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追上他
萧临的话在寂静的四周回响着,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云夭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其接过,展开。是两份文书, 一份是她的身契,另一份是许她平民之身的户籍。
不知为何, 云夭心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开始心慌起来。
萧临继续道:“崔显原本出现在吴郡,后来又在地藏教的帮助下往北而逃了。你放心, 他如今是没有精力与能力再来此地找你麻烦。”
说完后, 他再次掏出一块令牌放在她手中, 更加艰难,话语似乎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将这些字眼一个个蹦出嗓子, “明日起, 我会撤走所有暗卫与禁军, 收回海捕文书, 不会再寻你。此生……或许再不相见。”
“而此令牌, 见令牌, 如见朕。若你遇到任何难处,便拿着令牌去府衙, 那些官员便会帮你,也不会有人敢动你。”
当这话说完后, 云夭忽然感到自己心脏抽了一下, 她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定定看着他,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真的放手了。
他面上带笑, 眸底是沉重的哀伤。
而她从今日起,真正自由了。她无需再隐藏自己的身份,可配云家姓氏,光明正大活下去。
多好啊。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陛、陛下,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
“你不要就扔了。”他直接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
云夭不知所措起来。
扔了?这样的东西要是被心思不正之人捡了,岂不是祸害。
萧临转开头t?看了一眼远方,似乎在憋着一口气,最后利落起身,牵过自己的马,转头最后看了她一眼,道:“就这样,我走了。”
云夭坐在原地看着,他自顾自翻身上马,一甩马鞭,便往山下而去,很快没了影。
而在他走后,一队暗卫终于现身,牵着马给她,恭敬弯腰道:“云姑娘,陛下让我们护送姑娘回家。”
云夭看着萧临消失的方向,动了下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四周站着这么多暗卫保护着自己,他们点着火把,明亮了身旁的山地。可云夭却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
而后感受到了他所说的那份寂静,即便四周有风声,有火把声,有众人喘息声。
可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惶恐。
四周暗卫不敢催促,只恭敬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云夭坐了许久,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她脸颊,她才回神。
低头看着身上的白狼毛衣,那么厚实,却还是冷到发抖。
好像是重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许久后,她才终于缓缓起身,牵过暗卫递来的马,在他们一路护送下往山下而去,很快到达谢家村。
当她入了村子后,暗卫们恭敬地朝她行礼,便一大队全部纵马离开,往毗陵郡而去。
云夭看着暗卫消失的身影,又环顾了一圈黑暗的谢家村四周,没有一点暗卫的痕迹。
不知是隐藏得太好,还是真的全部消失了。
她倏然摸到胸口的那两份文书和令牌,才猛然意识到,并不是藏的太好,而是他们真的全部撤走了。
“姑娘诶,你今夜去了何处?怎的现在才回来?”
徐阿母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透露着满满忧心,见她身上的衣裳一怔,“姑娘哪儿来的衣裳?”
云夭摇摇头,只道:“无碍,阿母莫要忧心。”
她走到小院中的躺椅上坐下,见阿母跟随过来,虽说不要忧心,可面上还是满满担忧。
“姑娘今日看起来,和往常不一样。”
云夭沉默许久后,忽然问道:“阿母,你说,喜欢一个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是什么感觉?”
“哟,姑娘怎问我这老媪。”徐阿母不解,道:“阿母当初嫁人时,做的是续弦,过去后只是相敬如宾,也没体会过姑娘说的喜欢。”
见云夭似乎有些失望,她继续道:“但阿母却看得出来,陛下很喜欢姑娘。”
“是吗?不是男人都喜欢的那种对美色的喜欢吗?”
云夭不解,“阿母,很多人都喜欢我。达达,崔显,唐武,石万,还有很多很多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难道陛下的喜欢,有什么是与众不同的吗?”
徐阿母道:“姑娘是美,可莫要因此把天下男子都归成一类的。就说最简单的,喜欢姑娘的男子,可有为姑娘低过头,可有退让过?有的人喜欢是占有,阿母虽没经历过吧,可年纪在那儿,看的多了,自然知晓。还有一类的喜欢,是放手,是成全。”
“不过啊,阿母曾经见那年少结发的夫妻,那样的喜欢又是,见到了欣喜如狂,见不到摧心剖肝。”
说到这儿,她不由笑起来,“诶,姑娘别听阿母瞎说,我也不知,只是看得多了,胡诌的。”
虽然这话说的磕磕绊绊,亦没什么逻辑,可云夭却是听明白了。
萧临那样睥睨天下的人,喜欢一个人怎会不想着占有呢?他却选择成全。
那她呢?
云夭心底乱麻一团,将徐阿母打发去睡觉,自己也沐浴洗漱后躺上了床。
她脑海中空荡一片,好像什么都没想,却只是单单盯着顶上的帷帐,睁着眼睛,怎样都无法入睡。
时隔多年,她终于拿到了她想要的,甚至更多。重生一世,她并不相信男人所谓的喜欢。那些人总是打着喜欢的幌子,想要将她囚禁而已。
他却选择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
这是他为她做的第几次退让?
好像……根本数不清了。
他真的是个大傻子,哪儿有男人像他这样的。一会儿一个变化,弄得她竟反应不过来。
她回忆着曾经的一切,发觉他对自己的心意,从一开始,要她做他的女人,变为,做他的谋士,待在他身边。
从曾经大赦名单中划去云家名字,用奴籍想方设法困住她,到今日主动为她脱籍。
从高高在上,掌握生死的天子,到跪坐在她身下乞求的小狗,甚至不惜用苦肉计留下她。
他曾经不在乎一切,想要吻她,便问都不问,直接这样做了。如今他却只能在她睡着时,偷鸡摸狗一般,哪个皇帝是他这副模样?
他现在的话可真多。
她记得曾经刚见面时,他其实并不太愿意说很多话,在外人面前更是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只知道生气。
这个大傻子。
云夭就这样睁着眼失眠了一整夜,也并没有思考太多,只是脑海放空,盯着帷帐发呆。
直到黎明后第一缕晨光破晓,照进屋子之时,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天亮了。
他应该启程了。
云夭身体很疲惫,却没有丝毫睡意。她闭了会儿眼睛,还是翻身而起,自己打了水洗漱一番。
她走出屋子时,徐阿母已经起来一会儿了,准备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白粥放在案上。
徐阿母细细观她神情,见没有异样,放下心来。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动静,云夭猛地抬头看去,似乎带着些许期待,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谢璞。
她一怔,走上前询问:“阿璞哥怎来了我家,是有何事吗?”
阿璞挠挠头,他其实一直不甘心。也是听闻皇帝今日已经往大兴城而返,心底忽然想到小桃,便想着,反正人都走了,那他来试试也未尝不可。
“小桃姑娘今日可有空闲,毗陵卖蜜李子的铺子上了新,我想着带你去尝尝,顺便出街逛逛。”
云夭看着谢璞紧张到双颊发红的模样,一直沉默不语。
谢璞心一阵阵凉了下去,“那、那你没空便、便算了……”
“好啊。”云夭忽然回答,勾唇朝他笑笑,眼里却没有春光,“等我拿上钱袋。”
阿璞心猛然跳了起来,心底实在激动,他扳着指头,耐心地等待云夭。不一会儿,她便从小屋中走出,朝他笑笑,道了一句,“走吧。”
阿璞回过神,立刻跟上她的身影,一时间同手同脚都未发觉。
此刻在毗陵街道上的人不多,比较稀疏。云夭并没往府衙方向看去,只是跟随着阿璞前往了卖蜜李子的铺子。
“上次的蜜李子便是在他家买的,这会儿终于进货了,今儿可多买些,一次吃个够。”
“嗯。”云夭点点头,在阿璞付钱时,先一步将钱袋中的铜板递上。
阿璞见状一怔,收回手中的铜钱,拿过那小盒蜜李子递给云夭。她打开后似乎迫不及待先尝了一颗,酸酸甜甜,汁水充足。
“好吃吗?”阿璞心底有些激动,看着云夭明眸皓齿,咀嚼着蜜李子的动作更是让人心底颤动。
云夭许久后,将其咽下,才朝他点点头,“好吃。”
阿璞这下开心了,朝着铺子老板赞扬了几句,“你家这蜜李子就是不一样,下次我们还来。就是怎的这么久才终于进货,当初还以为是不是季节过了断货,还好不是。”
说到这儿,那老板一笑,道:“哪儿是断货啊,诶,你可不知,前段时间,也是许久前了,不知哪儿来的人,竟将我这铺子中的蜜李子给买光了。我还以为那人要倒卖,接过说是拿回家自己吃。后来和同行一聊,竟发现那人何止买光了我家的,这整个毗陵的蜜李子都是那一人买的。”
“真不知,什么人这么爱吃蜜李子。”
阿璞与那老板闲聊之时,云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听着。
虽然那老板不知买家身份,可云夭回忆一番后,似乎能猜得出来。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有他这般幼稚?
云夭忽然没了出街的心情,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跟随着阿璞走了几步后又忽然停了下来。
阿璞转身,看着她有些不解,“小桃姑娘怎么了?”
云夭看着他,忽然问道:“阿璞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阿璞从没想到,小桃竟然说话能如此直接,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愣在原地。
看着她面无表情,却倾国倾城的面容,他终于承认道:“是,小桃,不瞒你说。其实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动心了。我知家中条件不好,阿娘又常年病榻,若娶你,岂不是委屈了你。”t?
云夭没有耻笑之意,只是问他,“为何喜欢我?喜欢我,是什么感觉?”
阿璞吞咽着口水,道:“小桃,说真的,我从没见过长得如你这般漂亮的女子,再加之你又读过书,识字,有胆色,愈发对比起来,我愈是配不上你。”
“其实,我并不敢肖想,因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但我知道,若是能多看你一眼,我一整日都是极开心的。”
云夭颔首,许久后才道:“谢谢。”
她转身在大街上继续走着,时不时侧脸看一眼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阿璞。
阿璞的喜欢起之于貌,却也不同于大部分男人。
因为自卑,所以不敢。
曾经徐阿母让她考虑考虑阿璞,这是个老实男人。虽条件不好,却也是一颗心扑在她身上。
可是云夭在细细看过后发觉,她对阿璞,无法产生冲动与欲望。
她说不出冲动究竟算不算喜欢,又或是,不抵触,算不算喜欢。
她在脑中幻想一番,若是让阿璞对自己做男女情爱之事,她似乎极为抗拒,甚至不愿意一丝肢体接触。
可是对于萧临么,她好像一直不抗拒与他的肢体接触。甚至离开大兴城前,她竟没忍住那股冲动,将他给睡了。
步伐越走越慢,阿璞在前方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她,等待着。
许久后,云夭道:“我们回去吧,芙儿还等着我教她读书。”
阿璞眸底的光黯淡下来,挠挠头,“哦”了一声,最后又抬头释然般笑笑,带着她往谢家村而回。
云夭回家正好随意吃了点点心,便出门去了芙儿家中,教芙儿读书,此时谢璞已经不在家中。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空闲了这些时日,她竟没有了开私塾的动力,总想等一等,多休息休息。
这一等便是半个月,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今日云夭还是教着芙儿识字,写字,念诗。
当她读到一句诗时,忽然停顿下来,她轻轻念着,“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她念诗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低到快听不见。
芙儿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盯着那两句诗发呆,眼神空洞,“小桃姐姐,这诗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芙儿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于是又喊了一声,“小桃姐姐!”
“小桃姐姐,你怎么了?”
云夭忽然回神,“哦”了一声,笑笑解释道:“这句诗的大致意思是,天地广阔间,不早不晚,刚好遇见。”
说完后,她转头看向昨夜燃放过烟花的天空。
忽然不解。
他就这样离开了么?明明他付出了那么多,他究竟如何做到放手的?
难道,她真的就让他离开吗?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简单的自由二字?
云夭!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为何你获得了你想要的,竟如此难过?
你在难过什么?
难道,这就是喜欢吗?这就是所谓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小桃姐姐!”芙儿见她又开始发呆,再次大喊了她一声。
云夭忽然再次回神,看向芙儿,道:“你先看着书。”
说完她便立刻起身,冲出了谢芙家,往自家马厩奔去。她牵出一匹白马,按辔而上,挥马鞭,夹马腹,往毗陵纵马冲去。
她记得上次骑这么快的马时,是在马邑牧马监,被突厥大军追逐之时。
很久没骑那么快的马了,也不管不顾所谓命运二字。她只知道,她若不这样做,定会后悔。
此刻,她心中再次生出那个让她纠结的词,冲动。
当她到达毗陵府衙时,太守立刻迎了出来。
云夭没下马,只是驾于马上,看着太守提高了声音道:“大人,请问陛下何在?”
那太守自然认识云夭,战战兢兢道:“陛下的队伍一大早便离开毗陵北上,据说是回京师去。准备到江都后,再走邗沟。”
云夭知晓后,便出毗陵,上驰道往江都方向奔去。
……
萧临平日不喜坐马车,通常都自己驾马,今日却坐了马车,只因心情实在低落。
他低着头,咒骂着自己,后悔万分,实在不明白自己的愚蠢。
如今,奴籍身契真是全还给了云夭,她就是只被放出笼的鸟儿。
他真是蠢得不行!
可昨夜那些话已说出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总不能又重新死皮赖脸回去缠着。
成全她,也放过自己。
走了许久,已是傍晚,路过已经打点好的驿舍时,萧临满脸恼怒地下了马车。
周围士卒被他身上的威压和戾气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唯独福禧得冒死上前伺候。
萧临心情沉重,带着威压一步步踩进驿舍之中,忽然身后传来一清脆鹂语,“陛下何在?”
那声音极为熟悉,萧临脚步顿住,心猛地狂跳起来,他转身大步往驿舍而出,便见到落座于马上的云夭,居高临下与他对上视线。
他满是不可思议。
云夭翻身下马,走到萧临面前,动作利落,小脸有些发红,还在微微急喘。一路纵马追赶,她总算追上了。
“夭夭,你怎么……”
萧临话还未说完,云夭便踮起脚尖,伸出手拉住他衣襟,将他往下扯,以吻封缄。
第82章 第 82 章 主动吻了他!
傍晚的夕阳正好从远处山脉悄悄照射而来, 染红了他们的脸和鬓发。四周士卒,内侍全部转过身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皇帝陛下, 被女人强吻这种事,不看不闻的好。
他被云夭啃噬着双唇, 牙关被打开,她主动伸出香舌与他缠绕在一起。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到现在还未能反应过来,脑袋里一片空白。许久后才如那夜的烟花般炸开, 心花怒放。云夭竟然追了过来, 主动吻了他!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每次都这么主动,让他毫无心准备。
极尽缠绵的吻,在许久后, 他反应过来, 才终于反客为主, 扣住她的腰肢, 让她不至于踮着脚那么辛苦。
不知多久后, 他们才终于慢慢分开, 他低下头和她额头相碰,远处阳光反射着他唇上的湿润, 晶莹剔透。
他喘息着,有些委屈道:“夭夭, 我等了你好久。”
云夭舔了舔自己的唇, 脸已经红成了苹果。
她重活一世后, 一直都很害怕。她害怕重蹈覆辙,她怕死。众人都以为她是胆大的,敢带人夺张掖, 敢上城墙击战鼓,敢杀人,敢在所有人都惧怕的杀神面前甩脸色。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很胆小,甚至胆小到去回避,不愿承认自己的心。
她总是在他面前甩脸色,有恃无恐,不就是仗着他的喜欢吗?
他的这份喜欢,她极尽一切的利用,却胆小得不敢回应与承认。
她总说他是个大傻子,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因为自己的胆小,便将她所恐惧的一切都扔给这个男人,让他一人去面对。却忘了,他也是个凡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会疼啊。
真是太傻了。
云夭紧贴着,和他对上视线,低喃道:“萧临,你说要我和你走,这话可还算数?”
萧临欣喜若狂,嘴角笑意止不住,急忙答:“算!当然算!无论过多久,无论什么时候,都算!”
云夭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答应,我就和你走。”
“夭夭,只要你愿意和我走,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要你答应我,不去征讨西域。”
萧临一时顿住,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云夭又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去征讨西域,我便和你走。”
萧临看着她怀着期待的眸子,吞咽一番口水,片刻迟疑后,还是不忍令她失望,“好……我答应你,不去征讨西域。”
他这话说的有些心虚,总之先答应下来,将她留住,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云夭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起来,上前拥住他,不愿放开。
福禧站在不远处,两人对话自然听进了耳中,虽不敢转身去看,却也跟随着他们笑了起来。很快身后便没了动静。
当他悄悄转身一看,见两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不知去了何处。
……
天色渐渐暗淡,驿舍中点了烛火,在空气中晃动着忽明忽暗。
萧临抱着云夭一路吻到了厢房中,将门踹开后,又将门再次踢上。
他将怀中柔软的娇人抱起放至一张桌上,终于分开唇舌,低沉道:“夭夭,你得现在补偿我,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你上次把我睡了,第二天提上裤子就不认人跑了,你知道你给我造成多大伤害吗?”
云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住他的眼睛,又亲了一t?口他的唇,低喃道:“傻狗。”
萧临笑了起来,将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拉下,看着她,“你回来就好,你还要我就好,做你的狗又有何谓?”
云夭痴痴笑起来,又喊了一声,“你可真是傻狗!”
萧临定定看着她,片刻后忽然倾身上前,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不轻不重,让她轻轻“啊”了一声,捂住自己耳朵瞪着眼睛看他。
萧临轻哼道:“狗都是会咬人的。”
他将她捂住耳朵的手拉下,认真道:“夭夭,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云夭咬唇,有些犹豫。
萧临紧接着道:“夭夭,我知道你怕什么。所有的问题你不必担心,交给我就好。当初云家的案件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前段时日去吴郡时,竟叫我无意找到一人,或许与当年案子有关,可为云家翻案。”
云夭一怔,“这么说……当初的,真是冤案?”
萧临抱着她的腰,无所谓道:“无论是不是冤案,我都会让它成为冤案,我会在朝堂上,让云家变得光明正大,重回开国功勋上柱国的荣耀。我也想过了,要是你二哥能带着红旗军招安,成为正规军后,那你云家就是手握重兵的南方势力。”
“虽这些无法一蹴而就,需要些时间,可夭夭,把这些都交给我就好,我不会让一年半前的事再次发生在你身上。相信我。”
云夭心狠狠颤动着,说不感动那定是假的。
这个男人啊,真的为她退让太多步了,他明明是帝王啊,她怎能到如今还执着于前世悲剧。明明现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云夭啊,大胆一次吧。别再做胆小鬼了。
她终于笑着点头应下,“好。”
“夭夭!”萧临喜不自胜,再次吻了上来,吻到两人嘴唇发麻时,他发现自己的腰带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扯开扔在了地上。
他不由笑出声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他要让她看看主导权究竟在谁手中。
他伸手将面前云雾拨开,低头便是迷恋许久,怀念许久的雪山。他俯下倾身吻上,她仰头轻叹一声,抓住了他的发。
桌面上的果盘和水壶,被他用力挥到地上,几个苹果随之滚落到墙角,而水溅了一地,反着淡淡的光线。
今夜烛光晃动得格外厉害,屋外狂风奏响。云夭闭眼,感到自己似乎窒息在海水之中,一路从桌上到了床上,她最终还是抢到了主导权。
主要还是前世的他给她留下了些阴影,这傻子只知道一个劲儿冲刺,这一世他更是没什么经验,她想尝试着在这一世主动带着他。她低下头看着他因自己的举动,而疯狂起来的神情与低吟,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喃一声“陛下”,又捂住他的双眼,倾身吻住他唇。
狂风似乎愈发剧烈起来,发丝垂落,凝结的汗珠顺着脊背凹陷的线条缓缓流下。
浪潮随着狂风从远处袭来之时,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萧临!”,他扶过她的发顶,最后翻身,高举铁剑,在战场中之上重新夺回主导权,以战神之名,拼命厮杀,攻陷城池。在战火侵袭之下,城墙崩塌,四面倾颓。
云夭连头发丝都能感到发麻,直接流出了泪,脚尖绷直,与他紧紧拥在一处,而他也极为强势,攻城掠地后久久不愿退下。
……
福禧在厢房外等了许久,感觉困意来袭时,才听到房中传来叫水的声响。听令后,他立刻带着内侍进入房中净室,将提前准备好的热水倒入桶中。
床榻上的帷帐遮掩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段玉臂。
桌上所有的东西全被扫在地上,只一些潺潺痕迹,衣物乱麻一团在地上散落着。
福禧低头笑笑,知晓皇帝并不需要他们伺候沐浴,便带着内侍低头退出厢房,将门关好。
萧临侧躺着看着背对着自己,正在生气的女人,又上前轻咬了一口她漂亮光滑的脊背。
云夭无语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又赌气地扯过被褥将自己盖住,就是不看他。
萧临笑道:“好了,下次我注意,不弄那么多次了。”
云夭含含糊糊,“不要和你说话。”
刚开始第一次她是很投入,第二次也还行,第三次她体力跟不上,哭着一直求饶,可这疯狗就是不肯放过。第四次的时候,她直接恼了,咬破他肩膀,又挠了他好些下,见反抗无效,最后便躺尸装死。
萧临抿唇,讨好地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与她相贴,“夭夭乖,我下次真不这样了。主要这已近两年,我日日吃素,真是憋的不行。”
云夭乜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后宫三位嫔妃没能满足你。”
萧临无奈地看着她,有些恼怒道:“我根本从没碰过她们,看着那三人,我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夭夭,我的精血可全都是你的,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把我往别的女人身边推。我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云夭转开头悄悄一笑,而后道:“你竟这么能忍?你不是皇帝吗?那要是我生不出儿子,你的大邺江山怎么办?”
