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夭夭,你睡我好不好?……
自这日之后, 萧临连续五日都再未出现在云夭面前,她总算松了口气。
云夭自决定定居后,便一直想尝试着开个私塾。
她的私塾也在这几日里尝试着办了起来, 虽然谢家村村民都不认为女孩子家需要识字。可云夭不收银子,教识字的同时也会教礼仪, 女孩儿们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这等便宜怎能不占?她说服了几家将家中女儿送来,包括芙儿。
一切进展都顺利。
这日, 阿璞带着江都来的工匠为云夭小宅屋顶换瓦片。
“茅草屋顶结构与瓦片屋顶不一样, 是个大工程。那我便先让他们将偏室搭建上, 等重建好后,你与徐嬷嬷便将就一下住偏室,我再让他们重建主室。”阿璞这次很是热心, 所有事皆亲力亲为。
云夭笑笑, “那便麻烦了, 都听阿璞哥的, 阿璞哥这方面必然懂得多。”
阿璞憨厚地笑着挠挠头, “说实在的, 我就一粗人,大字不识几个, 但讲到这些活计的东西,我可是行家里手。在渡口搬麻袋前, 帮着人做过一些木匠活计。”
徐阿母笑着端上t?茶水, 招待众人, 一片欢声笑语。
在他们于主屋做活时,云夭带着还学习的女孩们练字,读诗。
女声悠扬悦耳传出, 趴在屋顶上的阿璞不由笑了起来,心底也更是愉悦。
暮色四合,云夭将阿璞一行人送走,为了答谢他们,便拿了徐阿母做的一些糕点送给众人。当阿璞接过那糕点时,手指无意与云夭相触,他忽然酥麻一抖。
可看云夭并无甚反应,他便收回自己旖旎心思,笑着和她道别离去。
她用过晚膳,又沐浴过后,正擦着头发转出净室,便见到自己寝室中的人影,吓了一跳。
云夭道:“陛下,怎么忽然这会儿来了?”
萧临转身看着她,抿唇,视线如针尖一般让她忽感不适,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又移动到她的手指尖。
云夭心感不妙,生出逃意之时,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倾身而上,几步将她抵在墙壁之上,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碰了你。”
“什么?”云夭不解。
“他碰了你的手指,我都看到了!”他抿唇,眼底带着戾气。
云夭仔细回忆一番,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今日给阿璞递东西时。
“陛下,那只是意外而已,况且,那就算碰到,那我碰过的人多了去了。”
他摇摇头,极近的距离下,他轻轻拉起她被碰过那只手,垂眸看着,“是食指?还是中指?好像都碰到了,是吧?”
云夭看出他又开始发疯,心底无奈又抗拒,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掌中抽出,可是他看似松散拉着,力量却是极大。
“陛下,前些时日我说的话,我以为陛下听进去了。”
“是听进去了,可是不代表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别的野男人在一起,而无动于衷。”
“夭夭,你知道我的。”
他强势的拉起她的手,吻在她的食指与中指之上。指尖的芬芳忽然让他开始失控起来,他将两根指头含住,带着潮湿与柔软,吮吸。
她心头一紧,用力抽手却怎么也拉不开,“萧临!你莫要对着我发疯!”
他看着她轻轻勾唇,用力咬了一口她的手指,她吃痛惊叫了一声,很快萧临便放开她的手,可她整个人仍被他禁锢在墙角,他附身紧贴上开,膝盖抵开她。
“萧临!够了!”
“这怎么够?夭夭,你一年半前把我睡了,第二天便遁走,可曾在意过我分毫?”
他愈发咄咄逼人,“夭夭,这些时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想过我吗?”
云夭无力推搡着他,没有说话。
“夭夭,你干嘛不我?”他眼角有些发红,“夭夭,那日你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告诉你,我很生气,气到想要杀人。今日那厮碰了你手指,等着明日,我便去剁了他的手。”
“萧临!你不许伤他!”云夭听到这话,心底着急起来。
“夭夭,你就这般在意他?”萧临愈发恼怒,心底的困兽似乎再也压制不住。
“他是无辜之人啊。”云夭放软了声音,可似乎并未安抚到他,“萧临,你若是伤了无辜之人,我此生都会恨你,你想让我恨你?厌你?”
萧临哽住,他知晓,若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让他的夭夭恨上自己,实在不划算。
“好,那我不动他了。”
“夭夭,那这一年半来,你想过我吗?你梦到过我吗?”
他的问题让她无所适从。
“夭夭,你睡我好不好?你掐我,你咬我,你打我,好不好?”
“萧临,你是不是有病?”云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道:“夭夭,这些时日,我常常梦到我们的曾经,你咬了我,满嘴鲜血,实在太美,太令人怀念。”
“夭夭,我可以吻你吗?”
云夭扭过头,“不可……”
话还没说完,他便伸手将她脸掰了过来,一手固定住她的脖颈,重重吻了上来,席卷她的口腔,舔舐上颚,让她本能一抖,而后死命推着他。
她就知道,他每次都这样。
久违的吻让他沉醉,心底的魂魄似乎被她无力的拳头击打得碎裂一地。是熟悉的味道,是她的味道。即便他在玄武殿中保留了她所有的物品,却再也没能闻到这股香味。
她心底烦躁起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可他无丝毫反应地继续着深吻。而后云夭又一次用力,再是一巴掌打上去,他终于退开。
可是他双眼猩红,只是舌尖抵了抵自己口中的软肉,忽然笑了起来,看她眼中带着惊慌,他再一次吻了上来,吻得更加用力,似乎要将她的舌头吞入腹中。
她反抗不过他,又不敢咬破他,只能被迫承受着。
当他将自己手探入她衣内时,忽然脸颊上一股凉意,口中湿咸。
他一怔,停下了所有动作,离开几寸,看到的是她满脸泪痕,以及哭红的眼睛,她哽咽着,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却颤得他心脏发疼。
只瞬间,他手足无措。
“夭夭,别哭,别哭,我不弄你了。”他心慌,又带着讨好地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抹去,却越抹越多。
她忽然哭出了声音,一时间停不下来,他害怕地上前轻轻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发丝,又拍了拍她脊背,泪水打湿了他身前的衣襟,“夭夭,我错了,对不起,别哭,别哭。”
“萧临,你就是个疯狗。”云夭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喘不过气。
“是,我是疯狗,我错了,夭夭,你别哭。”
她将他轻轻一推,他便又放开她。
“萧临,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她咬牙道:“萧临,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我告诉你,我想过你,我梦到过你。你满意了吗?”
“夭夭……”听到这话,萧临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愈发害怕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变了,原来你并没变,你还是,一直都将我当成你的一个附属品,所有物。仅此而已。”
云夭深呼吸,眼泪终于停了下来。
她道:“陛下,上一次你来时,我便说过,你想要睡几次,可以,我都可以陪,因为你是拥有强权的皇帝啊。所以这话还算数,所以究竟要几次,陛下便能放过我呢?”
萧临惊慌失措地摇摇头。
不。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是强迫,不是令她伤心,不是简单的几次,以身体为交易。
他想要的……是她的心。
是如曾经那般,居高临下地压制他,踩着他,与他一同享受情爱,并非如此。
今日,他真是被谢璞那厮给气疯了,竟不管不顾跑来对她做出这样的事儿。
“夭夭,你不要这样,我错了。”
云夭一边解着自己寝衣的系带,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轻哂道:“到底几次?”
萧临躲开她视线,无地自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凝固的空气令他窒息。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云夭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讽刺一笑,擦了擦有些肿胀的唇,重新将衣裳穿好,熄灯,上床,没一会儿便沉睡过去。
似乎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
……
萧临又是好几日不曾出现。
而阿璞每天都带着工匠来云夭的小家,村里的女孩儿们也来此地在云夭的教导下读书识字。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晚膳时分,送走女孩们,芙儿留了下来,云启也来了小屋,带了不少肉加餐。阿璞又一次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云夭爱吃的。
云启边吃边问:“你既然决定定居谢家村,未来什么打算?这年纪也该嫁人了吧,没夫家可不好一人生活。”
云夭乜他一眼,轻轻拍了一下,嗔道:“客人还在,哥你胡说甚?”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场的哪个不是自己人?”云启大咧咧道:“更何况,你一人单着怎么行,还是得有个夫家,你要实在不想嫁,招赘婿入赘也行。”
阿璞低头扒着饭,不敢直视云夭和云启两人,倒是芙儿手在桌下拍了拍阿璞,却见他不会。
云夭道:“这事儿不急,定居了,我其实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儿。”
她看着自家哥哥,咬唇道:“我这两日正开了个私塾,专门教女子读书识字的。”
云启蹙眉,看起来并不认同。
倒是阿璞附和道:“开私塾好啊!芙儿这两日试过后,很是喜欢。谢家村没有私塾,不少人都不识字,如今女夫子更是稀有。”
芙儿和徐阿母也附和起来,云启便没了话说,只是暗自摇摇头。
云夭咬着筷子,朝阿璞一笑。
霎那间,她忽然感到脖颈一凉,收起笑容,往家门口望去,却什么都没有。t?
“怎么了?”云启敏锐地察觉到云夭视线。
她摇摇头道无事,便继续吃饭。而云启垂眸,也朝着门口望了一眼。
结束用膳后,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阿璞便带芙儿离开,云启也随之告辞。
离开云夭的小院儿,看着大门合上,云启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垂眸道:“陛下,要出来谈谈吗?”
萧临冷笑一声,从树后走出,转身往无人之处走去,云启见状跟上。
夜色深沉,树影斑驳,暖风在夜空中吹拂着。
萧临停下脚步后,转身看向云启,扯嘴道:“云启?是吗?你没死啊。”
云启知晓以萧临的能耐定能识破自己身份,便也不再伪装,“是,陛下。”
“如今我尊你一声陛下,皆是看在夭夭的面子上。虽然,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奈何我云启只是一介自私的武夫,自云家获罪被抄后,云家便与萧氏皇族有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是吗?你想篡位当皇帝?”
“非也。”
“那何必执着?身为帝王,朕杀的人,抄的家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一家如你这般记恨。想当皇帝,何必否认呢?”萧临冷笑,直接戳破。
“陛下说的是。”云启苦笑,“那我云家曾经所遭受的恨意该往何处泄?夭夭十岁的年纪,便被迫流放边境为奴,她没做官妓,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她所受的所有苦,又该由谁来承担?难道陛下想要人以德报怨?”
“如今既然我们势同水火,陛下便莫要再逼迫夭夭与你在一起,这只会让她为难。”
萧临道:“你知道朕杀过多少人吗?”
“什么?”
皇帝冷血道:“朕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从十三征战卫国起,便灭了卫国几大士族,所以恭顺候如今才这般惧怕朕,不敢有丝毫反抗。朕杀过兄弟,杀过突厥人,西域人,杀过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这些人弱小,又卑微,被杀后连恨意都不敢有。”
“虽然云家不是朕抄的,可就算云家被抄了又如何?朕从来不惧蝼蚁的恨意与怨气,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朕。”
“你知道为何这些蝼蚁连恨都不敢吗?因为朕的强大,他们的恨意除了让自己苦恼外,毫无用处。与其恨,与其做不可能的复仇,还不如继续活下去。活,是人之本性。恭顺候是这样,百姓是这样,云夭亦是这样。”
云启眯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皇帝讽刺道:“觉得不可思议吗?你若是接受不了,那只能说明你并非是做皇帝的料。”
“你的红旗军,在朕眼里不过是一群流民贼寇,总有一日会清剿。而你身为贼寇首领,朕本是要你死的,只不过是看在云夭的份上暂时放过你罢了。”
“至于云家,你说云夭所受的苦,这世上谁不苦?你觉得云夭为何从不恨朕?因为过去的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与将来,能活出个该有的样子。”
“那些你所说的恨意,朕有能力将当初涉及云家案件的官员,押送云夭途中的小吏一个不留的找出来全杀了。这就是朕,就是掌管生杀大权的帝王,只是云夭不愿而已。”
多狂妄的话啊。
云启好气又好笑,本想将萧临喊来教训一通,却被皇帝怼到说不出话。
因为他知道,皇帝口中的话没有错。
云启沉默良久,道:“陛下听起来,左一句云夭,右一句云夭。所以陛下将云夭当成了什么?”
皇帝道:“自然是朕的女人,朕的贵妃。”
云启摇头,嘲讽一笑道:“不,是陛下的宠物。”
他这些天已经知晓了一年半前,女奴干政一事。
帝王口中的权利,便是委屈一个女人成为口诛笔伐,愤怒下斩杀的朝臣,所宣泄的其实是自己身为君主的怒气,并非为了那个女人。
云启觉得今夜,没什么好与皇帝再谈下去的,便躬身行礼告退,看起来仍像曾经的贵家公子一般,无任何错处。
萧临抬眸看着天际的明月,今夜无一丝乌云。
这个该死的云启,竟说他将云夭当成宠物。不过乱臣贼子,卑微之人的话他怎会放心上!
可心底便是不痛快,憋屈,甚至在嫉妒。
嫉妒那个身为蝼蚁的,卑微的,好像叫作谢璞的男人。
……
夜深人静,云夭本洗漱完毕,正要入睡,忽然门口传来了动静。
徐阿母已经睡了,云夭并不想吵醒她,便从床上起来,披着一件外衫,打开小屋的门。
屋外的月光极为明亮,云夭瞪大了双眼,捂住嘴,怕自己发出尖叫。
萧临不知道去做了什么,竟弄的一头一身鲜血。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死死盯着云夭,一动不动。
云夭震惊,想起前几日的事儿,还是不想他。
可等了许久,这人都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她无奈道:“陛下,发生了何事?你受伤了?”
萧临摇摇头。
这么说是别人的血,她吸了吸鼻尖,除了血腥味,还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个醉鬼。
虽然知晓他喝醉了酒,又不知道是不是杀了人,可她竟无一丝惧怕,反而心底很软。
他此刻就像一只她的小狗,跑出屋子流浪了几日,浑身脏兮兮回来,满眼带着无措与卑微,似乎失去了家,找不到归处。
“陛下,喝酒了?”云夭问。
“嗯。”萧临点点头。
云夭叹息,向右挪开一步,让萧临进了屋子。她将小屋门关上后,拉着他入了净室。
“只有凉水了,寒舍简陋,若陛下要热水,或许要等一会儿。”
“不用。”
云夭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先从一旁架子上拿下帕子浸湿,又将水拧尽。
萧临看着她动作,道:“我今夜亲手杀了那该死的江都县令,我直接砍了他的头。”
云夭一顿,抬眸看向他,“你说的江都县令,就是将我从相和寺打晕,送到你面前的那个小胡子?”
“是。”
“为什么杀他?我以为他送了你礼物,你应该高兴,会赏他才是。”
萧临道:“赏过了。”
“可他不该将你当成礼物,礼物不是人。你不是礼物,也不是宠物。他不把你当人,就该死。”
云夭实在难以解他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疯子的逻辑,总是很奇怪。
萧临吞咽一口口水,继续道:“况且这江都县令,强抢民女成惯,勾结地藏教给包胡儿送去不少良家,又贪墨粮饷,本就该死。还好你这次遇到的是我,不是包胡儿。”
她叹息着,沉默地看着他许久,见他执拗模样,又浑身血迹脏物,还是心软下来。
她拉过他的左手,用那湿帕子轻轻擦去血迹,“陛下不洗澡吗?身上全是血。”
萧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小巧的脸蛋,还有空荡的耳垂,眼神黯淡无光。
突然,他用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匕首,云夭吓了一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萧临看着她的举动讽刺一笑道:“你放心,我舍不得伤你,我不会伤你,永远不会。”
她轻哂,道:“不会伤我?”
萧临自然想起上一次,他把她给弄哭了。他浑身失了力气,“夭夭,那日真是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云夭抿唇,“你的保证一向不可信。”
“那你这是在做甚?”她看着他手上的匕首,不解,就这样盯着小疯狗发癫。
萧临上前,将手中的匕首放到她的手中,握稳。
他道:“夭夭,我不会把你当成宠物,物件。这次,你把我当成你的狗,就够了。若你觉得我没把你当人看,你就用这匕首杀了我。”
云夭不想接匕首,无奈萧临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开,仅仅片刻后,他忽然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她。
她大惊:“萧临!你疯了!你干什么?快起来!你可是皇帝啊。”
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萧临,竟看着她流出了泪。她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会哭。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竟然会流泪。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放开,卑微哽咽着:“夭夭,我不是你的小狗吗?你怎能弃我!”
“夭夭,我不会再把你当成我的宠物,现在让我做你的狗好吗?我都是你的狗了,你若不和我走,就把我这颗心剜下来带着!”
第72章 第 72 章 发大疯
在世人眼里, 萧临残暴狠戾,杀伐果决,他什么都不怕。
这可是一代战神啊, 是帝王,是九五之尊啊。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流露一丝弱小, 正如他所说,他看不起世间蝼t?蚁,看不起卑微弱小之人。世间弱肉强食, 便连德妃, 他都只感到这个女人的愚昧与懦弱。
他四方征战, 无论是正面与敌人硬刚,又或是攻于心计,他从无败绩, 所过之处皆是残垣断壁, 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屠城, 从来只闻他人惨叫哭泣, 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云夭见过他的每一面, 他排毒时躺在她怀中喊疼。一年半前的那一夜, 他得到了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而如今, 身为万人之上的他竟跪在她的面前哭泣,还说要当她的狗。
若是让别人知道, 不得笑掉大牙。
不对, 若是让别人知道, 等他酒醒定是杀了那人。
他手上的鲜血还未擦净,有些滑腻,即便他用力抓住, 她还是终于从他手中抽出,将那把匕首往一旁扔去。
“萧临,你究竟发什么疯,够了啊!”
“夭夭,你说你不愿为妾,那若是后位呢,我娶你,你做我的皇后,做我的妻子。”
云夭一时无语,眼底黯淡,沉吟片刻后道:“陛下,你是皇帝,你的皇后不是普通的妻子。她可以不是你的妻子,却必须有着强力的身家背景,掌管后宫的能力,宽容的气度,如此才撑得起皇后的翟衣,才能让众臣百姓所臣服。”
“然而这些,我都没有。”
感受到她脱离自己手心的掌控,他整个人颓废下来,耷拉着脑袋,道:“你不懂我,你什么都不懂。”
云夭道:“那你要我怎样呢?你说不让我再做你的宠物,可这般强迫我跟你走,又与宠物有何区别?”
“当那日见到你,你来了,我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萧临抬头再次拉住她的手,收力,不小心将她捏痛,却没察觉,只是急切道:“所以我跟着你,我不强迫你,我跟着你走就好了。”
云夭叹息一声,“你傻了吗?你可是皇帝,你的家在大兴城,在皇宫。你有江山,你有皇位。而我所剩的东西都不多了,你就不能让我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你这个人啊,怎能这么贪心呢?”
“那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只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他放开她的手,又挪动几步上前,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身前。
云夭没有动弹,“陛下说什么傻话,江山不要了?”
“不要了!”
“皇位不要了?”
“不要了!”
萧临收紧了手臂,勒得她有些不舒服,涩声道:“你为什么不抱我?你就这般厌恶我?你从以前就很嫌弃我。”
云夭没伸手,垂眸温柔道:“陛下,你只是喝醉了而已。”
她虽知晓他对自己有情,却没想到他能如此偏执。
他一向将自己位置摆的很高,毕竟他是天子,却被一卑微女奴玩弄,拒绝。这对于他这样高贵之人来说是耻辱,他只是一时无法承受此等不甘罢了。
只是不甘。
他只是喝醉了,等酒醒了,他定会后悔自己在她面前做出这种卑微的举动。
萧临不知道他有一日竟能流这么多泪,如此无措,只知道死死抱住。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看见了,我每日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你和别的野男人在一起,你喜欢的,你想嫁的,就是那个人是吗?”他闷着嗓子,“那个人有什么好的?他没我有钱,没我有权,也没我好看,我一只手便能捏死他!可为什么你对他笑的这么好看?你还吃他做的菜,你让他随意进入你家院子。”
“我嫉妒他,嫉妒他光明正大站在你身旁,嫉妒你不赶走他,不避讳他。嫉妒到我心口犯疼,让我想要杀人。”
云夭怔住,意识到他在说阿璞,没想到他竟然会吃一个平民的醋。
“你啊你啊,你说你傻不傻,真是够傻的。本以为你已经是明君了,没想到到了如今,其实还是个昏君。世上没有比你更疯,更昏庸的帝王了。”
“那你管着我。”萧临小心翼翼道:“以后你管着我,别让我发疯,别让我昏庸。”
云夭止不住叹气,终是抬起手轻轻揉揉他的发顶,又将他温柔抱住。
她没有答应,在她看来,他不过是吃醉了酒,昏了头,胡言乱语。等他酒醒,一切又会恢复。
空气中蔓延着血腥的气味,室内却又无比静谧。
萧临慢慢闭上眼睛,享受着她的怀抱与怜惜。暂时不去想云启的那几句蠢话,不去想那个处处不如自己的野男人,也不去想她的拒绝。
果然,她还是她,无论在突厥也好,还是在此地,她总是会心软,总是怜惜他的。
云夭放开他,拍拍他的肩,哄道:“我去给陛下烧水,陛下洗个澡,睡一觉,好吗?”
