神情,吓得立刻下跪道:“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一个无关要紧的女人,是否与崔将军有一腿,朕不在乎。不过崔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萧临摆摆手,皮笑肉不笑,“这双刃剑用久了,你说是否会割伤自己?”
崔显自然听明白了萧临的话,他所指曾经的秦王。无论是秦王,还是高氏,他皆会在危机时刻选择将其推出,而保全自己。
他心跳有些加速,最后抬头笑道:“陛下英明,什么都瞒不过陛下。不过陛下,自古以来,掌控一个君子,远远比掌控一个小人难得多。臣自知是小人,但也自知,所求不过钱与权。只要利于自身,哪怕将崔家推出去,臣也照样做得出来。”
“陛下让臣统领禁军,便是许给臣最大的利。身为禁军将领,除了守护陛下与皇城是臣的职责,陛下不也是想对崔家下手么?”
“嗯。”萧临对他的一席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只了然道:“看来,你对崔家怨恨颇多。”
“若陛下信臣,臣愿将整个崔家,双手奉上!”
房中一时凝滞,萧临满不在乎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今日知晓的已经差不多,女人间的事,永远都是这么麻烦,所以他才如此讨厌后宫中塞上一大堆分不清谁是谁的莺莺燕燕。
而崔显这蝇营狗苟之辈,确实是一把利刃。他向来相信自己的能力,即便是双刃,他也从不惧怕。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以多一些容忍。
他走到门口停下,转头朝着仍跪在地上的崔显道:“明日早朝之前,拿到高家谋反的罪证。”
“是!臣领命!”崔显低着头,勾唇暗笑,厉声应下。
……
当天夜里,整个高家血流成河,有了小厮的口供,崔显直接将高家二公子下入狱中严刑拷打。二公子虽然养死士,自身却是个锦衣玉食之人,哪儿遭过这等罪,很快便招供了自己入了宫的妹妹高氏。
可崔显知道,仅此并不足够。但不过罪证而已,天子想要什么,自然便能有什么。
于是第二日早朝,崔显带着二公子画押口供上了早朝,弹劾高家意图谋反,高才人知晓皇帝昨夜出宫接人,送出情报,哪儿知刺客将云夭与皇帝马车认错,失手刺杀云夭一行人。
可即便失误,云夭此行代表皇帝,再加之其动机,谋反之事已是证据确凿。
而宫内的高才人,自然也成为了串通二公子谋反的一员。
虽然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高家于折冲府做事也算尽心,正是上升期,很有坐上大都尉的可能,何故谋反?可此番算得上证据确凿,刺杀确实在昨夜发生,而二公子确实招供,加之小厮供述,还有高家养的成群死士。
萧临早朝之上大怒,直接判处高家满门抄斩,并道他这帝位坐上没多久,便有人靠着送女人入宫,内外勾结,意图谋反,决定直接遣散后宫,三夫人与后位之事延后再定。
至于延后至何时,萧临并未说。
而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静默,似乎这话哪儿哪儿都不对,可又说不清哪儿不对。据宫内之人透露,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萧临一个都未召见过,何来内外勾结刺杀。可是高氏暗中联系高二公子之事,却又确实存在。
就算朝臣想为自家女儿说情都不敢站出,生怕祸及自身。
高氏从昨夜听到风声后便跪到太极殿前,大呼冤枉,可没多久,便被崔显手下禁军捂着嘴抬了出去。
萧临回到玄武殿时,云夭早已知晓了早朝发生之事,看着心情忽然变得颇好的他,云夭似乎明白了前段时间他阴晴不定的原因。
她有些犹豫地来到书案旁,将新制的桃花糕摆上,又添上桂花水,抿唇朝着他轻声道:“原来陛下,很讨厌后宫中人啊。”
若不是他前世在床榻上那般卖力,她差点儿以为他是断袖之癖。
这次轮到萧临没忍住翻个白眼,将杯中桂花水一饮而尽,又吃下块桃花糕,这才道:“真有够迟钝。你倒是好,忙着替朕张罗后宫如此尽心竭力,一点儿都不懂朕的心思。”
“天下男人不都爱美色么?”云夭有些无力反驳,“我还以为陛下……”
“你居然拿朕与那群凡夫俗子比较!”萧临不满打断,他将还未吃完的桃花糕放下,还是认真与她讲起来,“朕可不是那些男人,整日满脑子都装着女人。朕志在河山,为大邺开疆扩土。”
原本想要笑的云夭,听闻此话后嘴角又压了下去,“陛下……”
“嗯?”