“瞎说甚?”萧临做惩罚地轻咬了一口她耳垂。
云夭缩起肩膀作恼怒将他推开。
上一世,他整个后宫里别说儿子,就连一个女儿都没有,别的皇帝要是如此都能急死,他反倒一脸无所谓,大兴兵役,一个劲儿扑在征战带来的刺激之上。
“虽然曾经的晋王和秦王都死了,可萧氏宗族那么多子嗣,若是能有属于我们的儿子来继承,自然最好,若无,便从旁枝再寻能者不就好了。”
萧临将头埋在她脖颈处,闷声道:“夭夭,你明知故问,我不喜欢女人,你知道的。”
他听她一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重新道:“不是,我是说,我不喜欢,甚至厌恶除了你以外的女人!”
云夭轻哼一声,“那男人呢?”
萧临瞬间无语,“我有没有龙阳之癖,你还不知?”
云夭娇嗔着转过身,将他一把推开,“行了,我要去洗澡了,黏糊糊的。”
“那我抱你去洗澡?”
“不要,我自己洗。”
“你自己?行吗?”
云夭见他如此鄙视的语气,也是顿时无语住,道:“我当然能行。”
说着她掀开被褥起身,结果没想到双腿打颤,一软,竟连站都站不住,浑身腰酸背疼,还好萧临及时扶住她才没摔倒。
她有些尴尬,没有说话,同时又转头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反倒把萧临瞪笑了,他起身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带到净室,放入热水之中,自己随之走入和她一同泡着。
没入温暖的热水中后,困意很快来袭,云夭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萧临笑着摇摇头,拿过帕子轻柔地为她擦洗干净,而后又换上福禧提前准备好的干净寝衣。
当他再将她抱出净室时,厢房与床榻已经被内侍清洁过,皆是全新的床单被褥。
她睡的很熟,看起来可真是累着她了。
他将她轻轻放上床后,自己也跟上,将柔软的娇人儿圈在怀中,深深吸了一口她发顶的气息。那股桃香扑鼻而来,他心感平静。
屋内静谧,世间一切安好。
……
翌日清晨,禁军大部队继续往江都方向行进,而萧临只带上数十轻骑,和云夭一起返回谢家村。
在离开谢家村前,她需要带上徐阿母,与谢璞谢芙告别,还有二哥那边,若能说服招安,自是最好。
她发觉,自昨夜过后,萧临变得更加粘人了。
骑马时他说什么都不可,非要与她共乘一骑。就算下了马后,他也一直拉着她的手死活不放。
虽即将入秋,并不算太热,可这般牵久了手,手心还是冒了汗。
云夭有意将手抽走,说是出了汗不舒服,没想到他贴着身,从左边换到右边,牵上她另一只手。
唉,罢了。
当到达自家小院儿时,云夭没想到二哥不知从哪儿得了风声,一早便来此地等她。
云启更是在看到这两人手牵手,贴着就不分开时,更是气到内伤呕血,暗自咒骂一声“伤风败俗”。
云夭叹息,只是用力将自己手抽了出来,无视萧临隐隐的不悦,朝云启笑笑。
她凝思片刻后,转头对萧临道:“你去外边儿等我,我来和二哥说。”
萧临本想自己说,可是见她眸中执拗,便只得“唔”了一声,顺从地站到院外。
他本意站近些偷听,可思索一番后,该给她的情报都给了,他该相信她。
最终还是走远,身后跟t?着轻骑兵,往村口而去。
徐阿母眼睛一直往萧临身上瞥,又朝云夭低笑一声,从一旁将茶给倒上,自觉地退回屋里等待,将小院儿留给兄妹俩。
云夭先行拉过圆凳坐下,看着云启道:“坐吧二哥,我们说说话。”
云启无奈,心底气不打一处来,坐下在她对面后,将桌上的茶一口闷下。
他重重喘息着,深呼吸后才道:“夭夭,你犯傻啊,怎能应了那狗皇帝?”
天知道,他本来听那狗皇帝要回京师,心底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自家妹妹竟一人纵马追了上去。哪儿有女孩子家这样的?
云夭淡淡勾唇,道:“二哥,我很清醒。我想了这么久,终是明白了自己心意。”
云启气急,叹道:“真是!妇人之仁啊!怎能因小情小爱,弃家族仇恨于不顾。”
云夭立刻又给他斟上一杯新茶,递去,道:“二哥,你看你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快消消气。”
看着云夭讨好的笑脸,再生气,云启也是有火发不出,只能又将杯中新茶一口饮尽。
云夭道:“哥,太上皇已经薨了。”
云启捏紧茶杯转过头,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二哥,难道你不想换一种活法,让我们云家光明正大地重新站回当初的荣耀之位吗?”
云启道:“怎么恢复?”
云夭道:“二哥,就算你带着红旗军,将来有一日,踏破大兴城的城门,云家也无法恢复曾经的地位与尊严。众人或许碍于权威,向你低头,可心底想的是什么呢?”
“原来云家果然都是一群逆臣贼子。曾经兴兵造反,祸乱民间,如今又带着铁骑,肆意残害百姓。要么是将云家的名声踩进泥地里,要么是一辈子都不说出你的真实身份,而云家曾经的冤屈便这般被掩盖在权势之下。”
云启一时无语,难以反驳。
他其实心里明白,冤有头,债有主,皇权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这些道。
妹妹讲的很清楚,曾经萧临与自己讲的也很清楚。
他们都这般巧言令色,可是他心底就是憋了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
云夭眉眼带笑,道:“哥,这么多年,你就不想知道嫂子在何处吗?”
云启身子僵住,眼底流出一丝狼狈,立刻低下头,“我,我怎还有脸见她?她已不是我妻,或许已经嫁了人也说不准。”
云夭摇摇头,道:“哥,我本无意打听于她,是陛下派人打听到的消息。”
云启猛得抬起头看着她,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她、她过得还好吗?”
云夭道:“我没有见过她,但我知晓她的一些事儿。当初休妻回到姚家后,听说姚家人本给她重新说了门亲事。毕竟以他们的地位,即便被休,想要改嫁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临近过六礼时,嫂子忽然反悔,直接出家做了女冠子。”
“……女冠子。”云启面上极力保持平静,心底却大为震撼。
当初娶她之时,只知道是姚家女儿,地位其实不算低,可与当初如日中天的云家相比,还是高攀了他。
成亲之前,从未见过她面,甚至连名字都没仔细听。直到洞房那夜,他掀开她的红帕子,看到的是一张紧张,害怕,又发颤的小脸。不算明艳,却是极为清秀。
这就是他未来一生的夫人,她一生的命运都掌握在身为丈夫的他手中。他本厌恶这门亲事,当时却心软下来,将她搂住一点点安抚,熟悉。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直到云家获罪之前,他远在边疆收到密报,他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她。
原本与他毫无干系的人,如今或许便要被他们家的罪责所株连。
写下休书的那日,他在边境,竟第一次哭了出来,抱着酒壶哭了许久。最后还是将那封休书快马加鞭送回京师,与她彻底摆脱干系。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到了如今,他依旧记得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
她是个胆小的,总是有太多事情担忧,有时忧虑厨房的火星子,有时忧虑大晴天没带伞。
边境起战事,她为他送战时,满眼恐慌,似乎在自己脑海中提前设想了所有坏事,亦如第一次见到那般。
那般胆小的她,竟然敢反抗礼教,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罪人。
云启低头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花。
云夭等了许久,终于道:“二哥,嫂子还在等着你啊。”
他双手颤抖,即使双拳相握也无法自控,“我有何颜面见她!我怎配她等!”
云夭道:“二哥,最起码,你应该让她知道,你还活着。最起码,用云家光明正大的身份,重新站到她的面前,拿着云家该有的荣耀与地位,让她还俗,重新将她娶回来!”
“二哥,你不想吗?明明如今便有这样的机会啊。”
……
谢家村口,萧临等了许久,有些没了耐心,想直接重回云夭的小院儿。
正在这时,远处天鹰骑马而来,朝他递来信报道:“陛下,突厥那边,在使臣暗中接见后,两名大可汗皆愿意助大邺攻伐西域。”
萧临看过信报后将其收起,眼睛微眯,看着远方树林。
在这一年中,他暗中厉兵秣马,如今已备好三十万大军,就为等突厥那边确定下来,南巡结束后,便兴兵征讨西域,就从高昌与吐谷浑开始。
萧临面无表情道:“甚好。”
正在此时,云夭从家中出来,看到不远处的萧临轻轻一笑,上前,发觉他面上是许久未见的冷漠。
“怎么了?”
天鹰看了一眼云夭,低下头没有说话。
萧临转过头看向她后,面上原本的冷漠与戾气尽数消失,只剩下宠溺和浓浓依恋,“没什么,就来说了下回京师的事儿。”
云夭“嗯”了一声,心中欢喜,道:“二哥同意招安了,只不过他说,红旗军中或许会有一部分人不服,不过他让我们将这些事儿放心交给他做就好。”
萧临上前又重新牵过她手,十指相扣,想要时时刻刻与她贴在一处,“放心,我会留下一部分人给他,若他有什么需要,便都能用上。”
“夭夭,我们回大兴城吧。”
“好。”
第83章 第 83 章 云贵妃
告别谢家人后, 云夭便随意收拾了些行李,带着徐阿母上路。
当初离开大兴城,她们两人本就居无定所, 随意四处奔走游乐。正式决定定居谢家村,没过几个月, 如今便又要返回大兴,所以行李并不多。
在云家翻案前,云夭接受了萧临所册封的贵妃之位, 随他在江都宫住了几日后, 便同他上了船, 顺运河由原路经洛阳返回。
随行的多了一位贵妃娘娘,见陛下将这位娘娘护得紧,整日捧在手心, 含在嘴里, 下人们便也各个尽心竭力伺候。
如今惹了皇帝不算可怕, 可怕的是伺候贵妃不周到, 那才是真正惹了皇帝怒气。
只是这两人自从上船, 入了船舱后, 除了叫水和用膳,竟再也没出现过。
云夭在床上睡得正香之时, 又感到一双手将自己拉了过去,而后便是湿答答的啃咬。顺着她的手指, 一路蠕动到她的锁骨, 而后往下。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果然又是萧临,忽而怒火中烧,抬脚用力踢去, 却被他轻而易举制住,抓住她的脚又轻轻啃上一口,痒痒麻麻,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云夭啐了一口,怒骂:“萧临!你有完没完!”
到达江都前那些时日,只要到了驿舍休息,这疯狗便不知疲倦地要与她欢好。她本自是享受其中快活,也甚是乐意。
可自从上了贼船之后,他便拉着她再也没出去过。
从早到晚,醒来后就与她沉迷鱼水之欢,累了便睡过去,当睡醒精神了又继续,她一直知晓此人精力旺盛,打仗时三天三夜不睡觉都不累的,可她这小身板,怎受得住他这么糟蹋。
萧临见她真是怒了,便放开她的脚,倾身而上抱住她,将脸贴到她赌气的侧脸之上,委屈道:“夭夭,不能怪我,我真是憋久了。”
云夭乜他一眼,伸出食指用力一戳他额头,嗔道:“从离开谢家村都快一月了,陛下啊,你不怕还没回大兴城,便死在床上吗?”
萧临自从破罐子破摔后,脸皮变得颇厚,他讨好地上前蹭蹭,“夭夭,若是能死在你身下,那我此身也是无憾。”
他看着她的桃花腮,又将视线移动至曾经日思夜想,只梦中所见的玉体。若是能为自己的人生选一种t?死法,死在她身下,那简直是神仙般快活。
“到时候妾身可真成了天下罪人。”
萧临沉吟,道:“嗯,你说的确实是个隐患。那不如我下一道丹书铁卷,哪一日我真死在你身下了,赦免一切罪责,如何?”
“呸,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云夭笑着推搡他,“走开!”
萧临眼底暗色愈深,手抚上她腰肢,正好戳到痒处,她咯吱笑起来,躲避着,一番追逐打闹,两人又一次缠绵到一起。
门口站着的徐阿母和福禧打了个哈欠,见惯不怪地听着里面动静,并吩咐下去提前备水,准备吃食。
……
当竹青带着抓到的人到达洛阳时,皇帝一行人已在洛阳行宫停留了四五日。
他等了许久没见到人,直到看到福禧后上前询问,福禧才道:“陛下今日带贵妃出去赏秋去了,不到晚上怕是不会回来,不如竹青大人到偏殿稍作歇息。”
竹青无奈挠头,这人是皇帝让他连夜奔袭抓到的,也是皇帝让他快马加鞭带来赶上大部队的。结果就他一人着急,他实在无奈,几夜未做休整,便听从福禧所言,到偏殿睡了一觉。
许久后,当福禧将他喊起来时,已是夜晚,道皇帝传召觐见。
竹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直接跟随福禧往外殿而去。入殿前,远远便能听到殿中传来的嬉笑声,待福禧先一步禀报后,嬉闹才停下,让竹青入内。
皇帝与贵妃坐一处,待他行礼后,皇帝先行开口问:“抓到了?可招了何线索?”
云夭并不知晓萧临口中所抓之人,以为只是某件寻常事。
竹青道:“抓住了,这人胆小如鼠,属下并未施刑,他便全招了。他道当年跟随齐王一同去过契丹,但他只一服侍齐王的小厮,所知并不多。可如今来看,当初契丹袭扰,其实便是齐王暗中勾结所致。”
云夭挑着梅子的手一顿,看向竹青,又看了看萧临,道:“契丹?齐王?陛下所抓的人,与当年云家案件有关?”
当年契丹忽然兴兵大规模袭扰辽东,云司徒早年跟随先帝打下江山,除了身居司徒,同时也是上柱国大将军。只云司徒年纪渐长,元帝便拨十五万兵马,由大哥云呈,二哥云启,带兵前往辽东平乱。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云家暗自联合齐王,利用手中十五万兵马发动兵变,返程后直接攻破大兴城,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云家也是因此与齐王谋逆所关联,在加之齐王证词,与云司徒曾赠予齐王的名画《千秋》为证,才终给云家定罪。
云夭自然从竹青口中听出了不寻常之处,“父亲厌恶外敌,绝不会勾结契丹。而且二哥也说过,当年他们带兵到达辽东是真与契丹打了几场硬仗,而后才将其击退。只是当大哥一人带兵返回京师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忽然就兵变了。这么说当年竟真是内有乾坤?”
萧临在桌下握住她有些发颤的手,又对竹青不满道:“还有何?就只交代了这么多?”
竹青道:“除了齐王勾结契丹一事,还有一事。当年齐王手下有个叫黄俞的侍卫,常常往来于云家兄弟与齐王之间,或许知晓更多。而那黄俞,当初元帝剿灭齐王党派时,让他给扮作女子跑了。这些年一直藏匿身份,但可以确定,此人还活着,并在吴郡时被这小厮无意见到。”
“去查。”
“是,陛下。”竹青领命后便退下。
云夭垂眸,还在静静思索刚才的话语。
萧临吩咐内侍为两人准备晚膳,而后转头看着她,“好了,莫要忧心,都交给我。”
“嗯。”云夭点头,朝他笑笑,“不担心,我相信陛下。”
萧临心底不悦,“你怎总喊我陛下?”
云夭抿唇,“那你想让我喊你甚?”
萧临忽然有些停滞,他犹豫一番后,道:“嗯,你可以喊我夫君。”
曾经在古娜部落时,他便想听她这么喊自己,可奈何这女人死活不愿。
果然云夭一声娇笑,乜他一眼后转过头去。
她悄悄勾唇,只觉得这男人怎的越来越粘人,越来越娇气。
前世可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她再度转头时,视线无意瞥到他腰间的玉佩,心忽然有些沉底。
曾经她以为这是与韦令仪有关的玉佩,后来发现并不是,再到后来,福禧说与他一位慕容表妹有关。
萧临见云夭忽然不说话了,“怎么了?”
云夭回神,嘴唇微动,犹豫许久后,终于问出口,“你为何一直随身带着这玉佩?这是谁给你的吗?”
萧临一怔,低头用手将腰间冰凉玉佩抓起,放在手心,沉默许久。
云夭敏锐注意到他眸中原本的热烈与温柔忽然渐渐散去,让人有些心慌。空旷的殿中只剩下刻漏的滴答声,他一动不动看着那块玉佩。
许久后,萧临才淡淡道:“没什么,这是我一表妹给的,说这些做甚?”
云夭心底一咯噔,面上神情却不变,见萧临将视线转开,眉头微微蹙起,能感受到他心底强烈的不悦,被他所压制。或许,若不是面前的人是她,他已经将其杀了。
明明刚才他的情绪还很好,为何一提到这玉佩与那表妹便这副模样。而前世他也是因这玉佩,让皇宫血流成河。
恰好内侍在这时将晚膳送上,终于打破了些沉寂与尴尬的气氛。
她嗓子眼似乎堵了口气,被他忽如其来的冰冷有些激到,可她最后只是笑笑,柔和道:“好了,用膳吧,我饿了。”
萧临回过眸,捏了捏她的手,开始为她布菜。
云夭看着他的动作,又重新带上了这些时日的宠溺与退让。如今似乎两人地位反了过来,他每日无微不至地照顾,生怕她有一点儿不适。
每日饭桌上的菜式,即便她从未说过,却全都是她喜爱的。
哪怕在床笫之上,也是竭尽全力讨好她,并不如前世那般只顾自己享受。
他以帝王的身份,在她面前低头,无论是什么无要求都会满足。不过他或许也知晓,她是个聪明懂进退之人,从来不提任何过分的,突破他底线的要求。
哪怕现在她心中好奇又酸涩,可见他不愿说,她也不会再次逼问。
如今云家案件寻到被冤线索,二哥的红旗军招安,他对她许下后位,承诺不再西征,未来一切都会变好,一切都与前世不同。
而他口中的慕容表妹,就算在上一世,他也从未纳入过后宫,而她也从未见过那人面貌。
可为何心底便这般不舒适?她根本没必要这般困住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这样告诉自己:云夭啊,你又开始贪心了。
云夭啊,你嫁的,你选择的,可是皇帝。
莫说这世间男人多情又绝情,更何况,这可是皇帝。他心中有你,给你想要的东西便好,何必在乎装在他心底的是几人呢?又何必在乎他是否真的对你坦诚?
她起箸,咽下他为她夹的菜,再次悄悄深呼吸一番后,道:“好吃。”
“那就多吃点,体力太差了。”
云夭一哽,给他递了个眼刀子。
随着开始饱腹后,她又忽然想到一事,“如今后宫中,还是淑妃管事?”
萧临颔首,看着她道:“嗯,虽然贵妃是三夫人之首,可目前定国公还在北平郡,暂且需要稳他,淑妃未有过大错,后宫还是先给她管着。后宫人少,简单,除了淑妃,便是苏顺仪,上官才人。待云家恢复身份,你执掌凤印后,便重新交还你手,你看如何?”
“甚好。”云夭道。
他所说的皆有条,而如今在云家翻案前,她在后宫中能靠的还是只有他的庇护。
她忽然感叹道:“苏氏如今竟已是九嫔之首了?记得当初我走时,她还是个才人。”
“嗯,苏顺仪父亲乃是寒门代表,再加之,她也是温柔贤德之人,便想着给她高一些的位份。”
萧临下箸后,内侍们上前为他们两人净口。结束后,众人带着碟碗撤出殿中。
云夭听闻后,心底还是有些别扭道:“如今德妃之位空缺,陛下没想过把这位子给她?”
萧临一怔,看着她道:“你想给她德妃之位?”
云夭蹙眉,转过头,“记得当初陛下连后宫美人脸都记不住,没想到如今已经知晓了苏顺仪的温柔贤德,看来相处也是蛮好的,既然德妃之位空缺,那给她也无不可。”
萧临总感觉云夭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可自己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只能在t?她重新转回头时偷偷一观,却见她面色平淡,与平日无甚区别。
想当初他想方设法想看云夭的嫉妒,屡战屡败后,他也没了信心。
她怎会妒呢?
他能留下她,完全靠的是他的谋划与她的怜悯罢了。从头到尾在妒的人,好像一直都是他。
最后他只能憋出一句,“看你,等你当了皇后,到时候你想给谁什么份位,就什么份位。”
云夭看着他轻言浅笑,“是,陛下。”
……
当一行人到达大兴城时,已是秋末,天气渐冷。街道被禁军提前清空,马车被护送着到达宫门。
同曾经一样,朝中重臣,与后宫三人,皆站在承天门下迎接皇帝归来。
只是往日皇帝出行,必定骑马,这次却乘了马车。
天子六驾极为宽阔,顶部镶金边,插大邺旗帜,慢悠悠在承天门口停住。侍从上前放下脚蹬,皇帝先一步走出马车,却未下地,而是转身递手,只见一只雪白柔荑从马车中伸出,搭上皇帝的手,随着她走出马车。
众人见状皆是吃惊,待看清那女子面颊后,更是瞠目结舌。
新臣从未见过那般倾国容貌,可旧臣却知晓,那可不就是曾经消失的云夭么。没想到皇帝这一趟南巡,竟将人给带了回来。
站在一起的韦淑妃和苏顺仪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愣怔,唯上官才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定定看着不远处极为相配的两人。
秋风带着冷气呼啸而过,众人打了个寒颤,看着平日里冷漠而又暴戾的皇帝,从侍从手中拿过一白狐披风为身前美人披上,又系好系带。
万年冰山脸,竟忽然朝着美人一笑,似是春来。
韦淑妃抿唇,昂起头,深呼吸走上前,苏顺仪和上官才人紧跟其后,三人朝着萧临恭敬行礼,“恭迎陛下回宫。”
萧临这才转头一瞥,“嗯”了一声,而后牵过云夭的手,道:“这是云贵妃。”
三人一怔,苏顺仪和上官才人朝贵妃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韦淑妃与贵妃皆是正一品后妃,于是她便只是行半礼,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见过姐姐。”
云夭回礼,却并未说话,只是朝三人笑笑。
她很敏感注意到,除了上官才人,淑妃与顺仪两人皆是在极力掩藏自己内心的不甘。虽从未得过临幸,可毕竟是被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后妃,自是皆想争那殊荣。
韦令仪出生世家,从小便接受名家教导,身上配饰不多,却是高贵淡雅。而苏顺仪本出身寒门,很明显穿戴要庸俗许多,各种漂亮的金银皆往头上插。
朝臣们则面色阴沉,此时不太敢说一些令皇帝扫兴之语。想起近两年前的那些事儿,心底还在发凉。
云夭扫过众人时见到许久未见的赵思有,朝他微微一笑,颔首致意。萧临敏锐地察觉后,不动声色地用身子将两人视线挡开。
他无意与众人寒暄,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留下,便牵着云夭和他一同上了皇辇,往皇宫里去,可见其对贵妃宠爱。
到达玄武殿后,他便开始忙碌起来,直接一人去了太极殿接见朝臣。
待送走他后,一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参见贵妃娘娘。”
云夭心底一喜,转头见果然是江雪儿,“雪儿,快起,何须与我客气?”