萧临没有放开,只是闷着摇摇头,“你惯会骗人,我放开你,你就跑了。”
云夭道:“我这次不骗你了,很快就回来。这里是我家,我还能跑去哪儿?”
“五郎。”
话落后,萧临怔怔地将她放开,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她。
云夭转身出了房间,很快烧好水,发觉有侍卫站在自家门口,于是上前问他们去拿了干净的换洗衣裳。在回到净室时,他还坐在地上,保持着她刚刚离去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实在拿他没办法,将热水弄好,又哄着他去了脏衣,进入温暖的浴水之中。她将帕子浸湿,一点点擦去他身上的污垢与血迹,温柔又弄得他发痒。
似乎风雪归来后,人都需要这样一桶热汤,洗尽铅华。他一直盯着她,光线下的她很柔和。
她似乎离自己很近,又似乎离自己很远。
他知道,他是恶犬,而她是唯一一个能够拉住锁链的人。今夜,他真正地低头了,亲手将控制住自己的那根锁链,递到她的手上。
洗了澡,云夭最后把自己的床让给他歇息。
萧临确实醉了,他提线木偶一般,她让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最后迷迷糊糊倒在她的床上,扑鼻而来的是那股熟悉的桃香。
久违了。
经过一年半,玄武殿早没了她的气味,总是睡不好觉,他实在怀念得紧。如今这股令他安心的气息萦绕包裹,心也慢慢放缓了下来,渐渐沉睡过去。
云夭看他熟睡后,终于松了口气,有些疲累,心底又有些异样的情绪生出。
她自己身上也被弄了一身血,便回净室中随意擦洗过后,换上寝衣,倒在床对面的榻上睡去。
萧临很久没能睡的如此好,他还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好似又回到了那日,云夭驰骋在他上方,肌肤白皙,身段柔软,她低头看着他痴痴笑着,乌黑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颊处,有些微痒。摇晃的她实在太美,让人脚尖发麻,可他怎能容她如此放肆。
他将她拉下吻她,可是不够,他想将她转身压下。
“陛下,救我!”
一声轻喊传入他脑中,似乎有些空灵。转眼一看,他已经站在屋檐下方,那个放肆的女人趴在屋檐上,朝着他嬉笑鹂语。
“陛下,救我!”
月凉如水,她从屋檐上如鸟儿般飞身而下,这个胆大女人,竟如此不怕死。
他上前两步想要将她接住,这个距离,接住她不是问题。
可是,他挪动几步后,发现转眼间,他已经站在承天门城墙之下。他还做着伸手的动作,可那只胆大的鸟儿却是坠落在他面前两步之遥。
怎么回事?
他怎么没接住她?
萧临震惊地低下头,看到的却是满地鲜血,以及她摔落后扭曲的身体。
那么美的她,不该是这副模样。
“夭夭——”
萧临从梦中惊醒,瞪着头顶的纱帐,大口喘着气,环视一圈发现自己不在府衙,可身边的气息让他知晓,此地很安全。
还好是梦。
宿醉后有些头疼,回忆一番后,他才想起来,昨夜他喝了酒,暴怒下杀了那江都县令,后来又没忍住,寻了过来,跪到她身下乞求。
自己在她面前,里子面子全没了,她还是没能同意回到他身边。
可是,他发觉了,她并非完全心硬血冷,相反,她很容易心软。如此一来,便是找对了方法,既不能硬碰硬强行将她带走,那就让她怜悯,死皮赖脸缠着她,总有一日她受不了,会和他走的。
想清楚后,萧临心底郁气疏散不少。
他掀开帷帐,屋外黎明之际,天色还很暗。可他看得很清楚,对面榻上睡着的是云夭。
他静静起身,上前,蹲下看着她熟睡的模样,绵长的呼吸,心逐渐平静下来。萧临轻轻将她身上的薄被揶了揶,在她额间悄悄留下一个浅吻,便t?起身离去。
……
云夭醒来时,天早已亮堂,她舒服地伸展开,往床方向望去。
已经空荡,萧临离开了,原本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也散去,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般。
她就知道,昨夜他只是喝醉了,不清醒,等酒醒后自然会恢复。
晌午时,阿璞又带了工匠前来为云夭建主屋房顶。云夭见到他时心头一跳,先飞快地往屋外瞟了一眼,才转过头颔首,“今日也拜托阿璞哥了。”
“客气啥,自己人。”阿璞笑笑,便和工匠一同上了房顶。
云夭看着他们做活,又往门口看去,却什么都未感觉到。
到了晚膳之时,云启又来了,身后还带了两名男子,其中一名,云夭很熟悉,是红旗军另一统领,石万。另一名看起来像是石万的小弟,在他身后卑躬屈膝。
她对他没甚好印象,就连已经加入义军的阿璞见了人也笑不起来。
云启进来便招待起来,看起来与石万无一丝隔阂似的,“愣着干啥,都自己人!”
云夭抿唇,来者是客,便招待石万和他小弟落座。今日晚膳,石万带了不少食材过来,有鸡有鸭,石万的小弟和徐阿母帮着阿璞一同下厨。
在几人不在时,石万朝着云夭笑笑,介绍道:“小桃姑娘,我叫石万,你定还不知晓我名字吧。”
云夭道:“其实我听我哥说过。”
今日的云夭一袭女装,比之那日男装,更是美得窒息。石万平日大男子主义,在美色下竟显得慌张起来。
他耳根子通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云夭聊着。
“小桃姑娘有所不知,我虽是义军统领,可这些年都未娶妻,也不狎妓,一直都洁身自好,不信你哥可以作证。”
云启笑着点点头,又盯着云夭。
云夭被看得有些发麻,呵呵道:“自然信,只是石大哥看起来有些年岁,为何不娶妻呢?”
石万道:“姑娘不知,我义父当初收养我,哦,义父就是红旗军之前的老统领,他对我极好,我满心只有报恩……”
一顿饭吃下来,石万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偶尔石万的小弟接上几嘴,把自己统领夸成朵花。其他人皆是沉默不语,一边吃饭,一边静静听着他大谈特谈自己战场上的战绩。
待用完膳后,石万和他小弟去了后厨,云夭将云启拉到一旁,压着嗓子道:“哥,你把那人喊来什么意思?”
云启看了一眼后厨,不在意道:“夭夭,你这年岁,其他女子都两三娃了,你总不能一直单着吧。上次便说你了,可你好像对谢璞无动于衷,如今狗皇帝又来了这地,我实在担心你。”
“哥,我不着急嫁人,我说了我想把我的私塾做好。”云夭无奈。
云启不解道:“办私塾和嫁人有甚冲突?你莫不是还对那狗皇帝有情,想回他身边吧。”
云夭道:“……自然不是。”
“那不就成了。我看你是这一路来,见的男人太少,我这才把石万带来给你相看,多见识见识,别被狗皇帝花言巧语两三句话就骗走了。”云启很认真,又看了一眼后厨,见来没人出来,“我和你说,石万虽然第一印象不好,平日里总和我抬杠,可他是真喜欢你,他和我说,愿意入赘做上门女婿。”
云夭翻个白眼,感觉这天聊不下去。
“行了哥,以你妹的能耐,还担心找不到良好郎君吗?只是我真不喜欢他,以后别让他来了。”
说完,她不给他再继续说话的机会,便直接离开。
送走所有人后,云夭回到自己的小屋床上,迟迟未能入睡。她辗转反侧,而后又看看窗外,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后半夜,她实在撑不住,才终于沉沉睡去。
而她不知道,在她深睡后一刻钟,小屋的窗户被轻轻推开,萧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翻了进来。
练过功夫的人下盘极稳,在夜色中不发出一丝动静。
屋内的烛光还亮着,云夭入睡前没来得及熄灭,倒也方便了萧临的行动。
他来到床边蹲下,静静看着云夭在暗淡烛光下的脸蛋,极为柔和。长发散落在床边,萧临轻轻拿起,放在鼻尖下嗅着,很香,就是那股桃香,让他感到心安。
她的耳垂空空荡荡,他摸了摸自己腰间荷包,放弃给她带耳铛的想法,否则太容易被识破发现。
今日他忙完后便悄悄来了她小屋外,却没进入打扰。因他知晓这只小野猫吃软不吃硬,不能给逼急了,得慢慢来。
可是看着庭院内,除了阿璞那个野男人,竟然又多了一个野男人。那个新的野男人一直对着她絮絮叨叨,说话没完没了,见了肉似的两眼放光。
那一刻,他想杀人的心达到了顶峰,心底憋闷难受,却又不敢擅自行动,惹了她厌。好不容易压下后,看着那野男人离开,他再也无法忍受,便守在屋旁等她睡着才悄悄入内。
他胸腔里的怒火本要喷涌而出,可在看到她柔软的脸,以及满是桃香的秀发后,那股火竟被熄了下去。
云夭似乎累极了,睡的极沉,萧临就这样一动不动盯了她半个时辰,看着她饱满的朱唇,终于忍不住倾身上前。
他在离她极近的地方停住,脑中满是纠结。在来之前,他只是想看看她而已,没想着做什么出格之事。
可是她早已是自己女人了,两人连鱼水之欢都有过,亲两口应该不算什么。
他说服了自己,轻轻将唇压上,却不敢用力,小心观察着她,怕给她弄醒。他啃了两口后才直起身子,嘴角上扬,心底热乎乎的。
还是熟悉的味道,真好。
云夭睡觉有些不老实,再加之夏日夜晚有些热,她迷迷糊糊将薄被踢开,动静让萧临吓了一跳,自己观察一番,还好她没醒。
只是当他视线往下时,发现她露出了那双玉足,嫩豆腐一般,蛊惑人心。
他看着那双脚,神色逐渐暗了下去……
云夭醒来时,感到昨夜似乎睡得格外沉,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帷帐,又环视一圈空荡的室内,而后起身。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有股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脚有些黏糊。
可她也未多想,毕竟夏日,或许是热的呢。
……
毗陵府衙。
崔显在江都办完事,收拾好后便带着一部分禁军赶来了毗陵。一路马不停蹄,入府衙落座后,福禧便立即奉上茶。
如今崔显是皇帝身边一把极为锋利的刀,除了皇帝跟前的人,无人不惧怕。
皇帝想要给谁定罪,无论是屈打成招也好,还是掘地三尺也好,崔显都能一夜拿出证据,让朝臣无可辩驳。
福禧虽曾在皇帝龙潜之时,被崔显打过板子,可这些年崔显办事认真,身处高位,深受皇帝信重,福禧便也早早放下心结。
他笑道:“崔将军此行辛苦,来府衙后便先好好歇息。”
“嗯。”崔显饮过茶水,“陛下何在?”
“真是不巧,陛下出去了。”
崔显点点头,这些时日,他抓出了一连串勾结地藏教并贪墨粮饷的官员,进行了一拨大换血,还没来得及喘气,便被派来此地抓毗陵的官员。
他有些着急想要向皇帝禀报,“陛下出去做何事了?什么时候回来?”
福禧看了眼府衙外,皱着脸道:“何时回来,奴婢实在不知。不过陛下近日时常外出,或许是去寻贵妃娘娘了。”
崔显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眯起眼睛,狐疑道:“贵妃?你说的是云夭?”
“是啊。”说起云夭,福禧满脸喜悦,“谁能想到呢?娘娘竟然就在此地,恰巧给陛下碰到了。娘娘不在陛下身边的日子,奴婢是看着陛下的脾气一日比一日差,可昨夜陛下回来后,竟然笑了。”
崔显不动声色的垂眸,“你说的是,贵妃娘娘可真是有福气之人。”
“可不是。”福禧自然不知晓崔显的想法,只是心情愉悦地退下继续做事去。
崔显坐在原位许久,才终于起身,走出府衙。他巡视一圈周围,而后来到自己心腹身旁,低声道:“飞鸽传书回去给淑妃,告诉她贵妃出现在了毗陵附近。再将咱们私下的死士集结,听候我调遣。”
心腹瞪大了眼睛看着崔显,终于愣愣点头应下离开。
崔显站在原地摩挲着手指笑了起来,原来云夭竟在此地。
一年半前,他被云夭所骗,导致放走了人,原本就压制在心底的执念一日比一日深。如今既然知晓她在t?此地,即便冒险,他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那群死士是他接手崔家后私下训的,此次正好用上。瞒着皇帝,先一步将云夭抢走。
……
萧临那夜醉酒后,又是连续三日未出现在云夭面前。
她不知为何,自己竟如此心痒,每日晚上都会等待一段时间,撑不住再睡去。
第四日夜晚,她洗漱完后想到自己近日来犯的傻,忍不住讽刺一笑。
他可是皇帝,那夜他只是醉了,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醉鬼口中说出的话皆不可信。
他表露出那副卑微模样,还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也许在酒醒后,没对她毁尸灭迹已经算好了。
云夭这般想后,便决定恢复自己的作息,早些睡觉才是。
她吹灭蜡烛,躺上床,放空神智后便睡了过去,只是几日作息混乱,让她睡眠很浅。
没过一会儿,小屋的窗户便又被打开,采花大盗轻车熟路地翻入屋内。
只是发觉今夜她熄了灯,有些不同前三日。
萧临先偷偷摸摸上前到床边,听着她的呼吸,确认她睡去后,才用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只点了一盏,虽然暗淡,但可以看清她的面孔。
他喜欢看得清楚。
云夭的脸还是一如既往那般柔软,他蹲在一旁,竟看得痴了,醉了。
如往常那般,他嗅过她浸染过香蜜的头发,实在心神荡漾,让人无法自拔。
他上前,轻轻吻过她的唇,这几日的观察下来,他已经掌控了既能满足自己,又不弄醒她的力道。没有吻太久,他停了下来,看向那双玉足,不自觉勾唇一笑。
他也是近日才发觉,她很爱踢被子。
他上前,低下头吻在她的脚上,正舔吻得起劲儿时,他忽然感到空气中有些凝固,抬头一看。
竟是云夭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第73章 第 73 章 舔人脚的变态!
云夭记得, 他曾经偷偷摸摸潜入玄武殿偏殿,给她戴耳铛。她一直以为,那已经是她见过的最为变态之事。
却没想到, 萧临竟能一次又一次突破她对变态的认知。
谁能想到,堂堂大邺皇帝, 竟做出半夜翻窗,偷香窃玉的行径?
这个人真的是萧临?
真的是皇帝?
云夭沉默许久,感到极不舒适, 气不打一处来, “萧临!你是狗吗?”
萧临有些尴尬, 默默将她脚上的潮湿擦去,又重新看向她,所当然道:“夭夭, 不是你让我当你的狗吗?”
有病啊这人!
云夭将脚缩了回去, 藏在被褥中。
看他的模样, 她便知道,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 难怪这些天醒来后, 她总觉得脚上黏腻怪异。
前世他明明不是这副模样,这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她实在气愤至极, 没好脸色地看着萧临,可哪儿知他臭不要脸地粘上来坐到床头, “夭夭, 你不喜欢吗?”
“废话。”云夭大怒, “谁会喜欢一个半夜翻窗进来,舔人脚的变态!”
本以为那夜萧临只是醉酒,清醒后便恢复如常。可如今她发现了, 萧临恢复后,已经破罐子破摔,什么脸面都不要了,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
从没见过这样无耻之徒!
“夭夭,你别生气了。”萧临看她恼怒,忽然有些心慌,解释道:“夭夭,我不强迫你离开,可我想跟着你,这你也不让吗?”
云夭闭眼深呼吸,又睁开,烦躁道:“萧临,你是贱皮子吗?”
萧临没有承认,却没否认,只是拉住她的手,“夭夭,你别生气。我那日也是见又一个野男人来你身边,心底实在窝火。我已经很控制了,我看在你和云启的面子上,没直接去把那人杀了。”
“萧临,你这样很没意思。”云夭无力,“你说要跟着我,我若一日不离开,难不成你真连皇位江山都不要了?你若说不要,那便是在用这种手段逼迫我跟你走。你明明说过,不强迫我的。”
“我、我不逼你。”萧临解释苍白无力,又词穷,“我正是不想逼你,所以我才没有白天出现在你面前。”
“夭夭,对不起。我……”
“你若是生气,你就打我,骂我,咬我,甚至杀了我都行,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云夭说不出话,面对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人,无论什么样的脸色,似乎都无用。
“你……”许久后,看着他绷着嘴角,可怜兮兮的模样,她终于退让了,道:“萧临,以后出现在我面前,光明正大来,莫要这般偷摸,这样与贼子有何区别。”
萧临听闻后心底高兴,立刻应下,“好!我答应你!”
云夭不知如何劝他离开谢家村,但她意识到,她此刻改变不了他的偏执。或许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放弃。又或是朝臣知晓了,自然会谏他回大兴。
云夭道:“可是我有底线。”
“你说。”
“我不想有任何人因我而死,你不能为了所谓的嫉妒随意杀人。”她面色严肃。
“好!我答应你,夭夭。”萧临笑了起来,想倾身抱她,却被她轻易推开。
萧临抿唇道:“夭夭,我真的能做到的。这么久时日,我都没动那谢璞。”
云夭见他憋闷都溢出脸颊,若是普通人说出这样的话,她定然不屑。
可萧临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真是忍得极为艰辛。
“你这个人啊!让我怎么说你!唉。”云夭扯过被褥,朝门口努嘴,道:“夜色已深,我要睡了,你快些离开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见到不好。”
萧临“唔”了一声,虽然心底不服,也自认早已和她一体,她现在本就是他的贵妃,他若拿出封妃圣谕,他想要她,她也不会反抗,无法反抗。
那就是皇权。
可是,那不是他想要的。
不急,他如今很有耐心,他等她的心甘情愿。
……
主屋的屋顶已经进入收尾,翌日晌午过后,阿璞便带着工匠来了云夭的小院儿。
“那今日还是得拜托阿璞哥了。”
阿璞笑着从身后拿出一盒蜜李子道:“不碍事。对了,今晨俺去毗陵时,顺便买了些蜜李子,芙儿爱吃,便给你也带了些。”
云夭双眼一亮,只是颇不好意思,“芙儿够吃吗?阿璞哥怎拿了这么多来?”
“够吃!”阿璞两只眼珠子不知往哪儿放,“就是不小心买多了。”
“那我不客气了。”
云夭欣喜,正要伸手从小盒中拿过时,身后忽然迎来一股冷气,明明盛夏,却让人发抖。
阿璞盯着云夭身后,她这才注意到,转头便见到萧临幽怨的眼神,瞬间笑不出来。
云夭收回手,有些痒地挠了挠自己掌心,问道:“陛……公子怎么来了?”
“不是你允许我来的吗?光明正大。”萧临转开视线,盯着阿璞手上那盒蜜李子。
光明正大四个字说得有些暧昧,阿璞不由想到,那之前不光明正大的时候,还能躲着来?什么关系,还得偷偷摸摸?
云夭剜了他一眼,有些尴尬,“哦”了一声,注意到萧临的视线,“你想吃?”
萧临颔首,淡淡道:“嗯,看起来不错。”
这明明是给小桃姑娘的……
阿璞是一头雾水,见面前男人身高体长,容貌俊美却面露戾气,也不好拂了人脸面,虽然有些不舍,还是主动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萧临。
萧临心底不屑,却将其一整盒拿过,开始一颗颗吃起来,完全没有分享的意图。
云夭低下头不由偷笑一嘴,她看懂了,他这是嘴巴缺酸了。
阿璞看向云夭不解道:“这位是?”
“哦。”云夭回神,看了一眼萧临,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定不能暴露他身份。
凝思片刻后,她道:“这是五郎。”
五郎?
阿璞总觉得这名实在简单,想到刚才云夭先喊了一声“毕”,不知是哪个“毕”,但应是姓氏无疑。
他颔首致意道:“见过毕五郎公子。”
云夭没忍住被口水呛到,咳得停不下来。倒是萧临如临大敌一般,在阿璞没反应过来前上前为她拍了拍背。
阿璞见两人肢体接触,好似成了习惯,极为熟悉,而小桃也不拒绝,心底忽然说不出的失落。
他还是抱着万分可能问她:“不知这位毕公子与小桃姑娘……是何关系?”
萧临见云夭缓过来后,没有立刻放开她,转眼看着阿璞失落的神色,自己反而高兴起来。云夭直起身子后注意到他还拉着她胳膊,一僵,不动声色挣开。
萧临又不高兴了。
云夭朝着阿璞笑道:“他是、他是……我请来的护卫。”
“护卫?t?”