云夭试图着自己的话语,“陛下,如今朝局尚不稳定,边境动乱,或许不应兴兵耗费民力财力,休养生息才是正道。陛下登基不久,而世家女们,正是陛下的助力。”
萧临不以为意,今日难得一遇的愉悦,不想与她争执,便从新拿起刚才的桃花糕继续吃着。
见他不愿继续说,云夭自然也闭上嘴。
她又能如何说呢?难不成说前世便是他出去开疆扩土,把国家给弄没了,还把她给害死了。
“对了。”萧临拿过帕子,将手和唇角擦净,“不过,朕这次听你的,留下了韦婕妤,苏才人,上官才人。”
云夭添水的手一顿,朝他笑笑,“陛下英明。”
这次萧临并不恼,只是看细细看着她,解释道:“既然韦世渊愿意交出北方兵权,何乐而不为。突厥人实在可恶,常年袭扰边境。我大邺,确实也该整顿兵力,准备与突厥一战。”
“嗯,韦婕妤确实……人美心善,宽容大度,最适合皇后之选。”
萧临看着她眼底无丝毫不悦,只顾着赞扬自己的决策,心中还是生出一股失落。
罢了。
……
夏日即将结束之际,大兴城又接连下了几日大雨,带着雷鸣电闪,劈中了牢狱旁大树,而后连带着地上干草着了火,狱中乱成一片。
第二日查探一番,发现那唐武竟趁着混乱出逃,后知后觉的官差四处追查,却发觉他出城入山后,完全失去了踪迹。
这件小事让萧临震怒,发布海捕文书,缉拿唐武此人。
另一边,受召的韦世渊从朔方郡而回,如最开始的承诺,交还北境兵权。韦世渊在朔方时多次抵抗突厥,可谓战功不小,萧临一向佩服猛将,特允其披甲胄持剑入朝,封定国公,以赐皇天恩德。
早朝结束后,萧临单独留下韦世渊,对酒言欢。
一番寒暄后,萧临将清酒一饮而尽,笑道:“定国公何须与朕如此客气,当年太上皇出征卫国之时,便已与国公有过命交情。未来突厥大战,还望国公助阵。”
韦世渊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摸了摸胡子,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太过局促。如今陛下后宫中,有小女做婕妤,早已是给足了臣脸面。”
萧临笑笑,没有回话。
韦世渊继续道:“只是不知陛下……何时有立后的打算?”
萧临手指摩挲着酒杯杯沿,自知韦世渊此话并无任何问题。立韦家女为后,是控制与稳t?定韦家最好的选择,可他脑海中还是突然闪现过那双皎洁的眸子。
韦世渊其实为人傲慢,他并不喜,只冷淡道:“立后一事,并不着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整顿大邺兵力。”
韦世渊听闻此话后凝思片刻,如今的皇帝,与太上皇完全不同,强势,不惧任何,却也懂得势力制衡的帝王之术。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是颇为担忧。
“如今回了大兴城,听闻不少宫中传言。老臣有一句敢问陛下,听闻陛下身边有一女奴,乃是前司徒之女,受尽陛下宠幸。难道陛下,生出了想要立一奴隶为后的心思?”
萧临收起脸上笑容,“国公既然已经上交兵权,朕会给足韦家,以及令女该有的脸面。可是更多的事宜,莫要想着干涉。否则本是君臣相宜局面,有时候会搞得很难堪。”
韦世渊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心中开始生出不满。
萧临沉吟不语,想了想还是垂眸道:“当然,国公担忧之事,不会发生。后位涉及朝堂江山,罪奴怎堪为后?”