福禧在一旁笑道:“如今雪儿已是尚仪了,今日便由江尚仪带着娘娘,奴婢先去太极殿侍奉陛下。”
云夭颔首,在福禧笑着转身离开时,发觉这两人竟眼神拉丝,只是江雪儿常年面瘫脸,那对视转瞬即逝。云夭低头笑笑,没有戳破,若是他们能在深宫中寻到幸福,那也是极好的。
江雪儿朝云夭道:“娘娘,陛下提前为娘娘准备了寝宫,请娘娘与徐嬷嬷随奴婢来。”
“有劳了。”
萧临为她安置的寝宫离玄武殿与太极殿都极近,此处也是除了玄武殿,承乾殿,寿安宫外,最大的一处。只是云夭看到牌匾名称时一怔。
她暗暗念出:“桃栖殿。”
江尚仪顺着她视线看去,道:“此次归来匆忙,陛下便临时安置了这处位置。听闻其实陛下准备兴土木另建,于是便让娘娘临时住在此处,至于具体的,奴婢也不知晓。”
云夭颔首,前世她在成为贵妃前,一直没有封号,只是一个被进贡的美人,用作婢女住在玄武殿中。后来他建了那座琉璃宫殿后,给了她贵妃封号,让她搬入。
如今既然她已为贵妃,那便得有属于自己的宫殿。只是,云夭并不希望萧临兴师动众,去建一座中看不中用的琉璃宫殿。
待熟悉过殿中一应事物和宫女后,徐阿母忽然提了一嘴,“如今后宫中那三位如何?好相处吗?”
云夭看徐阿母担忧的模样,不由一笑。
江尚仪道:“韦淑妃一惯是个温柔的性子,苏顺仪却是要骄纵些,因着宫里都传闻,她是唯一一个陛下宠幸的后妃。”
她看一眼云夭,道:“当然如今有了娘娘,那苏顺仪也不算什么。”
云夭没说话,只是淡淡喝着花茶。
她有些暗自吃惊,江尚仪口中的骄纵,和萧临口中的温柔贤德,好似有些矛盾。
江尚仪继续道:“如今韦淑妃和苏顺仪私底下两人斗得很厉害。而上官才人,则是不谙世事,平日不愿出门走动,也从不尝试争宠,奴婢对她不算了解。”
云夭放下手中茶盏,心底只感叹这后宫之中,就算从未被皇帝真正宠幸,竟也能争斗如此厉害。
不过也是,毕竟此处离权利二字太近。
时隔这么久,她竟又回到了这处政治旋涡。
只不过,这一次,她选择相信萧临。
第84章 第 84 章 嗜骨交缠
另一边, 今日太极殿还算平和,虽然朝臣不满,却并未如曾经那般提出妖女祸国之说。
毕竟皇帝刚从江都返回, 而对那女人又处在上头时期。离曾经女奴干政一事早已过去许久,没人想在此刻提起旧事, 触皇帝怒气。
待议事结束后,福禧上前报苏顺仪求见。
萧临本想着急回桃栖殿抱自己美人儿,并不想见苏顺仪, 可听福禧说这人一直站在殿外吹了许久冷风, 便还是让人先入了太极殿。
苏顺仪走路有些快, 见到上座后先恭敬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萧临冷漠道:“顺仪有何要事?”
苏顺仪向来是有些惧怕这位帝王的,当初她被召至玄武殿侍寝, 本是兴奋至极, 却没想到她跪在外殿空等一夜, 后来因此重病一场, 竟患了难以治愈的咳疾。
好在后来给了她充华的嫔位, 不至于自己被宫中众人耻笑, 心底本是怨恨,却不得不扮贤良模样。
宫人皆以为她受宠, 唯独她自己知晓面前这位皇帝的冷漠,就算如今她成为顺仪, 也是因着她利用皇帝对自己仅存的那丁点儿愧疚, 以及家父在朝堂的地位。
好在这位冷漠的帝王对后宫三人都不待见, 而自己是唯一获得他愧疚之人,就这样过下去也好。
直到今日看到这位帝王竟能对另一个女人如此小心翼翼呵护,才明白, 原来是有人能够走进他心的。
只不过目前对她来说,贵妃并不着急去斗,反而是淑妃,日日激她。
苏顺仪抬头道:“陛下,臣妾今日前来,是无意间从淑妃贴身宫人阿红那里听到了些不可告人的阴私。事关那叛将崔显。”
“崔显?”萧临蹙眉,示意苏顺仪继续。
她道:“陛下巡视江都这段时间,臣妾获悉,这淑妃娘娘竟与崔显有飞鸽传书,暗中往来。那阿红便是人证!听说,淑妃私下救了一叫作唐武之人,而她又与崔显通信,臣妾怀疑淑妃或有反心。”
萧临一顿,从中听明白了这其中关键。
当初在毗陵时,他便对这神出鬼没的唐武感到怀疑,本以为是崔显私藏此罪人。
他道:“胆子不小,就只有这样一个人证,便前来告发。”
苏顺仪立即道:“陛下,若臣妾有半句虚言,定不得好死。陛下不在这些时日,臣妾日日被淑妃娘娘打压,心底着实委屈。”
她说着说着,便流起了泪,抬袖将泪水抹去,而后忽然无法自控地咳起来。也是一我见犹怜的病美人。
萧临看着她的泪水,无动于衷,只道:“知道了,退下。”
苏顺仪一怔,只得行礼,“是,陛下。”
萧临在龙椅上坐了许久,手指敲着桌面,慢慢将韦家与崔家之事清,直到殿外夜色渐深,才叫了人来。
他漠然道:“莫惊动淑妃,将承香殿阿红t?抓起私下审问,查淑妃与崔显的关系,以及……定国公在这段时间的任何罪证,越多越好。”
那人领命后便立刻退下。
……
当萧临来到桃栖殿时,正是晚膳之时,两人如同往日那般用完膳。
他问道:“这处宫殿住得如何?今日都做了些甚?”
云夭道:“陛下所赐自是极好的。今日也就熟悉了下殿中宫人,后来也没做甚。”
他上前倾身,将她抱过在怀中,“可是我让你无聊了?”
云夭摇摇头,凝思片刻后道:“这处宫殿我挺喜欢的,不过听说陛下准备兴修土木,另建一处?”
“嗯。”他将头埋在她耳后,看着她耳垂上的桃花玉耳铛,心底一暖,“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想为你建一座琉璃宫殿吗?”
云夭缩着肩膀躲开,看着他道:“陛下,我不想要琉璃宫殿。”
萧临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云夭道:“建造琉璃宫殿耗费国库,如今我大邺国库并算不得充盈,不是最好时机。”
感到自己语气有些直接,她又道:“等几年吧。”
至少等大邺完全稳定下来,她才能稍微放下些心。
如今虽然许多事与前世不同,可却仍与前世重合不少,比如,她还是做了他的贵妃。
或许是某些心底的侥幸使然,她希望尽可能与前世有所不同,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或许如此,最后的结局,也不会与前世重合。
萧临叹息一声,低沉道:“知道了。”
他吻上她耳垂,一边将手顺着她背部探入衣内,一边道:“我准备,弃了定国公。”
云夭一怔,立刻将他手推开转身看着她,不解道:“为何?”
他不是要利用定国公来驻守北平与辽东吗?
萧临道:“淑妃与崔显或许暗中勾结,当初唐武出现在谢家村将你掳走,其中便有淑妃手笔。韦世渊再重要,可韦家动了我的人,便该死。”
云夭垂眸,“难怪,当初唐武与我说,其实他一直待在大兴城内,我以为是崔家藏了他,这么说便是被韦家藏了起来,所以才这么久都未抓到他。”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淑妃?”
萧临道:“待证据确凿,便将韦世渊问斩,淑妃赐白绫,你看可好?”
云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心底有些怪异。
他道:“我本应亲手将她做成灯的,因她竟然妄想利用唐武那厮动我的夭夭,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我已是留下情面。”
“嗯。”云夭微微一笑,吻上他的唇。
他眸色渐深,等不及,直接将她抱起放至床上,拉上鸳鸯帷帐。殿中宫人很有眼色全都鱼贯而出,为他们拉上殿门。
今日的云夭不如往日那般主动,而萧临极为急切,两人衣物并未除尽,很快便被浪潮所淹没。直到第二次时才拨云见日,开始啃咬,他贴得很紧密,拥着她,互相都留下淡淡齿痕。
自从她看清自己的心后,便慢慢察觉与审视到了萧临对自己的态度。
比如他会在情爱方面无底线地纵容她,他并非断情绝爱之人,只是将心底大部分的情感都留给了自己一人。
或是他真的很喜欢与她肌肤相贴,他牵她的手总是十指相扣,将她死死融合,似乎从掌心与指尖生了根,发了芽,钻进灵魂深处。
欢爱之时也是这般,大部分的时候都抱紧她,指尖掐入软.肉之中,他喜欢拿过她的手去触摸自己结实的肌肉,顺着肌□□隙轻轻扫过。
当他从背后拥住她时,总能感到他们的心跳似乎连在了一起,带动着令人发麻,起鸡皮疙瘩的震颤。每当到达巅峰之时,他青筋爆出,他一定会吻她,深吻,唇齿相交,融化,再重新塑造,能感受到那是生命与生命的结合。
他其实很想要一个家。
也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傻子。
云夭知晓,这次,他其实又一次为她退让了。
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韦世渊对于萧临的重要性,那是一把战场之上的锋利银枪,他为她选择丢弃他极为重要的武器。
可同时,她也见证了他另一面的冷酷无情。
淑妃入宫多年,虽与他无夫妻之实,可却也是真正嫁与了他。多年活寡,家族兴衰,若换做是云夭,她扪心自问,可会在后宫中面目全非?
他不会与人共情,哪怕是自己母妃,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
淑妃与萧临之间最紧密的联系便是韦世渊,可若他不喜,这最有利的武器也能被他毫不留情丢弃。这就是皇帝,而她所能仰仗的,竟真的只有他的爱吗?
明明他为她铺了一条通往后位的康庄大道,明明她能深刻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亲密与依恋,可此时她竟开始思索着给自己铺另一条退路。
她忽然想到了另一条退路是什么,便是云启手中的兵权。除非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不会让云启如韦世渊那般,将手中兵权交出。
韦家便是教训。
这便是嫁给皇帝,与嫁给普通男子的区别。
他看出云夭今夜似乎疲惫,两次结束后便没再缠着,只是将她抱起带入浴殿之中,如往常那般为她擦洗。
四方浴池中,温水缓缓流动,花瓣漂浮在水面上。
萧临看着愣神的云夭,问她:“在想什么?”
云夭回神,道:“我在想……这么多年过去,舅父舅母不知如今过得怎么样。唐武一人从榆林离开,舅母怕是会气到吐血吧。”
萧临道:“你舅父纳了个白道驿里的婢女做妾,这些年又生下一个儿子。至于你舅母如何,便不知晓。”
“嗯。”云夭对舅母没什么好印象,当初废了唐武,也是怀揣着报复这两人的心思。
“夭夭。”萧临上前,用手抚上她的小腹,“我的好夭夭,曾经我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与执念,在我看来,只有战争才能带来真正的刺激与快感。可现在,我忽然想要一个我们共同的孩子。”
无论男孩女孩,只要是夭夭生的,他都会很爱他/她。
若是男孩儿,他会亲自教他功夫,封他为太子,待年少后,与自己一同上战场,将西域疆土踩在脚下。
若是女孩儿,她会是大邺最尊贵的公主,是除了他的夭夭外,对他最重要的女孩儿,未来夫婿若敢伤她一点儿,他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好啊。”云夭挑起眼尾,她确实需要一个能成为太子的儿子,非常需要,“那陛下得加把劲儿。”
萧临抿唇,定定打量着她,见水面淹过锁骨上方,看不清下面,更是叫人浮想联翩。
“怎么?夭夭又不累了?”
云夭轻哼一声,千娇百媚。
萧临眼底划过一丝暗光,爱与欲并存,他又一次扑了上去,水波晃动。
……
北平郡,已过子时。
韦世渊站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不一会儿,书房门被人敲响,他立刻让人入内,是自己的幕僚。
那人进入后,眼神闪烁,韦世渊等不及,道:“怎么样?如今情况如何?”
幕僚深深叹气道:“定国公,陛下的人抓了你的副将,小的今日在狱中已打探到,那人什么都招了。如今口供被快马加鞭,连夜往京师送回。”
韦世渊双眼空洞,整个人似乎泄了气一般,连站立都难做到。
“竟会如此,怎会如此?呜呼哀哉!呜呼痛哉!”
虽然北平郡与辽东郡驻守数万大军,可这些军队却并非听令于自己。皇帝这些年将兵权牢牢掌控着,他无一丝空隙可钻。实际上,他手下真正自己的人只有区区数百。
幕僚看着他摇头道:“定国公啊,曾经小人劝过定国公,莫要做此等杀头之事。可是是定国公不听小的劝谏,如今毫无办法,小的为保命,也只能对不起国公爷了。”
说着,他便摇头往外而去,韦世渊上前抓住他肩膀,面色狰狞,道:“你什么意思?你也要叛我!”
幕僚用力挣脱,斜眼瞥着他道:“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全家人因此而死,国公爷解解吧。”
韦世渊愣愣将手放开,眼睛不知看向何方,无力点头道:“好、好、好。”
幕僚松了口气,正要迈出门槛时,身后的韦世渊拔刀而起,大声怒吼,一刀向自己砍来。他没来得及反应,后背一痛,便无力倒地,努力扭头看去,断断续续道:“你、你……”
话还没说完,韦世渊又是一刀刺进他心脏,幕僚瞬间断了气t?。
他将刀掷地,无力地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仰面闭眼长叹。
他本不缺钱,可无奈手中兵权交出,叫他心底实在难安,再加之这么多年,自己没用的女儿竟然还是个淑妃,连一个子嗣都没有。他这才不得不想方设法,悄悄练私兵。
可私兵哪儿来的钱?
最后,他只能想到勾结契丹,利用假仗获得朝廷拨银。
他倒是练了一些,却区区三百兵士,根本无法与皇帝数十万大军相抗衡。
他睁开双眼,慢慢直起身子,转头看向血泊中的幕僚,大笑起来。
等那证据被送往京师后,他定会被满门抄斩,与其如此,还不如带着那三百兵悄悄回大兴城,入宫行刺。
唯有此法,方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此处,他直接起身,随意收拾些银两与干粮,抛弃了在北平的一切,趁着夜色,纵马而去。
……
承香殿中,韦令仪从床上起身,宫女们上前伺候着她梳洗。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明明年轻娇嫩的脸蛋,如今却布满沧桑之态,双拳紧握起来。身后宫女战战兢兢将一根桃花金簪插到她的发髻之上。
韦令仪看向那桃花簪一怔,骤然抬手将其拔出,往面面前的铜镜重重扔去。那金簪被砸到铜镜上之后,花瓣被迫扭曲,最后掉落在妆奁中。
她大怒起来,“为何本宫这里会有如此庸俗的首饰!”
那宫女吓得跪地叩首,头磕得极响,带着哭腔道:“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恕罪!”
韦令仪用力踹了那宫女一脚,转过身子,重新看向铜镜中面目全非的女人,阴鸷道:“以后,本宫不想再见到任何带有桃花的东西,听到没有!”
“是!娘娘!”那宫女在获得准许后,颤颤巍巍起身,从妆奁中重新挑出一只兰花玉簪,见淑妃满意地点头,才终于放下心来。
“阿红这些天还没养好身子?本宫都一周多没见过她了。”韦令仪不悦道。
那宫女回答:“应是还没好。”
数日前,韦令仪见到云夭竟然回了宫,还被封了贵妃,虽然皇帝没有夺走自己执掌后宫的权利,却对云夭那贱人宠爱有加,日日除了在太极殿,便待在桃栖殿。
如今竟连玄武殿都不再回去。
韦令仪自然知晓云夭在毗陵时便与皇帝重遇,那是崔显告诉她的,可没想到唐武与崔显皆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竟什么都没能做到。
她能感受到一种预兆,自这个女人出现后,自己的好日子便快到头了。虽然后宫之权在自己手中,可贵妃总是压了自己一头。
那个女人,明明只是一介罪奴。
比起寒门出身的苏顺仪,在她直觉看来,云夭那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威胁要更大。
为何一年半前她没能去死!而在毗陵,又没能被唐武给毁掉!
一次次的失败,她早已不再愤怒,反倒是日复一日的不安。
特别是,当那日在承天门下看到云夭那张脸时,她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自知晓皇帝与云夭重遇后,她脾气竟愈发暴躁起来,那日阿红在自己面前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却记得自己怒火中烧,直接用力往阿红小腹踹了一脚。
她烦得紧,自然没注意到阿红那一瞬间惨白的脸色。
直到第二日不见阿红,才被另外的宫人告知,阿红下身出了许多血,到现在还躺在直房床上无法动弹。
她想了想,便大发慈悲地放了阿红的假,却没想到都一周多了,她竟还没养好,实在是废物一个。
“让她好起来后,便快点儿滚来伺候,一个低贱婢女,竟然比本宫还精贵了。”
韦令仪撅起嘴,看着妆奁中那只桃花金簪,又心烦地将其捡起,往墙边砸去。
她起身,正准备到承香殿院中转转时,忽然一内侍从外而入,拿着一封信,递来给韦令仪道:“参见淑妃娘娘,这是定国公从北平郡飞鸽传书过来的,似乎有紧急要事。”
韦令仪接过后摆摆手,“知道了,退下吧。”
她等那人离开后,才将那封小信缓缓展开,当阅完一遍后,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再阅了一次,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没了焦距。
信中,韦父告知她皇帝近日严查自己罪证,而这些年在辽东与北平抵御契丹时,他其实暗中勾结契丹,打了不少假仗,以此获得朝廷拨的军饷,并将那军饷分与契丹,而大部分被自己私吞。
如今皇帝快查到此事,若此事爆出,他们韦家将会是以通敌罪满门抄斩。
到万不得已之际,韦家或要叛变,届时需韦令仪在宫中作为内应相助。
宫人看着韦令仪的模样,一时间皆愣在原地。
直到她忽然大吼一声,“滚——给本宫滚——”
众人听到她的暴怒叫喊后,皆一窝蜂涌出承香殿。
韦令仪又将手中信件拿起来再次一看,没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竟是真的。她恼怒下将手中信件撕碎扔到地上,而后扶着一旁的门柱艰难站起。
她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般,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妆奁面前坐下,重新看向铜镜那张阴沉而丑陋的脸。
她双手颤抖着,“啊——”地大吼一声,将案上所有东西都扒到地上,唯独那面铜镜还立在原处没有丝毫动弹。
此刻她实大恨!
恨自己父亲竟做出此等丑事,贪心不足蛇吞象,害了自己,更害了全家。
同时更恨皇帝,入宫多年,永远都是那张冷漠的脸,对着她不愿多说一字。她嫁给皇帝,却守着活寡。
家中总催促自己诞下龙子,母亲一有空就给自己送来送子观音与石榴树。
可是皇帝从未临幸过自己哪怕一次,她哪儿来的皇子!
而最让她感到耻辱的,是两年前,云夭那贱人离开后的几日。皇帝来了承香殿寻自己伺候,可她使尽浑身解数,那人竟无半丝反应。
她从小便被周围人以美貌温柔著称,可她撕掉所有尊严,面前的男人却无动于衷。
她挫败又自卑。
而没多久,那苏氏竟被召去了玄武殿,第二日便被册封充华。
所有人,皇帝,云夭,苏氏,都在打她的脸。
当初都说是要将皇后之位给她,可这么多年,她坐在淑妃的位子上等啊等,却始终没能等来皇后宝座。
上一次母亲带着妹妹入宫,那两人眼神中的厌恶与鄙视如此明显,甚至还要求她想办法让自己妹妹入宫,替了自己。
真是可笑至极!可恨至极!
她重新看向面前那面铜镜中,满脸泪痕的自己,眼底越来越阴沉,好似一片乌云将整座承香殿所笼罩。明明没过几年啊,她二十都不到的年纪,为何如今看起来如此沧桑。
几年前刚入宫时的自己,明明不是这副模样。
应该怪谁?恨谁?
是云夭那个女人!一定是的!