“嗯,自从上次被人光天化日下绑了,就总觉得心底不安。”云夭心虚,既不敢看阿璞的眼色,也不敢看萧临的脸色。
阿璞松了口气,看着萧临满脸郁气,可想想,或许是因为习武之人,本身便带着戾气的原因呢。又或许误会自己,有何不轨的企图。
于是阿璞主动向萧临示好,寒暄几句,可那人板着脸,半天就回一个“嗯”字。
这天实在聊不下去。
转眼间,那盒蜜李子已经被萧临吃完,云夭一个也没能吃到。
这个护卫……实在太没教养。
阿璞发觉她看着那空盒,似乎有些嘴馋,道:“小桃姑娘,你若想吃,俺今日下午还要再去毗陵,到时候多买一些来。”
“啊,我还好,无需如此麻烦。我没有……毕护卫,那么爱吃酸。”云夭抿唇一笑。
萧临哽住。
阿璞在云夭的小院儿帮着工匠做了一下午的活,终于把主屋的屋□□好。而萧临大爷便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眼神刀子一般,瞪着做活的阿璞。
云夭不想会这个幼稚的男人,没有留在小院中,待村子中的女孩儿们来后,便带着他们入了屋子。
这期间,萧临趁云夭没注意时,出了一趟小院,来到门口招手,将隐匿在附近的竹青喊了过来。
“你去毗陵,将城中所有蜜李子全买了,放去府衙。”
竹青愣怔应下,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当初在河东郡时,也发生过。
只不过那时是将客栈房间订完,这次是买蜜李子。
嘱咐完后,萧临心满意足地回到小院,继续盯着野男人。
哼,他怎会给这野男人献媚讨好的机会。
云夭是他的女人,要献媚讨好,也应该他来。
阿璞趴在屋顶时,总感觉后背发凉,心惊胆战,觉得毕护卫误会了自己不是好人。
他有些害怕,想喊小桃出来,感觉小桃在,他安全许多,却又不好意思。一大男人,竟然被一护卫的眼神给吓坏,这得多丢脸。
暮色四合时分,阿璞这次也不留下吃饭了,忙不迭带着工匠离开,说是明日再来做偏房屋顶。
萧临见阿璞离开后,脸色总算没有这么阴郁。不好太逼急云夭,审时度势后,便退下离开了小院儿。
当他回到府衙时,一间房中堆满了蜜李子,福禧不解上前:“陛下,这些蜜李子……是要怎么处?”
萧临这才想起来,去那房间看了一眼,没想到毗陵竟有这么多蜜李子的存货。还算他聪明,没给那野男人留下一丝机会。
“这蜜李子太酸了,朕不爱吃。”他转身走来,又停下脚步对福禧道:“这是你们的晚饭,记得想办法在坏之前吃完,不许浪费食物!”
说完他便离开,留下满脸震惊的福禧。
福禧重新看回那一屋子蜜李子,忽然想吐。
当饭吃?来真的?
翌日萧临再去云夭住处时,阿璞正好也前后脚来。他看着阿璞对自己点头致意,并未会,也未留下一个眼神。
阿璞叹息一声,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对,竟惹了毕护卫厌。
入了小院儿后,云夭正在躺椅上看书,见他们两人到来,便立刻起身。
萧临背对着阿璞,一看云夭慵懒的模样,便笑了起来。阳光正好,这南部的天气不算热,确实让人容易放松愉悦。
阿璞两步上前,超过萧临,朝着云夭打招呼,而后又挠挠头道:“昨日离开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毗陵,却没能买到蜜李子。”
萧临冷笑,哼,当然买不到,现在全城的蜜李子可都在他那儿。
“不过幸好,我上一次买了很多,芙儿都吃不完,我从家里找了剩下的,今日专门给你拿来。”阿璞说着,便掏出一盒蜜李子朝着云夭递去。
云夭欣喜,“太好了,我还没能尝尝。”
她这次没给萧临抢走的机会,直接接了过来,拿起一颗放到嘴中。
“酸酸甜甜的,是蛮好吃的,就怕芙儿不够吃。”
“怎会?芙儿小,吃多了坏牙齿。”阿璞见她吃的开心,自己便也极为开心,转头一看萧临,却突然吓了一跳。
萧临脸色阴鸷,死死盯着那盒蜜李子。
阿璞问:“毕护卫,还想吃吗?”
云夭这才看向萧临的脸,他此时已经收回了刚才的神情。
萧临背在背后的双拳攥紧,咬牙笑道:“小桃吃就好,我昨日吃够了,吃够了。”
阿璞不再多言,继续如之前那般,带着工匠上了偏房屋顶。
云夭叹息,问到萧临,“你这几日这么闲吗?不是要处毗陵官员和地藏教的事儿吗?”
萧临道:“这几日还好,我让崔显去办了,我想多陪陪你。”
云夭想说自己不需要他陪,这尊大佛在那儿一坐,她都能感受到,整个院儿中所有人连话都不敢说。
她无奈,不会他,拿着书进了房间。萧临紧紧跟上,人高马大站在她身后,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四周没了别人,云夭无奈转身,“陛下跟着我做甚?”
萧临大言不惭道:“我不是你的护卫吗?自然得贴身保护你。”
贴身……嗯,如今这距离还不够贴身,可他也不敢随意碰她,怕她又炸毛生气。
云夭摇摇头,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幼稚。
她将手上的书放入柜中,徐阿母正巧这时回来,入了屋子,没想到见到皇帝,心底一惊,立刻行礼,“参见……”
她话还未出口,云夭便打断,“阿母不用对他客气,他现在要当护卫,让他当。”
“诶,哦。”徐阿母偷偷一瞥萧临,见他没有表情,也未说话,便直起身子。
“姑娘让我找的屋子,我找到一处,价格不错,就是位置离咱家远。”
萧临狐疑,“什么屋子?”
云夭一顿,看向他,还是决定不藏着掖着,“嗯,我不是在谢家村办私塾嘛,感觉家里有些不适合,想另寻一处。”
萧临蹙眉道:“你办私塾是因为缺钱?你缺钱和我说,多少钱我直接给你就是。”
云夭翻个白眼,“非也,我只是想找点事儿做,既然定居此处,还是想要有自己的活计。”
她没敢说云启要给她找赘婿之事,怕这小疯狗听了又发疯,殃及他人。
萧临“唔”了一声。
徐阿母与萧临待在一处时,总是感到浑身不自在,看了眼自家姑娘,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萧临静静看着云夭将柜中书籍整好,阳光从屋外投入,照在她的侧脸上。
这份静谧,实在奢侈。
他这时注意到她耳朵上的银耳铛,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随口道:“你现在倒是喜欢戴耳铛了。”
云夭手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想着也没什么,道:“还行吧,我平日也不会买耳铛,这是阿璞哥送的,既然有了,不戴白不戴嘛。”
野男人送的?
萧临大惊,愣在原地,看着那廉价的耳铛在阳光下晃悠,反射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
他心底窝火,对阿璞的杀意在此刻达到顶峰。
可他很谨慎地没将这杀意在云夭面前暴露出来,只是“唔”了一声。
当云夭收拾好后,忽然感到自己耳垂一热,转头发现他竟抿着唇,直接上前将两个银耳铛取了下来,放到一边。
云夭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以前怎没发觉,萧临的醋意竟会如此之大。
萧临从自己荷包中将那对桃花玉耳铛掏出,认真道:“以后你戴这对,不够了,我再给你更多。”
云夭咬唇,看着他手上的玉耳铛,似乎曾经回避的记忆与之一同袭来。
他可真是个傻子。
不过是对耳铛而已。
见她没有说话,萧临终于勾唇笑笑,亲手将那玉耳铛给她戴上,虽力气很小,小心翼翼不弄痛她,可身上仍是那股不容人质疑的强势。
她拒绝不了。
戴好后,萧临终于心满意足撤开,离开了小院儿。
云夭停滞在原地许久,抬手摸上自己耳垂,心底忽然有些沉重。
他远远比她想象中,要偏执。
阿璞做完今日的活计后,笑着朝云夭告辞,他自然注意到了她耳垂上的一副玉耳铛,那玉看起来便是极为贵重,或许是他攒十年钱都买不起的。
云夭和徐阿母两人单独用了晚膳,此时离阿璞离开已过一个时辰。云夭下箸后,院门忽然被敲响,她起身打开门,见到是芙儿。
芙儿先垫脚,往院中张望一番,而后有些着急地问道:“小桃姐姐,我哥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家。”
“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竟没回家吗?”
芙儿听到后疑惑起来,“他早晨明明说今t?日做完活计,就立刻回家的。今日得给阿娘清床铺,阿娘还等着他回家挪位置。”
云夭神色一紧,手摸上了耳垂,回忆起萧临今日在时的模样。
他虽没说什么,但他知道那副银耳铛是阿璞送的后,整个人的气息似乎微微变了。
难道……
“芙儿,你先回家,我应该知道你哥在何处,我去把人找回来。”
云夭语落,便慌忙将马牵出,翻身而上,夹紧马腹,一时间尘土飞扬,马蹄声激烈响起,趁着毗陵还未落锁,一路疾驰而去。
当到达毗邻郡外时,人逐渐多了起来,云夭不得不拉住缰绳,减缓速度。当入城后,也不好快马加鞭,只一路往府衙赶。
当到达府衙外时,竹青正站在府衙门口,右手抚着腰间刀柄。
他看到云夭靠近时,瞪大了双眼,而后快速往衙内一瞥。
云夭敏锐注意到那眼神,果然,萧临定离开后便找机会抓了阿璞。
她直接走上前,周围禁军见竹青没下令,便没有立刻上来拦她。
竹青片刻后才回过神,站到云夭面前,躬身道:“不知娘娘这么晚了,来府衙有何事?”
“陛下呢?我要见他!”云夭不再试图纠正他们的称呼,直接单刀直入,“谢璞可在此地?”
“这……”竹青为难,“娘娘,府衙不可随意进入,今夜天色已晚,不如属下安排人送娘娘离开。”
“竹青!我说了,我要见萧临!”云夭不再与他废话,直接踩着台阶上前,“竹青,你若敢碰我,看萧临不剁了你的手!”
竹青试图阻拦,却又不敢真拦,只能一个劲儿后退。
入了堂中,福禧立刻上来,面色慌里慌张,“娘娘,娘娘怎的来了?”
“萧临在何处?”云夭提高声音道。
福禧心底一咯噔,先是往后院看了一眼,又重新看回云夭,“娘娘,陛下已经歇着了。”
“你觉得我会信你?”云夭冷笑,朝着福禧刚才瞥的方向走去。
福禧和竹青都站在云夭面前想拦,但又不敢用强,只能愁眉苦脸地后退着。府衙厢房不多,云夭一间间开门,都未见到萧临和阿璞的身影。
直到终于听到一间房中传来的熟悉声音,和阿璞突然哭诉的声音,云夭心头一震,便直接往那房冲了过去。
“娘娘,娘娘,陛下有要事处。”福禧着急道。
竹青立刻接上,“娘娘,属下送娘娘离开吧,娘娘莫要为难属下啊。”
云夭没有会两人话语,她确定,萧临和阿璞就在这房间中。
而阿璞还未死,一切还来得及。
竹青和福禧站在她前面的两侧,云夭心底恼怒,气到脸红,直接抬脚“砰”一声将房门踹开。
第74章 第 74 章 别对我失望,别离开我!……
阿璞头被套着黑袋, 双手捆绑在身后,被人一路扛着,随意扔在了地上。
当头套被摘下, 嘴上的破布被拿开后,他才发觉自己在一间极为昏暗的房间内。房间有些空荡, 屋外天色已暗沉。
而绑他那人静静离去,只面前站着一高大的男子,看背影有些眼熟。
阿璞吓得抖成了筛子, 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解道:“你是谁?为何绑我?”
今日他才离开小桃家, 走了不过几步距离, 四周便忽然冒出几个黑衣人,捂着他的嘴,头套一罩, 便毫无反抗之力被扛走了。
面前的男子终于转过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阿璞大惊, “毕护卫?怎么是你?”
萧临扯嘴一笑, 走上前蹲下, 细细欣赏着他惊慌失措的神色。
这一年半,他死死压制住心底那头困兽, 用暴力将其控制住,可即便如此, 那兽仍是在体内横冲直撞, 想要破笼而出, 随意撕咬。
他比起云夭离开前,真的已经很能忍耐了,可今日看到她竟戴了这个野男人送的耳铛, 再也不想压制那只困兽。
这么多年憋在心底的一口气,始终没能发泄。即便那日醉酒砍了江都县令的头,他心脏还是紧得难受。
难受得想要大开杀戒。
而面前这个野男人,最不该做的,便是去招惹云夭。
实在该死!
阿璞见他不说话,却能感受到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杀气与威压,吓得额头直冒冷汗。
“毕护卫,我想,我想,你定然误会了甚。”
“哦,误会了甚?”萧临淡淡道。
阿璞眼睛打转,道:“毕护卫,我不是坏人,你问小桃姑娘,我们认识蛮久的了。我承认,我真心喜欢她,可我从来没做过逾越之事,也从未想过伤害她。”
萧临冷笑起来,“谢璞,你真够天真的。”
“什么?”
萧临道:“她是我的女人,你本就不该接近她,不该送她那副耳铛。她对你笑,我忍了。她吃你的东西,我忍了。但她戴你的耳铛,我忍不了。她的耳垂这么好看,洁白,岂容他人玷污?”
阿璞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正常人,是个疯子!
“你、你、你究竟想做甚?若是小桃知道了,定不会原谅你!”
萧临收起笑,面无表情继续道:“谢璞,你实在该死。今日把你抓来此处,便没想着让你活着回去。而关于你的失踪,我想让她听到什么版本,她便只能听到什么版本。”
此话一出,阿璞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放到最大,蚕蛹一般试图往后挪动,远离面前这个疯子。
萧临从腰间抽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指尖轻轻摩挲着锋利的刀刃,看向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卑微的,他所嫉妒的蝼蚁。
“你说,我要怎么处罚你好?是先削成人彘?还是凌迟?”
“毕护卫,你不能这样。”阿璞声线打颤,每往后挪动一点,面前的疯子便跟着上前挪动一步。
“你觉得,我会在乎区区蝼蚁的想法?要不还是凌迟好了。”
萧临低笑着往阿璞脸上划去,在匕首离皮肤仅半寸距离之时,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福禧和竹青背对着跌了进来,被门槛绊倒。
云夭一声清脆怒吼传来,“萧临!住手!”
萧临愣在原地,原本散发的杀意瞬间收了回来,只剩下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动作。
竹青和福禧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匍匐叩首,一句话也不敢说。
云夭上前,直接从萧临手中将匕首抽出,她将其握在手中,有些愣怔地看着。
直到阿璞一声惊喊,带着哭腔,“小桃!”
云夭这才回过神,满是歉意地看着侧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阿璞。她蹲下上前,利落地割断他身上的麻绳,而后转身命令道:“竹青,将人送回谢家村。”
竹青抬头,见萧临没有阻止,便应下,上前将阿璞从地上扶起离开。
“福禧,你也出去。”云夭没有转身,再度命令。
“是,娘娘!”福禧立刻起身,离开时,还为他们将门关上。
萧临依旧蹲着,待房中没了动静,这才抬头看向云夭,她神情中的愤怒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他忽然间不知所措,缓缓起身,甚至没察觉腿发麻。
萧临努力平静,道:“夭夭,你怎么来了?”
云夭与他四目相对,嘴唇微抖道:“若我此刻不来,谢璞是不是就死了?”
萧临第一反应是摇头,他不想让她失望。可到底,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云夭动了动嘴唇,许久后才开口:“萧临,我是不是与你说过,我不想任何人因我而死,因你的嫉妒而死,这是我的底线。我与谢璞,毫无关系,我也没有喜欢过他。萧临,人命,在你眼中便如此不值钱吗?”
萧临说不出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她叹息着,走到萧临面前下跪叩首,而后直起身子,轻声而坚定道:“我知道,是我僭越皇权。陛下手握生杀大权,天子一怒,浮尸百万。陛下杀人,从来无需任何由,不高兴了便杀人,这是陛下的权利。可今日,云夭斗胆,若陛下要杀谢璞,那就先杀了我。”
萧临闭上眼,刚才门被撞破的声音,以及她柔弱的话语久久回荡,撞碎了他的伪装,他满是狼狈。
他睁眼,上前乞求着,“夭夭,我怎会杀你?夭夭,是我错了,你起来。我下次不会这样,我真是被那耳铛给气糊涂了。是我糊涂。”
云夭将手上的匕首随意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冰冷的声响,而后她被被萧临有力的手臂从地上抓起站好。
她道:“萧临,我从来到谢家村,认识谢璞开始,他从未对我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是我让他帮忙来我家做活,他是处处不如你,却为人善良老实。他不是江都县令,t?这样的人,没有由去死啊。”
萧临被怼到说不出话。
对于他来说,区区一个谢璞,一个卑微之人,不应这般影响他。可看着她对那个卑微之人笑,带着卑微之人的东西,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与嫉妒。
他承认,他深深嫉妒着那个不如自己的人。
云夭道:“萧临,你是不是觉得像他这样的弱者,都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弱者?
世间肉弱强食,他一直都这样认为的。包括自己的母亲,德妃,也只是皇宫中的弱者,无力反抗皇权,无力反抗自己丈夫,最后只能将所有压抑的怒火撒在他身上。
他不怪这个女人。
因那时的自己也是弱者,他满身伤痕,一步步爬上皇位,走的便是一条荆棘道。弱者,只会死在这条道上。
反正都会死,还不如早些给强者让路,任何挡了他的人,都该死。
面对云夭的质问,他承认了,“是。”
云夭颔首,“萧临,总有一日,你会杀了我。”
“不会!”萧临摇头,“夭夭,你是我上了心的女人,我唯一的女人。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你,更容不得任何人伤你。”
“可是,我就是这世间的弱者啊。”云夭声音很轻,“你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而我卑微弱小,我是阻碍你成为一代优秀帝王的人。”
“一直以来,我想要的都是努力活着。活下去,让阿母,让大邺,还有我自己都活下去。可直到面对朝臣的指摘,无法改变的一切,我才发觉,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是弱者,仅仅活下去已经很艰难了。”
云夭说的,萧临怎会不知。他从一开始便知晓,云夭,身为罪臣之女,罪奴,何其卑微弱小。
可她若真的弱小,从十岁起便被流放边疆的她,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一刻,他又不懂了。
“夭夭,没关系的,我强大就够了,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萧临急忙补救。
“你保护不到的。”
云夭叹息,忽然想起前世,她从承天门上坠下时,面前的男人在哪儿呢?
“萧临,你总说我不懂你,你又何尝真正懂过我。”
云夭无奈,这个男人啊,永远沉浸在对强大的追求之中。做事偏激,占有欲强,容不得任何挫败。如今他在她这里受到了挫败,便只能把那股屈辱发泄在别人身上。
他说不让她再做他的宠物,可何时真正考虑过她的想法?何时将她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不过,他可是皇帝啊,在皇帝眼中,真的有人会被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吗?恐怕没有。
是他们都太过强求。
云夭见他呆滞着不说话,失望转身想要开门离去。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拥住,抱在怀中,他嗓音有些颤抖,“夭夭,你别离开我!”
“这一年半,你不知道我如何过来的。没有你在身边,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好。我压制着自己去做对的事,可我真的要疯了。我感觉我心中有只猛兽在肆意冲撞,我真的很努力去压制,可我的心却要被这猛兽撞碎了。”
“夭夭,只有你在的时候,只有你管着我的时候,我才能感到平静。你不让我随意杀人,我不杀了,你别对我失望,别离开我!”
云夭沉默,没有说话。
萧临听不见回答,心中更是慌张,脚跟落不到实处,“夭夭,你若没出现便罢了。可你已经出现了,已经给了我希望,你还要走,怎能对我如此残忍?”
“夭夭,你若再跑,我怕就真控制不住,屠了谢家村!杀光你身边的野男人!”
云夭苦笑道:“陛下,我除了回谢家村,还能去哪儿?如今谢家村恐怕全布满了暗卫眼线吧,我能逃到哪儿去?”
她轻轻拍拍还在自己身前的手,“陛下,我累了,我想快些回去歇息。”
萧临不愿放开,低声喊道:“那我送你回去。”
她淡淡道:“陛下日万机,让我自己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回去。陛下,难道连这样的请求都无法答应吗?”
萧临终于慢慢将她放开,定定看着她的侧颜。
云夭转头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面充斥着曾经从未见过的一种情绪。
恐惧。
她此刻发现,是她错了。
上一世的萧临还未有如此偏执的时候,这一世的萧临,因她的离去,强压着自己的欲望。
可那些憋在心底深处的黑暗,终究不会消失。那些是来自幼时,来自过往经历所造就的黑暗,若不化解,只会一直存在,被他强行压制着。
前世,她怕极了他,可这一世,她却再也不怕他了。
云夭哑然,屋中除了淡淡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她最后伸手,将他的衣襟抚平,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萧临站在原地,只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这一次,他遂了她的愿,没有追上,也没有让人跟着。
……
云夭回到谢家村时,先去了谢璞家门前,却看着屋内早已熄灯。自她来到此地后,谢璞便帮了她不少,虽她未生出感谢以外的情谊,可她看得出来,他是个单纯的。
她站了一会儿后叹息,想着不便打扰,自己一人回了家。往四周环视一圈,暗卫个个都是拔尖的,感受不到一点气息,可却知道,一定存在。
当回到自己小屋时,徐阿母担忧地迎了上来,“姑娘是去寻陛下了?可还好?”
“阿母。”云夭抿着唇上前,抱住徐阿母的腰,心渐渐平静下来。
夜晚,洗漱过后,云夭拉着徐阿母与自己同床而眠。
屋外夏夜蝉鸣,有些吵闹,节奏却让人感到舒缓。
云夭蜷缩在她怀中,闷着声音道:“阿母,我是不是太欺负他了?”