见韦世渊脸色缓和,他又继续敲打道:“国公,朕既然今日与你坦诚,便直说了。朕从来没有把柄与软肋在他人手中,若是将臣不服,大不了朕自己去打天下。从出生到现在,朕从未惧怕过任何威胁。”
“不过既然国公将令女交与朕,朕自然不负国公信任。待他日结束突厥问题,朕自会给国公与令女应有的待遇。”
送走韦世渊后,萧临在太极殿前矗立良久,福禧恭敬站在其身旁待命。
刚下过雨的空气有些微凉,再加之即将入秋,冷风一过,让人不由立起汗毛。
“韦婕妤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韦婕妤曾经与被驱散的御妻们住在承香殿,如今依然住在此地。”
“将她带去御花园见朕。”既为了安抚韦世渊,本应将韦女召至玄武殿,可萧临打心底里不愿与抗拒,也不想云夭那个女人见到。
可就算她见到又如何,她巴不得他立刻立了那韦女为后。
……
天气渐凉后,云夭便有些发冷,于是带着徐阿母两人亲自去了一趟尚服局拿了厚实的秋装。
正从局中出来路过一片树林,里面忽然传出了几声对话。
云夭有些好奇地随意张望一番,见是一个老太监带着三四个内侍,堵住了一背对着自己的小宫女。
“雪儿何必如此抗拒呢?即便从了咱家又如何不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莫不是想永远留在那掖庭受苦?”
“公公莫要如此。”那小宫女声音带着镇定,似乎并不惧怕这几人。
云夭想起曾经的张公公,实在厌恶这些强迫宫女与自己对食之人,便直接上前,笑道:“这位公公好生张狂,是根本不把宫规放在眼中么?”
那老太监见有人前来阻止本是恼怒,结果正眼一看,竟是云夭,立刻吓破了胆,弯下腰恭敬道:“竟然是云姑娘,姑娘怎会来此地?”
如今宫中谁人不知云夭是皇帝的人,再加之曾经觊觎云夭的张公公不声不响的消失,明眼人都知晓这是谁出的手。
即便云夭再美,即便众人心中控制不住地对她有想法,也只敢想想罢了。
“我只是路过罢了,竟看到这样恃强凌弱的一幕。”云夭淡然说完,转头看向小宫女,却一怔。
她的样貌云夭极为熟悉,竟是前世试图救自己的江尚仪!江雪儿虽然比自己大两岁,可如今的她脸上还带着稚气。
云夭回到皇宫后一直想寻她,却无奈宫廷太大,而自己并非统领六局,只是皇帝身前近侍。一个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小宫女,要找到并不容易。
老太监虽害怕,却也不服道:“云姑娘,咱家只是与雪儿说几句话罢了,何必说得这么严重,我们这群人也算不得违反宫规,就算到了陛下跟前,也是这般。”
云夭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看着江雪儿面无表情,老气成秋的模样,她笑笑,又对着老太监道:“公公说的没错,可是,若我在陛下面前说,公公蔑视陛下身边之人,你觉得陛下会信公公还是信我?”
老太监怔住,啐了一口,不再多口舌,直接离去。
在他们消失前,云夭在身后补充道:“雪儿姑娘我罩着,以后若是让我知晓再有人想要欺凌于她,便别怪来体验体验我这个陛下红人的欺凌。”
几人脚步一顿,听闻后头也不回地逃离小树林。
云夭转头,江雪儿立刻退后两步朝她行礼,道:“此次多谢云姑娘,雪儿会牢记云姑娘恩情。”
徐阿母收到示意后抬手将江雪儿扶起,云夭道:“我可不是说笑的,以后我真罩着你。你如今怎在掖庭?或许我可以与女官提几句,让她将你调去尚仪局。”
江雪儿震惊地差点儿跪下,云夭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江雪儿不解道:“雪儿第一次见云姑娘,姑娘为何愿意对雪儿这般好?”
云夭抿唇,轻声道:“或许是,你曾经帮过我吧。”
江雪儿不解,徐阿母上前笑道:“我家姑娘很好的,为人善良谦和,雪儿姑娘莫要局促。”
听徐阿母这般说,江雪儿微微点头,云夭依旧看得出她的局促。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便提议今夜晚膳可以吃锅子,暖身。
见她如此热情,江雪儿自然也是应下。
云夭寻到内侍直房,正想找大锅和食材时,恰巧遇到福禧。
她狐疑道:“见过福禧公公,今日公公怎不伴驾?这么早,陛下便已经回玄武殿就寝了?”
福禧摸摸头解释道:“今日陛下留宿承香殿,见用不到奴婢们,便将我们都驱走了。”
云夭拿着锅子的手一顿,忽然感到这铁锅有些过于沉重,有些手酸。
她眨眨眼睛,片刻后回过神,笑着轻声道:“这样啊,原来如此,挺好的,陛下终于入后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