那妖女的那张脸,勾引了天下男人不说,就连陛下也因此不看后宫其他任何一人。
若她……若她自己能有那张脸,怎会到了如今,膝下还无出一子?到了如今,还是个淑妃,皇妾。
所以,都是那个女人!
上一次在皇帝面前的失败,定然是因为那女人没有死。
所以,只要那个妖女永远消失,死去,那她所有的困境,说不定都能解决!
第85章 第 85 章 身子不干净
云夭与后宫三人平日无甚交集, 特别是那位不问世事的上官才人,两世都对她没有太深印象。当她听闻上官才人求见时,她一怔, 便让人将其立刻请了进来。
上官氏眉清目秀,小家碧玉, 入桃栖殿后极有礼节地朝她行礼,只是声音很小,“参见贵妃娘娘。”
云夭道:“都是姐妹, 不讲这么多场面话, 赐座。”
话虽如此, 上官氏还是谢过云夭,毕竟一个才人的位份实在太低,微不足道。在坐下后, 抬眼看了云夭许久, 却没开口。
此举并不礼貌, 让云夭有些不适, 先行问她, “不知上官才人今日来寻本宫, 有何要事?”
上官氏回过神,低喃一声, “真美啊。”
“什么?”云夭没听清,想让她说话大声些。
上官氏道:“娘娘如此貌美, 陛下定是对娘娘极为宠爱。”
云夭抿唇, 不知她今日前来, 难道就是说一些无关要紧之事?
“才人究竟有何要事?有话便直说。”
上官氏抿唇许久,而后才道:“啊,今日妾身前来, 确有要事。妾入宫已数年,平日喜欢一个人呆着,也无甚存在感。t?”
云夭没有插话,只是等着她说话,她说话很慢,似乎每句话都先得细思一遍,才会脱口。
今日她前来,难道是想让自己帮她见皇帝?
上官氏说完那句话后,空了许久,见云夭不回,才继续道:“妾看得出来,陛下对娘娘与他人都不一样,妾想求娘娘一事,或许只能娘娘才能做到。”
“何事?”
“妾想求……娘娘放妾出宫。”上官氏声音愈发小了下去,甚至细若蚊音,旁人难以听清。
可云夭却听清了每一个字,心底有些吃惊,和身旁徐阿母对视一眼。
徐阿母很有眼色带着殿中宫人全退了出去。
待宫殿空荡下来后,云夭才问:“为何?你可知入宫成为陛下的女人后,便不可能再出宫了。”
上官氏垂眸,拧着手指,许久说不出话。
云夭叹息道:“你与本宫大胆说,本宫绝不怪罪。”
上官氏重新鼓起勇气,看向云夭道:“娘娘,妾在深宫多年,虽陛下后宫贫瘠,妾又不得宠幸,可妾看得清,这宫中之人,无一人过得舒心。除了获得圣眷的娘娘,我们哪一人,不是深宫寂寞者。”
云夭眼神黯淡下去,没有否定她的话。
上官氏看得很清,她们这三人其实皆是政治牺牲品,深宫可怜人。
上官氏声音很小,继续道:“妾知大逆死罪,可妾还是想……说出来。其实……妾在入宫前,有意中人。他身份卑微,只是上官府中一个小小的侍卫,怎敢肖想上官家小姐?”
“妾知自己享受了家族荣耀,兴衰与共,自要入宫,不为情爱,只为家族在朝堂的地位。然而这些年来,着实让家中失望。妾以为自己,就如透明人一般在宫中过完余生。可是……”
“可是就在数月前,那位……侍卫,意外离世。自此,妾才发觉,其实妾当初入宫的原因,根本不是为了家族,而是因为知晓那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没有结果,才以入宫为由逃避那段情。”
云夭心惊地看着她,“你可知,此事让他人知晓,你,还有上官家,都会受到牵连。你可想过,这番直接出宫,你家族会如何看你,你会成为家族之耻,会成为弃子。”
“妾……早已是弃子。”她头更低了,“不知娘娘可曾有过一瞬,发觉自己的懦弱与胆小,终有一日,忽然想起身反抗一次,大胆一次。”
云夭咬牙,“你当初怎不向淑妃请求此事?如今执掌后宫的,可是淑妃。”
上官氏更是没了脸面,躲避着云夭的视线,道:“妾知淑妃娘娘虽然掌管后宫,可是……陛下对她形同陌路。此事,她做不了主。可是……贵妃娘娘不同。”
云夭冷笑一声,“上官才人啊,不得不说,你还真挺自私。本宫并非皇后,更没有权利放皇帝的女人出宫,你自觉淑妃无权做此事,便觉得若是本宫,或许便能承受皇帝怒火,以及上官家的恨意,是吗?”
上官氏心底一颤,声音更小了,“娘娘恕罪,是妾僭越了,既然不成,那还是……”
“本宫知晓了。”云夭打断她,“你下去吧,本宫今日便安排人送你离开。”
上官氏猛地抬头,眼眶有些发红,立刻跪下磕头道:“多谢娘娘,娘娘恩德,妾没齿难忘。”
云夭看着上官氏离开桃栖殿的身影,明明是从小受贵族教导的女子,竟这般弓腰驼背地瑟缩着,若非那身华丽的服饰,这样看起来,似乎与宫女们别无二致。
她自己心底有些难受,想当初,上官女是在她的提议下,萧临才留下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或许也是因她的那一句提议。
这夜萧临并未夜宿桃栖殿,只是遣福禧前来与云夭道了一声,政务繁忙,还在太极殿中批阅奏章,让贵妃先早些休息。
云夭顿了片刻,才道:“知晓了,有劳福禧公公。”
她按往常那般,沐浴过后,才入了寝,只是今夜有些腹痛,她盖着被子蜷缩成一只弯虾,捂着肚子。
辗转反侧一会儿,她额头冒了些冷汗,朝外喊道:“阿母,我肚子痛!”
徐阿母听闻后立刻拿着一个汤婆子进入,将其为云夭放在被褥之中暖着。
“娘娘这样,可感觉好些了?”
“嗯。”云夭点点头,感受着小腹传来的温暖,总算呼出一口闷气,“阿母,今夜你陪我嘛。”
徐阿母捋了捋她额边发丝,“好,娘娘好好睡,莫要担忧,阿母就在一旁。”
见状,云夭终于放了心,在暗淡的烛光下看了阿母一会儿,很快便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到了天亮,她感受到身旁的暖和,又拱了拱,迷迷糊糊道:“阿母,我想解手。”
一只手伸来,将迷糊的她拉了起来,她正想起身穿鞋时,竟被一个横抱起来,云夭“啊——”了一声,睡意瞬间消失无踪。
她看着同样身着寝衣的萧临,吃惊道:“陛下!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萧临看着云夭刚醒来,还有些凌乱的小脸,将她放至恭桶上,“嗯,回来的晚了,刚睡了一个时辰,那时候你已经睡的很熟,没舍得打扰你。”
云夭“哦”了一声,坐在恭桶上看着他,抿唇,“陛下快出去,你这样我不行。”
萧临眸色渐深,转身离开。在她看不到他身影时,才终于快速解开裤子迅速解决。
当她正站起身穿好后,没想到他又忽然走了进来将她抱起,往床上而去。
云夭羞红了脸瞪着他,回到床上立刻一个翻滚往里,脱离他怀抱。
他紧接着倾身而上,勾唇道:“怎的这么不好意思?明明如爱妃所奏琴声,悠扬婉转,时急时缓,极为悦耳。”
她耳根子紧接着红透,直接抬手轻轻扇了他一巴掌,“萧五郎,你还要不要脸!”
此“萧五郎”一出,他直接笑出了声,“夭夭以后便这样叫我。”
“滚!”云夭怒瞪他一眼,可此人脸皮厚到几巴掌扇上去都不带疼。
一番闹腾后,他压住她,吻在她耳垂之上。云夭肩膀瑟缩,很快感受到他的变化,用力将他推开。
“这些天不行,身子不干净。”
萧临一怔,看着她眨眨眼睛,“唔”了一声,翻身至侧边将她圈到怀中,而后将手放上她小腹轻轻揉着,传递着热量。
他知她每次月事前几日总是腹痛难忍,全身发冷,甚是喜欢待在自己怀中取暖。
“昨夜公务繁忙,竟叫你一人睡去。”
云夭看着绢纱帷帐,沉默片刻后,道:“我还以为,你是因着我把上官才人送出了宫而不高兴呢,真是政务繁忙?”
萧临蹙眉,将她的脸掰过看着自己眼睛,“送了就送了,我为何不高兴,夭夭可是我未来的皇后。况且,后宫中那些人,我也从未将她们当作自己的女人。”
“你知道的。”
他有些心怀不满,带着惩罚,用力咬了一口她的香肩,惹她疼的轻叫一声。
云夭无奈,道:“真不知,做你后宫的人,是幸,还是不幸。”
“怎么?难道你后悔了?”萧临眼神冷了下来,带着隐隐慌张。
云夭摇摇头,翻过身,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道:“陛下……五郎对我的好,我还不知吗?我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吧。”
“对了,几月前,不是大开选秀吗?怎的如今没了动静。”
“早停了,不选了。”
重新遇到她后,他便停了选秀。
“不选了?”云夭愣神。
他轻哼一声,将头埋到她肩胛出拱了拱,“嗯,我不要选,我有你有够了。离早朝还有一会儿,夭夭,陪我再睡会儿。”
云夭没说话,定定看着一动不动的帷帐,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闭上眼,缩在他怀中同他一起又睡了个回笼觉。
……
萧临再次醒来时,时辰正好,见云夭还睡得沉,便悄悄喊进内侍替自己更衣,让人不许打扰贵妃,而后便去了太极殿。
一直到晚上,萧临都在太极殿中处政务,未踏出房门一步,只是见着到了入寝时辰,翻着书案上未批完的奏章,让福禧亲自去往桃栖殿告知云夭自己晚归之事。
四处寂静,只秋末树梢的最后几片黄叶落下,在地上被轻轻踩踏后发出一声脆响。
玄武门处,几个小太监聚集着走上前,与守门侍卫攀谈,令其打开玄武门。
那侍卫不解,道:“如今夜深,宫门已下钥,怎有开启道?”
其中一个内侍上前,道:“咱家是奉了陛下密令,需t?出宫办事,这才着急。”
侍卫并不买账,扫视着几人,“若是奉命,便拿出陛下令牌,自然会开启宫门。”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女声从身后传来,“其实是陛下给本宫的密令,如今行事紧急,望行个方便。”
那侍卫一看,立即行礼,“淑妃娘娘,这……”
淑妃身为后宫女子,更是不可能出宫,怎会有这样的密令。
她上前,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悄悄递上一包小金鱼,“大人行个方便。”
那侍卫收过那包金鱼,在手中掂量一番,又看看几个内侍和淑妃,最后将玄武门打开。
可是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潜伏在墙后的数百甲士竟一拥而上,冲了进来,在侍卫们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将其杀了个片甲不留。
韦令仪躲在一旁,见到领头者,箭步冲了上去,问道:“父亲呢?”
“国公此刻在城外等候,待事成后再入内,娘娘莫要惊慌。”那领头之人沉稳道。
韦令仪心底却投下一块巨石,自己父亲竟如此胆小,若是事成,便入城,若是失败,便抛弃韦家一切,抛弃他的女儿,直接逃跑,想的真好。
领头者道:“国公说,娘娘知晓陛下目前所在位置,请娘娘告知,末将这就带人,直取皇帝人头。”
韦令仪当然知晓,萧临此刻正在太极殿内,听闻最近抓捕事关通敌契丹的贼子们,调了一大部分禁军出城,当下皇宫守卫并不算森严。
可是……
她勾唇,道:“陛下现在在桃栖殿,他每日都夜宿桃栖殿,这个时辰已在那里就寝。”
那领头者拱手示意,便立刻挥手,带着身后士卒,在夜色下一路往桃栖殿而去。
韦令仪看着众人的背影,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眼身边几个内侍,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往承香殿而回。
不远处的树后,苏顺仪正躲在那地。
这些时日,她日夜派人监视淑妃,想要再度找出淑妃罪证,将其一举拿下。却没想到,竟被她撞破了韦家造反,而韦令仪引叛军去杀贵妃之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等好事,她怎会上报皇帝,她只需要悄悄回到自己住处,等待着贵妃死在桃栖殿,叛军错事良机被剿灭,而她事后再哭诉着到皇帝面前告上一状。
如此,那这后宫中便只会剩下她一人,无论将来是否大选,她将是最有机会坐上皇后宝座之人。
韦家叛军行路顺利,没遇到什么巡逻的禁军,只偶然遇到些内侍宫女,这些人皆被叛军斩杀于脚下,仅能发出一声惨叫,毫无反抗之力。叛军一行人速度之快,很快便冲到了桃栖殿。
殿中,云夭正沐浴完,知晓萧临今夜再一次晚归,便决定不等他,自己先行就寝。
她坐在妆奁前,徐阿母上前为她烘发梳头,心底有些话不吐不快,“陛下这几日怎夜夜如此繁忙?莫不是因着送走上官才人一事恼了娘娘?”
云夭手一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摇摇头,“不是。”
“毕竟陛下日万机,忙起来才是正常的,否则与昏君何异?”
“娘娘不急,那婢子也不急。”徐阿母笑笑,继续为她梳头。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刀剑铁甲之声,两人一怔,相互对视一眼。
徐阿母道:“娘娘留在殿内,莫要乱走。”
她说着,便跑去殿门口拉开一条缝,没想到一宫女正好被一刀毙命,身子飞来,重重撞在门上,溅出星星点点血迹。
徐阿母吓了一跳,立刻将寝殿门拴上,返回云夭身边。
“似乎是刺客,不对,是叛军,数量很多,数不清。不过好在桃栖殿守卫一向是宫中最为森严的几处,现在禁军正与叛军打在一起,娘娘千万不要出去。”
“叛军?”云夭有些慌乱,也不知是哪路叛军,这个时间段,前世并未发生过此事,“不知陛下那边如何。”
“娘娘莫担心,陛下可是战神,很快便会来救娘娘。”
云夭起身,与徐阿母将桃栖殿的所有窗都锁上,只是看着那斑驳的鲜血,除了禁军,还有宫女的血,她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内疚。
即便桃栖殿禁军再多,也未有叛军数量之多,很快,禁军便落了下风,殿外传来不断的惨叫声,男男女女皆有。
而殿门和窗后都被叛军用力撞击,看起来没两下便能破开。
云夭从一旁剑架上一把拔出萧临留下的宝剑,带着徐阿母往殿内跑去。
正在此时,殿门被叛军撞开,一拥而入,他们入了殿中四处搜寻。桌上的铜镜落地,床榻被褥被戳了好几个窟窿,帷帐撕碎掉落在地。
剩余在外的禁军见状高喊,“保护娘娘!”,而后跟随着冲入室内,再次和叛军打在一起。
云夭和徐阿母两人趁机跑入浴殿之中,却已无路可逃,三两个叛军冲入浴殿,见到云夭,却没见到皇帝。
可定国公下的令是杀无赦,既然是皇帝的女人,那同样该死。
徐阿母试图拉开云夭护在身后,却被云夭此时爆发出的惊人力量感到吃惊,被拉在身后,无法动弹。
浴池中水常年温热,冒着淡淡的白气,让众人背上都沁出一层汗。
那几个叛军分两路绕过浴池,很快便往云夭而来。
两人同时举刀,云夭“啊——”一声尖叫,试图举起手中剑还击,可奈何自身力量太小。
千钧一发之际,两支利箭从远处射出,正中云夭面前举刀两人的脖颈,鲜血瞬间四处喷涌,溅了她一脸。她瞬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定定看着不远处又射出几箭,浴殿中的叛军皆纷纷倒地,有人掉落浴池之中,水花四溅,清水很快便被血所染红。
云夭握着手中的剑有些发颤,很快,便看到萧临手持重弓冲入浴殿之中,到了云夭近前,将她护在怀中。
他心跳声沉稳,让她感到心安,而他双手还有些发颤,话语似乎打结,“夭夭,夭夭。”
“对不起夭夭,我来晚了。”
第86章 第 86 章 陛下要西征?
云夭醒来时有些头痛, 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并不在桃栖殿,而是在玄武殿。
四周白色的软纱, 随着窗外逃进的风轻轻浮动,她摁着头缓缓坐起。
外殿听到了她动静, 徐阿母进入看了一眼后,便又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娘娘醒了, 进来伺候。”
宫女们听令后鱼贯而入, 将比较容易的吃食备好。
待宫女离开后, 云夭这才问道:“阿母,我这是怎么了?”
徐阿母将肉羹抬起,坐到床边, 轻轻吹凉后才递到她嘴边, 道:“太医说姑娘是惊吓过度, 晕了过去, 不过并无大碍, 好好休息便会好。”
“陛下呢?”云夭颔首, 而后又环视了一圈空荡的玄武殿。
徐阿母道:“陛下在忙着处韦家叛党之事,听说昨夜行刺之人是定国公的私兵, 已经全部抓获,同时也在城外抓住了定国公。还有些许党羽逃跑, 正在追捕, 不过如今没事儿了, 娘娘安心。”
云夭“嗯”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萧临说要放弃韦世渊,便惹了对方狗急跳墙, 此番谋逆大罪坐实,韦家全都逃不过了。
待吃完肉羹后,她忽然听到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擦过嘴角后,她问:“外面怎么了?”
徐阿母无奈摇摇头,道:“是韦淑妃,昨夜叛军被剿灭后,她便来了,想要见陛下,却没能见到。如今还跪在玄武殿外,这次说是求见娘娘。”
“娘娘,要见她吗?”
“不见。”云夭蹙眉,“韦家叛军如何入的皇宫?若非有内应,区区百人,怎能攻破?”
特别是想到昨夜桃栖殿那些被杀的宫人,心中更是痛恨。
“是不应见!”徐阿母很是赞成,将空碗收下后,让云夭在床上继续好好歇息,养好身体,其余事儿都无需担忧。
云夭仍是有些头疼,她躺回龙床睡了一觉,待醒来后,屋外下了雨,有些冷气飘入,而萧临还未归来。
今日睡得很足,不适感都逐渐消失,她起身走到殿门口,伸手接了几滴冰凉的雨水。
正在此时,徐阿母上前,面上有些为难道:“娘娘,淑妃还跪在外面,就刚才,淋雨病倒了。”
云夭收回手一怔,抿唇,道:“把她送去偏殿,让太医来治。”
徐阿母令命下去后,云夭又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如今这个季节,竟还会下这么大的雨。
太医至偏殿为淑妃诊断后,只说染了风寒,需喝药,卧榻静养。
云夭思索一番,还是去了偏殿中,决定见韦令仪一面。t?
步入偏殿时,韦令仪还躺在病榻之上,虚弱地睁开双眼,见是云夭,她着急想要下地,被云夭制止了回去。
“淑妃躺着就好,无需起来。”
“不,我得起来。”韦令仪撑着身子努力坐起,连喘息都有些难,痛哭道:“姐姐,不,贵妃,求你救救我,救救我韦家,什么我都愿意做,真的。”
殿内宫人为云夭拖来一个凳子,她坐下后,道:“你来见我,就为了这样的事儿吗?你知道,这我管不了,一切都是看陛下的主意。”
“不,你能救的,除了你,没人能救了。”
云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因她泪水有丝毫动心。
她道:“淑妃,我不是以德报怨之人。韦家造反,怎会来我桃栖殿杀我?”
“他们、他们、或是以为陛下、陛下在桃栖殿。”韦令仪似乎没想到云夭竟一眼便看出来,心底慌张。
“淑妃,莫要以为,陛下是好糊弄的。”
韦令仪心如死灰,撑起的身子又跌坐回去。
云夭继续道:“曾经,你试图用浸染了麝香的衣裳来害我,我并未计较,也从未主动与人提起此事。如今你看看你什么样?你面目全非,怪不得我,我早已是仁至义尽。”
“这一次,我救不了你,也不想救你。”
韦令仪痴痴笑了起来,讽刺看着她,道:“贵妃身受圣宠,怎会解我这等人的想法?”
“不管是家族兴衰也好,深宫寂寞也罢,没有人能解我。连跟在我身边多年的贴身婢女都能背叛我,我还能做何?若我能生得你这副容貌,我又怎会多年守着活寡和淑妃的位子,到了今日地步?明明我离后位仅是一步之遥啊。”
“妖女啊,真是妖女。”
云夭垂眸,“实在可笑,你最想要的东西,偏偏是我命运多舛的源头。”
韦令仪苦笑,“可是,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云夭一怔,抬头看着她苍白的脸。
只是……想要活下去。
“可是,我想要的,也只是活下去,你何曾给过我活路?原本你韦家已是柱国,身居高位,你虽是淑妃,却掌管后宫,为何一定要如此贪心?你们本可以活下去的,是你们自己绝了后路。”
淑妃沉默下来,眼中的光逐渐熄灭,“如果人生还能选择,我绝对不会入宫,也绝对不会同意父亲交出手中兵权,更不会,当初在南部战场时,对那个英姿少年一见钟情。”
许久后,她道:“云夭,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你为的是哪件事?”云夭抿唇。
韦令仪道:“为昨夜故意将叛军引到桃栖殿,为悄悄藏匿唐武,知晓你消息后将人送去毗陵,为多年前那件浸染了麝香的裙子。”
“还有一年半前,向朝堂透露女奴干政,让父亲发酵那件事儿。”
……
云夭坐在殿门口,看了一整日雨,一直过了三日,才见到一脸倦意的萧临回到玄武殿。
福禧为他撑着伞,雨滴一连串从伞沿滴落。
她站起身,看着他加快步伐走入殿中后,便将她抱起,放至龙床之上。
宫人与福禧皆弓腰退出玄武殿,为他们将门关好。
“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完全好了。”
云夭看着萧临,问他:“这几日你去了何处?有好好休息吗?”