“姑娘怎这样说?”徐阿母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
云夭讲着,“其实我知道的,我知道他为何这副样子。他儿时,少年时的模样,其实我都见过。他说自己心底有一头困兽在肆意冲撞,我知道的。他可是天子,天子想要一个人死,哪儿需要什么由,哪儿需在乎这人是好是坏,哪儿有人能阻挡。”
“且不说好坏本就无可定义,他可是天子啊。”
徐阿母笑笑,她识字不多,没受过什么教育,不懂政事人心,却知晓,此时的云夭需要的不是一个替她解决问题的人,而是一个单纯的聆听者,陪伴者。
她不予置评,只顺着云夭的话说:“姑娘这样说,那确实有些欺负人。”
“是吧,你也觉得。”云夭感叹,“唉,我知道,我啊,其实就是仗着他喜欢,知道他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举动,才这般欺负人。可是,我真的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去害死那些无辜之人。我真的,不想自己的身上,沾着无辜之人的鲜血。”
“他好像……陷的很深。如今的我,究竟是该救他?还是该救自己?”
“我想要他成为一代明君圣主,可好像有些太过难为他了。可是,他明明承诺过的话,却没能做到,我还是很失望。”
云夭说的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阿母。”
“嗯?”徐阿母继续拍着她的背。
“阿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当初云家获罪,其实可以把你发卖到赵家,定能过的很好。”
徐阿母笑道:“阿母孑然一身,丈夫早逝,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却是早夭。小儿实在难立住,一场简单的风寒,便能轻易夺去生命。云家也有过不少早夭的孩子,阿母记得你幼时便染过一次病,全家急坏了,好在后来救回来,过了几年,也立住了。”
云夭拱了拱自己的头,似乎明白了徐阿母所想。
小儿难立,阿母将自己当作了她的亲生,好不容易立住,便将那早夭孩子的感情投注在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娇笑着道徐阿母耳边,“阿母,告诉你个秘密。”
“我是重生的,我知道很多前世的事儿。”
徐阿母只是勾唇,这样的话自然不信,只当她顽皮,看她捂着嘴咯咯笑,如同幼时的她。
……
翌日天亮,云夭便立刻带上了一些自家制的桃干去了谢家。
开门的是芙儿,揉着眼睛,道自己哥哥一大早便去了渡口搬麻袋。云夭将带来的桃干都给了芙儿,陪她聊了会儿,便离开往渡口去。
当她到达时,等了一会儿,便看到阿璞从船上下来,利落地扛起另一麻袋往船上走。
云夭着急跑了两步,大喊一声:“阿璞哥。”
阿璞身子一僵,似乎有些发抖,也没回头看她,而是继续将扛在肩头的麻袋送入船舱。云夭有些t?失落,以为阿璞不愿再见到自己。
毕竟都是因为她,命都差点儿没了。
没一会儿,阿璞便跑着出来,到了云夭跟前,先朝云夭身后张望去。
云夭道:“阿璞哥放心,他没来。”
“哦。”阿璞摸了摸鼻子,只是似乎不敢再朝她笑,“小桃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云夭顿了顿:“我是替他来致歉的,他那样都怪我,是我没做好。我保证,这样的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阿璞叹息,“小桃姑娘不必致歉,那人的身份,我都知道了,只是下了封口,不得对他人透露。面对这样的人,何需对我一平民致歉,昨日姑娘来救我,已经是极好了。”
“哦,对了。小桃姑娘家偏房的屋顶,我已经交代好了江都工匠,所有的细节都和他们对过了。之后,他们会去继续做活,至于我,便不好再去了。”
云夭点点头,见阿璞真是被萧临给吓怕了,颇无语,不再追着他说话,只点头示意后离开了渡口。
她回家的途中走的很慢,慢慢呼吸着南方平淡的空气,当到小院儿门口时,转头便看到了站在远处的萧临。
他站的很远,似乎不敢靠近,只静静看着她,与她四目相对。
“真是个傻子。”云夭垂眸嘟囔。
思索一番后决定还是不他,自己转身进了小院儿。既然无法跟着他离开,那便不要给他更多希望,让他自己想清,自己放弃。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谢家村寂静一片,除了蝉鸣,只剩下狗吠声。
偏房的小屋忽然亮起红光,紧接着烟雾升腾,以燎原之势蔓延开。隐蔽在一旁的暗卫很快注意到异常,立刻现身,自己近前一看,竟是走了水。
“糟了!走水了!”几人不敢任何停顿,好在是偏房起的火,给了他们灭火的时间。
谢家村的人也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异动,有人发觉后立刻奔上街头,敲打着铜盆,大声喊:“走水啦——走水啦——”
不一会儿,整个谢家村都被吵醒,家家户户拿上救火工具在那人指点下奔向云夭家救火,人群拥挤起来,在本是安静的夜里极吵。
暗卫也帮着泼水,过了一会儿,他们发觉有什么不对,“谢家村的人都被吵醒,跑来救火,怎娘娘还在睡觉?快去看看!”
另一暗卫接命后急忙跑向主屋,将门推开,只见床上是睡死的徐阿母,自己查探一番后,才发觉是被迷烟迷晕了过去。
然而整个主屋,哪儿有云夭的影子?
“糟了!娘娘不见了!”暗卫们意识到后汗毛直立,想到皇帝曾经的嘱托和威胁,各个心惊胆战起来,找不回贵妃娘娘,他们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快,先回府衙禀报陛下,剩下人四处搜寻!”
……
云夭醒来时头疼欲裂,她先感到自己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勒得她手指发麻。她半眯着眼,发觉自己竟被扔在一片墓地之中,四周阴森诡异。
而一肥壮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极为眼熟,借着月色一看,竟是表哥唐武!
云夭心惊,不知为何唐武出现此地,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药,将自己迷晕,从家里带了出来。按说这么多暗卫,他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正思索之时,唐武忽然转过头来,一脸猥琐与偏执地盯着云夭,走上前蹲下。
他看着她目眦欲裂,阴翳开口道:“表妹!真是好久不见啊!你可曾想过表哥?”
第75章 第 75 章 被人掳走
云夭在感叹自己两世的命运, 发生最多的事便是被绑。被突厥人绑,被江都县令绑,被唐武绑。她好像被绑成习惯了。
她知晓自唐武不能人道后, 心里便开始扭曲,一心想要用另外的方式得到她。
为何这世上的男人, 总是如此执着?
似乎除了太子与阿璞,没一个正常人。
“表哥,这些年不见, 你在何处?过得好吗?”云夭声音柔弱, 双眸水光潋滟, 她知道,面对唐武这样的人,不能硬来。
在唐武看来, 她身上似乎镀着一层光辉, 柔和抚过他支离破碎的残躯和内心。简单一句话, 竟让唐武流出了泪, 他上前靠近云夭, 而她也没躲开, 只是带着怜惜地看着他。
“表妹,我这些年过的一点儿都不好, 你猜我在何地?”
“不知,我以为你回榆林去了。”云夭摇摇头, “难道不是吗?”
唐武想到此处就暴怒, 道:“榆林?呵, 我可是回不去了!当初我被皇帝抓住,又被人从牢中救了出来。我其实一直在大兴城中,可惜表妹在宫中, 我想见都见不到。”
云夭眼皮一跳,没想到他一被通缉的罪犯,竟躲在天子脚下。
以唐武自己的能耐,定然无法隐藏的如此之好,又怎会这么恰巧,知晓她在毗陵。又如何在这么多暗卫的眼皮子下将自己绑走?
这么说,是有人帮他。是谁?崔显?
萧临身边的人,就属崔显最是心术不正,也有能力。
“表哥!你傻啊!”云夭大惊失色道:“你被人利用了!”
唐武没说话,许久后才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我知道。”
“你知道还绑我!要是被陛下发现,定把你大卸八块!你不知道陛下的能耐,我可是知道的。”云夭面露急色,“表哥,我实在是担心你,为了你好啊。”
她本以为,这样说能将唐武哄好,哪儿知他无动于衷,只在一旁阴笑。
他叹息道:“表妹,说实话,我如今这副样子,本就不打算活下去了。可你知道我为何现在还活着?”
云夭咬唇摇头,心愈发慌起来。
“为了你啊表妹。”唐武眯着眼睛,伸出手抓起一缕她的发丝,放在自己鼻尖下深呼吸一口气,“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本就不打算活了,唯一就是想死前与表妹共度鱼水,就是这一执念,让我撑着自己活了下来。”
“表妹,虽然我现在身体残了,可要达成欢愉,不止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云夭当然了解,在皇宫生活这么多年,她知道不少宫女与太监对食,各方面的秘戏图她也见过一些。
她此刻后悔了,当初不应该留下唐武的性命,应该将他的命和子孙根一起废了。
萧临既然派了那么多暗卫,定然知晓她失踪。
见她不在,那只小疯狗定会发疯,到处找自己,为今之计,只能拖着唐武,等萧临来救她。
她眉头紧蹙,在唐武贴上来时,低声道:“表哥,既然此事对你这么重要,怎能选在这样的地方?墓地?这地方鬼魂太多,我都没法儿专心了。”
此话一出,唐武撑着自己下巴开始仔细思索,看了一圈周围阴森森的墓地。
这么重要之事,果然还是应该选个好地方。
云夭见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提议,心中一喜,道:“表哥,你帮我把腿上的绳子解了,我跟着你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见唐武没说话,云夭赶紧继续道:“表哥,我手还绑着呢?能跑哪儿去?”
“说的也是。”唐武听闻后从腰间抽出匕首,将云夭脚踝上的麻绳割断,拉着她的手臂起身,“跟我走,可别又想着耍小聪明!你若敢跑,我便挑了你脚筋。”
云夭朝他笑笑,道自己听表哥的。唐武见她笑,便失了神智,带她往小树林而去。
他思索着,自己来时,注意到小树林中一个水潭,景色极好,草地也柔软,是个行事的好地方。
正起身没走几步,两人身后忽然传来阴仄仄的声音,“唐武,去哪儿啊?”
云夭一怔,同唐武转头,本以为是萧临的人寻了来,哪儿见是崔显带着几个人,一身黑衣。
若那几个人穿着禁军的衣裳,云夭或许会松口气,因着禁军隶属皇帝。可这些人却穿着私服,明显是崔显自己的人,或许是他的死士。
唐武咬牙,两步上前挡住崔显,“崔大将军,咱们说好的,你可别碍事!”
崔显手搭在腰间的剑上道:“唐武,本将反悔了,你能奈何?”
“你!”唐武气急败坏,“你小心我告知……”
话音未落,崔显上前直接一把推开唐武。
即便是这样体型巨大的胖子,面对一武将也成了小鸡仔一般。唐武一个趔趄,直接跌坐在坟头,又往前滚了两圈,啃了一嘴泥。
他龇牙咧嘴,看着崔显将云夭一把抓过,厉声大怒:“崔显!放开我表妹!”
“表妹——云夭——”
他大叫着被t?两个死士摁在地上,关节被巧妙拿捏,动弹不得,双眼猩红地看着云夭,似笑非笑。
“表妹啊——”
话音刚落,没想到崔显骤然间拔剑,电光火石间,那剑锋直接划破了唐武的颈部。他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只任凭脖颈鲜血直流,浑身抽搐。
云夭被眼前一幕吓得“啊——”一声尖叫,看着唐武就这样在自己面前瞪眼,没一会儿便不再动弹。
她趁着崔显收剑期间,转身拔腿试图往小树林跑,可自己的手还被反绑着,哪儿这么容易逃脱,更何况对面是身经百战的崔显。
他三两步便追上云夭,超过她堵住她去处,笑道:“贵妃娘娘要往何处去?”
云夭瞪着他,“你杀了人,我不得跑?”
崔显冷冷凝视着她没有说话,许久后又笑起来道:“娘娘说什么傻话,我可是左右卫将军,我来此地,自然是替陛下寻娘娘。无论如何,本将都不会伤了娘娘一根汗毛。”
云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彻底明白了,真是是崔显将唐武弄来的。为的就是将她从萧临眼皮子下带走,还不让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她很清楚,崔显与唐武不一样,唐武是个蠢货,可崔显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一个身在高位多年,即便被萧临忌惮却仍坐稳左右卫将军和崔家家主的人,不可小觑。
云夭惊讶道:“竟是如此?崔将军这么快找来,还杀了唐武,可真将我吓坏了。将军帮我将绳子解开吧,绑的我好难受。”
崔显审视的目光直直盯着云夭,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云夭总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四周空气似乎凝滞起来,难以喘息。她发觉仅仅一年半未见,崔显似乎也变了,他的眉峰更加凌厉,眼神更加冷漠。
似乎是经历了某些她所不知的,血雨腥风的厮杀。
她努力维持着笑容,轻声疑惑道:“将军?”
崔显平静道:“娘娘看出来了啊,真不愧是曾经干政的云姑娘,还是依然聪慧。”
云夭撑不住笑容,终于收了回去,承认道:“是,若非你的死士不是禁军,我便相信了。”
忽然,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在远处灌木丛中响起,崔显一怔,往那儿看去,将腰间长剑抽出,几步上前劈开灌木丛。
然而无一人身影。
难道听错了?是动物?
崔显蹲下仔细查看灌木丛后的印记,气急败坏起身,大怒道:“刚才是有人在此地,给我四处搜,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是!”死士们领命,分别四散开来。
崔显眼眸中凝聚着寒霜,朝云夭一步步走来。
她有些恐惧地往后退,却知自己无处可逃。崔显话不多说,直接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便往树林深处而去。
灌木丛下方深处,阿璞身子紧贴凹下去的地面隐匿着,双手捂嘴大气不敢喘,心脏跳出了嗓子眼,等崔显离开后,见死士开始四处搜寻,才终于悄悄往前跑去。
……
谢家村,小院儿偏房的大火已被熄灭,此刻皆是被烧成炭的黑色断木,一大堆的倾轧着。
士卒将那些被烧毁的木柱挪开,花费了不少时间。
萧临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凝视,许久后,士卒才上来禀报道:“陛下!那里面并未发现任何人的痕迹!”
此话一出,萧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几分。
这么说,她没有受伤,没有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中,还算好。
可是,她去哪儿了?
另外一边,福禧从主屋从急步走出,躬身道:“陛下,徐嬷嬷醒了,果真是中了迷香。她道昨夜睡前乃是与娘娘一起,后来睡着后发生了什么,皆不知晓。”
福禧犹豫道:“娘娘应该……不会是自己逃了吧?”
“不会!”萧临毫不犹豫否认,“她若要逃,定会带走她的徐阿母。”
她的徐阿母似乎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心中有些酸涩和妒意,在意识到后努力压了下去。他竟然吃一个老媪的醋,说出来太过可笑。
“暗卫呢?”
话音刚落,原本守在谢家村的暗卫低着头从后方走来,各个单膝下跪成一排。
萧临看着他们气愤到想要杀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第二次了!
最终,他走上前,一人一脚,顺着往他们胸口上踹去。
暗卫被踹倒地后立刻下跪匍匐,连呼吸都紧了起来,他们记得曾经皇帝放过话,若再把贵妃弄丢,就将他们全做成灯。
萧临深呼吸几下,最后怒道:“滚去找人!天涯海角,无论何地,给我把云夭找出来!”
暗卫们听闻后立刻松了口气,这么说,他们小命是保住了。
应声后,着急忙慌起身,立刻四散去寻人。
萧临气急败坏,这时忽然感受到周边一丝视线,似乎在躲着看他。
凭着自己的直觉,往那视线方向看去,果然在小院儿外的门口看到一个偷偷摸摸的男子。
仔细一看,那不正是云夭的野男人谢璞么?
阿璞一对上萧临视线,吓得浑身一抖,前些时日在毗陵府衙的场面还仍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导致他这几日都没能睡好。
可想到小桃,他还是鼓起勇气朝着萧临走了过去。
萧临沉默地看着他,身上的威压愈发强烈。
阿璞走到近前时,才战战兢兢道:“我、我、见到、见到、小桃姑娘了。她被人掳走了!”
萧临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阿璞道:“昨夜失火前,我想到小桃白日去致歉,却没搭她,心底过意不去,便寻去了小桃家。后来失火,我也是惊慌失措,在人群混乱时,忽然看到一肥硕那男子扛着小桃偷偷往后山离开。”
“我一路跟去,最后跟到了一处墓地,那人凶神恶煞,却没想到忽然出现了另一队人,小桃姑娘喊对方什么……将军。那人差点儿发现了我,最后又把小桃姑娘扛走了。”
将军?难道是崔显?这个该死的崔显,竟在他眼皮子下耍阴招。
萧临又不屑地看向谢璞,只觉得此人实在胆小。若是他,定直接上去杀了那人,将云夭救下。这种弱者,云夭竟是为了保这种人,和自己斗气。
真是够了!
阿璞又被他眼神吓得一抖。
萧临将眼神挪开,道:“带路!”
“啊!是!”
萧临自己翻身上马,让一士卒将阿璞拉至马上,由他们跑在最前面,一路往他所说的墓地而去。
毕竟已经过了一晚,当众人到达墓地时,崔显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唐武的尸体被随意扔在地上,四周也没能寻到他人。
萧临心里万分焦急,只是随意一瞥唐武便收回视线,下马四处查探,最后在小树林处寻到云夭的一只桃花玉耳铛。
他将那耳铛捡起放在手心,手止不住颤抖,心跳如雷。
要是云夭发生了什么不幸之事,他该怎么办?
要是她死了,他又该怎么办?
他此刻只知道,要是云夭出了事儿,他定要让所有人陪葬!什么江山,什么宏图大业,他都不想要了!
“给朕去搜!搜不到你们全都去死!”萧临再也控制不住,朝着众士卒怒吼一声。
萧临调集了自己身下所有禁军,密密麻麻到处寻人,阵仗之大。
于是整个毗陵和谢家村都知道,来了一大队士卒,在昨夜失火后便开始挨家挨户搜捕。
很快,消息传到云启耳中,他大为震惊。
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身下红旗军对这地比萧临的禁军更加熟悉,于是他也私下派出义军大范围寻人。
第一次,与萧临达成一致,站在同一阵营。
一直到了申时末,竹青拖着崔显的副将来到萧临面前,将人往前一推,那人倒在地上。
竹青道:“陛下,属下发现这人鬼鬼祟祟,竟往外传递信鸽!”
“信鸽呢?”
“没来得及截获。”竹青惴惴不安地低下头。
萧临一脚踢向那副将,又踩上他胸口,蹲下看着他,平静道:“崔显在哪儿?”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我只知道大致,不知道具体的地点,我给陛下带路!属下是一时间傻了,求陛下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那副将感到窒息,双手抓住萧临的脚想要挪开,却动弹不得。
萧临握拳,很想杀了此人,但他还有利用价值,得先留着。沉默片刻后,他挪开脚,让副将为他们带路,一行人又纵马往树林深处而去。
当到达一处地点时,那副将结结巴巴,说只知道这附近很多山洞,崔显调集而来的死士平t?日会在此地活动。
他们四处寻找着蛛丝马迹,也不知崔显收到那信鸽的消息后,是否会转移地点。
众人皆是热锅上的蚂蚁,巡视一圈,却毫无头绪。
萧临脸颊肌肉抽动,此刻忽然后悔。
他后悔当初明明云夭多次与他说过崔显此人阴险狡诈,可他却是自负,以为仗着自己的实力和强大,能用好崔显这把双刃剑。
毕竟崔显,真的很好用。
无论是杀朝臣,还是去做阴暗之事,皆能办得面面俱到。
他很清楚,崔显此人无甚道德与忠诚观念。
但没关系,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却忘了,他有弱点,有软肋,便是云夭。
而崔显那个该死的,竟然敢觊觎云夭!
萧临牙关咬得作响,一阵疾风从眼前刮过,他神色一紧,立即从腰间抽出长剑。
四周潜伏的死士倏然间一涌而出,朝着他杀了过来。
很好,看来崔显是真的叛变了。正好,给了他诛杀此不义之徒的借口。
禁军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有几人中了埋伏,瞬间倒地。这群死士受过严苛训练,战斗能力比之禁军有过之无不及,又加之人数庞大。
一时间,禁军竟被打的节节败退。
萧临驾着青骢马上前,一剑斩飞几人,逐渐杀红了眼。竹青从后方赶来,也加入了混战。
正在此时,萧临耳中忽然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尖叫,女人的尖叫。
是云夭!
他立刻放弃与死士的混战,直接拉起缰绳,马蹄高高抬起将面前一死士踩在脚下踏过。他一人冲出重围,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夭夭,等着,我来了。
树枝密密麻麻,呲啦呲啦刮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些许痕迹。他却毫无知觉,只用力夹紧马腹躲避着前方的树木。
很快,几只箭从草丛间射来,他仰身躲过。起身后,见到前方十多个死士挡住去路,试图用弓弩远攻阻止。他见状翻身下马,让马远离此地,一人提着剑冲了上去。
第76章 第 76 章 脆弱的萧临
此刻已是暮色四合, 山洞中,点了一堆篝火,云夭刚刚被崔显扛着跑了许久, 终于寻到一落脚之处。她坐在火堆前,双手仍被反绑着没有放开。
崔显在她前方来回踱步, 气恼地看着手中那张纸条。
他原本计划利用唐武将云夭带出后,再找机会将云夭藏起来。届时,唐武已死, 萧临只会追查唐武周边关系, 并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他还可以回到左右卫, 继续做他的大将军,做他崔家家主。
哪儿知竟出了此等差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谢璞, 竟一路跟上了云夭, 还被他不小心放跑, 在萧临面前暴露。
他做了多年左右卫将军, 可毕竟那是皇帝的禁军, 萧临与元帝不同, 虽然给了他军职,却仍将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奈何不得。
如今左右卫是回不去了,崔家也回不去了, 他只剩下自己私底下在崔家培养出来的一大批死士。
未来路该怎么走, 他此刻竟毫无头绪。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 人只有处在极度舒适的环境当中,才会思淫|欲。
此刻便是云夭就在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他也生不出任何色|欲在这个女人身上。
片刻后,他将手中的纸条扔入篝火中,看向云夭几步上前,迁怒道:“云夭啊云夭,若非为了你,我怎会落到今日的田地?”