萧临面色带着愧疚,道:“抱歉,夭夭,竟让你一人在此地等了许久。这些时日,我亲自用刑,待那刺客招供后,又带兵出城,剿灭韦氏叛党。如今韦氏一族,只剩下承香殿那位了。”
云夭掩下眸子,道:“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淑妃?”
萧临冷血道:“她该死。还有苏顺仪,竟叫我查到,这女人在韦淑妃放叛军入宫那日,她悄悄跟随而去,隔岸观火。她本同样该死,可看在曾经因我而身染不治咳疾,这些年又尽心为内廷做事的份上,只将她打入掖庭,终身不得出。”
云夭咬唇,并不打算为这两人求情。
可心底竟生出些许酸涩。
都说这男人无情,可对于苏顺仪,将她从才人升到充华,又到顺仪,原本或许还会坐上德妃之位,而到了如今,又免去她死罪,他还是生出了怜悯与愧疚。
仅仅是因他而起的咳疾吗?
萧临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低下头吮着她的脖颈,闷声道:“夭夭,这次是我的疏忽,竟让你犯险又受惊,以后不会了。”
云夭一怔,躲开他的吻,看着他不解道:“什么意思?”
萧临没有说话,但她从他的神情中猜测到了大致,“陛下……其实一早知晓韦家这次的叛变?”
他“嗯”了一声,道:“嗯,探子在承香殿捡到被淑妃撕碎的秘信,上面让淑妃在宫中助力。只是,我想着叛军应是来太极殿刺杀我,所以那几日都没宿在桃栖殿,却没想到,这个罪该万死的淑妃,竟将人引到桃栖殿想杀你。”
“对不起夭夭,你会怪我吗?”
她看着他坦白后忽然间带着些许恐惧的眼睛,道:“怎会怪呢?人心最难预料,不是吗?”
“真好,我的夭夭,我就知道夭夭最是心软,一遍遍原谅我。”他笑了起来,又继续吻着她的脸,到她的唇。
在他生了欲,手臂开始收紧时,云夭突然又将他推开。
“陛下去洗澡吧,我今日好累了,可以不要吗?”
萧临怔住,看着她沉默许久,点头道:“那你陪我一起洗澡,我不做。”
“好。”
他将她抱到浴殿中,又将两人衣服除尽,而后入了温暖的浴池。
即便在浴池之中,他也黏人得紧,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处,闭着眼睛假寐休息,鼻腔中喷薄的热气而出,弄得她耳后有些发痒。
云夭眼神有些放空,就这样一动不动坐着,任由他放松与休息。
许久后,萧临闷闷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夭夭果然还是生气了,这怎么办?”
云夭转头看向他,想说自己没有生气,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吟后,道:“我不能生气吗?”
萧临慌乱地抱住她,道:“好夭夭,你若是生气了,打我,骂我都好,千万别不我。”
她无奈叹息一声,心软地摸摸他的头。
她知晓,如今她成了他唯一的家人,爱人,如此卑微。
真傻。
“乖,我不生气了。”
萧临重新笑了起来,又抱紧了她几分,“我知道,夭夭真的很好。”
他说着又重新吻她,紧跟着动手动脚起来。
她撇嘴蹙眉,“骗子,说了不做的。”
萧临“唔”了一声,眼中充满浓烈的爱欲,“不做,真不做。”
他虽是这样说着,却忽然将她腿架到了自己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撑起,眼神更加深沉起来。
这样的姿态在水中并不费力,她轻声叫了一声,垂眸看着萧临,惊诧道:“萧临!你!别!”
温池的十二龙口中源源不断吞吐着泉水,水面晃荡,痒痒地扫过肌肤,冷热相互交替。
云夭仰着头不愿看他,只听到泉水流动的声响,手不受控制地抓住他的发,很快就哭了出来。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去岁发生了韦家造反之事后,皇帝还未赐下白绫或是毒酒,淑妃已经在自己的承香殿中自缢而亡。苏顺仪跪在太极殿前哭了许久,都没能见到皇帝一面,最后被几个内侍直接捂着嘴,拖去了掖庭。
自此后宫中便安静下来,只云夭一人,而萧临也不想再开选秀。
今年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曾经齐王的手下黄俞被捉住,在三司会审后,竟招供出了十年前云家冤案。
当年齐王勾结契丹,元帝发兵十五万给云家兄弟,前往辽东平乱。在平乱结束后,齐王暗中假传禁军造反的消息,矫诏让云家大哥云呈带兵返回大兴城救驾。
而齐王为了不让周围人起疑,切断了云呈与云启之间的通信,将云启困在边境,而后在大军返程途中药倒云呈夺权。
之后的事儿便是众人皆知,那十五万兵马被齐王拿下,攻破大兴城,在城中烧杀抢掠,最后却以失败而告终。而他特意造假口供,将云司徒拉下水,以一幅《千秋》为证,说云司徒将此画赠予自己,密谋造反扶持齐王上位。
在黄俞被抓后,那幅《千秋》伪证也同样被攻破。
云家因此平反,后皇帝又道云启没死的消息,将其封镇国侯,手持已经归顺的红旗军,驻守江南地区。
关于云家的这案件,一直持续了三个月才终于结束。
而后,早朝上,当又有人提出大选与立后之事时,萧临冷笑,直接拒了大选,又看了一眼站在最前t?排的宇文太尉。
待众朝臣争吵过后,宇文太尉才睁开眼,道:“陛下,臣有奏。”
“准奏。”
宇文太尉上前几步,躬身道:“陛下,如今大选可暂且一放,可陛下登位已四年半,后位却仍然空置。”
众人安静地听着宇文太尉说话,没想到他竟同意皇帝不进行大选的想法,皆有些震惊,可不大选,皇后谁来做?
宇文太尉停滞片刻后,继续道:“既然大选搁置,老臣有一提议,不如便让云贵妃,来做这皇后。”
“什么!”众臣听到此话后更是面面相觑,有不服者道:“太尉大人怎会有此提议?难道大人忘了两年前干政一事?”
这时,赵思有上前躬身道:“陛下,之前干政一事已过去许久,那时大家所反对的,是女奴干政,至大邺礼崩乐坏。可这两年过去,贵妃娘娘在后宫中安稳,尽心打内廷,也再未出现过干政一事。”
“再者,既然如今云家平反,贵妃也不是罪臣之后,而镇国侯如今也在南部手握兵权,此等身份,可配为后。”
“所以,臣附议。”
此话一出后,众人闭了嘴,却仍在观望。
直到两年前叫嚣最狠的于瞻出列,大声道:“贵妃娘娘饱读圣贤,处事有魄力与胆识,可配为后。臣附议。”
连于瞻都这么说,朝臣们自是不敢再出列反对,否则讨不到好处,又惹了皇帝怒,何必呢?
于是众人也跟随着,纷纷道:“臣附议。”
萧临居高临下看着弓腰的臣子,又看向面无表情的赵思有,微微勾唇一笑。
自云夭回来后,便一直没有见过赵思有,却知他在一年前终于还是娶了林家女。自两家结下姻亲之后,他便收了心,对林氏是极好,也不纳妾。
如今林氏已有孕在身,对于萧临来说,这事儿再好不过,也再不如曾经那般对着赵思有吃味。
而封后大典交由礼部负责,暂定一月之后,待大典结束,将凤印交与云夭,她便是他的妻,也是他的皇后。
生活似乎一直在往好的方向走,可在萧临心底,始终还有一事,他想要不顾一切去达成。
……
这些时日,萧临似乎格外忙,每日都待在太极殿之中,已是许久没回玄武殿或是桃栖殿。云夭担忧他不好好休憩,便亲自端了一杯白莲羹前往太极殿中。
此时烛光已将殿内点得与白昼一般,福禧上前禀报贵妃求见后,萧临放下手中奏章,“快,让她进来。”
云夭在内侍带领下走上前,将手中白莲羹放置在书案之上,“陛下多久没休息了?”
萧临紧绷的神情在见到她时便放松下来,伸手将她抱住在自己腿上,落下一个轻吻在她侧脸。
“最近比较忙,不过该休息,还是会休息的。”
云夭看着他,伸手抚过他的眉梢,道:“骗子,你眼眶都发青了,福禧也说你今日还未用膳。”
他收紧了手臂,将头埋到她颈间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她端来的白莲羹,而后道:“那夭夭,你喂我。”
云夭知晓他在自己面前一向孩子脾气,笑着将白莲羹端起,轻轻吹过气后,才将勺子递到他嘴边。
他将那勺羹吃进嘴里后,便慢慢咀嚼着,眼睛一直盯着她,那嚼的极慢的速度好似没有在吃羹,而是在吃她一般。
他将整碗羹全部咽下后,伸手压过她的后颈,将唇贴了上来,又将口中一颗莲子渡到她口中,有些甜甜腻腻到拉丝。
“这才叫喂,学会了吗?”
“萧临你臭不要脸。”云夭凶巴巴剜了他一眼,将他又惹得笑了起来。
她看了眼时辰,转身将他未看完的奏章合起放在一旁,又转头对着他道:“陛下该休息了,这么久不睡,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就在太极殿内殿睡一会儿,我陪你,怎么样?”
萧临闭了闭眼,自也是感到困倦,便点头应下,拉着她入了内殿中。
他真是疲倦极了。
当他将她压上床时,便开始亲她,亲了许久,箭在弦上,忽然就睡了过去。
她还没能反应过来,便已经听到耳边传来的呼吸声。
云夭用力将他从自己身上翻下,看着他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笑笑落下一个吻在他额头,又为他揶了揶被褥,合衣侧躺在他身边。
她笑了笑,轻轻低喃一声,“睡吧,我的……夫君。”
过了一个时辰,他还在梦中沉睡,福禧从外殿走了进来。云夭一直没睡,见状直起身子,竖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福禧放轻了脚步。
她轻轻起身,走到福禧身旁,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福禧同样低声道:“是兵部尚书与侍郎求见。”
“很着急吗?”
福禧摇摇头道不知。
云夭见状道:“那我先去见他们,若是着急,我再将陛下叫醒。”
当兵部尚书与侍郎两位见到云夭从内殿中出来后一怔,试图从她身后看去,却不见皇帝身影。
待福禧在身后轻咳一声后,两人才反应过来,道:“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云夭颔首,“免礼。陛下这些时日许久未能休息,刚刚睡下没多久,大人是为何事来寻陛下?”
兵部尚书道:“这样,并非紧急之事,不过是关于那御史台郭操的处置罢了。如今此人在狱中叫嚣,我们便想来得陛下准。”
“嗯,那就等陛下醒了后,两位大人再来吧,今日天色已晚,大人也早些歇息。”云夭笑笑,只是忽然好奇起来,“只是狱中之事,不是刑部管吗?怎的兵部大人们会大半夜为此而来呢?”
她从未听说过郭操此人,以为只是一个犯了事儿的普通小吏。
兵部侍郎并未多想,回禀道:“是这样的,此次陛下计划春末西征,这郭操本还应负责粮草,却忽然谏陛下西征劳命伤财,陛下一怒之下将人下入狱中,却还未给其定罪。此事同时事关兵部与刑部,可到底是兵马粮草之事,今夜除了郭操之事,还有关粮草之事想与陛下商议。”
“西征!”云夭滞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陛下要西征?”
兵部侍郎见云夭有些难看的表情不太解,可想到西征这等大事,后宫怎会不知,便点头道:“是娘娘,陛下这些年一直厉兵秣马,如今是为了粮草供应,等待最佳时节。”
“知道了。”云夭抿唇,笑道:“大人先回去,明日再来寻陛下吧。”
“是,娘娘。”两人异口同声应下,便退出了太极殿。
云夭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挪步到太极殿门口,看着月台下空旷的场地,竟冷得瑟缩了一下。
萧临明明答应过她,不去西征的,可是却瞒着她,自己悄悄进行。
若是这次他又战败了,那大邺怎么办?她怎么办?
为什么一切都似乎有所改变,却一切都好似根本未变?
她坐下在石阶上,定定看着承天门方向,不知所措起来。
可是说到底,她除了难过命运,还更难过萧临对自己的欺骗。
云夭在太极殿门口坐了一夜,期间福禧劝她入内休息,却被拒绝,最后怕她着凉生了病,便只是拿过一件厚实的披风为她披上。
一直到阳光撕破黑暗,东方大白之时,声音才从她身后传来,“你怎的坐在此处?”
云夭转头,仰视看去,萧临站在她身后蹙眉,似乎刚刚睡醒,终于养足了精神。
第87章 第 87 章 “五郎,可是我害怕啊。……
云夭连忙起身, 只是双腿有些发软,一个趔趄,被萧临横抱而起, 往内殿走去。
殿内的地龙一直燃得很旺,与殿外夜间清晨的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后, 看着她道:“怎么了?怎么不在殿内睡觉,或者回桃栖殿睡?”
云夭摇摇头,道:“没怎么,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旧事, 万分感慨罢了。”
萧临一笑, 道:“旧事?什么旧事?你如今怎的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我一直这样,何时变过?”
“是,是, 夭夭一直都这样。”他哄小孩一般又贴上来, 鼻尖蹭蹭她的脸, 而后又迅速偷亲一口她的耳垂, 看着她一直戴在耳上, 从未换过的桃花玉耳铛, 心底万分柔软又温暖。
云夭被弄得有些发痒,躲开, 又看向他,试探性问道:“陛下这些时日劳累疲惫, 究竟是在忙什么呢?”
萧临眼神有些闪躲, 道:“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封后大典,我亲自盯着每个流程,想要快些让夭夭做我的皇后。”
云夭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为何他如此着急,一个月内便催着礼t?部将封后一事办妥。
原来他是为了西征,在出征前,先用皇后身份彻底将她绑在这皇宫。
若是身为一个皇妾,虽同样不得自由,可身上肩负的责任大抵没那么重。若是她有一日真想如曾经那般逃跑,并不是做不出来。
可皇后不一样,皇后是国母,是整个大邺权利中心所在,是皇室的脸面,更关乎社稷安稳。
他是如此了解自己,她坐上皇后之位,定不会再如曾经那般随心所欲,而是会在考虑自己想做的事之时,选择去做正确的事。
她以为他变了,原来萧临啊,一直没变。
女奴的身份绑不住她,那就用皇后的身份。
是吗?
“就只是这事儿吗?没别的了?”
“嗯,还能有何?”萧临朝她讨好地笑笑,又再次贴上来。
云夭却捂住他的嘴,道:“陛下,我好困,昨夜都没怎么睡。”
除了忽然有些抗拒他的亲热,她确实困得不行。这些时日,她睡眠格外多,有时一边绣着花,便一边忽然睡过去。
萧临将她的手拉下,有些不舍地又轻轻吻了下她的手,“好,那我让福禧送你回桃栖殿睡一觉,我也得准备上朝了。”
……
云夭回到桃栖殿后,又忽然精神过来,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都未能入睡,正好江尚仪来了桃栖殿求见,说是商议封后大典礼仪之事。
既然睡不着,她便也不想睡,直接坐起身,来到外殿接见了江雪儿,并让宫人上了茶水。
江雪儿恭敬有礼,待交接完礼仪事项后,云夭忽然让宫人全都退出,拉着江雪儿和自己坐到一起。
她有些受宠若惊道:“娘娘,这不合礼仪,如今娘娘身居贵妃,很快便是一国之后,区区奴婢之身怎能与娘娘同榻。”
云夭做恼怒状,“雪儿,你也太见外了,想当年我还是陛下近侍之时,我们一起吃锅子,打叶子牌,如今你竟对我如此疏远。”
江雪儿抿唇,“是娘娘,是我不好。”
她仔细看了看云夭的脸色,道:“娘娘近日没休息好?气色看起来有些差。”
云夭垂眸叹息,许久后忽然问道:“雪儿,若是你很喜欢的一个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江雪儿一怔,看出云夭似乎与皇帝之间生了龃龉,道:“这得看是什么性质的欺骗吧。这欺骗,很严重吗?”
云夭拢起自己头发,道:“或许都是因为爱与占有才选择的欺骗,可是这是不是也能看出,在那个人的心里,其实有着更为重要的东西。”
“说不清,究竟是重要?还是偏执?”
“娘娘不直接问陛下吗?”
云夭脸一热,回过头,“问陛下?”
江雪儿道:“娘娘,奴婢从小入宫,虽然经历不多,可这么多年,奴婢也看得清这宫中许许多多所谓情爱一事。”
“对于奴婢来说,奴婢可以很爱一人,却并不妨碍奴婢心中有其他追求。”
云夭笑道:“是福禧吗?”
江雪儿低下头,似乎没想到云夭竟一早便看了出来,眼皮跳了两下。
“娘娘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夭抿唇笑笑,道:“很早便看出来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与他人说,也不会罚你们。深宫寂寞无趣,谁都有欲望,就算宫女内侍们,不也都是人么?”
江雪儿有些红了眼眶,“娘娘。”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眼角,继续道:“是啊娘娘,深宫寂寞,只要是人,谁无欲望,想要寻求慰藉。不过,我知晓,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一股气,想要等到了年龄,便离开皇宫。”
“这件事,我从未与他说过,因着我不想在有限的时日里,让他心里产生不必要的负担。可是若他问我,我会承认的。”
云夭将头靠在身后的引枕上垂眸。
欲望。
是啊,人都有欲望。对于萧临来说,他除了爱欲,性|欲,还有自年少时便立下的志向与野心。
身为皇帝,怎可能一辈子只局限于爱与性之中。
便是她自己也是如此。
难道未来,真的注定不会改变吗?
江雪儿不愿看云夭难受,道:“娘娘,其实你无需全部皆只为陛下所顾虑,陛下是人,娘娘也是人。若娘娘有想做的事儿,那便去做便好。”
云夭感叹:“是人,都会贪心啊。”
江雪儿迟疑道:“娘娘是……不想做皇后了吗?”
云夭摇头,“已经到了今日这一步,我不会在如曾经那般逃避了,我只是……有些气馁,又有些贪心罢了。”
江雪儿长叹一口气,“那娘娘便直接与陛下说吧,陛下对娘娘是不一样的,说吧。”
……
太极殿中。
当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两位在与萧临商议过后,侍郎无意中脱口道:“昨夜臣等寻来了太极殿,只是陛下当时在内殿休憩,不便打扰,还好是贵妃娘娘接见了臣。”
萧临头皮发麻,心底一跳,“贵妃接见了你们?”
“你们与她说了甚?”
兵部侍郎并不知晓为何萧临神色忽然大变,道:“呃,回陛下,臣并未说机密要事,只娘娘问起,臣便只道与西征一事有关,并无更多。”
两人说完后,上方龙椅那边没了动静,等了许久都不见萧临发话。
他便又试探性喊了一声,“陛下?”
萧临回过神,发觉自己攥紧的双拳已经在掌心留下了指甲印。
他淡淡道:“知道了,你们退下。”
“是,陛下。”
待人离开后,萧临心烦意乱地将桌上的奏章全部扫至地上。殿内宫人们立刻同时下跪,大气不敢出。
福禧立刻道:“陛下息怒。”
“滚——全都给朕滚出去!”
此话一出,福禧不敢犹疑,立刻带着宫人退出殿外,太极殿立刻空荡安静下来。
萧临咬牙,想到昨夜她反常地在殿外石阶上坐了一宿,便是因为知晓了他的欺骗。
当初她提出与他回来的一个条件,便是放弃西征,可是他做不到,便只能先哄着她。如今封后大典还未举行,若是她一气之下又要离开,那叫他如何是好?
他在太极殿中坐了一整日,什么事儿也没做,只是在想着如何面对云夭,一直到深夜。
当他终于来到桃栖殿时,云夭已经睡了。
这些时日,她极为嗜睡,睡得早,起得晚,连午觉都能一次睡上一个半时辰。
他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孩儿。
她二十了,快二十一了吧,可模样却仍是几年前见到时的少女娇嫩。
所有人见到她都被她的容貌所掳获,包括他在内。
他看得清自己的心,他真的很爱她,爱到死去活来,只有她待在自己身边时,他内心才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
萧临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脸蛋,软嫩嫩的肉陷下去,又弹出来。
云夭似乎睡的不算深,他碰到她时便醒了过来,只是还带着些迷糊地眨眨眼睛,又揉了揉。
萧临轻声道:“吵醒你了?”
云夭仔细看清他后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坐起身,看着他摇摇头,“我刚本就睡的浅。”
他将她贴在脸颊的发丝捋了捋,“等我?”
她淡淡“嗯”了一声,却没有先一步开口问他。
萧临道:“你都知道了?你想问什么?”
云夭扯嘴一笑,重新挪动了下自己身子,让自己坐姿舒适些,“陛下不想说吗?”
萧临咬牙。
云夭叹息道:“陛下一定要西征吗?哪怕我想阻止,哪怕我要离开,陛下也不会改变主意,是吧?”
此话一出,萧临瞬间有些心慌,道:“离开?你要离开去哪儿?”
他倾身上前,将她抱在怀中,胸口震颤,“夭夭,你别离开我,你要是再跑,我真的会疯的。你很快就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了,夭夭。”
云夭软绵绵倒在他的怀中,并未想着推开,“陛下这次定在皇宫中布满了人,我怎能跑得掉?”
萧临却摇摇头,亲吻着她的发顶,闷声道:“没有。”
“什么?”