云夭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猜想定然是萧临知晓并寻了过来。但此刻,她从崔显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杀意,让她脊柱到头发丝都在发寒。
他半眯着眼,压下杀意后,带着一丝威胁的语气道:“云夭,未来跟我一起生活吧,做我的女人,和我走。”
云夭轻轻道:“崔显,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
“什么?”崔显一怔。
云夭神情怪异,道:“崔显,你喜欢我?”
“当然,我很久以前便喜欢你了。”崔显不可置否。
云夭摇头,“崔显,你不喜欢我,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会杀她。”
他气笑,“可是我为了你,什么都没了!你难道不应该陪着我,和我一同离开?”
云夭缓缓说着:“崔显,你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从未试图勾引过你,从来不想接近你。你说喜欢,却想要杀我,却能为了某些利益,将我送去别的男人床上。”
“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块宝石,无所谓辗转,也无所谓感情,只要漂亮的衣壳没有损坏,只要能拥有足矣。”
“崔显,你的喜欢实在太过廉价,所以你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得到。”
“所以,我也不会和你走。”
崔显很想否认,却忽然说不出话,因为他知道,云夭说的都是真的。
他刚才确实对她产生了杀意,他将自己所有的过错,转嫁到这个女人身上。
她说他不公平,好像确实如此。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那又如何?我实在不解,萧临与我并无多大区别,你说我将你当成物件,难道他就没有吗?别忘了,他可是皇帝啊。”
他忽而不解,“至尊之人,是永远无法与他人共情的。可是你为何愿意他?却不愿意我呢?”
云夭道:“是啊,你们都偏执,都是疯子。可如今他,不会想着杀我,也不会强迫我任何。虽然他是个傻的,学的慢。可最起码,他在学着尊重我,学着让我拥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而这些,是你永远都不会做到的。”
崔显难以反驳,气急败坏地看了一圈周围,火光将山洞的顶部染红,影子应在壁崖之上晃动。
他又转头看回她,道:“告诉你一个消息,萧临带着禁军打过来了。”
云夭背后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心快速跳了起来,没有说话。
崔显盯了他片刻,道:“云夭,我实在不懂你所说这套话的逻辑。世间女子,皆以夫为天,女人本就是男人的附属物,我实在不知你为何与所有人的想法皆不一样。”
“我身为崔家庶长子,从小在父亲眼中,便样样比不过愚蠢但却是嫡子的弟弟。你说我不公平,这世道又何尝对我公平过?我做到崔家家主之位,不怕告诉你,我亲手杀了自己弟弟,又亲手将父亲的罪证送达天厅。”
“公平一词,不过是强者给予弱者的怜悯之物,而我要做的便是成为那个强者,不乞求他人的公平。云夭,在这上面,你不能怪我。”
云夭愣怔,发觉面前的人与萧临何其相像。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一声不吭往上走,满手鲜血,踩着尸骸。却不能说错,因这世道就是如此残忍,身在榆林郡多年的她,再清楚不过。
恍惚间,她发觉,现在的崔显与前世的萧临才是最相像的。而这一世的萧临,竟真的变了。
见她沉默,崔显继续低沉道:“云夭,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身边还有不少士卒,今日萧临来此地,我会杀了他给你看,让你知道,其实我并不比他差在哪里。答应我,等我杀了他后,乖乖做我的女人,未来荣华富贵,我都会给你。”
云夭打了个寒颤,忽然笑了起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带着讽刺的眼神看着他。
这时,山洞口终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整个山洞随着一股强烈的戾气蔓延进来,似乎瞬间身处地狱之中。
云夭心加快了起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响,越来越大。
两人往洞口看去,是浑身浴血的萧临,手持长剑,剑尖还滴着浓稠的鲜血。
此时的云夭,背上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淋透。
见到萧临的第一时间,心中的巨石便落了地,他终是来救她了。
她就知道,就算到了天涯海角,她的小狗也能找到她。
崔显身旁的十多个死士见状立刻抽刀上前,与之对峙。
萧临看着蹲在云夭身旁的崔显,眼角抽搐,“崔显,你实在太该死了。”
崔显似乎没想到,路途中设置了这么多死士,他竟一人突破重围,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毫无反应时间。
战神。
是啊,这就是战神,与他绝对性的力量差距。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十多个死士,根本阻挡不了萧临。
既然如此……
崔显眼疾手快,从腰间拔出匕首翻身到云夭身后,用匕首抵住云夭的脖颈处,提高了声音道:“萧临!将你手中剑扔下,否则我杀了她!”
云夭心底一紧,咬唇看向远处的面无表情的萧临。
他冷脸上前两步,却见崔显将匕首压了上去,云夭纤细洁白的脖颈瞬间t?多出了一条血痕。
她怕疼。
萧临停下脚步,不敢再动弹,死死盯着远处的崔显与云夭两人。
“崔显,你在找死!”
云夭看着他,记得曾经达达也以同样的方式威胁,那时他不管不顾,一剑掷出,正中达达面部。
以他的准头,崔显没法儿威胁到他。
可是接下来,云夭疑惑了。
萧临没有犹豫太久,便扔下了手中宝剑,用力喘息着,愤怒地盯着云夭身后的崔显。
崔显心底松了一根弦,大吼道:“你们上!给我杀了他!”
“萧临!你傻啊!”云夭大惊,朝着萧临喊道。
哪儿知对方只是朝着自己笑笑,便赤手空拳迎上死士刀剑。可他也不敢真的出力,只能一个劲儿试图躲避,有时重拳击上对方的脸,那人瞬间便晕厥在地。
可赤拳难敌刀刃,很快,便划伤了他的小腹,而后另一死士趁机一个直踢,踢上他胸口,一口血竟直接从他口中喷出。
“萧临!”云夭惊慌失措起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无反抗之力的他,他不是战神吗?为何不一剑杀了崔显,为何不杀了这几个死士?只单方面挨打。
都是为她吗?
如今,她竟成了他的软肋。
太傻了啊。
云夭看着又是一刀划向他背部,他却面无表情,也不哼一声,又快速翻身躲避过另外几刀,而后又被踢上前胸。
云夭终于忍不住,双眼泛红,流出了眼泪。
“萧临,你别傻,你还手啊!你可是皇帝!”
可萧临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只继续闪避着十多个死士的进攻。
崔显则震惊,实在想不到萧临的战力竟如此之强,比他想象中强,仅仅躲避,十多个死士竟都无法杀他。
情急之下,他喊道:“萧临,你再躲,我就杀了她!”
萧临一怔,竟真的停下步伐不动。他抬眸一瞥云夭眸中的惊慌失措,低头悄悄扯嘴,任由着一刀刺向他的腹部,虽不深,可终是单膝跪地,却撑着气不愿倒下。
云夭心急,见这短短一瞬间,时间在某一刻的流逝貌似缓慢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临身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崔显匕首离开自己颈部几寸距离,她立刻低头一口咬上他握着匕首的手,下了死劲儿,一直咬到满嘴血腥,崔显疼的匕首掉落在地上,一时间无法忍受,放开了她。
她抓紧时机脱离崔显控制,起身朝着倒地的萧临飞奔过去。
死士似乎想对她出手,可崔显捂着手,整张脸拧巴起来,溘然厉声:“别伤她!”
云夭跑到萧临跟前时,手还被捆绑在身后,动弹不得,手腕勒得发麻泛疼,只能无力地看着他流泪,试图用自己身躯将死士隔开。
她哽咽道:“萧临,你是不是傻,崔显不会真的杀了我,你明明有能力杀了他的。”
萧临捂住潺潺流血的小腹,似乎有些失了力气,笑道:“我说过,我要护着你,怎能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他伤了你的脖颈,我怎能容忍他再继续伤你分毫。”
云夭道:“那这样你便要去死了吗?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大傻子!第一大昏君!要是你死了,不白来了?我还是要被崔显带走啊。”
几滴眼泪滴落,他叹息着伸手将她的泪水拭去,“那我便当第一大傻子,第一大昏君,只要你还要我。夭夭,你放心你,在我死前,我一定能将你安全带走。”
崔显在远处啐了一口,下令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把她拉开,给我杀了萧临!”
死士们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试图将云夭拉走。
云夭怒道:“别碰我!”
正在此时,须臾之间,地动山摇,山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与怒吼声,听起来人数众多。
众人不明所以时,终于见到竟是红旗军一窝蜂冲入山洞。各个手臂上系着红巾,领头之人若细细一观,能发觉有几分与云夭相似。
云启带着红旗军冲进洞中,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云夭与萧临两人,震喝道:“你们几个,保护小妹!”
“是!”
快速安排好后,他便加入众人,手持银枪,泛着冷光,猛然刺入一人肺腑。他很快进入状态,与死士们混战一起。
一时间,死士不敌对方众多人数,惨叫连连,血流一地,云启一人杀了不少人,崔显的死士很快便死了精光,而自己仍无丝毫疲累之感。
可当结束时,往山洞中一扫,发觉竟没了崔显身影,也不知此人何时遁逃。
正当云启不解时,云夭将他的思绪从崔显身上抽回,哭喊道:“哥!你快来救救他!快救救萧临,他流了好多血!”
云启转头叹息,见萧临竟已昏了过去,头靠在云夭的肩上。
说实话,他来此地只为救云夭,并不想救这狗皇帝,可奈何自己妹妹哭得不成样子,而狗皇帝也确实是为了她才受了重伤。
他让人合力将陷入昏迷的萧临抬走。而自己上前,用刀将她手上的麻绳划断。
“好了,别哭了,哥会救他的。哪儿那么容易死。”
“是。”云夭将脸上泪痕擦净,平复下心绪。
是啊,那可是萧临,他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即便当初河西走廊战场,翻越祁连山,他也没有死,怎会被区区崔显小人所杀。
不会的。
一番自我安慰后,云夭被云启搀扶着往外走去,问道:“二哥,你如何找来此地的?”
云启道:“我们本也寻不到,是一路往这边找来时恰好遇到与死士打在一起的禁军,告知了我们皇帝跑的方向,便顺着追来了。”
云夭颔首,这才忽然发觉,崔显竟消失无踪,“崔显呢?跑了?”
云启也不知,待下面人在山洞中探过后,才立刻上前告知,“启统领,我们发觉这山洞后方通向一条河,看起来那崔显是趁乱往后方穿过洞穴,入河逃了。”
“嗯,顺着河流,四处搜寻他身影。”
“是!”
……
萧临又做了那个梦,只是这一次,他站在了承天门上,城墙边坐着的是云夭,他便立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只是不知为何,云夭那个女人看着城墙下方大哭,泪如泉涌。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哭得如此大声,似要把心肺搅碎。
那下面有什么?
她怎会如此伤心?是谁让她这般伤心?
他想上前,试图伸出手安慰。
夭夭,别哭了,我来了。
萧临睁开眼睛时,花了片刻时间才发觉自己正躺在毗陵府衙厢房的床上,脑海中记忆回笼。头顶是白色帷帐,自己身上很干净,穿着月白寝衣,早没了那些污血,就是有些疼。
不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手中有一丝滑软,细细辨别后,似乎是头发。
他垂下眼眸,便看到云夭小巧的脸,正枕着胳膊入睡。此时阳光正好,浮在她的脸上,柔和而温暖。
这样的场面,让他心底慢慢平静下去。
真好,让他多留恋些。
躺了好一会儿,身子有些僵硬,萧临悄悄挪动了一下,却没想到云夭因此惊醒过来。
她猛地起身,瞪着他,着急道:“陛下终于醒了!现在感觉如何了?”
她还是喊他陛下……
他当时昏厥只是因着流了太多血的缘故,而他一向身强体健,血止住,休息过后,其实已经无碍。让他现在下地打一套拳都无任何难的。
云夭这个女人,关心是关心,就是有些小瞧他。
萧临抿唇,直视进她的双眸,气若游丝道:“我也不知,就是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浑身都动弹不得,胸口疼得厉害,好像就要死掉了。”
云夭咬唇叹息一声,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害得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上一次在祁连山时,好像也是因为她。
这个傻子,不让她受伤,自己却承担下所有。
她柔声哄道:“郎中看过,说陛下断了根肋骨,然后腹部的伤有些严重,其他都还好。这些时日得卧榻将养,莫要随意乱动。”
真好。
她的眼中有心疼,有怜惜。
这怜惜多了,是不是就可以变成爱了?
萧临委屈地点点头,有些为难道:“也不知我昏迷多久,这几日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云夭摇摇头道:“其实大部分都是福禧在做,我也只是偶尔帮个忙罢了。啊,陛下既然醒了,便应该喝药了,我去喊福禧。”
“诶。”萧临想留下她,还没说话,云夭便已经起身,一溜烟儿不见了。
手中原本的发丝也随着她的离开滑走,让他有些失落。
很快福禧便端着药进来,萧临往他身后望去,好在云夭也跟随着。
还好没走。
福禧将药碗放下后,敏锐t?地注意到萧临直射过来的炯炯眼神。多年主仆,作为第一大太监,福禧瞬间明白了萧临的意思。
他立刻转身为难地看着萧临,余光瞥着云夭,道:“诶哟,陛下,这次跟去寻人的不少禁军都受了伤,奈何郎中数量太少,奴婢这一直看着,实在抽不出身。真是忙的奴婢脚不沾地儿,彻夜都没能睡觉。陛下快些喝药,奴婢还得去那边操劳呢。”
云夭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福禧。
他竟然催皇帝快些喝药,如此大不敬,不像往日的他啊。
萧临没有说教福禧,也丝毫不恼怒,只是捂着胸口极为困难的起身,在起来一半时,却又跌了回去,脸上疼得皱出了花。
而福禧今日极没眼色,竟不帮着搀扶。
云夭心头一紧,立刻上前将萧临慢慢扶起。他似乎真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她费了好大劲儿才让人坐起身,又垫了几个枕在他身后。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生怕再弄伤了他。
在萧临坐好后,福禧才霍然惊叫一声,把云夭吓了一跳。
他立刻跪下,大声道:“陛下恕罪!奴婢这是连日不眠不休,竟失了礼数,又没能照顾好陛下,实在罪该万死!”
萧临身上散发着冷气,极为沉默,云夭预感不好,立刻为福禧求情道:“陛下,福禧公公也是无心,确是太过疲累,唉,这也怪我,竟没注意到。”
“嗯。”萧临沉吟,“既然夭夭求情,那便算了。”
又对着福禧道:“你去歇着,看你脸都凹下去了,两眼乌青,吓到夭夭就不好了。”
云夭仔细看着福禧的脸,好像待萧临说后,真是有些憔悴。
“多谢陛下恩德!”福禧磕了个响头,立刻起身,却又是满脸不好意思,“可是……陛下龙体,怎能无人照看,要不……要不奴婢还是撑撑好了。”
云夭再怎么想与萧临保持距离,心底也还是过意不去了,“福禧你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我先照顾着陛下。”
“这怎么好意思。”萧临蹙眉捂着胸口,“如今你已不是我的近侍,也已辛苦多日,要不你也去好好休息。当时去救你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不求回报,只要没事儿就好,真没关系的,夭夭。”
云夭听到他这样说,更是羞红了脸。她原本就打算着待萧临醒来后就回谢家村,因着郎中说过他性命已无碍。
可到底,都是为了她。
若在此时直接离开,也太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这样想着,云夭坚定道:“陛下放心,我刚睡过,现在精神好着。福禧快去歇息吧,至少今日,我肯定要留下照顾陛下的。”
萧临见状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福禧说了一声“辛苦娘娘”,便箭步而飞,离开了厢房。
云夭也没多想,将福禧送出房门,转头发现萧临已经颤颤巍巍将小几上的药碗端起,试图自己喝药,只是胸口疼痛的原因,竟然手一抖,药全洒在了自己身上,而药碗也掉落,碎了一地。
“啊,陛下!”云夭大惊失色上前,从怀中抽出帕子给他擦过弄脏的被褥和衣服。
她实在没想到,只是转眼间没看着萧临,他便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连手都给烫红了。
她心底更是内疚,“陛下,喝药这事儿我来伺候就好了,陛下龙体尊贵,何必亲力亲为?”
“对不起,夭夭,是我搞砸了,又给你添麻烦了。”萧临声音很弱。
云夭看向他有些发红的手,想到,那日若非他雷霆之势寻到自己,二哥也无法一下找到她,而她还不知怎么从崔显手中逃脱。当时他没如杀达达一般一剑掷去,便是因着怕伤了她吧。
他与从前不一样了,他是真的喜欢她,真的上心。与别人的喜欢都不一样,不是崔显,唐武,达达那样只想着占有的喜欢,也不是阿璞那样自卑的喜欢,而是强势,却真正用了心的喜欢。
这只傻狗……
福禧不在,他又不喜他人碰自己。若她不在,还不知他怎样照顾自己。毕竟断了肋骨,看他刚才连药碗都拿不稳,定然很疼。
那等她今夜离开后,他洗漱怎么办?
刚才他连起身都做不到,跌回去时定然又扯了肋骨,这样的伤,光是想想就很疼。
也是怪她,她太疏忽大意。
萧临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沉默,又脆弱地喊了一声,“夭夭?”
云夭忽然回神,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道:“陛下,府衙这边,还有没有多余的厢房?”
第77章 第 77 章 作为她的狗,还能怎么办……
厢房?这么说, 她是准备住下来,长期照顾他了。
萧临唇角差点儿翘上了天际,还好及时压下, 没有被她察觉。
“嗯,我也不知, 这事儿都是福禧在安排,要不然将福禧喊来好了。”
“诶,别。”云夭急忙阻止, “人家都已经歇着了, 就别动辄了。”
她见萧临在思索房间之事, 云夭转身看了一圈萧临居住的厢房,远处还有一张美人榻。
虽然有些太不矜持,可细想, 两人早就坦诚相对, 亲密无间过了, 哪里没见过。这般再矜持下去, 就有点太装了。
“陛下, 嗯……那要不我晚上就睡那张榻好了, 这样夜间陛下需要,也可随时喊我起来。”
萧临“唔”了一声, 点头,“你想睡我厢房?自然没问题。只是你女孩子家怎能睡那榻, 你睡我的床, 我去榻上睡好了。”
萧临说着便要捂着胸口起身。
“别, 陛下可是伤患。”云夭有些惊慌地阻止他,“那榻挺宽敞的。”
“那便让你受罪了,待我好后, 定好好补偿。”
萧临这般讲,让云夭反倒不习惯起来,挠了挠头,道:“啊,陛下的药洒了,我这先去熬新的药,很快回来,陛下先躺着等一会儿。”
“嗯,麻烦你了。”他听闻后乖乖被她安排好,看着她自己开了房门离开。
他耳朵仔细地听着,待确认人走远之后,才笑了,兴奋地跳了起来,在地上蹦哒了几圈。
太不容易了。
他用尽心机,终于把她留下。
萧临趁着云夭不在,没再憋着自己,嘴快笑烂,挥舞着手在厢房中来回走了几圈。若不是知晓她很快要回来,他定要去庭院中打上几拳。
除了可惜云夭不和自己睡一张床,要一人睡去那美人榻。不过她那副样子似乎还极为紧张,真是的,何必紧张。
别说睡他的房,他的榻了。
睡他的床,睡他的人都可以!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立刻飞速回了床上,确认自己与最初的位置没有改变后,一脸虚弱地靠着,闭着眼睛假寐。
云夭开门进入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到了床边坐定,抬起药碗,将盛了药的勺子递到萧临嘴边,“陛下快喝药吧。”
“嗯。”萧临压住唇角的笑意,乖巧地点点头,低下头轻轻抿了口药,却好似被烫了一下,眨着眼往后仰了仰。
此番动作,竟又扯到他胸膛,他“嘶”了一声,捂着胸膛倒在背后的枕上,闭着眼睛无力喘息。
云夭怔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问他:“怎么了?是太烫了?”
萧临缓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她点点头,“嗯,刚才烫的扯着肋骨了。”
“郎中都说了,不能动。”云夭无奈,“唉,也是怪我,没考虑周全。”
她轻轻嘟着嘴对着药吹了气,萧临眼神定定看着她的红唇,晶莹剔透。云夭在试过温度后,才又将勺子递到他嘴边。这一次,他没有再被烫到,将整碗药饮下,眼睛直勾勾看着云夭。
云夭咽了咽口水,反倒被他盯得有些发烫。待他喝完后,拿出帕子将他唇边残留的药水擦去。
她又看向萧临问道:“刚才的药苦吗?”
“苦。”萧临点点头,视线没有挪开分毫,“夭夭,这药好苦……”
云夭见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心愈发软下来,笑道:“那陛下张嘴。”
萧临听话地张开,很快一颗蜜饯被塞了进来,甜丝丝浸染着唇舌,让他忽然祈愿时间能在此刻停滞。
云夭道:“还好,我提前备了蜜饯。”
“嗯,还好有你。”萧临将蜜饯吃下,没忍住还是勾起了唇角,见她看过来,又将唇角放平。
看着喝完药的萧临,云夭又看向他被上一碗药弄脏的衣服和被褥,“这都脏了,穿着不舒服,不如陛下换件衣裳?”
“好,都听你的。”
云夭起身去净室准备热水,又寻了件干净的寝衣和一套新t?被褥。她将鎏金水盆端到床边,看了眼萧临,倾身为他解开寝衣的系带。
一股熟悉的桃香扑鼻而来,萧临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被褥下的手指摩挲着。
他浑身无力,无法动弹,云夭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支撑着为他脱去脏了的寝衣。
她将帕子浸湿拧干,见到他身上的伤痕时一怔。当时郎中处伤口时,她未在一旁盯着,着实没想到他这次竟受了这么多刀伤,一条条横亘着。
最深的伤在腹部,被绷带裹了起来,其他皆是小伤口,和她脖颈上那条匕首的伤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同时,萧临察觉到她眼底的心疼,自己心头雀跃起来,委屈巴巴道:“没想到这次被砍了这么多刀,这伤密密麻麻,定然很丑,吓着你了吧,都怪我。”
“怎么这样说?你啊,可真是个傻子。”
云夭咬唇,小心翼翼地将带有药渍的地方擦净。
“若能留你在身边,当个傻子又何妨。”他看着她的侧颜,忍不住低喃一句。
云夭没有听清,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说你大不敬。”萧临摇摇头,“你脖子上的伤,疼吗?”
那伤很浅,若是伤在自己身上,怕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伤在细皮嫩肉的云夭身上,他感觉自己浑身连带着一同在疼。
疼到脚趾蜷缩。
云夭扯嘴一笑,“不疼,我这不算什么,很快便会好。”
她转头继续轻柔地清着他的身体。他身体并不像武将那样粗壮,可该有的肌肉一块不少,硬邦邦的,宽肩窄腰,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萧临知晓云夭一向喜欢好看的,并对他身材很满意。曾经那次鱼水之欢时,她便摸着自己肌肉不愿放开。
这次为了让她能看得更明显些,他微微用了几成力,肌肉更是显得层次分明。
果不其然,她眼底淡淡地亮了一下。
她手上的帕子擦过,弄得萧临身上很痒,看着她有些发红的小脸,一股燥火忽然猛窜向他下腹,而后便发生了令他有些尴尬的一幕。
他咽了咽口水,挪开视线,手却不知放哪儿,浑身热得不行,却也只能忍着。
云夭也很尴尬,她不想看的,却无奈就在自己眼皮子下方。毕竟不是未经人事的大家闺秀,自然知晓意味着什么,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装傻充愣,非礼勿视。
她加快了手上速度,将他身体清干净后,又扶住他,帮他穿上干净的寝衣。而后便兔子一般,抬着鎏金水盆逃向净室。
萧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无奈一笑。
作为皇帝,他可以直接不管不顾临幸便好。
可作为她的狗,还能怎么办?
忍着呗。
……
崔显水性向来极好,他当时见大势已去,自己死士死的死,便转身朝着洞穴深处逃去。
他本不知洞穴后方是否通向外界,却奈何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出了洞穴后方竟是条河流。
猜测到众人定会到河流下游搜寻,他便撑着体力往上游游了段距离,在精疲力竭时才终于上岸。
此地皆是茂密丛林,是极好躲藏的,可却不知,待出了丛林后该如何打算。
崔家定是回不去了,崔家人这些年因着他功绩享受多少荣华富贵,此次受他牵连,他也毫无办法,也该报答他。而他,只能对入黄泉的他们道一声抱歉。
崔显实大恨,他没想到此番竟没能杀了萧临,手无利刃的情况下,竟还能撑着与自己的死士搏斗许久,最后还引来红旗军那群贼寇。
如今他并不怕死,却是不甘。
活了两世,竟在差点得到云夭那个女人之时,总冒出些什么事儿让自己功亏一篑。
密林中方位难寻,他走走停停,又不断躲藏,终于在不知多久后才出了林子,最后发觉自己竟走了好几日,当他意识到时,自己已在吴郡。
城门口,崔显用头巾将自己脸包住,却发觉自己没有路引,难以入城。更糟糕的是,他在晃悠之时,竟被巡逻的守卫注意到,上前要他取下头巾,检查身份凭证。
崔显细细观察了周围,手悄悄握紧腰间衣下匕首,情急之下,或许他只能杀了面前的守卫再逃跑,可是吴郡门口人多,被抓住的可能性很大。
在匕首刚好要出鞘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官爷!官爷!”
崔显转头看去,见来人后,头巾下的嘴角一翘,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此人正是地藏教教主包胡儿的手下,虽他与地藏教长年未曾联络,可好在曾经地藏教刚刚兴起时,他暗中资助过。
前世,他是在最后才与地藏教联手,这一世,看来会提前不少。
那教主手下笑眯眯地朝着守卫递上几个银子,道:“官爷诶,这是我家远房亲戚,官爷便行行好,给个方便吧。“
那守卫自是认识这人,曾经地藏教在附近活动时见到不少次,他收下银子后,又看了一眼裹着头巾的崔显,不耐烦挥了挥手,让两人入城。
崔显低声道:“你们怎知晓我在此地?”
那手下笑道:“如今我们地藏教在南部遍布各地,人多的是,想要知道什么消息,还不容易?”
“包胡儿呢?”
他颔首,朝着崔显躬身行礼道:“教主就是在城中,特让小的来,有请将军。”
……
萧临以谋逆大罪对崔显下海捕文书,在整个大邺搜寻其人,几日过去却仍是了无踪迹。
竹青道:“崔显并没有回到崔家,大兴城也未见到其人身影,他的家眷如今已被关押下狱。北平郡传来消息,崔海整日哭诉,道自己与崔显谋逆案无关,乞求陛下放过他家女眷。”
“嗯。”萧临实在恨崔显,这人精明,竟真完全隐匿了自己踪迹。不过以他的能耐,并不难,“他倒是无情,崔海都担忧自家女眷,崔显一儿一女,一妻三妾,他竟都不要了。”
“陛下要怎么处这些人?”竹青问。
萧临第一个想法便是将人全杀了,谋逆造反,本当诛九族。
可他没有将此话脱口而出,凝思许久,“崔显的儿子多大?”
“今三岁,女儿两岁。”
“给崔海那老头赐自尽,剩下所有人流放北平,至于他儿子。暂时先留着,放出消息,若崔显不出现,那便赐死。”萧临冷血道。
“是,陛下!”
聊完正事,云夭正好带着郎中走入厢房,竹青退到一旁。
云夭上前,道:“今日郎中来复诊,或许会开新的药。”
郎中提着药箱上前,萧临主动将手搭上由他切脉。
云夭一边看着,一边道:“这些时日,陛下都休养的不错,最近看着精神了不少,想必很快便好。”
萧临微微蹙眉,看了一眼云夭,面无表情道:“好渴,想喝水。”
云夭没有多说什么,来到案几倒上一杯白开水,结果萧临大爷道:“夭夭,我不想要白开水,想要桂花水。”
云夭总觉得他事儿好多,前几日没要桂花水喝,她一直以为不在皇宫,他也能凑合着。
看他是病患的面子上,她没有多说,只道陛下稍等,便一人出了厢房。
见云夭离开后,萧临给了竹青一个眼神。
竹青接到旨意立刻上前问道:“陛下如今恢复的如何?”
郎中收起切脉工具,又检查了腹部和前胸,笑道:“陛下的恢复能力真是惊人,如今腹部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至于那断裂的肋骨,也休养的很好,如今就算随意走动也不会碍事。只要不做太大的动作,不出两月便能痊愈。”
萧临眉头皱了起来,竹青立即道:“陛下腹部的外伤虽然好了,但胸口的肋骨却很严重,这些时日仍是无法动弹,需得小心照料。”
郎中不解,嘿然道:“可是陛下恢复的真的……”
竹青打断:“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否则小命不保,你可明白?”
郎中咽下一口口水,默默点头。
当云夭拿着桂花水回到厢房,问起萧临伤势时,郎中躲开她视线,低着头道:“陛下腹部的外伤虽然好了,但胸口的肋骨却很严重,这些时日仍是无法动弹,需得小心照料。”
“竟是如此?”云夭听闻后愁眉不展,“那陛下的伤大概还需多久能好,可有个时限?”
郎中道:“呃,这很难说,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的话,还是得三个月出头吧。”
说完后,他便自顾自收拾了药箱,丝毫不想留下,直接开门离开了厢房。
云夭看了眼萧临,“我去送送t?郎中。”
“嗯。”
云夭退下后,竹青也同样告退,出了厢房同云夭一起将那郎中送走。
她站在府衙门口,看着郎中离开的方向,感叹,“实在没想到,陛下这次竟伤得如此重。当初在突厥部落时,我记得他趾骨断裂,却还是每日不听话地下地走动。”
竹青低下头有些心虚,“毕竟肋骨和趾骨,还是不一样。”
“是啊,但愿他能快些好起来。”这样她也能快些回谢家村了。
竹青抬头凝视着她道:“陛下对娘娘的情谊,或许他人不知,可我们这些日日在陛下跟前的,却是看得清楚。”
云夭只是笑笑,“连你也叫我娘娘,你知道的,我不是。竹青,别叫我娘娘。”
竹青沉默,哽着脖子继续道:“虽然这些话不应由我这个当侍卫的来说,可是陛下对姑娘的偏爱,是任何人都没有。我年少便侍奉在陛下身侧,跟随陛下征战八方,深知陛下心性。陛下一向对人冷漠,甚至说没有身为正常人应有的感情。”
“可其实陛下有感情,陛下所有的感情都给了姑娘,甚至没给自己留下一分。这一年半多,陛下后宫仍是简单的一妃一嫔一才人,而我们都知晓,他从未真正临幸过任何一个嫔妃。”
云夭看着远处房梁上,一鸟儿搭建的鸟巢,淡淡道:“后宫涉及前朝势力,他应该雨露均沾,平衡势力,早日立后,才是明君之道。”
竹青:“姑娘知晓的。”
云夭:“是啊,他不是个当明君的料,他就是个昏君,暴君,我早就知晓了。”
那日他醉酒跑来,跪坐在她身下卑微乞求的模样,太过深刻,挥之不去。哪儿有帝王如他这般,疯疯癫癫。
竹青道:“陛下也是人啊。”
云夭顿住,目光重新看向竹青。
竹青道:“其实很早以前,就是第一批秀女入宫那时,陛下便派我去调查云家的案子。只是过了好些年,许多蛛丝马迹皆被抹去,实在难查。”
“属下曾经不知为何陛下会有这般突如其来的想法,可如今却看得明白,其实陛下心底深处,便想要恢复云姑娘家世。至于为何要为云姑娘做这些,并非脱离奴籍这么简单。为云家翻案,或许是为了光明正大摊开在朝臣面前,让人无话可说,至于此举目的……”
“属下知晓,云姑娘这般聪慧,也定能猜到陛下的目的。”
云夭苦笑:“竹青,是你想多了。”
曾经大赦天下时,他便将云家从大赦名单上划去。
竹青挠头,有些无奈,最后又道:“云姑娘,有件事姑娘不知,陛下也从未说过。”
见云夭毫无反应,他自顾自说起,“陛下登位之初,有一夜曾出宫剿匪,甚至调集禁军挨家挨户搜寻。姑娘定还记得。”
“其实当时,是陛下以为姑娘跑了,才封锁城门宫门,四处寻姑娘身影。后来听闻一貌似姑娘的女子被山匪抓走,陛下才决定临时攻寨,想要救姑娘出来。”
“陛下这样的人,除了姑娘,何时为一人如此冲动过?”
云夭没有说话,从远处收回视线,沉默地转身离去。
竹青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果然两人之间的事儿,不是他们这样的外人可掺合的。
第78章 第 78 章 行走的催情香
云夭回到厢房时, 小厨房正备好膳,已经送去了萧临房中。
这些时日,他真是成了个废人, 不说下地走动多困难,就连手都和断了似的。
不过云夭没经历过这样的伤, 在她看来,定是极疼的。郎中都说了,他需卧床静养。
这些时日准备的饭食都是流食, 她坐到床边, 轻轻将勺中肉羹吹凉, 一口口给萧临喂下去。
云夭看他吃完,又为他漱过口后,道:“今天我交代了福禧所有的注意事项, 下午他来替我, 我回趟谢家村。”
萧临心底一咯噔, 压下心底恐慌, 道:“回谢家村?那、那你……你还回来吗?”
云夭将碗筷收好, 抿唇抬头看他, 见虽他在隐藏,可惊慌却还是溢于言表。别人都不知晓, 他竟能如此粘人。
她又想到竹青说的那席话,心底觉得好气又好笑。
萧临啊, 可真是个大傻子。
云夭道:“今日芙儿生辰, 给她过完生辰就回来了。”
顿了片刻, 又道:“芙儿你知道吧,就是谢璞的妹妹,他们一家不容易。谢母仍是患病在床, 家中全靠谢璞一人在外搬麻袋为生,芙儿年纪小小,便是个极为听话的。”
萧临听出了云夭那层意思,顿时间狼狈不堪,立刻挪了挪屁股贴着她,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动谢璞了。”
“之前我真是被那耳铛给气到了,不知怎么回事,头脑发热,竟嫉妒起那男人。真的,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
“只要把我排在前面,你的野男人们,除非你允许,我一个都不会动。”
排在前面……野男人们……
云夭挑眉,实在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罢了。
“谢家村的暗卫还没撤走吧。”
萧临一哽,摇摇头,道:“没撤,但夭夭,前段时间才发生了那样事,崔显逃跑不知所踪,如今谢家村也并不安全。我实在不放心让你一人。”
说到此处,他便有些气急,“之前那群暗卫实在愚蠢,这么多人,竟防不住一个唐武。我这次把人全换了,还加了不少防守,任那崔显上天遁地,也没法儿再将你绑走。”
“之前那些暗卫……还活着吗?”云夭问。
“活着,活着。”萧临立刻点头,“只是他们犯下如此大过,我把他们都发去北疆历练了。”
云夭颔首,在这方面,她不会过多干预萧临。
只是她仍是心有戚戚,“陛下,我是不是要求太过分了?”
“什么?”萧临没懂。
云夭道:“陛下可是皇帝,我如此干预陛下皇权,是不是太过分了。”
“怎会过分?”萧临更是贴紧了上来,见她没有挪开,心底甚是欣喜,“夭夭,我说过,这些年,我心底总有一头困兽肆意冲撞。而只有你管着我的时候,我心底才格外平静。也只有你,才拉得住那头困兽的缰绳。”
“我就喜欢你管着我,命令我。骂我,咬我,打我都好。在外人看起来大逆不道之事,唯独你来做,会让我特别安心。真的。”
云夭瞅着他,轻轻叹气。
……
萧临特意安排了护卫,护送着云夭先去毗邻买了生辰礼,而后又送回谢家村,便隐匿起来。
谢璞家门口,云启很早便已到达,他看着暗卫隐匿的方向,心底略有不满。
“这是在监视你?”
云夭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去,已看不到人影,笑着摇头道:“前段时日才发生了崔显和唐武之事,他只是担忧罢了,无碍,有护卫跟着也安心。哥,你说是吧?”
云夭无奈看她,没再说话,恰巧这时阿璞从院内走出迎接,将两人带了进去。
如今阿璞更是与云夭保持更远的距离与礼节,见她来,只是高兴地笑笑,点头称是。
芙儿也很快上来迎接,“小桃姐姐!”
云夭笑着牵住她手,“走,姐姐带了生辰礼,先给芙儿看。”
两人入了室内许久,室外院中,阿璞已经备好一大桌菜,徐阿母今日还特意带了酿好的桃花酒。
云夭终于带着芙儿出来时,小寿星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绢纱鹅黄褥裙。在毗邻这一带来说,是极新的剪裁与料子,看得出她是极喜欢的。
阿璞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唉,怎能叫小桃姑娘如此破费?明明小桃姑娘三番四次帮了我家,如今芙儿生辰,竟还送了这么贵重的衣裙。”
云夭拉着芙儿在桌前坐下,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阿璞哥总说我的恩情,可其实阿璞哥又何止帮过我一次呢?前些时日,还多亏了阿璞哥,否则……”
云夭无法说的很清,因着这里面涉及皇帝之事,只叫他知晓便好。
阿璞自然知晓,芙儿问起何事,阿璞便以修屋顶为由应付过去。
晚膳期间,趁着四周人不在时,云启不喜道:“夭夭,你待会儿就非得回毗陵府衙?他逼你的?”
云夭知晓自家哥哥仇恨着萧氏一族,可她从不认可父债子偿之事。明明元帝所犯下的罪孽,二哥却归因到萧临身上。
元帝当初,何曾真正将萧临当作自己的儿子呢?
云夭道:t?“哥,他没有逼我,相反,其实他很尊重我。他身为至高天子,明明可以用强权将我直接带走,可却没有这样做。如今我在府衙照顾他,也是希望还了他救命恩情。若非他追上崔显,我如今都不知自己在何处呢。”
见她这般说,云启自是无可指摘。
只是他仍所当然道:“我可是听过不少关于狗皇帝的传言,据说他暴戾,滥用酷刑。当哥的是担忧自家妹妹,如今你可是哥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云夭道:“哥又何偿不是呢?二哥,民间流言不可信,这么久时日过去,其实他变了,真的变了。”
“你……”云启见她实在固执,其他人又正好从屋中出来,便不再与她多言。
……
带着云夭的马车回到毗陵府衙时已是半夜,车轮压过石板,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府衙内,萧临一听到动静,便想先人一步走出,可到门口时想到,自己白日里还是个无法动弹的伤患,又不得不躺了回去。
屋外起了风,很快便听到脚步声靠近。
厢房门被打开,云启扶着云夭走入,萧临心底一紧,道:“喝酒了?”
云启没有回答,云夭似乎还很清醒,朝他点点头,“就喝了一点儿,不多,我没醉。”
结果才刚说完,她便躺上榻,瞬间睡了过去,速度之快,让两男人都没反应过来。
云启不满,道:“你这儿就没别的厢房了?要她和你睡一间房?”
萧临眼睛盯着云夭没有挪开,不在意道:“没了。”
“况且,朕重伤在身,身为近侍,夜晚留在此地伺候,不也正常。”
人都睡过了,一间房又如何,大惊小怪。
云启实在不放心,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竟这般大咧咧躺在狼窝,心底有苦说不出。他四处转了一圈,最后搬来一扇屏风,将她所在的榻,与萧临所在的床隔开。
而后又绕过那扇屏风,拉了个圆凳坐到萧临跟前。
他看着萧临讽刺一笑,道:“呵,陛下重伤?”
萧临面不改色道:“肋骨都断了。”
云启盯着萧临冷冽的双眸许久,“呵。”
从见到狗皇帝的第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与狗皇帝终是不对付。妹妹说过的话也在,可是他就是看不得这狗皇帝如此觊觎自己妹妹。
“等陛下伤好,便快些离开此地,据我所知,陛下在毗陵该抓的贪官污吏都抓了,该罚的人也都罚了。陛下身份尊贵,何必屈就在此地?”
“而夭夭,虽云家没了,可还有我这个哥在。若陛下做出强迫夭夭的任何举动,我下面的红旗军,就算拼尽一切,也会誓死为她出口恶气!”
萧临嘲讽一笑。
他强迫她?当初可是她主动,反倒是他自己,半推半就被这个女人睡了,而后又提上裤子跑人不认他。
他心底的憋屈与恶气又如何出?这该死的女人,骂也骂不得,打更打不得,没有比他更卑微的皇帝了。
他很不喜欢云夭的这个二哥,却无奈,算起来这还是自己小舅子。
虽然他面子在云夭面前碎裂一地,可这些年,他真的学会了忍耐,只要不突破他的底线,他可以忍。
心底盘算一番后,终于做出决定。若能拉拢这个小舅子,定然比交恶要好得多,说不定还能让他在茫茫追妻道路上来一把助力。
萧临道:“红旗军说好听了,是起义军,说难听了,就是流民贼寇。夭夭受了这么多年苦,二哥在红旗军这么多年,就没想到,让红旗军光明正大地成为夭夭的助力么?”
云启一怔,眯起眼睛,道:“什么意思?”
萧临不在意这人神情,继续道:“若是红旗军能招安,朕可将其纳入大邺正规军,负责驻扎江南一带。”
云启沉默许久,蹙眉讽道:“招安?陛下以为,当初红旗军为何起义?”
萧临道:“起义军所打名号,要么救济百姓,要么匡扶前朝。虽然前几年,大邺四处发生旱灾,蝗灾,可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朕在位这些年,平复突厥,打击贪吏,开放粮仓,自认做的还不错,而江南地区经济也被大力发展。”
“原本南部百姓地位低下,可随着江都修建,加之朕对南部贵族官员的扶持,百姓地位也同时逐渐提升。在朕南巡这些时日,并未听到民间百姓对大邺朝廷有太多怨言。”
“而你也说过,自己不会当皇帝,那既然如此,为何还会有起义军呢?”
云启垂眸,没有回答。
萧临却是知晓答案,“因为恭顺侯府的小公子,才是起义军扶持的对象,朕没猜错吧?”