“我没有让人监视你,真的。”
“我还能相信你吗?”云夭轻飘飘道。
萧临心脏紧缩起来,道:“真的,夭夭,这次我不骗你了,我以后都不骗你了。你身边只有明面上看得到的禁军作为保护,你若离开,不会有人阻拦。”
“可是,夭夭。”
“你真的能这么狠心吗?你知道的,我没有你不行的。”
云夭抬头看着他的下颌,又伸出指尖摸了摸他的喉结,感受到他喉结在上下滚动,嗓子发紧。
“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西征。”
萧临又更加收紧了手臂。
她道:“萧临啊,不是我抛下你,是你抛下我。你又一次,要弃了我吗?”
他并没解她t?话语深层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的吻着她的发,她的脸,她的唇。
“夭夭,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夭夭。西征……是我必须去做的一件事。”
“什么意思?”
萧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模样,只是又重新将她脑袋压到自己胸口处,沉默许久后,他才道:“夭夭,西征不仅仅是志向,而是复仇。我此生,都与那吐谷浑王室势不两立。”
云夭一怔,想抬头看他却又被按了回去。
他道:“夭夭,你知晓我母妃,德妃,是一个不可被议论的禁忌。我也从未谈论过那个懦弱愚蠢的女人。”
他强势地拉过她的手,要她搂住自己的腰。
云夭眨眨眼睛,问:“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临三言两语概括道:“嗯,母妃其实是吐谷浑公主,当年和亲至大邺,修两国邦交。可自吐谷浑换了一任国主后,便撕破与大邺的合约,放弃母妃,发动战争,侵犯了我大邺西北一地,一路打到陇西,直逼京师。”
“后来元帝因此迁怒,便将我们母子二人打入冷宫,从不过问,还禁令所有人提起她。如今元帝已死,可那该死吐谷浑竟还在三番两次挑衅我大邺,曾经造成所有的苦难的源头,都有他们的一份。我少时便立誓,此生定踏平此地,将那国主寝其皮,食其肉,得到应有的惩罚。”
“夭夭,你说你总有一个梦魇,可是,我何尝没有?”
他抿唇,将仇恨与心底的隐秘剥丝抽茧,直接扔到她面前,“这么说,你能解我了吗?夭夭,千万别离开我,母妃当年抛下我吞金自尽,难道如今连你也抛下我吗?”
“夭夭,我只有你了。”
云夭本随意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低喃道:“真傻,你明明拥有那么多。”
她道:“五郎,可是我害怕啊。”
“夭夭,别怕,我会护好你。”
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摇头,“我害怕啊。”
……
自那夜之后,两人没再去谈论西征一事。云夭知道,她似乎改变不了他。
他是个自我的男人,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与方式,任何人,包括她,其实都踏不进他的那套圈子之中。
她只是有些疲累,只想睡觉。
而萧临的西征进程似乎在无形中搁置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道西征定然势在必行,可当朝臣问起时,他竟用了别的借口转移话题。
三十万已备好的大军,皆在等待他发号施令。
而每每看到熟睡的云夭时,他便会想到那日,她说,我害怕啊。
直到这一日,一个身着胡衣的女子,驾马试图冲入大兴城时,被守卫拦截下来。
她似乎连日连夜跑了许久的路,最终从马上摔下,大喊:“求见陛下!我要求见陛下!”
云夭听到这消息后,立刻在徐阿母的侍奉下,换上衣裳,跟随着她来到一处暖阁。
这时暖阁外已经布满禁军,宫女们皆入暖阁内侍奉。
众人看到云夭时立刻行礼,并给她让路,“参见贵妃娘娘。”
云夭颔首,重新让徐阿母为她了云鬓,昂起头,提着裙摆入了暖阁之中。
当她一步步走入,听到暖阁缓缓流动的水声,整个屋子极为暖和。
再靠近时便看到萧临背对着她,站在床榻前,而床榻边跪着正在拟处方的御医。
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沉睡过去,似乎被宫女清洗过,脸上有些刮擦的伤痕,眼窝凹陷,有些瘦弱,眉骨与脸部轮廓不同于闺阁女子,带着凌厉。即便她再沉睡,可仍能看得出来,她身上那股英气,非寻常人。
原来这就是萧临的表妹,吐谷浑六公主,慕容斐啊。
听到云夭的脚步声,萧临才面无表情转身,看着她。
云夭从床上的女人身上收回视线,看着萧临问道:“表妹还好吗?发生了何事?”
“出去说。”他小声道,似乎是不想吵醒正在睡觉的人。
萧临上前揽过她的肩,带着她一步步走出暖阁,云夭抬眸,却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忽然吃不准他如今情绪。
待两人走出暖阁后,他才看向面上焦急又忧心的云夭,淡淡道:“吐谷浑国主,联合了西域六个国家,四十万大军,即将对我大邺发兵。”
第88章 第 88 章 与我说说这个梦吗?
云夭恍惚了一下, 低喃道:“西域六国联军,四十万,这……”
这是前世没有的事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竟产生如此巨变?
萧临道:“嗯, 你知道这六国为何忽然联合吗?”
云夭抬头看着他,“为何?”
萧临蹙眉,紧绷着唇角, “是崔显那厮, 自上次被他逃跑后, 不知他怎的,一路逃至西域,说服吐谷浑国主, 并亲自做使臣, 在那边四处游走, 又说服诸国联合攻打大邺。”
“他可真有能耐, 不怪当初看得起他。”
“竟是崔显……”云夭失了力气, 忽然想起他曾经在自己耳边说过的一句话。
他问她, 相信前世今生吗?
如今想来,他的目的是什么?是要让萧临无论如何, 都出征吐谷浑,以达到与前世相同的结局吗?
虽然无法确定, 可云夭却越来越笃定此事, 崔显同她一样, 是重生而来。
云夭道:“所以这一次,陛下不得不出征西域了。”
“是。”萧临忽然间松了口气,即便四十万联军, 而他三十万大军,他依然有信心能够攻破对方。而如今,即便他要西征,云夭也无法再责怪,阻碍他。
因为曾经以仇恨为借口的西征,现在变成了保家卫国的“不得不”。
她心底悲哀,转头看向慕容斐所在的暖阁,问道:“所以表妹此次,便是千里迢迢,日夜奔袭,来向陛下禀报这情报么?”
“嗯。”萧临点头,“慕容王室皆是小人,唯有表妹还有胆识,曾经她儿时在大兴城住过一段时日,与母妃关系不错,或许也是因此,心便更偏向大邺。”
云夭低声道:“真厉害啊,不愧是巾帼英雄。”
一个吐谷浑公主,即便曾经与德妃相处再好,心怎会真正偏向大邺。作为一个公主,一个女子,她偏向的,应该是眼前这个男人才对。
云夭垂眸看着萧临腰间的玉佩,更是说不出话,喉咙发紧到窒息感袭来。
她摇摇头,看着萧临同样看向暖阁的眼神,虽是冷漠,却隐隐透出些许担忧。
她道:“陛下去太极殿吧,如今抵御西域联军迫在眉睫,定有许多大事要忙。表妹这边有我,我会照顾好她。”
萧临收回视线,看着云夭,上前轻轻拥住她,道:“拜托了,夭夭。”
说完,他便立刻又带着内侍,一路往太极殿而去,头也未回。
一阵微风拂过,云夭终于回神,打起精神,带着徐阿母走进暖阁。
御医见她来,便向她行礼禀道:“参见贵妃娘娘,回娘娘,慕容公主乃是多日奔波劳累,体虚饥饿,需多多休息,进补。只是,她受了些内伤,得好好注意将养。”
云夭道:“有劳御医,这些时日定要多来为她请脉,一定不能让她有事。”
“是,娘娘。”御医应下后便离开,云夭安排了几个宫女为其煎药,照顾,确认好一切后,便去了偏殿之中暂时休息。
徐阿母跟随着云夭一同,待她坐下后,便递上温水让她喝下。
云夭将杯盏放下,重重吐出一口气,徐阿母两眼瞟着殿外,撇嘴道:“这慕容公主可真不简单,婢子见陛下似乎是有些在意的,娘娘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着些。”
云夭无奈看她一眼,想要反驳,最后却只是笑笑,道:“她彻夜奔袭千里,来大兴城报信,此乃大功一件,必是得小心照看。阿母,我又困了,小憩一会儿,待慕容公主醒了,便喊醒我。”
说着她便直接合衣躺下,闭眼,呼吸很快平缓下来。
徐阿母心底有些气馁,却也不好说更多的,只是将被褥往上揶揶,便离开偏殿去守着。
云夭也是睡得极沉,到了傍晚时,一个人在偏殿醒来,有些迷糊。
夕阳从白纸窗外照射进来,染黄了整个房间,斑驳树影在风的作用下微微晃动。
整个皇宫极为安静,没有人敢在她睡觉时打扰。
她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许久,才终于彻底醒来。不知为何,此时她竟忽然感觉有些孤单与害怕,四周实在太过安静。
好在她刚坐起,徐阿母便打开门走了进来。
她心底因刚才绷起的一根弦松懈下来,问:“阿母,是公主醒了吗?”
“娘娘这是刚醒?t?”徐阿母拿过一件披风,为云夭披上,生怕她着了凉,“正好,慕容公主刚刚醒,娘娘可要去看看?”
“嗯。”云夭点头,穿好鞋履,在徐阿母服侍下重新整装,便往暖阁中而去。
当进入暖阁时,慕容斐正靠坐在几个垫高的枕头上,慢慢喝着粥。听到动静,抬头看见云夭时一怔,似乎没能反应过来。
身旁喂粥的宫女将碗收回,先朝云夭行礼过后,对着慕容斐道:“公主,这是贵妃娘娘。”
慕容斐听闻后才忽然“哦”了一声,立刻掀开被褥想要行礼,被云夭摆手免去礼节。
“不必多礼,表妹千里迢迢来报信,又身负内伤,好好在床上躺着就行。”
宫女为云夭拖来一个凳子,方便她在床边坐下。
云夭被慕容斐的视线看得有些心里不适,问道:“本宫脸上是有何物?”
慕容斐自知失礼,立刻低下头挪开视线,“参见娘娘,娘娘恕罪。我只是常年生活在吐谷浑,没讲究过太多中原礼节,下次会注意。”
云夭笑笑,并不在意,道:“表妹身体可好些,若有任何需要,便告知本宫。”
慕容斐摇摇头,“娘娘照顾我,照顾的很好,我只要养几日便好。”
云夭道:“那就好,表妹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才是,陛下很是担心你,本宫自然不能让你出任何差池。”
说到此话时,慕容斐脸颊出现了淡淡红晕,有些害羞地点点头。
“我也是多年未见表哥,没想到表哥竟有了娘娘这般美的人儿,这让人一看,便感到自惭形秽。”她笑着客气寒暄一番,又着急道:“不知表哥那边有何计划?”
云夭见状,自然看出慕容斐对萧临的心意。只是没想到,十多年未见,竟也是这般执着,可以说是真爱了。
见她担忧之意浮至脸颊,安慰道:“陛下很早便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此次……或许会御驾亲征。表妹不用担忧,陛下乃是战神,必是战无不胜。这六国联军看起来可怕,可这样的同盟往往也是脆弱,表妹只管在宫中安心等待便可。”
慕容斐心头一哽,似乎想说什么,可看了看云夭,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云夭一直陪着她将晚膳用完,又服了药,而后寻来御医为她诊断,知晓身体无大碍后才放下心。
此时天色已晚,见慕容斐躺回床上休息后,她才离开,只是没有回桃栖殿,而是继续去了偏殿。
徐阿母板着脸伺候云夭沐浴,看着她褪去衣裳入浴桶之中,皮肤皎皎,身前的柔软似乎又长了些,便上手比了比,轻哼一声,“娘娘这外貌与身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那慕容公主虽不难看,却始终英气重了些,女孩子家,还是要娘娘这样的身材,更让男人想要抱在怀里。”
云夭本有些郁结的心,在听到徐阿母阴阳怪气的话语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扭头看看徐阿母撇着嘴不服气的模样,更是乐了。
“阿母,我长这么大,竟第一次见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娘娘莫要嘲笑,阿母这是为娘娘筹谋。”徐阿母蹙眉,“如今这慕容公主来了此地,娘娘对陛下更是要上心些,将人牢牢抓在手中,莫要叫人给趁虚而入。”
“是,是。”云夭好笑地缩回水中,水面漫过下巴。
沐浴结束后,她走出浴桶,徐阿母为她擦干换上寝衣,又给她将头发拧干。
她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涂抹霜膏之时,白日伺候慕容斐的小宫女忽然跑了进来,着急道:“娘娘,慕容公主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
云夭心头一紧,站起身回到暖阁之中,见原本慕容斐睡的床榻果然空荡下来。
她立刻安排几个人去皇宫各处寻人,寻到后立刻来禀。
只是心中急切,唇被牙齿咬出一小排印子,想到萧临对表妹的重视,若是这慕容斐出了何事,那可就不好。
凝思片刻后,她让徐阿母给她披上一件披风,迈步出了暖阁,“去太极殿。”
去太极殿的路上,云夭也并未见到慕容斐身影,出去寻人的内侍也似乎没找到人。
她加快脚步,等到达太极殿时,背后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着急忙慌上了月台,福禧见到她时一怔,立刻行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怎突然来了此地?”
“陛下现在可方便?慕容斐不见了,我来找陛下。”云夭还在喘着粗气。
福禧一听,立刻笑着安慰道:“娘娘莫要着急,慕容公主此刻正在太极殿中,她刚不久来了太极殿求见陛下。”
“娘娘可需我通禀陛下?”
云夭一怔,转头看着烛光葳蕤的太极殿,心底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不用通禀,我自己进去。”
她在皇宫中四处出入自由,除非萧临与朝臣议事,否则她都无需任何通禀,便能出入他所在的殿中。
福禧弓腰应下。
云夭让徐阿母待在殿外,自己一人提起裙摆往殿内而去。
她往前走时,便隐隐听到殿内传来的对话声,脚步忽然顿在原地,一番思索后,还是到了一根立柱后,没有出现在萧临面前。
此时正在说话的是慕容斐,“表哥,此次吐谷浑王室中,主要是王叔在与父王夺权,父王为稳固政治地位,才决定采纳那崔显的建议,对大邺发动进攻。我劝了父王许久,可他都不听我的,我实在无用。”
萧临道:“慕容行本就一老顽固,他做下的决定通常无法更改,这不怪你。”
慕容斐继续道:“表哥,听说表哥此次准备三十万大军出征,斐儿想自请,与表哥共同出征。”
“此次你待在皇宫便好,陪着贵妃,打仗之事交给男人。”
慕容斐摇头,很是执拗,“表哥,你知道的,我从小精通骑射,也上过不少战场,我敢说在打仗一事上,我不输男人。再加上我熟悉吐谷浑,又是公主,若是我从中斡旋,或许能帮助瓦解联军同盟,最好的,便是让吐谷浑不战而降。”
萧临犹疑:“御医说你这次的内伤需要静养。”
慕容斐道:“表哥可是小看我?这点儿内伤算甚?表哥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与表哥比试,功夫可不输表哥。”
萧临一时莞尔,声音依旧无起伏道:“知道了。”
云夭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没有继续听下去,也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如悄悄前来那般,又悄悄离去。
听起来那在御医和她看来很严重的内伤,在慕容斐和萧临看来不过区区小事儿。
表妹并不需要她的照顾。
云夭走出太极殿后,福禧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便一人出来,上前轻喊一声:“娘娘?”
她回头看向福禧笑笑,道:“我本就是担忧慕容公主出事,如今知道她在陛下这里,我也便放心了,就不多待。”
“是,娘娘安寝。”
云夭“嗯”了一声,点点头,在徐阿母的搀扶下,一步步下了月台,直接回到桃栖殿,不再回暖阁守着。
她喝下一杯温水,便又开始感到困倦,“我先睡了吧。如今征战在即,陛下今夜怕是不会过来。”
徐阿母问:“今夜要阿母陪着娘娘睡吗?”
云夭笑着摇摇头,直接脱去身上的披风,穿着在暖阁那边换好的寝衣,躺上床榻。
只是在外面吹着夜风转悠了一圈,手脚还是发冷。
“阿母,给我热个汤婆子。”
“好,娘娘先睡,热好后给娘娘放被窝。”
“嗯。”
云夭今夜又是不太睡得着,辗转反侧后,好在大半夜过去,终于沉睡。
只是梦境之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
她坐在琉璃宫殿中,写下第三十二封信,玉毛笔上的墨汁滴到了那封信上,染黑了她写好的字。
小宫女告知她大兴城被攻破,江尚仪道崔显今夜便要来,让她洗干净身子准备好。
还好,还好有江尚仪和徐阿母,她被徐阿母牵着手,悄悄逃离那座琉璃宫殿。
那夜还飘着雪,地上的积雪也很厚,她冷得发抖。
当到了承天门下,希望破灭,是徐阿母将她牵制住守卫。她眼睁睁看着那刀子刺入徐阿母腹中,可她却如此无力,只能转身往城墙上跑去。
承天门好高,风好大,她好冷。
而后便是脚滑,坠落深渊。
无所谓了,没有徐阿母,她又被自己以为的夫君所弃,何必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呢?
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地面,也正好是个解脱。
可这坠落的过程好长,好长t?,似乎没有尽头。
而她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大兴城,也看不见承天门,身旁没有一人,只是没有尽头的坠落。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好孤单,好害怕,宁可现在就落地,可是连地面都消失不见。
“夭夭。”
“夭夭,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不断喊着她,直到将她脱离梦魇,她才忽然惊醒过来,眼前一片模糊,片刻后才终于看清,是萧临担忧的神情。
见她醒来,他似乎终于放下心,倾身将她抱在怀中,一点点安抚着她颤抖的身子。
许久后,云夭才彻底清醒,发现自己竟流了满脸的泪水,用衣袖胡乱一擦,忽然便回忆起了梦中情景。
萧临抱着她,见她终于不发抖了,才问她:“夭夭,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怎会哭成这样?”
云夭摇摇头,仔细看着他疲倦的神情,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眉。
“做了个噩梦,醒了,我没事儿了。”
“什么噩梦?”萧临还是极为担忧。
云夭低声道:“醒来就忘了,我想喝水。”
“好。”萧临起身,亲自去为她倒了一杯温水,待她服下后,问她还要不要,她道不要,将杯子放回原处,他才又回到床上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
他低头看着她,问道:“福禧说你去太极殿寻我了,怎的不进去?”
云夭扯嘴笑笑,道:“我只是见表妹不见了,心中担忧,后来知晓表妹无事,便放松下来。主要还是太累了,便想着早些回桃栖殿歇息。”
萧临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贴着她的侧脸,轻声道:“辛苦你了,夭夭,还好有你。”
云夭抿唇,再次摇摇头,“对了,表妹这次随你一起出征?”
“嗯。”萧临并未多想,只是点头道:“她也算是有上战场的经验,加上她身份,或许能有不小助力。”
他将她头发拢了拢,搂着她的肩道:“此次出征,我会让禁军统领听令于你,你放心。”
她勉强笑着,“我自是不担心,只是担心战场刀剑无眼。”
萧临无奈道:“你夫君我可是战神,你莫不是看不起我。”
云夭如今不愿再与他争执西征一事,只想他上了战场能够心无旁骛,平安归来。
两人抱在一起许久,没有说话,也没做更多的。
萧临突然问她:“你曾经留信与我,道你常年来的一个梦魇,说是现实中走向,竟都与梦魇所重叠,还说你做了我五年的贵妃。夭夭,你能与我说说这个梦吗?”
云夭抬头看了看烛光下,他俊美的脸庞,伸出手抚摸着,道:“这个梦魇,说是重叠,其实也有许多不同,感觉就好似前世一般。”
“在梦中,我同样是榆林白道驿的女奴,只是当时陛下与前太子去的时候,我整日忙着做活,没能见到你们。后来我因为用陶罐砸伤了唐武,被舅母关了起来。榆林被突厥十万大军击破,在城中烧杀抢虐,我没能逃走。突厥兵见到我后就抓了我,可途中,遇到崔显。”
“那时,崔显还是戍军都尉,救下我后,他并未将我送回白道驿,而是带回了大兴城,送给秦王。那年你发动宫变夺位,过了段时日,崔显为讨好你,便又将我做礼物送给你。”
萧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双拳紧握。
“该死的崔显,早知如此,当初一开始便应杀了他。后来呢?”
云夭忍俊不禁,继续道:“后来,我跟在你身边,你很快封我为贵妃,还建造了琉璃宫殿,同样命名为桃栖殿。说实话,陛下那时对我也是极好的,我想要何,陛下都会满足。只是……”
萧临似乎猜到,“只是后来,我去西征了,是吗?”
“嗯。”她点头,“那时大邺徭役兵役繁重,四处灾荒,百姓苦不堪言,到处都是起义军。那时候,崔显还是禁军统领,在你招兵七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后,他便带着禁军,联合地藏教反叛,攻占大兴城。”
“再后来……”
萧临抿唇,认真看着她,“再后来怎么样了?”
云夭沉吟不语,终于笑着开口道:“再后来,你带兵攻回了大兴城,我那天夜里跑上承天门,差点掉下去,可还好你拉住我了。”
听她这么说,萧临心底终于放松下来,吻着她的鼻尖,“还好,还好我拉住你了。”
“是啊,还好。”云夭仰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唇,“所以,五郎,这次你也一定要拉住我。”
“嗯,我定会护你,不叫你受到任何伤害。如今禁军不在崔显手中,二哥招安,掌管红旗军,四地民生也算安稳,并无更多义军。现实中,不会发生你梦魇中的事儿了。”
云夭有被安慰到,艰难地点点头。
萧临捏了捏她的手指,又拉起放在唇边亲吻着,道:“夭夭,如今西域那边已经开始行动,这几日便会出征,就是苦了你,还没来得及给你举办封后大典。”
“既然西域联军在边境动作,自然是这等大事更重要。反正后宫中只我一人,何时做皇后,又有何谓,只想要五郎这次能够平安归来。只是……”
云夭撑起身子,看着他道:“胜了就回来吧,莫要贪心,好不好?我一人留在这皇宫,实在害怕得紧。”
萧临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心脏抽疼,抚着她的后脑,应下,“好,我答应你。”
“这次不能再骗我了,若是再骗我,我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好,我以后都不骗你。”他揉着她的发顶,再次吻了上来。
今夜的他格外温柔,极有耐心,一点点膜拜过她全身,不急不缓,徐徐逼近。
他细细看着她的模样与神情,似是想努力将其刻画心底。直到她脚尖绷直,浑身颤抖着用力抓住他手臂,几声断断续续的“五郎”脱口而出。他才终于俯身将她死死抱住,提剑纵马冲刺,与她一同看着不远处的飞蛾扑向烛火之中,头皮发麻到连发丝都在抖动。
似乎身体里生了树根,穿透一切,包括灵魂,将两个生命彻底相连,再也无法拔除。
第89章 第 89 章 腹中胎儿已三月有余
两日后, 边境告急,玉门关十万将士正在抵挡联军,如今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萧临已经无法再多等待一日。
这日清晨,天还未亮, 云夭撑着困意起身,内侍为萧临抬来黄金甲胄,云夭一同帮忙, 亲自为他换上。
她随朝中重臣, 一路将他送至承天门, 已有一部分大军在昨日便上路,今日与明日还有两拨大军分批前往玉门关。
在前往承天门的路上,兵部一直在与萧临一边行路, 一边交接, 云夭在几人后方两步的距离紧跟着, 看着他们严肃的神情, 没有上前打扰, 也没寻到机会与他多说几句话。
一直到了宫门下, 他们才终于停住脚步。
云夭看到不远处,已经落座于马上的慕容斐, 一身银色盔甲,眉眼间尽是英气与肃杀, 明明身上还有着内伤, 却完全看不出。
两人对上视线后, 微微颔首致意。
副将见到萧临后,立刻上前,有些着急道:“陛下, 玉门关那边又一次发来八百里加急,看来战事无法再等。”
“好。”萧临点头,转身朝云夭走来,将她用力抱了一下,抚了抚她头,在她耳边嘱咐道:“好好待在宫里,等我回来。”
云夭“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他便已经放开她,戴上福禧拿过来的胄,拉过青骢马按辔而上,又转头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挪开视线。
他夹紧马腹,大喝一声,“出发!”便纵马在最前方,往远处而去,身后将领紧随其上,城外列阵的数十万大军大声吼着,整齐而有节奏令周围人心底都在跟随着跳动。
云夭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却看到一晃而过的慕容斐,手持长矛,拉马跟上大军。
她看了一眼四周斑驳的树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忘记了一个离别的吻,今晨在桃栖殿便因着着急而忘了。
罢了。
只愿这次他能平安归来,便比什么都好。
云夭在徐阿母的搀扶下,转身回到皇宫之中,许久没能交谈的赵思有在这时走上前,朝她行礼,“贵妃娘娘。”
她看着赵思有笑笑,“赵大人,久违了,不知赵夫人如今可好?”
赵思有道:“内子一切都好,还有两月,便要生产了。”
云夭欣喜点头,“若是赵夫人需要任何帮助,便派人来寻本宫便好。”
“不过话说t?回来,本宫回到皇宫这么久时日,还未见过赵夫人一面,若是有机会,让她多来宫里,本宫也希望有个能多说说话的人。”
“是,多谢娘娘。”赵思有面色平静,凝思片刻后道:“娘娘莫要太过忧心,此次西域联军看似强大,兵多将广,可他们各国在自己的内心都有各自的利益与打算,这联合纵横之法其实并非牢不可破,再加之有吐谷浑慕容公主相助,此战并不困难。”
云夭摩挲着袖下的手指,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笑道:“有赵大人此番安慰,本宫甚是欣慰。”
两人再度行礼后,便分开,云夭往皇宫内而回,赵思有则离开回赵府。
在承天门关闭之时,赵思有又转头看了一眼云夭小小的背影,有些单薄,又极为坚强。无论是什么身份,她似乎都与自己无关。
承天门的门缝在慢慢缩小,最后彻底合上,将他们彻底分隔,似一天一地。
赵思有终于收回视线,上了自家马车,在回赵府的途中看到开了张的袁记点心铺子。
“停车,去买几盒。”他笑笑,“夫人爱吃这家铺子的点心,总是馋得紧,这关门许久,今日总算开张了。”
……
前些时日才与赵思有说过,仅仅过了五日,赵思有的夫人林氏便往宫里递了牌子,来拜见贵妃。
云夭立刻准了入宫许可,时隔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氏。
想到前世的林氏,不顾危险,亲赴北平战场为赵思有收尸,云夭以为她定然是个如慕容斐那般有主见的英气女子,可当见到时却发现并不是。
她生的小巧,五官清秀,脸蛋圆润,时常微笑着,即便如今腹部高高隆起,也依然瘦瘦小小,很具亲和力。
云夭见了她,便自觉生出欣喜。
云夭给林氏赐座后,看着她挺起来的肚子,笑道:“听赵侍郎大人说,孩子还有两月便要出生了,这些时日可还好?”
说起这孩子,林氏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娇小的女人身上似乎蒙了一层母性光辉,道:“郎中说一切都很好,就是这孩子是个极为闹腾的,估计是个调皮的,一点儿也不像他父亲的沉稳。”
云夭看着这样的林氏,心底总是有些心疼与担忧。
时间算下来,契丹还有半年便会攻打大邺东北地区。只是这一世不同之处在于,北平长城竣工,西征时间提前。
可她忽然又摇摇头,因为她想到了崔显这个变故。她不能小看此人,一个能从萧临手中逃脱,并说服西域六国联军的人,绝对不简单。
可是她能做的实在太少,看着赵思有和林氏未出生的孩子,以及那母亲脸上的幸福面貌,她知道,赵思有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只能祈祷他们的结局,不如前世那般惨烈。
两人随意聊了一些家常,问候了家中一切安好,林氏道:“听闻宫中前些时日移植来不少西域的花卉,不知臣妇可有机会欣赏一番。”
云夭道:“那些其实是从西域进贡来的种子,在宫人特殊培育后,这些时日盛开正旺。赵夫人既想观赏,本宫怎有不奉陪的道。”
说着,云夭便叫人备好,在徐阿母的搀扶下起身,又带着林氏一同往御花园而去。
春日是云夭喜欢的季节,御花园中,紫色苜蓿遍地盛开,确实与常见花卉极为不同。
云夭介绍道:“这苜蓿来自大月氏,听闻这他们常用这花草喂食战马与骆驼,也是有着牧草之王的称号。自从将种子带来后,宫人也是废了不少心思才寻到正确的培植方法。待日后可普及种植,便也能用作一种战马的粮草。”
林氏似乎对此极为有兴趣,伸手摘下一朵紫色小花,放在鼻尖轻嗅。
正在两人注意力集中之时,忽然一旁传来宫女尖叫,云夭一怔,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披头散发的女子,手持匕首,竟直接径直朝她们一行人冲来。
那女子一声不响直接将站在侧方的两个宫女刺伤,林氏注意到后吓得一声尖叫,拉着云夭往后退了几步。
云夭反应过来后,大喊:“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
听到声音的禁军从不远处成队冲来,几个宫女护在云夭与林氏身前,只是推搡拥挤之间,云夭被石子一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疯女人轻易便被禁军制服,抓住,当扯开头发一看,才发现竟是被打入掖庭的苏氏,今日不知如何,竟直接从那掖庭中跑了出来。
苏氏面色狰狞,大喊道:“云夭!去死啊!你去死啊!都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得今日下场!陛下明明如此宠爱我,定是你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才叫我被关去了那鬼地方!”
“你去死啊!云夭!”
“陛下!我要见陛下,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冤枉!”
云夭还坐在地上,却来不及管这疯女人,只忽然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小腹传来一阵钝痛,疼到说不出话。
徐阿母见状大惊,“快去叫御医!快叫御医来!”
苏氏也同样看见她异状,而后仰天大笑起来,“哈!看吧,你这妖女,连老天爷都要罚你!你定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徐阿母大怒道:“还不将这疯女拉走!快送贵妃娘娘回寝殿!”
林氏被面前场景吓得慌了神,一群宫人上前,一同将云夭抬上轿辇,送回了桃栖殿。
云夭喘着气,待回到床榻上躺了一阵后,痛感已逐渐消失。
等待御医的过程中,她见林氏红了眼,便让人先行将人送出宫,待林氏离开后,御医正着急忙慌来到桃栖殿中,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有了猜测,只是仍是担忧地看着为自己诊脉的御医。
徐阿母一动不动盯着,云夭不由一笑道:“阿母,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放心,我已经不痛了。”
说完后,御医便立刻起身,行礼恭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啊,腹中胎儿已三月有余。”
此话一出,徐阿母和云夭皆是大喜过望,只是还是担心。
徐阿母问:“刚才娘娘在御花园中跌倒,腹痛,如今龙嗣如何?”
御医道:“好在娘娘身体强健,龙嗣并无大碍,只是稍微动了胎气。待臣为娘娘开一副安胎药方调,再卧榻三日,便无虞。”
“那就好,那就好。”徐阿母脸上笑出了花,立刻让小宫女上前,给御医递上一包小金鱼。
那御医眼中闪过欣喜,在假意推拒一番后,终于将那金鱼收下。
等御医走后,云夭才将手抚上自己小腹,如此平坦的小腹,里面竟孕育了一个孩子,一个她与萧临共同的孩子,实在太过神奇。
徐阿母上前为她揶了被褥,懊恼道:“实在是天大的喜事,也难怪娘娘这月事一直不来,都是怪婢子竟没注意到,唉,实在是……唉,害得今日这龙嗣差点儿出了差池。”
云夭摇头,“与阿母无关,莫要自责,便是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
徐阿母高兴得不行,道:“若陛下知晓后,此次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嗯。”她轻轻点头,低头抚摸着小腹,“若是他知晓后,能快些班师回朝就好了。”
若这个孩子,能让他不恋战,在破联军后,快些赶回来,她或许更能放心不少。
宫女很快煎来了安胎药,云夭屏住呼吸,这药实在苦的她差点儿吐出来。
可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她还是忍着难受,一口闷下。
徐阿母在她服下安胎药后,便塞了一颗蜜饯到她口中,甜丝丝化开。
“娘娘,那苏氏竟能从掖庭中跑出来,还如此冲撞,娘娘千万不可姑息这等罪人。”
云夭点头,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道:“去查,掖庭守卫这般森严,她究竟如何出来的。”
“是。”徐阿母应下,又继续问道:“娘娘准备,如何处置这罪人?”
云夭蹙眉,沉默良久,在徐阿母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忽然开口道:“说实话,这苏氏实在罪大恶极,差点害了我腹中孩儿,我是想赐她死罪。”
“可是……”
“娘娘犹豫什么?”
云夭咬唇,“苏氏曾经的死罪,是陛下亲自赦免的,此次若是要赐死罪,怕还是要等着陛下回来,看陛下的意思。”t?
徐阿母不解,“娘娘,陛下既然将整个后宫大权交给娘娘,而苏氏早已不是顺仪身份,不过一罪妾,又戕害皇嗣,有何好顾虑?”
云夭哼唧一声,拉着徐阿母衣袖,让她坐了下来,到自己身边,靠在她肩上,道:“阿母,你不知。”
“苏氏与曾经韦氏和上官氏不一样,陛下对她……因着她的咳疾,总是怀有一丝对他人没有的……愧疚。”
“我没有办法,如曾经送走上官氏那般,如此简单,便给苏氏定下死罪。阿母,你明白吗?”
徐阿母听出她语气有些低落,不知如何安慰,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听娘娘的,那就等陛下归来。”
云夭道:“嗯,先把她关回掖庭,加派守卫。待查出是谁将她放出,将放出那人严惩,若是有意为之,直接杖毙,不用送到我面前了。”
“是,娘娘。”徐阿母抱着她许久,叹息道:“……娘娘变了。”
“变了?”
“娘娘如今怎会这般患得患失?娘娘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云夭抿唇,抬头看着一眼生出不少白发的徐阿母,忽然想把所有心里话都说与他听。
“阿母,你觉得,陛下待我如何?”
徐阿母道:“自然是极好的,这一点婢子还是看得出来的。陛下很早以前,就喜欢娘娘了。”
“是啊,我也看得出来。”云夭声音有些低沉,“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一个手握世间生杀大权的皇帝,偏偏在我面前跪下,低下了他的头颅,亲手将束缚他的锁链递到我手中。他救过我好多次,数不清次数,甚至不惜拼上自己性命。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我。”
“既然如此,娘娘怎还会有那般患得患失的想法?”
“或许,这便是喜欢吧。”云夭声音很微弱,片刻后,忽然问:“阿母,你知道陛下身上那块玉佩吗?”
徐阿母自然有印象,当初在马邑郡时,便是她亲自按照云夭的要求,将那玉佩找镖队送来了大兴。她点点头,“那块玉佩怎么了?”
云夭道:“那是慕容斐送给他的玉佩,他常年佩戴,甚至不惜为此让皇宫血流成河。那块玉佩对他很重要。”
“他是很喜欢我,对我很好,这不假。可我总觉得,那玉佩的主人,同样在他心底占下一席之地。阿母,我知道,他是皇帝,别说世间男子多情,他可是皇帝啊,三宫六院,天经地义。”
她揉了揉眉心,“他明明连大选都停了,明明如今后宫只我一人,可我仍然很贪心,很介意慕容斐,还有那块送他的玉佩。在他出征时,我甚至在嫉妒着慕容斐,巾帼英雄,竟能同他一起上战场,并肩而战,可我却只能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徐阿母蹙眉,“娘娘怎能如此贬低自己?娘娘别忘了,当初在河西走廊,是谁亲自夺张掖,请援军的?”
云夭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是啊,可是我还是,很嫉妒能与他一同作战的慕容斐,光明正大,无可指摘。她是有用的,在此次征战上,她吐谷浑公主的身份,便能够起极大的作用,瓦解对方联盟。”
“可是我……唉。”
“我明知他是皇帝,可我还是贪心的想要他的一心一意,否则这困在皇后或是贵妃的身份中,哪儿能如平民小桃般活得自在。”
她又叹了一声,“罢了,不说她了。”
徐阿母神情复杂,说不出更多安慰之语,不禁拍了拍她,凑到她耳边,“是啊娘娘,如今娘娘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体,平安诞下皇嗣才是。”
“嗯,阿母说的是。”
……
云夭身体恢复的快,而这一胎也不闹腾,她似乎除了嗜睡外,并未有太多别的孕期反应,便连御医都称赞,这定是个极为健康乖巧的小皇子或是小公主。
只是又过了几日后,朝中传来消息,契丹发兵攻破辽东。
此次比前世提前了好几个月,云夭听闻后止不住叹息,坏消息果然被她料到。
如今大部分兵力与将领都集中在西域战场之上,最后朝廷在各个地方调兵,勉强凑了个三万的兵力。
而赵思有自请做参军,前往北平郡抵御契丹。
云夭心更是沉了下去。
她试图给林氏递话,让林氏私下劝劝赵思有,换别人前往北平郡。可话还未传到赵思有耳中,林氏便帮他拒了。
林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目光却坚定地看着云夭,道:“娘娘,此次契丹便是趁着我大邺与西域联军对抗之时,突袭边境。若他们突破北平郡,一路南下,第一个不保的便是东都洛阳。”
“契丹是大邺外敌,怎能容这等小人如此侵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虽然夫君只一文官,可是保家卫国是我们夫妇共同的志向。”
“所以,我解,也支持夫君所做出的选择。”
云夭看着她日渐变大的肚子,“可是你们的孩子便要出生了啊,若是,若是他在战场遭遇不测……”
林氏极为大胆地打断了她的话语,“若无国,何来家?”
“娘娘,我相信夫君,定能平安归来。如今我能做的,便是顺利为他留下后嗣,若他真战死北平,我便亲自前往北平,为他收尸。”
云夭心底震撼着,低下头微微一笑,“真厉害啊。”
“娘娘说什么?”
她抬头看向林氏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提高了声音道:“你可真厉害啊,比我厉害多了。”
她沉吟片刻后,道:“那赵夫人,北平,便交给赵大人了!”
赵思有离开的大兴城的那日,云夭并未去看他。
那是属于林氏与他的时间,她不愿打扰。
只是每每夜晚,她总能想起林氏那副坚定的面孔,着实让她汗颜。
她依然害怕。
即便许许多多事情与前世不同,可似乎每一件大事仍然在按部就班地发生。
比如萧临仍然去了西域战场,比如契丹提前发动进攻,比如赵思有仍然前往了北平郡做参军。
那还有什么会按部就班的发生呢?或是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发生。
前世崔显统领禁军叛变,起义军与地藏教攻破大兴城。
那这一世呢?
禁军如今握在她的手中,各地并未有起义发生,大兴城真的便能无虞吗?
她除了养好身体,每夜养成了看飞蛾扑火的场景。
明知是火,却仍不顾一切扑入,最后被烈焰席卷,缠绕,挣扎,再死亡。
那蛾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啪嗒,啪嗒,啪嗒。
西域战报传来,玉门关被破,大邺被迫退守嘉峪关,与西域联军形成对峙。
啪嗒。
赵思有到达北平战场,三万大军对阵契丹十万大军。
啪嗒。
林氏的孩子出生了,早产了一月,好在母女平安,云夭见了那孩子的模样,小巧可爱,看得出来,未来定是个好看的美人。
啪嗒。
啪嗒。
啪嗒……
负责后勤粮草的官员,前些时日被萧临所处死的郭操之子,郭恒,造反了。他切断了西域战场与北平战场的粮草运输。
发动兵变,联合地藏教,围困大兴城。
烛火燃尽,熄灭,声音平静下来。
而云夭最恐惧的事,果然以另一种方式,遵循着前世的轨迹,再次发生。
第90章 第 90 章 应战——
太极殿中, 众大臣聚集在一起,纷纷扰扰,却始终不知所措, 寻不到最佳策略,身为文官, 只能躲在自觉安全之地,瑟瑟发抖。
有人立刻站出道:“如今怕是只能快马加鞭,向陛下报信, 调兵回来啊。”
“西域联军四十万破玉门关, 在嘉峪关对峙, 若陛下调兵回大兴,岂不给了西域贼人可趁之机,到时候我大邺被外敌攻破, 怕更是惨烈啊。”
“实在没想到, 此次契丹竟也趁人之危发兵, 若不然, 那三万兵马还能回防大兴城, 唉。着实可恨啊。不过最可恨的当属郭恒, 竟利用外乱之时造反,天打雷劈啊。”
忽然又有朝臣提议道:“不如……咱们逃吧, 这大兴城破了,我们怕是都得死啊。”
“荒唐, 此地乃我大邺根基所在, 况且我大兴城坚固, 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攻破?”
“可城内粮草有限,难不成,就在这儿等死吗?”
宇文太尉冷眼看着众人你我争执不休, 只得无奈摇摇头,又一次闭上双眼仰面长叹。
就在这时,一冷冽又清脆的声音从太极殿门口传入,“如今叛军还未开始发动攻城,尔等此番言t?论,岂不是要离散军心!”
众人转身一看,怔住,没想到竟是身着礼衣的贵妃,身后跟随着天鹰与竹青两人,一步步走入太极殿中。
她缓缓走到最前方,扫视一圈众人,问道:“还要继续吵吗?”
朝臣眼底不服,瞪着云夭道:“后宫女子,来此地做甚?娘娘难道不知如今到了火烧眉毛时刻,好好在桃栖殿待着就好。”
她只是随意一瞥说出那蠢话的朝臣,并未会。
轻声道:“想当年,本宫随陛下西巡,也曾亲自带兵,在地藏教手下夺张掖,日夜奔袭至武陵调援军救驾。敢问在座诸位大臣,在此时关键之际,究竟是谁应该回家,关好房门,躲着才是?”
“你!”那朝臣自觉失了脸面,面色狰狞,呲牙咧嘴道:“娘娘可不是皇后,有何权利在此地干政?”
云夭轻哂,从手中举起一块令牌,提高了声音道:“见此令牌!如见陛下!你还有何异议?”
那人仔细一观令牌后,整张脸黑了下来,大骂道:“陛下糊涂啊!祸水啊!祸水啊!我大邺要亡啦!”
宇文太尉慢慢睁开双眼,低沉道:“不知贵妃娘娘,有何计策?”
“没有,此刻,唯有守住我大兴基业,方为上策。”
云夭看着他,道:“妾知宇文大人如今虽耄耋之年,可曾经却是随先帝四方征战的上柱国大将军。不知太尉大人,今日能做甚?”
宇文太尉道:“老夫年老体衰,早已无法亲上战场,但若是排兵布阵,必能出力。”
“报——”一小士卒冲入太极殿内,单膝下跪道:“禀报娘娘,各位大人,禁军内部打起来了,今日抓住了十五名逃兵。而城外叛军已在列阵,似是准备攻城。”
众朝臣轰然,交头接耳,“啊,军心如此涣散,这可如何是好?”
云夭道:“你们将军,准备如何处逃兵?”
“将军准备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知道了。”云夭长叹一声,“你们下去,将禁军各部,以及逃兵,集结太极殿外。”
那士卒一愣,看了看她手中令牌,不敢迟疑,领命而下。
朝臣们看着云夭,不知她究竟想做甚,可心却沉进了谷底,一个女人,拿着陛下令牌狐假虎威,大邺危矣。
唯独宇文太尉,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乜她一眼,待军队集结于太极殿外时,随众人跟着云夭,走出太极殿。
她跨过门槛,江雪儿和徐阿母在一旁小心搀扶着她,却被她摆手退下。站在月台之上,云夭转头问天鹰一句,“大兴城有多少兵力?”