云启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萧临扯嘴一笑,“不是为了百姓,也不是为了称帝,那便是为了匡扶前朝。最重要的是,你不在乎上位君主的能力与德行,只在乎,这天下共主,不能姓萧。”
云启终于抬眸,双拳攥在一起,“陛下……多虑了,我与恭顺侯府,并无干系。”
萧临并不在意他的否认,“恭顺侯陈氏一族,哪个君主不是懦弱无能?他家小公子也不过是个和继母偷情宿奸的废物罢了。你以为是小公子在匡扶卫国后会是哪般景象?四夷宾服?河清海晏?都不是,是将整个天下送到他继母手中随意玩弄。”
“二哥,就为了一己之仇,不顾天下,分裂疆土,你觉得若是夭夭知晓后,难道会感谢于你?她可是个满口满心都是江山社稷,百姓民生之人。”
见云启眼底的动摇,萧临趁热打铁,道:“云家曾经的罪案,如今成了夭夭手中的枷锁,她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无法去做,只能去做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小桃。当初云家案子,无论是真的也好,还是元帝一手促成也罢,不瞒你说,朕一直都在做着为云家平反,恢复夭夭身份的准备。”
云启握紧的双拳忍不住颤抖,指甲嵌入肉中。
“呵,陛下这张嘴可真能说。那云家那口恶气,该往哪儿出?”
“二哥,不过是一口气罢了。你想要和夭夭,以云家后裔的身份,光明正大,有尊严的活在大邺的土地上,还是如现在这般躲在阴暗缝隙中苟延残喘,由你来选择。”
萧临转头看向屏风,道:“若是二哥的红旗军招安,那云家便成了握有南部兵权的世家,关陇势力除宇文家外的最大势力。”
届时,他寻罪整顿清一番朝堂上的关陇士族,让朝堂之上的关陇只剩下云和宇文两大家,剩下其余皆是其他势力的牵制。
而云夭的身份,也自然能配上他的皇后之位。
云启没有言语,盯着萧临如猎豹般的眸子许久,而后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隐隐约约的身影,最后直接起身,拢衣径直出了厢房离去。
萧临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手指在被褥上轻轻扣着,待门被人阖上后,屋外的风声才终于被挡了下来。
虽然云启没有答应,可他看出,云启动摇了。
忽然,屏风后传出一声哼唧,而后又是绵长的呼吸,带着类似于小猫一般的咕噜。
萧临心底愈发柔软,掀开被褥,悄悄起身,绕过屏风后便看到将薄被踢开的云夭。
云夭喝多了酒,此时睡得糊里糊涂,只觉得今夜天气有些闷热,她无意识地扯开自己衣襟,将萧临为她盖好的薄被再次踢开,香艳外露,却仍是不满。
他低下头悄悄偷看一眼,抿着唇,无奈摇头,最后起身,唤了侍女入内,替云夭梳洗,又换上干净轻薄的绢纱寝衣。
府衙的人皆怕皇帝,因着他前些时日杀了不少人,抄了不少家。
那扇屏风他没有立刻挪开,待侍女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一句,做完一切后,他挥手,才安心退下。
他上前坐在榻边看了她许久,最后落下一个轻吻在她的鼻尖和脸颊。
夜色已深,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立刻起身绕过屏风,又回到床上睡去。
云夭睡到后半夜时,忽然醒了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眼四周,一片漆黑,头还有些晕乎,但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了毗陵府衙,正坐在平日睡的那张榻上。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找到自己的鞋,穿上后去了一趟净室。当出来后,还是有些迷糊,本想往原路返回,却被一扇屏风挡住去路。
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也不知t?方向,便朝着不远处的床走去,坐下后,将脚上的鞋踢走,而后躺倒在床上。
虽然这睡起来感觉似乎与平时不太相同,可她实在困倦,不愿多想,很快又闭上眼睛熟睡过去。
而身旁的萧临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醒了,他侧过身好笑地看着平日装矜持,酒后便原形毕露的女人,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燥|火。
她的长发随着她动作,落在他手心处,光滑似绸。
今夜月光明亮,透过窗棂,正好照在她的身上,她寝衣单薄,衣下的皮肤白皙,藕臂搭在被褥外,没一会儿,又无意识将被褥踢开,露出那双嫩豆腐般的玉足。
这个愚蠢的女人,竟这般不谨慎,随意躺在一个男人身边,还毫无意识。
还算好,今夜在这厢房中的人是他。
萧临往床里挪了挪,让她睡得更舒服些,这般好机会,他又是个在床无法动弹的病人,怎有能力将她抱回那张榻?
这样说服自己后,他便一只手撑着头,侧躺着看云夭睡着的模样。
同榻而眠,甚是怀念。
原本萧临只想这样看着她,不打算做更多事儿,却没想到这个毫无意识的女人直接翻了个身,便滚到他怀中。
他瞬间僵在原处不知动弹。
片刻后,他慢慢伸出手,将已经在自己怀中的娇软抱住,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腰肢,嗅着她的发顶,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寝衣极为轻薄,隔着这层纱,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妙曼娇躯的滑嫩肌肤。
一时间心猿意马起来。
云夭睡眠原本不算深,可或许是身边之人的气味太过熟悉,她竟一时间将前后两世混在一起。虽然有些热,但她喜欢这种安全感,于是又往里缩了缩,睡得更加安心。
可萧临却睡不安心,他身体内的火上蹿下跳,却不敢做太多举动。虽然是这女人主动勾引,可却生怕她醒后恼起来,迁怒到自己身上。
可是这股火燃得愈发旺盛,以燎原之势,难以抵挡。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她,朱唇皓齿,柔软娇小,闭着眼睛的她温顺乖巧,心底一动,还是没忍住轻轻贴了上去。
今夜可是她主动勾引的,她这么香,这么软,这么诱人,不能怪他。
亲上一口后,他便迅速离开,见她没有丝毫反应,又偷偷摸摸亲上一下,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再一下,她还是没醒,他胆子也大了起来,最后一下吻得更久。
这次吻上后,他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愈发难以自控,吮吸着敲开她牙关,卷住她的香舌,是久违的气息。
随着吻加深,空气中的暧昧也随之而来,明明没有燃催情香,他却仿佛中了药一般,更是不满足起来。
不对,虽然没燃香,可她身上那股香本就催情,她惯会勾引,可不就是个行走的催情香吗?
他无法自控,果真不能怪他!
对,不能怪他!毕竟他是个正常男人。
放在她腰肢间的手臂收紧,将她和自己严丝合缝贴合一起,云夭倏然悠悠睁开双眼。
他吻了许久后,才发现云夭竟睁着眼睛看他,心底一紧,立刻离开了她的唇,只是依然抱着,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眼底的神情。
他心跳如雷,试探性轻喊一声:“夭夭?”
片刻后,云夭忽然痴痴笑了起来,鹂语般轻喊一声“陛下”,抬手勾住他的脖颈,竟主动将唇贴了上来。
看吧,真不能怪他!
这样的娇弱美人,他如何能拒!
萧临半眯着眼,在云夭的回应下重新夺回主动权,一个翻着将她压下,越来越难以自控,身体里的火似是要冲破炉顶。
“夭夭,夭夭。”他在她耳边轻声低喃几句,又擞住她洁白的耳垂,而后便伴随着一声她的轻哼,他终是感到整个人已经突破了崩溃的边缘。
微微撑起身子,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他看着她湿润的唇瓣,和迷离的眸子。
她真是醉了。
醉得不轻。
第79章 第 79 章 等你回来
云夭清晨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屋外的光线正好照在她脸颊之上。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后,突然发现她睡的床, 似乎不是平日那张榻。
仔细一观四周环境后,她忽然坐起身, 发觉竟占了萧临的床,而床上除了自己,空空荡荡, 不知那人去了何处。
低头见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寝衣, 干净整洁, 除了微微的头疼,身子无任何不适。
正在此时,屏风后的榻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云夭立刻穿上鞋子, 绕过屏风后往榻上看去。
萧临已经醒了, 人高马大, 躺在那张榻上。那榻她睡起来不小, 可换成萧临后, 竟连脚都无处可放。
而他满脸疲倦,两眼有些乌青, 似乎整夜没睡好。
云夭狐疑道:“陛下?昨夜?”
萧临乜她一眼,不满讽刺道:“昨夜某个醉鬼, 大半夜将我的床占了, 害得我没地方睡, 只能自己来这儿睡。”
云夭瞪大了眼,捂着嘴,“诶呀, 定是我昨夜喝多了,没意识到。陛下真是的,应该把我喊醒,我定会回自己榻上睡觉。”
萧临绷着唇角起身,无力地靠坐着,最后还是一笑,道:“罢了,看你跟只小猪一样,睡得这般香,我怎忍心吵醒?”
云夭抿唇不服,却没底气与他争回去。
片刻后,她忽然吃惊道:“陛下,郎中说你得躺在床上静养,你就这般起来走动了,胸口可疼?”
萧临听闻后,眉头微蹙,抬起一只手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你这一说,好像确实……还挺疼的。”
云夭心底内疚,立刻上前,“陛下,我扶你回床上去睡吧。”
他“嗯”了一声,任由她撑着自己起身,而后将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一步一步,乌龟一般慢慢挪回床上。
云夭接触到他的皮肤,感到一阵冰凉,疑惑道:“陛下身上怎这般凉?”
萧临无奈叹息一声。
废话,他昨夜洗了一整晚冷水澡,可不浑身发凉,都是这个女人害的。
他摸摸鼻子,轻咳一声,道:“嗯,昨夜有些冷,我没盖被子。”
云夭本极担心他下地走动了一次,那肋骨是否会养不好,好在很快萧临便安慰她道自己躺了一阵,已无感觉,她这才终于安心。
……
毗陵前段时间大换血,如今府衙中也暂时冷清,直到中午有江都的士卒送了三美人来到此地。
云夭站在堂中,怔怔地看着面前三美人,有些不解。
其中一人立刻走出两步,一言一行皆顺从有礼,看起来像是接受过教导的大户人家女子。
“妾参见贵妃娘娘,我们是恭顺侯的女儿,妾名陈玉,前些时日在江都被赠予陛下,这些时日官员不知如何处置我们,便将我们送来毗陵侍奉。”
“妾陈缨。”
“妾陈婉。”
“参见贵妃娘娘。”介绍完后,三人异口同声。
云夭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三人,只摇手道:“我并非贵妃,只是暂时照顾陛下,你们叫我小桃姑娘便好。”
三美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后又再次行礼应下。
云夭知晓萧临还在补觉,不好将人现在叫起,便只叫下人上了热茶,请三人入座后便闲聊起来。
几人凝视着云夭的面颊,神情有些变化。
说话最多的大姐陈玉,“不知……云姑娘是哪里人?”
云夭道:“我本是大兴人,后来搬来了毗陵附近,如今居邻近。”
在云夭记忆中,前世并无这三人的存在。
她并不愿说过多自己的背景,在知晓三人身份后,她便猜到这几人是会入后宫为嫔妃,以安抚恭顺侯和前卫贵族。
如今宫中有淑妃,萧临给自己安了个贵妃,虽她没承认,怕这男人也不愿改。
那么三夫人便还剩下一个德妃的位置,而后便是嫔。她大致能猜测,或许这几人中将会有一人为德妃,剩下两位封嫔。
只是云夭不知怎的,这般想着,心里竟开始隐隐不舒服起来。
三人作为亡国公主,自是常年学会了低声下气,看人脸色生活。
众人报了年龄后,陈玉和陈缨比云夭大上一些,陈婉小上两岁。虽年纪在那儿,可三人还是喊着云夭姐姐。
她有些无奈,便也不好再阻止。
陈玉道:“曾经儿时,我也去过一次大兴城,是极为繁华的,当时的江都无法和那边相比。如今陛下发展江都后t?,眼看着这城市也愈发繁荣起来。上次,我们姐妹还去瓦子里听了清商乐的演奏,是极好听的。叫什么来着?”
陈婉道:“明君。”
陈玉点头:“对,叫明君。不过我们姐妹后来学的那支舞不是这个曲子,是另一个,叫望归,编了舞,在陛下到恭顺侯府后献上。”
“望归啊。”云夭许久没有奏乐跳舞,这一曲却是印象深刻,“是陛下喜欢的曲子。”
陈玉笑眯眯道:“是,不过那日陛下在私底下却说,他的贵妃跳舞才更是世间绝美。”
云夭笑笑没有说话。
陈缨见云夭是个柔和的,帐然道:“昔日还是公主之身时,都是其他舞姬跳给我们看,何时如现在这般,跟个妓子似……”
此话一出,陈玉眉头一皱,立刻暗中朝着她小腿踢了一脚,让她闭嘴。陈缨被打断后,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惊胆战地一瞥云夭。
云夭对三人印象不坏,不过是亡国后的可怜女子罢了。身若浮萍,哪儿能如从前那般事事由着自己。
她淡淡道:“无碍,我什么也没听到,不过刚才那话,可不能在他人面前乱说了。”
陈缨松了口气,低头道:“多谢姐姐谅解。”
云夭将杯中茶水喝尽,道:“我马上让人为你们安排厢房,你们且等等。关于你们的安置,我做不了主,等晚些时候我与陛下提。”
“是,麻烦姐姐。”三人听闻后起身一同行礼,一言一行皆是卑微。
云夭让侍女带三人下去后,自己在堂中呆坐许久,一杯又一杯茶水饮下,许久后有些腹痛,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中喝了好几壶。
这便是萧临的后宫,选秀结束后,还会有更多人。
……
下午晚些时候,萧临才终于醒来,把昨夜没能睡的觉补了回来。起床后来不及叫云夭进来侍奉,先忙了些江都和大兴来的公事,才宣了云夭。
她进了厢房后,默默将小厨房做好的汤羹递上,一口口亲自喂着他吃下。
萧临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她话很少,眼底似乎透露着不悦。
他不解道:“今日怎的了?你不开心?”
云夭一怔,没想到竟被他看了出来,只摇摇头,道:“没有不开心。”
“有,我看出来了。”
“没有。”
“夭夭,莫要欺君。”萧临神情严肃,将欺君都拿出来了,“是谁惹你不快?我定让他不得好死!”
云夭叹息道:“真没有,你别多想,或许是昨日喝了酒的缘故,到现在还有些头疼。”
萧临一滞,道:“那你别忙了,今日便歇着吧。”
云夭笑笑,“陛下先把膳用了。”
萧临细细一观,见她眉眼间确实带着疲倦,便摇头道:“我饱了,不吃了。”
见他这般说,云夭也不再继续喂他,只是将剩下的东西收好,递了出去,又走回床边坐下。
“对了陛下,有一事。”
“何事?”
“江都那边,将恭顺侯三个女儿送来,不知陛下要如何安置?”云夭沉吟着,“等她们三人与陛下回大兴城,定会封妃,封嫔吧,虽是亡国公主,却也还是代表着南部势力。”
萧临蹙眉,见云夭眉色淡淡,看不出任何。
他道:“我不打算将她们收入后宫。”
云夭一怔,抬头看向他,“不打算收入后宫?可是她们……”
萧临自然知晓云夭的想法,很早以前,她就一心为自己选妃选后,即便他不愿,还是给她挑了后宫那三人。
在这件事上,他实在感到无力。
“谁说收拢前卫势力,一定要将她们收入后宫了?”
“那陛下?”
“娶她们的不一定是我,这三人中,我曾在江都考察过,想了想,宇文家,苏家,还有南部一王家,可分别娶了这三人。如此一来,也能有着相同的效果。”
云夭不知为何,心底一块巨石竟在这瞬间放了下来,“陛下英明,这三家确实极为适合。”
萧临看着她无奈摇头,“此事还未声张,江都官员怕是解错了我的意思,便将人给送来了。日后我便让竹青再将人送回去。”
云夭颔首,伸过手将一杯桂花水递给他,他饮下后没有说话,定定看着她。
“陛下,怎么了?”云夭被看得有些发毛,瑟缩了一下自己肩膀。
萧临垂眸抿唇,在她的等待中又重新看向她,道:“夭夭,我想……”
“陛下想要什么?”云夭不解。
萧临抿唇,深呼吸,一鼓作气道:“夭夭,我想让你做我的皇后。”
云夭手指一顿,看向他没有说话,眼神中透露着不可思议。
萧临道:“我知道若是立你为后,定有不少问题需得解决,其中最大的便是云家谋逆案。不过前些时日,我找到了些线索,或许可为云家翻案。若如此,便能恢复你身份,云家嫡女……”
“陛下。”云夭打断他,“陛下,我不愿。”
萧临早就猜到她的答案,可这般从她口中听到后,心还是沉了下去,“为何?”
云夭垂眸,说不出话,“即便陛下恢复了我身份,也依旧还是会有不少朝臣反对,陛下,我不想再看到当年那样的局面了,朝臣们全跪在太极殿前逼着我自裁,那样的局面,真的是噩梦一般。”
萧临还是不甘,“夭夭,相信我,我不会让那样的局面再出现。只要你身份恢复,而后……”
“陛下。”云夭再次打断,看着他淡淡摇头,“不要再提此事了,陛下。”
她说完后便直接起身,不会萧临的反应,直接逃跑似地转身离开了厢房。
萧临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看着空荡下来的房间一声叹息,心想刚才自己或许太过逼迫她,有些太过着急。
时机或许,还不成熟呢。
……
照顾萧临的时日已过去将近一个月,云夭能看出,他是在慢慢康复,只是康复得极慢。
在府衙中久待,又体会过自由日子,难免有些坐不住。
萧临也看出,便让她趁着天气大好,在毗邻城中逛逛,甚至出城跑马也未尝不可,让竹青跟着就行。
云夭想了一番,决定还是只带徐阿母去城中走走,竹青在未免不自在。
毗陵瓦子里来了几个新的戏本,云夭带着面纱,和徐阿母挽着手,两人看了一圈,出瓦子后又去了食铺,酒肆,买了不少上好吃食。
她知晓萧临有时好吃甜,便也去买了些果子。
最后两人去了书铺,云夭看上一套《无量寿经》,经书中字体罕见,若行云流水,甚是好看。
掌柜的却甚是无奈,道:“诶哟,姑娘,可真是不巧诶,这套经书在姑娘来前正好被人给订下了。”
云夭心中正可惜,忽然一男声从身后传来,“无事,这套经书,本就是我给小桃姑娘订的。”
她一怔,转头看去,没想到竟是石万。
今日这人不同往日,身上穿着典雅断竹锦缎大袖,头戴玉冠,刮了胡子,竟年轻不少,除了黝黑的皮肤,其余看起来着实不像个贼寇统领。只是他看云夭的目光,让她实在不舒服。
掌柜道:“诶,这位公子便是买家。”
云夭转身背对,不愿与他过多接触,道:“不必了掌柜,我也并没那么感兴趣,我看看别的书便好。”
说着,她便带着徐阿母走开去了别处。
那石万却死皮赖脸追上来,道:“姑娘怎会不要?明明云启……”
他忽然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捂嘴闭上。
云夭实在没想到,二哥对自己的婚事竟还不死心,她都在毗陵了,竟还一心将这石万引来她身旁。
她转身上下扫了一眼石万,虽然人着华丽衣冠,却还是与气质太不相配。
石万见她看来,正心中一喜,没想到她径直绕过自己,从他身后书架挑选了几本书,便直接结账离去。
石万有些气急,心底不甘,见云夭离开便跟随其身后,不远不近。
徐阿母往回看了一眼,疑惑,“姑娘?”
云夭道:“不用管他,二哥就是多事儿,竟觉得我会看上石万。”
她无奈摇头,与阿母对视,没忍住偷偷一笑。
回到府衙后,正值晚膳时分,萧临如今恢复到可自己动手起箸,却还仍是只能躺在床上,大爷般任由云夭伺候着自己布菜。
萧临用完膳,漱完口后,道:“你许久没回谢家村,明日要回去一趟吗?”
云夭手顿住,道:“可是,明日郎中来给陛下看诊……”
萧临面不改色道:“这有什么?等你回来,自t?会告知你看诊结果。这些时日我虽好的慢,却也比之前康健不少。”
云夭想想也是,“那好,我明日回去一趟。正好今日市集上买的几本书,想要带回去给芙儿看看。我会与福禧交接好事宜。”
萧临垂眸点头,不动声色地抿唇。
翌日清晨,云夭收好东西,伺候萧临用过早膳后,郎中正好来。云夭与其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出了门,不知为何,今日萧临似乎没有往日那般粘人。
不过她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出了府衙牵过马后,云夭一拍脑袋,发觉自己竟忘记拿了昨日刚买好的书,便又着急忙慌回了厢房。
在推门进入厢房前,忽然听到房中传来的动静。
郎中切脉检查完毕,站到一旁恭敬道:“陛下如今身体已大好,其实无需再吃药。陛下伤愈速度实在惊人,原本腹部伤口和胸前肋骨在上次便恢复的不错,如今只要不受到剧烈击打,基本行动无碍。”
云夭站在门前一怔,手扶着门框定住,继续听着像房内传来的谈话。
萧临一直没有发话,只竹青继续道:“嗯,你知道如何说?”
郎中这次很有眼色,道:“是,小人会对贵妃娘娘说,陛下胸前肋骨还需卧床静养,亦不知陛下何时康复,若照顾得好,或许恢复的更快。”
竹青道:“嗯,知道就好,退下。”
“是,陛下,大人,小的告退。”
那郎中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后,便与云夭面对面,心头一跳,竟直接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参见、参见、贵妃娘娘。”
云夭没有任何情绪,垂眸看他一眼道:“去吧。”
“是!多谢娘娘!”