天鹰道:“不足八千。”
云夭颔首,又走了两步上前,狂风席卷而来,将她身上的礼衣吹得迎风扬起,远处城墙之上,旗帜也在翻飞。
众将士的最前方,跪着被麻绳绑起的十五个士卒,面如死灰。禁军统领还未动手,手握着刀柄,绷着唇角,冷眼看着月台上的云夭。
她扫视一眼众人,下令道:“将他们绳子解开。”
“娘娘?”禁军统领蹙眉,面上露出不解。
“解开。”
禁军统领无奈,只得将这十五人松绑,放开。原本低着头,满眼黯淡无光的人忽然抬头,同样不解地看向站在上方的明艳女子。
云夭深呼吸,又上前几步,大声扯着嗓子道:“诸位将士们!”
“敢问你们,为何叛逃?”
被解开绳子其中一名逃兵抬头,道:“为了活命。”
有人道:“郭恒数万大军集结,我们八千都不到的禁军,大兴城防守空虚,怎打得过?只是不想死罢了。是人,都不想死。”
还有人道:“本来不想逃的,可几个卫队,竟在这关键时期为了一点物资分配而争执打架,如此情况,我军如何能赢?”
云夭问:“那敢问你们,又为何从军?”
那禁军将领一瞥众人,替几人厉声回答道:“自是为家族荣耀,为挣军功,为保家卫国。”
云夭走下几步台阶,冷然道:“本宫知,在场的禁军,皆是大兴官宦人家出身。想当年你们父辈,祖辈,跟随先帝征战四方,推翻又统一前朝被割裂的政权,哪一个是懦弱胆小鼠辈?本宫知晓,你们在场诸位,有不少人想做的事,和这十五人已经做的是一样的。”
“敢问你们在叛逃之前,可想过,是否还对得起你们的列祖列宗?”
远处列阵中有人低下头,不服气地小声说了一句,“我们这些待在大兴城的禁军,何时真正上过战场?”
虽然声音极小,距离也极远,可云夭竟似听到此话一般,道:“本宫知道,你们常年待在坚固,基本没有过战乱的京师,以效忠陛下为己任。各处纷纷流言,道我大邺禁军,比不上边境常年打仗的戍军,以及总管府府兵。世人皆道戍军保家卫国,却很少提过你们。”
“难道这样的话语,你们也同样认可吗?”
“你们扪心自问,皆为儿郎将士,有哪一处比戍军差?戍军有着戍军的职责,而你们禁军,也更是有你们禁军的职责。”
太极殿下数千士兵陈列,却无一人出声。
云夭道:“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我们的家,是陛下的家。你们的职责,便是守护我们共同的家,好叫远在边境的将士们有家可归,心无旁骛,抵御外敌!”
“想必各位都知晓,地藏教常年通敌,判我大邺。而如今包围我们城池的郭家之子,竟然联合此等不配为大邺之人的小人,试图为自己利益,趁人之危,夺取政权。而如今,正是需要你们将士们的关键之际!大兴城若破,叛军必定屠城,皆是血流成河,有何人可活?你们的父母可活?你们的妻妾可活?你们的儿女可活?”
云夭看向那十五个无地自容的逃兵,道:“曾经有人与我说过,若无国,何来家?你们的家人,需要你们的庇佑。今日你们保卫的不仅仅是皇族,更是你们自己的家,你们祖辈的荣耀,以及你们自己的军功。”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因为仁善,而是因为此关键之机,我大兴城不能少了一兵一卒!”
“本宫想杀你们,却不杀。因为在如今的时刻,本宫只能做正确的事,而非想做的事。而你们留下,是因为你们必须留下,必须去做正确之事。”
她问:“我再问你们,你们的家人需要你们否?”
不少士兵回:“需要!”
她再问:“大邺究竟需要要你们否?”
更多士兵回:“需要!”
“好!那今日,你们是为你们自己的家而战,为你们的军功荣耀而战,为你们可以活下去而战!”
一番话说出口后,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寂静,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惊诧地集中于站在月台上,身着高贵华丽礼衣的女子。
便是连她身后原本喋喋不休的朝臣都噤了声,怔怔看着前方明明柔弱,却又如此坚强的背影,似乎隐隐能见萧临的影子。
云夭袖下的双拳紧攥,有些紧张得发抖,几只鸟儿盘旋于空中,发出一些嘶吼鸣叫。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有士卒开始将手中长矛用力敲击着地面,吼道:“战——”
当第一声响起后,越来越多的士卒与将领,都做出相同的动作,异口同声。
“战——”
“战——”
“战——”
那些逃兵纷纷红了眼,朝着云夭下跪叩首,起身后跟着众人一同怒吼。
文官们被面前的场面所震慑,众人的心脏随着整齐的嘶吼而跳动。宇文太尉微微勾唇,看着这景象点了点头。
远方传来战鼓声,说明叛军开始正式攻城。
云夭心中巨石总算落地,过了第一关。
她转身从天鹰的腰间抽出长剑指天,厉声吼道:“应战——”
……
嘉峪关城墙之上,萧临定定站着,看着远方驻扎的敌军营寨,已有更多密密麻麻压境的大军。
自来此地后,已经过大大小小十多场战斗,两方皆死伤无数。
他知道与敌人硬拼太容易折兵损将,最为上策之计是攻心,破西域六国的联合。
只是……
正在这时,诸君节度宇文言与慕容斐一同上了城墙之上,来到他身边躬身行礼。
宇文言道:“参见陛下!慕容公主说她有一计,可破敌军联合。”
萧临转身,漠然看着,颔首示意她说。
慕容斐抱拳,道:“表哥,如今西域联军中,虽吐谷浑发兵不多,却是与吐谷浑、高昌两国为首。而我身为吐谷浑六公主,虽然表哥常年t?与吐谷浑王室不和,可若能与表哥联姻,就算父王再反对,可待木已成舟,届时六国联军便能不攻自破。”
萧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脸正气,没有表现出任何娇羞,似乎只是公事公论态度的表妹,一时间犹疑起来。
这些时日,他并非没想过此策。
宇文言称赞道:“公主此策乃上策啊,陛下!”
萧临道:“朕会考虑。”
虽未答应,可见他也没有立即拒绝,慕容斐心中一喜,却也不敢太过表现出来。
宇文言不解道:“陛下何故犹疑?如今大邺后位仍空缺,此战正可用这后位,挽救我大邺于危难之际。”
萧临蹙眉道:“后位已有人。”
“可是封后大典还未举行,一切都还来得及……”
“闭嘴!”萧临打断,面色上出现恼怒,“我大邺安危不靠男人,难道只靠女人裙带不成?”
慕容斐见状立即道:“将军莫要多言,贵妃娘娘为后,乃是众望所归。况且,表哥定有自己的计策。”
宇文言不敢再多言。
正在此时,城墙下方再次出现异动,萧临听到动静转身一看,见西域大军又一次叫阵。
他正心底窝火,立刻转身厉声道:“弓弩手,准备,应战!”
西域联军仗着人数多,开始进行轮番攻坚战,这一战竟持续整整三天三夜都未停歇。待几波箭雨将敌军暂时击退后,箭矢数量不足,萧临便亲自率兵出关,入阵营中与敌军混战一起。
这些时日,他早已杀红了眼,不眠不休,每日不断地杀人,杀人,杀人。四周血腥与黑烟弥漫进鼻腔,似乎整个脑海中的世界只剩下杀人。
他骁勇无比,驾于青骢马上,远处见敌军阵营中一杀了不少人的前锋领军,在战鼓下,他用力夹马腹,手持长戢,直接一次杀死十多个敌方士卒后,一人冲入阵营之中。
那将领没想到这人竟能如此勇猛,明明是皇帝,居然这般不怕死,一人冲了进来。
两人仅交战两个回合,那将领便被吓得浑身一抖,自知单打独斗难敌,竟忘了身边还有数万大军,直接转身骑着马跑。
萧临大喝道:“小儿!拿命来!”
正说着,他直接压马,躲开敌人攻击,而后将手中长戢掷出,直接穿透那将领胸甲。
电光石火间,他再上前拔出长戢。与此同时,城墙上开始鸣金收兵。
他转身离开,却发觉自己被敌军所围困。突围本不难,可奈何敌军数量之多,身下马匹疲惫不堪。
当他在驾马奔至关前时,忽然大开的关门之中,传出阵阵新鲜的马蹄怒吼声。
他将面前敌人斩杀,转头一看,竟看到空中飘扬的云家旌旗,从关中鱼贯而出,替代了原本早已疲惫不堪的将士。
忽然得到援军以包围之势的支援,终于让萧临得以喘息,又上前杀了几人后,见云启骑马奔来一同杀敌,两人眼神迅速交接,不再恋战,一同带领云家红旗军撤回关隘之中。
此战之后,两方皆损失惨重,敌方失了几员大将,军心开始涣散。
回到关隘之后,到处皆是哀嚎遍地的叫喊声,同样上了战场的慕容斐奔了上来,着急道:“表哥,还好你没事儿,你也太莽了。”
宇文言倒是拍上马屁,道:“不过此次陛下一人冲入敌营,斩杀了那于阗第一猛士乌尔瓦,现在他们联军定然大失军心。”
萧临没有回复,只是喘着气,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转身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云启。
对方朝他抱拳行礼,“参见陛下!”
“这次多亏了镇国侯。”萧临如今对云启很是客气,勾唇笑笑,问道:“你怎么来了此地?”
云启道:“恭顺候死了。”
听到这话的众人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萧临问道:“怎么回事?”
云启道:“恭顺侯被其大公子所杀害,臣发觉大公子不臣之心,便一路追杀此人,没想到这人一路北上,往西北而逃。后听闻西北战事后,心中担忧,想着既然已经追到了此地,不如便来嘉峪关看一眼。”
“若是能助大邺自然好,若不需要云家红旗军,臣便再带兵撤回江南。”
萧临眯眼颔首,“这些前卫贵族,果然一寻到机会,便露出狐狸尾巴。所以那人追上了吗?”
“追上了,是臣亲自斩杀!”
“好!有二哥如此,朕心甚慰!”萧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很明显对云启的态度与他人皆不一样。
宇文言道:“只是经此一战,我军如此疲惫,若敌方再次攻来,正面怕真是难以抵挡了。再加之那郭恒的粮草竟迟迟不来,我催了几次,却说运粮草中途的山路坍塌。末将还是建议,请陛下采纳慕容公主的策略。”
慕容斐道:“表哥,我无意后位,只想要在这一次能帮助到表哥,破六国联军。”
云启看到慕容斐时一怔,问道:“什么策略?”
萧临道:“与吐谷浑公主联姻。不过……朕还在考虑中。”
云启听到后心底生出不满,又看了一眼虽极力压制,眼中却仍待着炽热的慕容斐,似乎看出些皇帝从来不屑注意到的端倪。
可想到如今战况,他仅仅抿唇,没有多言。
萧临拍了拍云启肩膀,“二哥先回营帐,一同商量看下一步该如何。”
“好。”云启点头应下,只是在走前,又无意瞥了一眼慕容斐和萧临。
在军队休养的第二日,忽然一封战报传来,萧临打开一看后大怒,将其拍至桌案之上。
众人不解。
他咬着腮帮子,片刻后,冷冽道:“该死的契丹,竟然趁着我大邺与西域打得不可开交,同时对我大邺发兵,现在破了辽东,已到北平之下。”
帐中众将士面面相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竟会如此,这契丹着实可恨啊!”
宇文言眼珠子一转,上前再度拱手道:“陛下,如今我们分不出兵力至北平,可若北平被攻破,洛阳必定也会沦陷。现在破联军刻不容缓啊陛下!”
萧临咬牙,知道副将说的是与吐谷浑联姻一事,他看了一眼面色同样焦急的慕容斐,以及面无表情的云启,最后一脚踢翻沙盘,走出营帐。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跟上他脚步,生怕无辜遭殃。
萧临重新站上嘉峪关城墙之上,吹着狂风,黄沙飞扬。
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他的女孩儿,他的夭夭。也不知她一人就寝,睡的可好,可还会害怕,可有想他。
“陛下!参见陛下!”福禧拿着一封信报跌跌撞撞奔上城墙,跪在地上,举起信报,“陛下,这是京师来的信。”
萧临一怔,伸手将其拿过,展开一观。
片刻后,他将信收起,面无表情地走开,一句话未说,留下福禧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一路走至一处无人之地,而后再次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展开又看了一遍。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忽然涌上心头,他感到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滩水,融进了沸腾的血液中,又慢慢平息下这些时日的杀气。
他的夭夭,竟然有了他们的孩子!那是属于他们共同的孩子,第一个孩子。
此刻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这群该死又麻烦的西域人,立刻插翅飞回大兴城。
这封信是一个多月之前从大兴城送出的,如今过去那么久,也不知道她身体状况如何。
在狂喜过后,他忽然又不安起来。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嘉峪关战况惨烈,北平仅仅三万兵力与契丹对峙,若是他真的如她曾经担忧的那般,战败破城。而他不在她身边,她该有多恐惧。
萧临冷着脸重新走向高台之上,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黄沙大漠,慢慢沉静下心绪,抽丝剥茧地去思考着嘉峪关与北平的战役。
直到夕阳西下,他站了整整三个时辰后,才终于走下城墙,回到帐中。
大部分将士都离开营帐四处巡逻,只剩下宇文言一人。
那宇文言着急上前问道:“不知陛下考虑得如何?时间不等人啊!”
萧临乜他一眼,道:“朕不会娶表妹。”
宇文言愁眉不展起来,却不敢质疑,也不敢询问原因。
萧临却看向他解释道:“贵妃有了身孕,朕不会叫后宫中再多出的各种事,惹她心神不宁。”
这么说,宇文言也能解,道了一声:“是,皇嗣为重。”
“可是,如今该如何抵御联军与契丹?”
“朕已有计策,去召集众将领前来议事。”
“t?是!”
所有的参军,将领,包括慕容斐,云启,都被一同召集在主营之中。
萧临看着沙盘上的旗帜,淡淡道:“此次的六国联军中,有于阗与龟兹二国。这两国虽然加入联军,可实际与吐谷浑和高昌,可是有着深仇大恨。”
一参军两步上前,似乎想起了什么,“陛下说的是……四年前的西巡?”
萧临道:“没错,当初吐谷浑,高昌,以及突厥联军突袭敦煌郡。于阗与龟兹两位王子在那场战役中被无辜牵连而死。如此深仇大恨,你们觉得这两国会真心助吐谷浑与高昌?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趁乱打劫,分割我大邺领土罢了。”
参军一喜,“如此,其实我们只要拿出金银美人,再派出使者前往于阗与龟兹游说,便能将这两国从中离间!”
“还不够!龟兹可用金钱美人收买,可于阗想要的,是城池,而朕绝不可能将城池割让!”萧临面色冷肃,“不过,于阗与焉耆有联姻,焉耆此次并未加入联军之中,并且焉耆与高昌又一向交恶。我们同时给焉耆送出金帛,这样,于阗便能被高昌所疑心。”
“曾有信报传来,于阗小王子是如今于阗王仅剩唯一的儿子,他前些时日出使高昌,如今正是归国途中。而当高昌对于阗产生疑心之后,趁此良机,由我们的人,假扮高昌人,在半道将于阗小王子劫杀,使两国再次结下不解之仇。”
“再然后……”萧临看向站在一旁凝眉的慕容斐道:“传出大邺与吐谷浑六公主联姻的谣言,并说,此次吐谷浑发动联盟,攻坚大邺的原因,在于削弱西域他国势力,称霸西域。如此,吐谷浑便会成为西域诸国的众矢之的。”
众人愣怔许久后,道:“陛下英明!”
萧临道:“拨出十万兵马,立刻派往北平支援。而这边所有的计谋,必须在半月内完成,使臣与金银,彻夜不休奔袭至目标国,完成任务。拨军后,此地只剩下十多万兵马驻守嘉峪关,还需有一人前往突厥,让突厥两位可汗立即发兵支援,攻联军后方。”
“而离间计不可败,这其中若是其中有任何一环失败,那嘉峪关,必破!”
“听明白否?”
“是!”众人大声应下,立刻四散奔走起来。
慕容斐心底有些失望,但很快说服了自己,调整过情绪。
……
正好两周之后,于阗小王子惨死归国途中,当被逃回的士卒告知,竟是高昌人追击杀害,于阗王顿时怒不可遏。
可他没有立刻头脑发热,做出撤兵交恶高昌的举动,反而有些疑心高昌此举目的,又或是他人嫁祸高昌。
直到在于阗王宫中抓到几个高昌细作,竟从其口中听闻,高昌王知晓大邺送来金银,暗中怀疑于阗或有反叛之心。
龟兹使臣收到钱财,又听到流言后,便派人亲自来了于阗,与于阗王一番谈论,才知晓原来吐谷浑欲称霸西域,削弱其他西域强国,才发动此次联军攻坚。
而其暗中联系大邺,有意将吐谷浑六公主与大邺皇帝联姻。
于阗王怒到直接抽刀将面前的桌子砍成两半,大怒道:“吐谷浑慕容家和那高昌真卑鄙小人!来人!吩咐下密令,在联军下次攻城之时,偷袭吐谷浑与高昌营帐,结束后直接撤军!”
“害死本王两个孩儿,还想利用本王来称霸西域,想的美!”
于是,于阗王与龟兹王达成一致,在攻坚的关键时刻,竟与联军打得不可开交。
另外两个小国见状后不知所措,也听闻了此番流言。此次六国联军中,于阗与龟兹出兵最多,既然这两国不打了,又加上突厥援助大邺,偷袭了他们后方,不过两日便怂了,在夜色之际,这两小国直接悄悄撤军离开联军。
兵败如山倒,即使嘉峪关内大邺只剩下十万兵马,在四国撤兵后,吐谷浑与高昌不过几日,便即刻惨败,一路丢盔弃甲,被打出玉门关。
……
玉门关前,萧临眯着眼睛,知晓此时若是趁胜追击吐谷浑,定能将其杀个片甲不留。
可是想到怀有身孕的云夭,又忽然犹疑起来。
云启静静走至萧临身后,看着他所眺望的方向,道:“再休息三日,臣便带兵退回江南了。”
萧临回过神,看着他点点头,道:“好,此次多亏了二哥支援。”
云启摇摇头,定定看着萧临的脸许久,道:“不知陛下,对慕容斐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陛下有心将她纳入后宫吗?”
萧临一滞,道:“她只是朕的表妹,曾经陪伴母妃,而母妃极为喜爱她,仅此而已。”
云夭不知如何说,他总觉得自己对于身为皇帝的这个男人有些过于苛刻,却还是道:“虽然臣知晓,这世间一妻多妾,乃是常态,更何况后宫三宫六院。曾经我很早就提醒过夭夭,她要选择的人,是皇帝,并非寻常男子。”
“可她还是不顾一切地选择了陛下。我了解夭夭,她习惯于把心事压在心底,而且她这个人啊,其实多愁善感,再加上如今怀有身孕,更是容易心绪波动。”
说到这,云启不由一笑。
“即便你是皇帝,可夭夭是我小妹,我的心永远偏向的都是她。这些时日在嘉峪关,我所为的,也并非皇帝,而是为了夭夭。既然陛下对慕容斐无意,那我只是希望,陛下莫要让夭夭伤心。”
萧临冷肃道:“朕对夭夭的感情,不比你差,你所说的,朕自然知晓。”
云启道:“这样便好,只是陛下无意,却无法控制她人有意。既然她人有意,那便是该与其保持距离,莫要给人不应有的希望。”
萧临蹙眉,听懂了他所讲,长叹一声,“二哥误会表妹了。”
“但愿如此。”云启抿唇颔首,后退两步拱手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萧临认为云启太过多心,在将云家红旗军送走后,他还并未做出班师回朝的决定。他让参军继续催促郭恒负责的粮草,却一直没有消息。
每当转头看向玉门关外,吐谷浑的方向时,他总是感到太过可惜。
是夜,星辰遍布,冷风簌簌,天空中飘了雪。
萧临仍然站在玉门关的城墙上眺望远方,忽然身子一暖,他发觉竟是慕容斐拿了一件披风为自己披上。
他一时愣怔,没有说话,似乎发觉云启所言,好像并非全无道。
“你怎么来了?”
慕容斐道:“有些担忧,我看出表哥这些时日的犹豫,表哥想要趁机攻打吐谷浑?”
萧临叹息道:“你知道的,我与慕容氏不共戴天,当然,除了你。”
慕容斐垂眸,“表哥,其实我这次千里奔袭至大兴城寻你,而后又跟随你出生入死上战场,是有私心。”
“私心?”
“我知表哥一直想要灭掉吐谷浑,再加之知晓了联军之事,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大邺破城,而是……是表哥击破联军后,直接兴兵杀了我母国。虽然表哥身体里流着一半慕容家的血,可我知晓,越是如此,表哥便越是憎恨慕容氏。”
萧临道:“所以你所为的,是救你慕容家,挺合。”
“不止……”慕容斐垂眸低喃,“其实我真的,很希望能修复表哥与慕容氏的关系,因为我真的……”
很喜欢你啊,表哥。
萧临转开视线看着远方的漆黑,道:“攻破吐谷浑后,若老头主动受降,我留他一命。”
“多谢表哥!”慕容斐大喜,视线一直没能离开萧临的侧脸,想到这些时日,还是有些不甘,最后脱口而出,“表哥,究竟为何不能接受与我联姻的计策?难道是为了,宫中那位?”