待郎中慌不择路逃离此地后,云夭才走入房中,见到收到的书果然放在那张八仙桌之上。
萧临坐在床上,眼底闪过一丝狼狈,侥幸问:“你……来多久了?”
云夭道:“来了一会儿,该听到的也都听了。”
萧临脑袋一时间空荡一片,他抬头狠狠剜了一眼竹青,竹青这才反应过来,立即离开了这厢房,将空间给他们两人留下。
萧临看着她,最终选择从床上下地,走到她身旁,有些心虚道:“夭夭,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云夭收到东西,拿起,道:“待出门后,才忽然想起来,竟遗漏了物件,便又着急折返回来。”
她看着萧临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盯着她,“陛下好好歇息,我这就走了。”
她说完后,正要迈出门槛之时,萧临上前一把拉着她的手,声音中带着委屈,“夭夭,你还回来吗?”
云夭沉默许久,转身看向他眸子,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
“回来的。”
此话一出,萧临终于不得已放开了他的手,看着云夭迈出房门,忽然想到什么,朝她喊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云夭侧过脸,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便径直离开。
直到她身影消失后,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心底道,等你回来。
云夭拉过马,按辔而上后,便往谢家村而去。她纵马之时蹙眉,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今日忽闻,这些时日的萧临竟都在装病,刚开始是吃惊,可后来想到那个他跪在自己跟前的夜晚,便又很平静地接受下来。
她对此并不恼,也不生气,毕竟他救她是真,而留下来也是她自己的意愿。
只是,他既然康复了,说实话,她并不适合再在毗陵府衙继续待下去。
云夭在芙儿家中多留了一会儿,给她布置了练字的任务,当再次纵马回毗陵时,已是黄昏。
只是到达城门口,她拉紧缰绳,马速逐渐慢了下来。远处夕阳的黄光洒在她的身上,随着马蹄声,一步步挪到城门口前。
萧临带着面巾,身后跟着竹青和天鹰,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可云夭到近前时,注意到他明显松了口气,眸中亮着一些光,带着放松的情绪。
云夭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陛下来此地,等了多久了?”
萧临摇摇头道:“还行,不久。我担心你一姑娘家单独上路,或许会有危险,在府衙也坐不住,便想着来此地接你。”
云夭点点头,淡淡道:“有劳陛下,我一路顺利,进去吧。”
“嗯。”萧临朝身后两人递去眼神,天鹰立刻上前为云夭牵过马,竹青则为她拿过身上的包袱。
从城门口走到府衙,他们速度似乎愈发慢下来,身边小贩熙熙攘攘而过,萧临时不时侧头看一眼目不斜视的云夭,却实在看不出她脸上的情绪。
云夭自是注意到他快要化为实质的视线,回头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萧临勾唇摇摇头,道:“无,只是今日夕阳正好,我忽然想到在榆林第一次见到你时,似乎也是同样的夕阳。”
云夭眨眨眼,收回视线叹息一声。
走着走着,他试图慢慢靠近她,先是用手臂蹭了蹭她的手,见她没有躲开,便得寸进尺将她的柔荑抓到自己手中。
云夭并未挣开,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走在自己斜前方的他,虽然带着面巾,却明显感受到他心底愉悦的丝丝情绪。
回到厢房后,福禧早已备好晚膳,放在房中等着他们归来。
今夜的菜式中有好几道蜀菜,是云夭喜欢的口味。
这次萧临没有再继续装病,只自己拿过银箸慢条斯吃着,可云夭还是如往常那般给他布菜。
“不用伺候我了,你也一起吃。”
云夭收回银箸,道了一声“好”,便也跟着用膳。今日在外面一天,确感腹中饥饿,这顿晚膳便吃下不少。
待用晚膳两人下箸后,云夭拿帕子擦过嘴角,才看向萧临道:“既然陛下身体无碍,那今夜我再留宿一晚,明日便回谢家村。”
第80章 第 80 章 再次烟花表白
萧临如今看着云夭的眼神一直很温柔, 只是那眼底掺杂着莫名恐慌。
她自重新见到萧临后,便时常能从他眼底看到这抹恐慌,是曾经没有的。
“夭夭, 你不能留下来吗?”
云夭有些害怕他的目光,垂眸躲开, 道:“陛下,既然郎中也说,陛下身体并无大碍, 那陛下是该回大兴城了。陛下离开的时间, 有些过久。”
萧临低头, “你生气了。”
“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你气我装病骗你。”萧临此时有些执拗起来,说不清自己这番无力的辩驳有何意义。
云夭道:“陛下, 我真的没生气。”
她看他不说话, 深深叹息一声, “当初我被崔显绑走, 是陛下不顾安危, 一人冲来救我, 陛下当时受的伤皆是真的。就算郎中夸大了事实,可我也知晓, 陛下虽能行动照顾自己,可那断裂的肋骨也是真的。”
“所有人都以为大邺战神无论受多重的伤, 都无丝毫疼痛。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听着她柔软的语调入耳, 萧临渐渐抬起头来, 直视进她明亮的眸子。
“那你留下来,夭夭,你留下来。”
云夭问道:“这是陛下的圣谕吗?”
萧临一哽, 片刻后,才摇摇头。
“若是陛下圣谕,我自然不得不留下,若陛下的圣谕让我与陛下回大兴城,回皇宫,我也不得不回。”云夭心底很平静,“若并非陛下圣谕,那只求陛下赦云夭不敬之罪。”
不得不……
多么不情愿,才会用这样三个字。
萧临心底有些恼怒,却还是克制住,用温柔语气对她,“夭夭,你明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云夭为萧临倒上一杯桂花水,推至他面前,道:“贵妃尊位,三夫人之首。在外人看来,何其尊荣,若有人不要这尊位,在他人看来,又是何其愚蠢,不知天高地厚。或许在我看来,这样的位子也是如此。”
“可是陛下,我从十岁起,便流放为奴。都说红颜薄命,我厌恶这身皮囊,因这身皮囊,我日日战战兢兢地活着。这些年来,好在有陛下相伴,让我得以喘息。可直到一年半前那件事,我忽然清醒地发觉,即便我再努力,再试图摆脱以色侍人这四个字,我也逃不脱掌握在他人手中的命运。”
“皇宫,我待过,锦衣玉食,我享受过。如今,我想要的,很简单,只是自由的活着,仅此而已,无更多。”
萧临道:“所以在你心里,待在我身边,是一件很危险,又被束缚之事?”
云夭没有说话,他紧接着道:“这世间,唯皇后非以色侍人者,即便我许你皇后之位,t?你也不愿吗?”
云夭苦笑,道:“陛下说什么傻话?若我就这般坐上皇后之位,那朝堂上想要我死的人,怕是更多。而陛下知晓的,我不想看陛下为我一介小女子,与朝臣反目。与其如此,我宁可做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人。”
萧临盯着她的眸子,沉默许久,屋里安静到只剩下刻漏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云夭感到有些安静得难受,萧临终于开口道:“那你今夜在我床上睡一晚,陪我,明早我让竹青送你回谢家村。”
云夭手指微微蜷缩,她曾想过,以萧临的性子,想要她,不会顾及太多。她已经拖得够久了,这一日终是要来了吗?
即便她心底依旧不愿,却还是点点头。
不过最后一夜而已,明日便回谢家村。
夜深后,云夭伺候着萧临用过浴水,又给他换上干净的寝衣,这才自己重新入了净室,沐浴一番。
她低下头,看着水面上倒映的脸颊,忽然发觉,当这一刻要来临时,她似乎并不抗拒。只是离上一次过了许久,有些太过陌生罢了。
她磨蹭了一个时辰,把自己头发弄干,才换上寝衣,慢悠悠走出净室。
此时萧临坐在那张美人榻上,点着几盏烛光,翻动着手中的书。
云夭捏着指头,站到他面前,盯着他。
她没问他,怎不去那床上等她,只是悠悠一瞥,原来他在看她买的另一本《无量寿经》。
萧临很早便感受到站在跟前的人影,抬头看向她时一怔。
只见她头发散开,寝衣单薄,沐浴完后的水汽蒸得她脸颊带着淡淡红晕。
他喉结滚动一番,道:“你信佛?”
云夭回:“嗯,信一些。虽说玄,不过大家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经书中其实蕴含不少人生哲,看过后,总会感到心胸开阔。”
“……陛下呢?”
云夭抿唇,心道,他是想办事前聊聊佛经,缓和下紧张的气氛?
“不信。”萧临将书合上,放至一边,道:“今夜不早了,快睡吧。”
云夭“嗯”了一声,转身走回萧临平日睡的那张大床。刚坐下转回头来,却不见他跟来。正疑惑着,萧临忽然吹灭了灯,直接躺在美人榻上闭了眼。
云夭愣怔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会错了他意。
睡一晚他的床,原来竟真是睡一晚他的床。
还好自己没冲动,直接出口问他怎不来床上睡。
大床上比之更为柔软,宽敞。按说,她应该能睡得很熟才是,可自己却失眠了。
她单纯闭着眼睛,感觉过了许久,却还是异常精神。
直到终于脑袋开始混沌之时,她忽然感到床边坐下一人。她自然知晓,这人定是萧临。
他想做甚?
云夭闭着眼睛装睡,萧临平日如此警惕之人,今夜竟未发觉她的装睡,只是单纯坐在床边看着她。
而后,他轻轻俯下身,落下一个浅吻在她的额头。他停留一会儿,似乎并不满足这样一个简单的吻。
可他没有去吻她的唇,而是继续往下,微微掀开被褥,将吻落在她的脚尖。
云夭这次没有睁眼戳穿他,只是当作不知道,任由他随意亲吻啃噬着自己的脚。
明日就回谢家村了,今夜便任他放纵一番。
他的吻似乎极为虔诚,一点点膜拜着,有时痒得她脚趾忍不住蜷缩,他立马停下动作,抬头确认了一眼她还在睡觉,便又继续吻下去。
云夭心本紧绷着一根弦,想等着他吻完再睡,却没想到他亲太久,到后面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也不知晓。
翌日清晨,云夭被屋外鸟叫声吵醒,看时辰不算早,也不算晚。房间空荡,萧临不知去了何处,并未在美人榻上看见他的身影。
想到昨夜,她竟又是因为心软,放任他对自己做出一种原本变态,又难以接受的事,心底忽然生出些懊恼。
起身换上衣物之后,外面人听到动静,便立刻端了早膳入内,伺候云夭用膳。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侍女,问道:“陛下今晨去了何处?”
那侍女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不过好像听他们说,发现了什么罪人的踪迹,很早便离开了。并没有交代太多,只是让奴婢们莫要吵醒姑娘。”
云夭不再追问,默默将这碗莲子粥喝完。
喝完起身后,正好竹青来了厢房,在她允许后,才进入厢房中,躬身道:“云姑娘,早晨陛下交代我送云姑娘回谢家村,不知姑娘准备何时上路。”
云夭用帕子将嘴角残羹擦净后,才道:“嗯,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走。麻烦竹青大人了。”
竹青道:“不麻烦,皆是陛下旨意,应该的。”
云夭没有久待,便起身拿了行李,出府衙后入了备好的马车,直接出城,往谢家村而去。
这一路上,云夭随意与竹青交谈一番,才得知,原来是早晨获知了崔显在吴郡现身的情报,便亲自带人追了去。
既然去了吴郡,接下来一段时日,怕是不会回毗陵。
“他虽可以随意走动,可就这般直接骑快马,对肋骨的愈合会不会不好?”她语气中还是带着些忧心。
竹青道:“姑娘放心,郎中说过,如今以陛下的身体,骑马是无碍,只要不受剧烈击打便可。”
“嗯。”既然郎中都这样说了,云夭觉得自己也没有太过忧心的必要。
……
萧临离开毗陵许久,五日都没出现在云夭面前,她的生活仿佛恢复到了重遇萧临之前。
曾经被烧毁的偏屋在这两月间早已被重建了起来,质量甚至比之前还好上不少。
原本她计划将停了两个月的私塾重开,却不知为何,嘴上说着,一直没去行动,好似每日有许多别的事令她繁忙,只有时抽出空,来到谢璞家教芙儿识字。
芙儿将练了几日的成果,贴到墙面上,抬头笑看着云夭,求她表扬。
云夭摸了摸她头,“芙儿进步不小,字写的越来越有大家风范。”
“小桃姐姐便是大家,自然有大家风范。”
云夭看着墙壁上的诗,道:“芙儿,学海无涯,未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哪怕将来嫁了人,在夫家相夫教子,也不能将书给落下了,知道吗?”
芙儿不解地看着她,道:“嗯,曾经认识的一姐姐嫁到毗陵一大户人家去了。我听说,夫家拿了《烈女传》给她,那本书都被她翻烂了。”
云夭一怔,低下头看着她道:“光看那样的书,不够。不要只看别人扔给你的,你要学着自己去看不同的书,学着自己从书中思考,究竟什么样的书,才是你应该攫取的。”
“我不是说《烈女传》不好,只是希望你不要成为井底之蛙,多开阔眼界,总是好的。”
芙儿不太明白地颔首,两人往院子走时,芙儿又问:“小桃姐姐,这些时日你从毗陵回来了,为何还一直没有上课呢?”
云夭抿唇,沉吟一番,只道了一个“忙”字。至于自己究竟在忙什么,她也不知。
晚膳之时,云启又带了石万来找云夭蹭饭,云夭没有露出不耐的表情,待石万去解手时,云夭才道:“哥,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欢他,你还把人带来我面前。”
云启则一脸无谓,道:“夭夭啊,你别因着第一印象就完全将人拒之门外了。别看石万是个武夫,以前也是读过书的。”
云夭心底烦得不行,可眼前人到底是她哥,唯一的亲人,总不能撕破脸。
“二哥,我知道你着急,可你也不看看,你妹妹是这般没见识的人吗?不说其他男子我没相处过许多。便说陛下,这石万长得有陛下俊美?功夫有陛下厉害?权势地位有陛下高?还是钱有陛下多?难不成,他读的书,还能比之?”
云启愣神片刻,道:“夭夭,你拿皇帝来和他比,是不是对石万太不公平了?虽说这是狗皇帝,可这世间有多少人能配上皇帝妻位?”
他见云夭似乎开始发呆,大惊失色,道:“夭夭,你不会喜欢上那狗皇帝了吧?”
云夭一怔,这才回过神,立刻摇摇头否认。
云启却不相信地看着她,待石万重新落座后,徐阿母也拿了刚酿好的酒来。云启便不再和云夭谈论这等事儿。
他见云夭又开始牛饮,立刻抬手制止,道:“不许贪杯!”
云夭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听话地将手中酒杯放下。
……
这样平淡的日子过了将近半个月时,萧临忽然出现在云夭小院儿的门口。
此时正过申时,云夭用完晚膳,见到许久未曾出现的人,一时间愣住。
当萧临走近她,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扑鼻而来时,她才回t?过神,道:“陛下用过膳了吗?”
萧临摇摇头,道:“刚从吴郡那边回来。”
“那……陛下要进来用膳吗?
萧临又是摇头,只将自己马匹牵来,不容置疑道:“夭夭,陪我去个地方。”
他直接翻身上马,又递出自己的手。
云夭看着他那只熟悉的手,虎口处那道淡不可见的小疤,最后终于伸出手,被他一把拉上在身前。
待她坐稳后,萧临用力一夹马腹,便飞驰出去。
云夭许久未坐过这么快的马了,她知晓,萧临骑马一向很快。风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可萧临手却将她稳稳固定,不会有丝毫落马的不安。
当出了村子一段距离后,他的马速渐慢了下来,云夭注意到他们在往一山上而去。
“陛下,我们这是去何处?”
萧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缩在自己怀中的人,道:“很快就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云夭点点头,而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随着时间过去,四周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山路很黑,可萧临驾马却是走得极稳,不带一丝停顿,也不让她感到丝毫不安。
当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他拉紧缰绳,先行翻身下马后,又拉过云夭的手将她抱了下来。
云夭环视四周,不太明白为何他要带自己来此地。
“陛下,这是何处?”
萧临没说话,只走到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坐下,又转头道:“前些时日找到的,一处看风景不错的地方,夭夭过来,先看会儿风景。”
云夭抿唇,走上前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往下一看,发觉是毗陵郡,此时灯火通明。不太看得到谢家村,毕竟村中烛火定没城中亮堂。
云夭看着远处许久,还是不明白萧临为何带她来此地,单纯看风景?
夏末之时,夜晚山峰处还是有些微凉,云夭不由打了个寒颤。萧临看着她,而后起身,从马后革袋中拿出两件衣裳。
他坐回原地,将其中一件衣裳为她披上,又系上系带,而后又将另一件自己穿上。
云夭低头摸着衣裳的材质,发觉有些熟悉,好像是白狼毛皮所制。云夭咬着唇,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萧临。
今夜他和往常一样,脸上不会泄露太多情绪,可她能感觉到,他就是不大一样。
不一会儿,云夭便忽然回忆起来,当初在古娜的部落时,那日祖灵节,他好像也穿了这样一件衣裳,而自己……也是。
云夭悄悄打量着他,不知为何他要如此做。
狼毛衣很暖和,云夭把脸缩在狼毛中,正想从他面上收回视线时,远处天空忽然一亮,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从天际传来。
云夭心猛得跳了一下,立刻转头看去,远处天空中竟开始燃起了烟花。
而那烟花她很熟悉,粉色的,一朵朵美艳的桃花,在空中不断盛开,绽放,而后消失,又再次盛开。
那日的祖灵节,也是这样的烟花。
一模一样。
云夭正是不解地转头望向他时,忽然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中带着淡淡的落寞。
她想问他今夜是怎么回事,可看到他的眼神时,却忽然开不了口。
许久后,她才有些艰难问:“陛下,今夜是怎么了?”
萧临仍是静静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她将自己视线转开,继续放回夜幕中的桃花之时,他忽然道:“喜欢吗?这是我特意送你的烟花。”
“特意……送我的?”
云夭愣住,她记得这烟花的模样,与祖灵节那夜的一模一样。
她正想问他去哪儿找的一模一样的烟花时,萧临又再度开口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云夭手指微微一颤,看进他眸中。
“夭夭,曾经,我以为,我的心底只会有大邺疆土,我想要万国真正臣服在我的脚下,想要征战四方,将所有土地皆纳入我大邺版图。”
“我一直都认为,我所追求的,是强大。这个世道,弱肉强食,我也一直看不起世间弱者蝼蚁,觉得那些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蝼蚁,早些去死,也是所应当。”
“直到我后来遇到你,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的你,究竟是如何在这样的世道中活下去的。好像,我一直认可的,奉为信条的念,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
“夭夭,这一年半,接近两年,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愈发感受到了所谓的孤家寡人。太极殿也好,玄武殿也罢,即便站了那么多内侍宫女,可我依然感觉太过安静,甚比冷宫。”
“夭夭你不知道,其实我最怕的,便是安静。冷宫太安静了,安静到整个空旷的殿中,你可以听到自己一人的心跳声,而那心跳声似乎是唯一你活着的证明。可那心跳越是响动,那宫殿好似愈发安静。后来,我会期盼些什么,直到在战场上,听到那些士卒马匹死前的惊呼,我才终于没有那么怕。”
萧临忽然笑了起来,“遇到你后,你总是一张嘴不停,一会儿是大道,一会儿是日常琐事。还好,我还能听到人死之外的声音。可是你离开后,整个皇宫又恢复了寂静。”
“有时我会突然想,若往后人生皆是这般安静,我要这大邺疆土来何用?”
云夭看着萧临,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结结巴巴道:“这烟花、这烟花、和那日一样?你哪儿买的?”
萧临静静看着她,粉色的光映照在她的脸颊上,忽明忽暗。
他又转头看向夜幕中绝美的烟花,道:“傻,哪儿有铺子会卖这样的烟花。”
云夭又重新看回天空中的桃花,心底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着,“所以、所以、这烟花……”
“嗯,是我做的。”萧临承认后,又看回她,认真道:“刚才说的许多话,不对,类似的话,其实便是祖灵节那日我想与你说的。”
“夭夭,曾经祖灵节篝火许愿之时,我曾许愿,先是,千尺青锋,万里山河,天下尽归大邺土。再是,愿与身边之人,岁岁年年烟火下,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可如今,皆反过来,若不能与心爱之人岁岁年年,千尺青锋与万里山河于我,从此只是皇权祖宗基业下,了无生趣的,某种需要守护的职责罢了。”
“夭夭,我这一生,只对你一人上了心,也只对你一人如此纵容。”
云夭在寂静之下,深深震惊着。
这么说,当初在古娜部落之时,他就已经喜欢自己了。而那一夜,他其实是想对自己表心意,却没想到她先提出离开的请求。
所以这些话,才没在那夜说出口吗?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云夭眨眨眼睛,天空的烟花也在这时燃尽,只留下袅袅青烟在远处飘荡。
萧临在这时从怀中掏出什么,似乎想说什么,尝试数次后都无法冲口而出。
许久后,他深呼吸,酝酿一番,才终于道:“夭夭,我明日便回大兴城了。从今往后,你是自由之身,天高海阔,你想去何处便去,以云夭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